但当我清醒之时,却发现脚边是一方黑色的面纱,它真真实实的出现在我的脚边。
难道,刚才那双眼真的是存在过?
这令我倒吸了无数口冷气。
这一刻,灯火点亮不住夜的黑,棋苑跌进了一场彻底的黑夜。一种难以预知的危险气息仿佛夹杂着血腥扑面而来。


第四章
为什么江湖的纷争如此之多?
答曰:何谓江湖呢?江湖就是你用各种狗事、猫事、老鼠事,将一个人的腿毛般的小事,捣成一个门派,一个家族的生死存亡的大事。
所以,江湖又被业内人士称为:糨糊。
——丁小仙江湖语录四

十三 玄机暗藏“佛心堂”
月亮遮过云层,我捡起面纱,冲出门的一瞬却被恰好从门外狂奔而来的羽子寒撞倒在地。他见我四平八稳的躺在地上,急忙俯身,伸手将我拉起。眼神灼灼的问道,小仙,你没事吧?我以为是天衣阁出事了!
眼前的羽子寒因情急而至,身着单衣,素白色晓荷团云刺绣衣袍虽宽大飘逸,毕竟质地单薄,身体轮廓影影淡淡出现在清凉似水的月色中,看得我心跳骤然加速,脸剧烈发红,我打开他的手,故作冷漠掩饰自己的失态:公子好嗜好啊,半夜搞裸奔!
羽子寒脸微微一红,瞬间,淡然,黝黑的眸子里泛起一抹坏笑,对小仙姑娘这等女中色狼,我这般舍身,不过投你所好!
突然,他眉目间闪烁起忧虑之色:糟了!说完,一把扯起我的手腕,揽入怀中,飞身纵向羽灵素的聚香小筑。
就这样,整个棋苑的人被惨叫声惊醒后,纷纷出门后都看见,在这月色蛮不错的夜晚,身着睡衣的寒少爷从丁小仙的闺阁里衣衫不整的奔出,且似乎雅兴未尽,带着女主角在夜空之中学蜻蜓飞来飞去。
羽子寒将满脸红云的我带进聚香小筑,随手扯下绣屏前帷幔,横在身上,将自己严实包裹,冲我笑笑,几分玩味的表情,似乎是说,看吧,不是所有人都有你这么好眼福!
这时的羽灵素披着披风从卧房走出,乌云一样的秀发散在襟前,似醒非醒的秀目,笼雾翦水一般,望向羽子寒,笑,我这里自是没事的!不知道母亲那里怎样了?你有没有去看看啊。
羽子寒将霓虹剑靠在胸口,表情极冷漠,冷笑一句:就是整个棋苑惨遭横祸,也伤及不到母亲半分毫的!她的佛心堂如铁箍的金汤一般,何必咱们姐弟费心!
羽灵素轻轻挽起发髻,纤白灵巧的十指如乌木梳一般,悄然一笼,便是神仙姿色,看得我满心妒嫉。她紧了紧披风,转身对贴身的大丫头念慈道,你先去给大少爷拿件披风过来,这春寒料峭的。然后,又转身,柔声对羽子寒说,咱们去看看,说不定下人们已查出个所以然来了。
羽子寒点头,说完,将我的手握入掌心,霸道的拉着我就往门外走。
我把手一扯,眉头一皱,凶巴巴的样子,冲他冷笑:你当我的手是霓虹剑呵,任凭你随时随地随心所欲?
羽子寒刚要反唇相讥,被在一旁的羽灵素拉住。这时,羽灵素的大丫头念慈已十分乖巧的捧来一件墨色披风,羽灵素给羽子寒披在身上,埋怨道:你再担心小仙,也不能这样起身就奔出门!夜凉风寒不说,给下人看到了,也不好说道。
羽灵素的话,激发了我不怀好意的想象,我想,幸亏羽子寒没有裸睡的习惯,否则,是不是他就真裸奔到我面前了?
