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隽说,我没耐心了,我不希望每天看到这个男人眉心舒展的表情,离开他,这是我给你和凉生最后的机会!不要让我失去耐心!我可不怕弄死他,这可是你当初求着与我交换的,姜生!

我从洗手间出来,眼睛微微的红。
凉生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背影如一颗俊朗挺拔的树,原来,玉树临风的典故确实有源头的。
我的心突然产生了巨大的悲伤,这种悲伤如同暗夜之中的海,沉寂、冰冷、暗黑,望不到边际,充满了让人绝望的力量。
我走上前,不顾一切的从身后抱住他,就像抱着一缕稍纵即逝的时光。
他微微一愣,良久,他回头,笑容清朗,仿佛刚刚那个沉思良久、心是满满的人,不是他。
他漫不经心而又小心翼翼地试探,姜生,怎么了?
他的生意温柔的如同一种蛊惑,我的鼻翼之间全部是他衣服上清淡的肥皂的香气,这种温柔和香气,极容易让人产生想哭的感觉。
于是,我就哭了,我说,我怕以后再也抱不到你了。
凉生的身体微微一愣,他是敏感的,却又是拼命冷静的。于是,他旁侧敲击地问,如果你想,怎么会抱不到?除非你不想抱了。
我不说话,伤心和难过已经占据了我全部的思想,我只是想这样拥抱着他,就像拥抱着全世界。
那一刻,我只想闭上眼睛,直到天荒。

 

第十二章 合欢

【楔子心结】


我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俯瞰这个世界。
世界那么大,我却总是能看清楚;而你的心,那么小,我却总也看不到。
那个男人,他是你很重要的记忆吧。
我当时是鼓起了多么大的勇气,才从他身边将你带离。我害怕我拉起你的手的时候,你会站回他的身边,然后,这就是对我付出勇气的答案。
我该庆幸的,你没有而是肯将你的心,交给我。
可是,姜生,这段日子,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力不从心。
你总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总是惊弓之鸟的样子,总是不肯将心事交付给我。你每天不停地抱着手机,小心翼翼却又心慌的模样。那是来自他的消息,对吗?
你们之间,还在做最后的纠缠,还是会一直地纠缠吗?
现在的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去处理,所以,我只能假装自己没看到。
我不能苛责你,因为未央的事情,我也没有处理好。
我总觉得,对前任的心软就是对现任最大的残忍——可是我却因为她的病危,对你做着最残忍的事。
我只是想你知道,我的心在你这里,从没变过。
我也多么想得到证明,你的心,在我这里,从没改过。
我不想你到永安上班,可是,我却不能开口。
我不想做一个小肚鸡肠的男人,让你不开心,去左右你的生活。我想给你最大的自由,最大的爱情和包容、
可是,每次,看到你抱着手机紧张的模样,我的心却又像被尖刀划过一样。
有时候,面对冬菇的时候,我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入侵者,还是它是一个入侵者。
现在的你,从洗手间出来,突然从身后抱着了我。
这是你极少有的亲昵啊!
为什么我却觉得是世界末日来临前的温暖呢?姜生。
你的心,还在为他挣扎吗?
你这拥抱,是给我最好的补偿么?
未来的路,不管在哪里,我会一步一步走下去。
可你的心,在哪里呢?我要怎样才能找到它,完完全全地得到它?

 

【81.每个人,对生活都有自己的方式,谁能去评判谁对谁错呢】

做欧阳娇娇的助理可真不容易,好在她身边本身就带着一些受气包一样的小姑娘,所以,我即使倒霉,也不会太倒霉。
三亚的五月,已经开始热起来了。
欧阳娇娇坐的是头等舱,于是,我也跟着享受着难得的好待遇。
一下飞机,不知道是欧阳娇娇真的有粉丝,还是公司安排的,抑或是她的金主为了博美人一笑,搞了一群粉丝去,扯着大横幅——
欧阳娇娇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
欧阳娇娇最棒,明日之星!
世界不能没有太阳,娇粉不能没有娇娇。

欧阳娇娇随手摘下墨镜,看看我说,这谁搞的,太假了吧!老娘做的是模特,不是明星!
我有些尴尬,说,现在可能是多元化包装了,任何职业都是明星化处理。
欧阳娇娇就冷笑,屁!当老娘三岁小孩儿。

我满脸黑汗地跟在欧阳娇娇的身后,听着她一会儿屎、一会儿屁的训导。我们就跟一群小丫头似地,跟在被保镖包围着的欧阳娇娇身后。
我就想,你说,你还没成名呢,搞什么保镖,你那金主可真是喝三聚氰胺长大的。
这时,突然有人送来一个大信封,没有尖叫,也没有哭喊,更没有送到欧阳娇娇手里,而是直接送给了我,然后黑头黑脸地离开。
我低头,上面写着,姜生。
欧阳娇娇回头看了一眼,先是一停,再是一愣,然后讥笑,说,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我不能同她争执,所以,只能默默忍受。
离开机场,上车去九点之前,突然有个很年轻的男人扑了上来,他喊着她的名字“娇娇”、“娇娇”,眼神之中是爆裂的痛苦和不舍,那么狰狞而又那么纠结。
我当下就想,这金主从哪里搞来这么一奥斯卡获奖演员啊,这粉丝要演到这份儿上,得多深厚的功力啊,才可以这么惊天地、泣鬼神。
欧阳娇娇一看他,脸色就白了,飞快的上车,不说话。
然后,一群保镖将那个年轻男人拉开,那个男人却一直喊,娇娇,你给我十年时间,十年,我把全世界都送给你!我们会有钱,我们会有房,我们会有车!他都可以给你当爹了!娇娇!