羽子寒肯定没有想到我在想什么,他回目,墨发长披,白了我一眼:我才不担心她!我只是看看她是不是乖乖呆在天衣阁!如果不在,那么她势必就是谋划了惨叫声的凶手!这不明来历的女人!说完,冷笑了一声,提着霓虹剑,径直走出聚香小筑。
羽灵素浅浅一笑,拉着神经高度紧张的我,细步碎碎,紧跟在羽子寒身后。
恰好这时,一直生活在传说之中的号称眠花台终结者——佛心堂的管事柳五爷,老爷子一身华丽丽的蓝色锦袍,脚上踩着团云惊龙秀无比醒目,与一斛珠脑袋上的那两朵大红花有异曲同工之妙。令我感觉到倍儿亲切,当场就想上前问问他,多年前那场腰间盘突出症好了没有。
柳五爷是来传话给羽子寒的,他捻着胡须,眼睛微合,道:老太太没大碍,少爷放心。有什么事、查什么事,都不必给老太太报忧喜的!
柳五爷言辞间的傲慢惹得羽子寒面若冰霜,他道:你们佛心堂哪里来的喜忧啊?你们不是都登了极乐的人么?小侄我给你们准备好棺材香案便罢!
羽子寒话音未落,柳五爷长目冷笑,拂云袖一挥,五枚菱花镖齐唰唰飞向羽子寒面门与眉心,速度之快,招式之毒,看得我口鼻发冷。
羽子寒仿佛没看见一般,转身自顾自的走。我忍不住,喊了一声,羽子寒,你不要命了,我还要霓虹剑啊!
我之所以这么急,是因为做贼也有道德规范。买主规定买霓虹剑,我不能卖给他霸王枪;买主规定是从活着的羽子寒这里取,我就不能从活着的张三李四那里偷。所以,如果羽子寒被这菱花镖打死,意味着我的十万两黄金也成了泡影。所以,我当时急得狠狠攥住羽灵素的手,要是不怕身份外泄,我几乎都想同这五枚菱花镖同归于尽。没想到我话音刚起,羽子寒已悠闲的反手一晃,霓虹剑挥如虹霓,墙壁一般,五枚菱花镖齐刷刷被钉回柳五爷脚边!这一幕吓得我出口的话到末尾已含糊不清。
柳五爷勉强一笑,我真该给老太太报喜了,寒少爷剑术精进不少啊!说完转身离去,回脚却飞起一枚菱花镖直取我的命门。
我当时躲也不是,因为我不能让羽子寒知道我会武功;不躲也不是,你想,我干嘛傻乎乎的看着自己死啊。
所以,说时迟那时快,我拉着羽灵素的手往前走,错开柳五爷的菱花镖,假意指着落了一地的波斯米米亚西斯鸽尸体恸哭,极煽情的说,你看,多幼嫩的小生灵啊!怎么都死了呢?
就在菱花镖直直打来时,羽子寒断然挥手,挽起剑花,剑风激起黑发如怒,披风如云,霓虹剑挡回了那枚菱花镖,狠狠钉在柳五爷左肩胛!
柳五爷一声惨呼,让我们想起了刚才凄厉的女声。本来已远去的惊怵,又顺着毛孔侵入,逆着血液而上!
羽子寒本要对柳五爷说什么,大抵也因为想起这声惊呼,便在护院的带领下来到下院女佣住处。月色中,灌木翘楚淋漓,如同欲诉心事的女子一般,潜伏在暗夜中,泪痕浅浅,娇弱无依。
护院的首领武丁楚跑上前来,看了我一眼,对着羽子寒耳语了几句。羽子寒对羽灵素说,姐姐,场面惨不忍睹的,姐姐和小仙回避吧!
羽灵素用纤弱的目光探询着我的意思。我的眼睛却深深盯着武丁楚。
这个男子,就是我初到江南时,偷窃羽子寒玉骢马时,被我用短靴击中的为首的家丁。据我几天前到他的卧房侦查之时,还见过那只短靴被他供奉在正北祭奠着,可谓仇深似海,冤家路窄。好在武丁楚每次见我的时候都低眉顺眼的,似乎没有认出我来。想来也是,那天我一身男人打扮,而如今,在这棋苑之中,身着罗霓,面涂脂粉,饶是一斛珠见了我,都愣上半天。
羽灵素见我不语,便扯了扯我的衣角,小仙,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
我转身看了看那些因好奇心胜进入现场,却又出来的丫鬟们,无一不神志昏聩了一般掩面而泣。
越是这般,我的好奇心也变得硕大无朋起来,唉,我的文化太浅,词语总是生动有余而恰当不足啊。
羽灵素见我的眼神变得沉静,便对羽子寒示意,她想进去看看。
我不知道羽灵素怎么会与我同一战线。可能在她心中,发生的事情与兰花订单失踪和段青衣未来的命运有关,所以,素来对外界无兴趣的她执意要看看,会不会有什么蛛丝马迹让她揭开心中的谜。
武丁楚掀开门帘一瞬间,浓重的血腥拂面,令人脑晕目眩。羽灵素刚迈进门槛一只脚,就如软丝一样倒在我身上。骇人景象,令素来怯弱的她昏死过去。


十四 杀尽薄幸“游红丝”
羽子寒慌忙将羽灵素交给从远处赶来的刘婶,要她将姐姐送回聚香小筑,并殷切吩咐诸多,转而挡在我身前,说,小仙,你不要进去!
我抬眼看看他略微变红的双目,现场的残酷刺痛了他的神经,但好奇心还是令我急于看到。所以,我掰开他有力的胳膊掀开布帘,眼前一切,令我窒息。
墙壁上,血色弥漫如火,一个妙龄女子的身体浅影被丹青勾勒在墙壁上,令人想入非非。
而她真实的肢体却被大卸八块,用飞镖钉在墙上!
飞镖钉住的手腕部分,两条被卸下来的胳膊,惨兮兮的倒垂在墙壁上,仿佛招魂一般。而腿的部分因为钉住的是她小巧的脚踝,所以,两条修长均匀的腿颓然倒在地上。
四肢只有丹青勾勒出来的影像存在。诡异迷离。头颅被一支红尾飞镖钉在墙上,打眼望去,仿佛一个戴着红花的女鬼,令人毛骨悚然。
虽然,我同段青衣奔走江湖这么多年,但是干的都是精巧的技术活,如此嗜血的事情,在我的记忆中,不曾出现过。
羽子寒面色凝重,几乎忘记了我的存在。武丁楚对羽子寒说,现场没有发现任何的凶杀工具啊,少爷。就是鸟飞过,也要留毛的。这凶手也太可怕了!
羽子寒低语,是可怕啊。从这些伤口和血迹迸溅的方向看来,暖容这丫头是一瞬间被分尸的;而且,在这一瞬间,凶手同时打出了飞镖!
武丁楚疑惑的看着羽子寒,问,少爷,你为什么不认为凶手先杀了暖容,再一刀一刀剁开分尸呢?
武丁楚的疑问正是我的疑问,但我不敢问这么残忍的问题,面对着暖容的尸体,我已满心悲哀,隐约的内疚已将我的好奇心生生压制住了。
羽子寒面无表情挥挥剑鞘,力度稍大的打了武丁楚一下,武丁楚立时——啊了一声;羽子寒仿佛一个玩兴很浓的孩子,忘记了现场的残酷,又给了武丁楚一剑鞘,武丁楚又——啊了一声。
羽子寒淡笑,武丁楚,你今夜,听到了几声惨叫?
武丁楚思虑了好久,说,两声!暖容的一声,然后是佛心堂管事柳五爷一声。
羽子寒笑,暖容,你只听了一声对吧?我不过只是用剑鞘打你,打你一下,你给我“啊”一声;如果,我剁了你!一下一下的剁,你还能只惨叫一声?
武丁楚讪笑一下,挠挠头,寒少爷说的是,只是,说不定凶手先杀了暖容,才一刀一刀的将她给分尸的。
羽子寒转身,你以为凶手像你这么笨,让她惨叫,惊动了大家,再一斧头一斧头砍啊?那凶手爱吃猪脑啊?
武丁楚说,也是。我们在惨叫声不久就闯进暖容屋子。凶手不可能有时间的!可怜这姑娘,平时里多么伶俐的丫头,端着心思想做少爷的姨太太的,没想到……
武丁楚这话,令我觉得不安。似乎现在大家眼前,要登上“姨太太”宝座的应该是我,那么在他们心中,我应该是最有可能杀害暖容的人。
情杀呗!还需要更多的理由么?
再说,羽子寒万一再问我波斯米米亚西斯鸽“群奔”事件,哎呀,脑袋都大了。所以,三十六计,晕死为上计——我掩面作痛苦状,如姣花逐水一般亭亭玉立的凋零在地上。
羽子寒慌忙抱起我,扔下武丁楚一干人等,直奔上院,他的住所凌寒居。
春寒微起,粘满我们年轻的皮肤,薄薄几层单衣,羽子寒的心跳在我感觉来,清晰无比。
走之前,他对武丁楚说,加强棋苑戒备,这件事太有些蹊跷,我担心是传说中的游红丝重出江湖!
“游红丝”三个字如同鬼魅一样,重重敲击在我敏感的耳蜗上。
“游红丝”这三个字连同她身后的故事,一直在江湖上传说的美轮美奂,且版本众多。但是,每个版本中,都不外乎是一个性情孤傲的女子,一番痴情之后却遭遇了负心之人。所以,一番心死情灭之后,她将负心男子日后所搭讪过的每个女子,都在午夜时分,用天蚕丝在一瞬间将其勒断颈项与四肢,以那些女人的艳艳鲜血,宣泄掉自己内心的仇恨。
关于这个传说,我曾好奇兮兮的问过段青衣,大凡香艳刺激的故事,都能引发我的“阅知”欲望。
谁知道段青衣的眉毛立刻冷的如冰一样,精致的五官之中透出一丝寒气,责怪我的多事。他挥了挥手中的天蚕软剑,道,既然心死了,情灭了,哪有报复一说?江湖之上,总喜欢讲故事妖魔化,我劝你还是少知道为妙!
段青衣眼中,心死了,情灭了,往事便是过眼烟云。我不知道,他同羽灵素有过一段怎样的过往?是不是这段过往,让他有了如此的感慨。
想到这里,我的鼻翼有些皱,心里酸酸的,不仅将脸更贴近羽子寒的怀抱,不想让自己的表情的变化落入羽子寒的眼中,让这个当我昏死过去的少爷有所看出我是做戏。

十五 暂得借险离棋苑
罗帕浸水频沾额,紫檀绕梁熏眉香。
这句话,是我在羽子寒的蜗居中所享受待遇的描写。
整整一天,羽子寒的檀木床上,我四平八稳的沉睡着,小脸儿一直红彤彤的。
羽子寒以为我高烧不退,频频让下人端来冰水,用锦帕蘸水,拧干,亲自搁在我的额头上。
其实,我哪里是在发烧啊?要是有人跟羽子寒一样,一天不眨眼的这么盯着你看,估计你的脸也不会是绿颜色的!
羽子寒请来的老医生,为我悬丝诊脉。
估计,他这一生,都是在给闺阁千金把脉,那些杨柳一样纸糊的身子,没有一个像我强壮的跟小骡子似的。所以,当他听到我强有力的心跳时,胡子眉毛哆嗦成一团,惊恐万分。
然后,他摸了摸胡须,思量半天,对羽子寒语气切切道:老夫估摸着小姐患上了心肌肿大!
羽子寒一听脸立刻肿了,他冷着两对星眸,问大夫,该怎么办?
老医生再次沉思许久,说,小姐这病,八成是因惊吓过度而致,心魔过重而引起。老夫这里有几段陈年檀香,是从老夫的祖师爷那里传下来的,传说来自苗疆。有驱除邪物、镇定心脾的功效;希望小姐能早日无恙。
老医生留下的这几段香,羽子寒奉若至宝。
老医生前脚刚离开,他便忙不迭亲自点起,小心放在紫金香炉中,转瞬之间,诡秘而神奇的香气充满了整个房间,透过窗户缝隙,漫过整个凌寒居,飘荡在棋苑上空。
不久后,羽子寒将香炉小心捧在手中,长久坐在我的身边,呆呆的看着我,眼角眉尖是道不尽的温柔。
我透过密密的眼睫毛,都会见到他柔和的眼神,仿佛月光一样倾泻在我身上。我的眉毛轻轻一皱,心想,装好人也不用这么投入吧?我又不会给你发工资?
我此时装病不仅是逃避羽子寒问我“波斯米米亚西斯鸽群奔事件”的最好方法,甚至是我暂时离开棋苑的最好方法。
现在,我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解开——兰花订单到底是如何被调换成明黄纸张,这件事情背后隐匿着什么?
羽子寒与棋苑老夫人关系为何如此淡漠,甚至有几分仇人的味道。其间有什么渊源?
暖容怎么会突然横死在下院,而且是在我教会她放“波斯米米亚西斯鸽”当晚?
那个蒙面而来的终不是幻觉,那么,他或者她,到底是谁?他所谓的“帮我”,是指杀害了暖容一事么?
“游红丝”到底是一种怎样的传说,怎么会消匿多年后又出现在棋苑?
还有那个神出鬼没的一斛珠,到底去了哪里?难道她真的武功过高,能视棋苑的机关如无物?我可不想这个“红花教主”与上面的任何事情有所关联。
这棋苑之中,下人不像下人,主子不似主子,一如历练过头的刘婶和骄横过甚的柳五爷,再如怯懦而懒言的羽灵素。
而这一串儿的事情,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不可究的联系,还是只是凑巧撞到了一起?
当然对于本姑娘来说,这些都可以不知道。最重要的是,段青衣与羽灵素之间,到底有过怎样的关系?
想到这里,我便恍似梦呓一般,念叨关若兮的名字。我想,羽子寒面对我这个“心肌肿大”的可怜女子,怎么也会将关若兮带到我身边吧?然后我再对关若兮使眼色,让她暂且将我带回杏花楼疗养,这样,我岂不就见到了甜蜜可爱教教主段青衣?
想到这里,我呼唤“关若兮”呼唤的便更有情调了——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外加平平仄仄仄仄平平运用得抑扬顿挫,听得羽子寒坐都坐不稳,将香炉放在桌上,回过头来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满眼疑惑。
他唤来下人,挨个吩咐。先吩咐管事,立刻请老医生过来,就说留下的香没将小姐的“心肌肿大”给熏好,现在看来熏出了重度“脑积水”。
管事领了命立刻下去后,羽子寒又对一中年仆妇吩咐,道:赶紧找后院的丫头老妈子,立刻为小仙姑娘准备后事,我看她似乎病得不轻。免得后事来了,咱们慌了手脚。说完这话,羽子寒回头满是戏谑的看了看我。
看就看呗,我继续热情高涨的呓语着“关若兮”,声声可怜,调调凄婉。
羽子寒吩咐了几个丫头照看好我的病情,又一小厮轻语:给我备马,另外,备一乘小轿,去杏花楼接关若兮!
果然,羽子寒这厮还是有几分情意。
我见他离开之后,自己梦呓也失去了原有价值,就不吭声了。而紧闭着的双目前,一幕又一幕的出现,暖容惨死在下院卧房的情景,红的血,白的墙,淋漓而狰狞。乌丝乱发间,她那双难以瞑目的双眼里,似乎闪烁过一种欣喜,而欣喜过后,却是深深的恐惧和绝望!我甚至都能从她的血液中嗅到,她死前一瞬间,面上曾经绽放过芙蓉之色,而这淡淡的红晕却被下面出现的景象给凝固住了!
我的眉目越皱越紧——如果我是暖容的话,什么事情会令我欣喜呢?金子!段青衣!还有烤地瓜和茅草屋!
那么对暖容来说呢?羽子寒!
想到这里,我觉得自己的思维太强大了,羽子寒的飞鸟技术再高超,也不可能在下院杀死暖容之后,立刻将我撞倒在上院的天衣阁里。
再说,他杀死一个下人干吗?而且手段残酷到变态。羽子寒虽然有点小变态,但是我私下认为他还是蛮阳光的一青年,情趣不至于如此低俗恶劣。
我心里一边烦乱着,一边回忆角浦的宁静时光。段青衣水一样明净的容颜一直纠结着,缠绕着,在我内心最温柔的地方;我甚至开始怀念一斛珠这个“恶人猫”的咒语了:“大幌子”,“耳幌子”,“隆裕”。
“大幌子、耳幌子、隆裕”到底是什么东西啊?这么多年,我跟一斛珠就“财宝”问题、“段青衣”问题深入沟通了无数次,但是唯独这三个“咒语”没办法沟通出结果来。
在我神游角浦的同时,老医生已经再次到来为我把脉。我眯着眼睛看了看,他似乎开了一些药,交给了房中的丫头。
我盘算着棋苑与杏花楼的距离,估计关若兮也该来了。
只听外面传来环佩叮咚之声,这“叮咚”之声真是波澜壮阔、音域高昂,犹如万马奔腾;还如战鼓擂擂。
我心下料定,携此“环佩”而来的人定是关若兮了。
这个小女子的习惯,就是每次听书逛街之时,将所有家当都戴在身上来衬托自己的美。不过,这确实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如果我有十万两黄金,我也将它打成一套“黄金甲”整天披在身上向世人炫耀。
关若兮在羽子寒的带领下,走进房中。翠绿的吉花绣袍上,缀满了湖蓝珍珠。浓密的黑发高高梳成飞仙髻,珠花索额,步摇轻缀,一叠淡粉轻香从她的颈项处幽幽袭来,惹得我满心酸楚。
通过关若兮这风调雨顺的气色,我可以预想到段青衣这猫娘养的耗子,最近生活得肯定跟阳光雨露下的小葱一样水灵。
杏花楼的姑娘们个个热情得跟沙漠里的小砂子似的,就连膀大腰圆的春妈妈都时不时的对恩客中长相稍好的年轻公子媚眼抛得跟眨眼一样频繁。我自己进了羽子寒的虎穴不说,还将段青衣这个未婚的大龄青年扔在了狼窝里。
想到这里,我几乎想蹦起来,对关若兮拳打脚踢严刑逼供,问问她最近有没有对段青衣进行过染指?
当然,我还是忍住了,我不能让别人认为,从角浦走出来的妞,一股子酸人的小家子气。
关若兮看了看病床上的我,回头一笑,粉面含春,半是调笑半是吃醋的问羽子寒,小仙这是怎么了?寒公子,最近真是好雅兴啊?敢情这么久不去杏花楼,原来是在棋苑结了新欢了!这年轻人啊,可要注意好身子啊,悠着点儿来啊,别折腾坏身子。说完这些话,又转眼看了看我,道:哎呀,你别说,小仙这身打扮,回了杏花楼,可以当张红牌了。
关若兮果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几句生熟夹杂的糟话让我满心填堵,羽子寒倒是不以为意的一笑,细长的手指挑起关若兮娇俏的下巴,轻轻柔柔的说道:这丫头简直一男人婆,怎么能同美人相比呢?
关若兮轻哼,谩笑道:寒少爷真不愧是江南第一师奶杀手啊!反正你知道小仙目前昏死着,所以就来对奴家说好听的。可怜奴家几日不见君,这满月一样的容貌,最近好是消减!
羽子寒满脸温情的看着关若兮,冷不丁的蹦出了一句:哦,这样啊,你以后多吃猪大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