我当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儿。
我看了欧阳娇娇一眼,她也看到了我看她。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说,看什么看!觉得自己很清高是不是?清高也没用,我跟了老男人我现在可是主子!你们跟了爱情,你们可是奴才!有什么可清高的!
我突然觉得欧阳娇娇真是厉害,说话居然可以这么有水平。
每个人,对生活都有自己的方式,谁能去评判谁对谁错呢?


【82.等得太久,会不会失去寻找下一份幸福的力量】
到了酒店,我心中所有的不爽都变得像风儿一样消失了。
这个东南亚装修风格的酒店,大堂就让人觉得灿烂如夏花。
齐经理他们在前台做check in,欧阳娇娇突然有些很神秘的样子,不知道跟谁通了一个电话,她眉开眼笑,说,陈总,您给了我这么大的帮助,我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我拿着房卡上楼,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包遗失在大堂,就连忙下楼。
拿回包,我突然想起那个信封,连忙从包里拿出来看,信封里的照片,看得我心烦意乱——黑洞洞的枪口,瞄准的是凉生。
而他在车里,毫无警觉,表情淡淡,像个随时会受伤的样子。
我觉得我快被陆文隽逼疯了,我几乎是跳着脚给他打电话,我声音悲凉,说,我跟他分手了!我求你了!别再这样了!
陆文隽没说话,只是淡淡一笑。
电话里是挂断后的忙音。
我抬头和对面迎来的一个女人碰到了一起,她似乎在逃避谁。
我们俩重重的撞到一起,手机、房卡、包包、信封…丢了一地。她倒在地上看着我,说,你这是助理还是助忙啊!
我一看,是欧阳娇娇。
这时,有人在她身后追来,还是那个跟她要十年时间的年轻男人,他说,娇娇,如果我们不能在一起,那么我们就一起去死!
欧阳娇娇连忙爬起来,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张房卡,恨声说了一句,没空和你掰扯!然后又狠骂了一句,鬼才跟你一起死。说完,她就连忙跑人了。
我也只好自己爬起来。一边吞着绝望,一边暗自伤心地将东西收拾好。
那个黑洞洞的枪口,仿佛会随时击中我的心——这让我无比绝望。
我有些混乱,不知道自己的房间。去前台再询问了一遍,得到了确切答案后,连忙离开,这时天色已晚。
我找到房间,推门而入。
进去以后,我的嘴巴直接变成了“O”形,这是要说明公司有钱呢?还是公司有钱呢?还是公司有钱呢?为什么连小助理都要配这么奢华的房间呢?
我以为顶多是一个标间,可是这简直就是一套花园别墅。
恰好这时,凉生的电话打来,他问我,你到了吗、?
我就一边关门,一边脱鞋,我说,凉生,我不能呼吸了。我们公司的待遇实在太好了!我都快感动得哭了!我一点儿都不介意欧阳娇娇虐待我,她就是容嬷嬷,就是把我关进小黑屋,我都愿意极了!
凉生一愣,随后,笑,说,看来永安对你还是很人性化啊。
他的话里有话,可是我全然震撼在这个给小助理配置的房间之中,甚至都忘记了陆文隽的那封信。
可是一旦想起,我心里还是翻起了痛苦。我对他说,凉生,我不跟你说了,我就要去拥抱世界了!
凉生就笑,说,你在哪个酒店,几号房间啊?以后我若出差,我也要去这个房间,看看啥房间能让我们的姜生这么开心。
我就很随口地跟他说了酒店和房间号,我说,天堂呀。我爱死那两个被欧阳娇娇折磨得跑了的姑娘。

我们总是用最高涨的情绪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惶恐和不安,挂掉了凉生的电话,我心里明白,我所有的夸张和激动,只是为了掩饰陆文隽那封信给我带来的紧张和不安。
看着酒店外的泳池,我心里低落,我怎么跟他说分开呢?是不辞而别,还是…
不辞而别的话,他会不会等我太久?
等得太久,会不会失去寻找下一份幸福的力量?

心力交瘁之下,我什么也不想再想,踢掉鞋子,一边脱衣服扔到地下,一边走向浴室,一件一件地扔掉,随心所欲的感觉,好极了,就好像抛掉各种心事一样。
花洒的水缓缓地落在皮肤上,是岁月亲吻的声音。
我丝毫没有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更没有听到,在花洒水声一下,迟疑而又凝重的脚步声。
泡澡的浴缸,有两个,一个在室外,可以看海天一线;一个在室内,还是在卧床前,而不是在洗手间中。
这酒店应该是适合情人度假的吧,躺在床上,懒懒的,然后看着情人出浴。我连忙纠正了一下自己的思想,我是来工作的,不是来出浴的。
不过,我还是很想尝试一下,于是,我关掉花洒,围着浴巾,走出洗手间,准备在泡澡的浴缸里放水。
走出浴室,奔到浴缸钱,俯身的那一刻,我突然感觉眼前一黑。
对。
一黑。
这“黑”不是眩晕,而是浴缸对面的沙发上,端坐的那个黑色人影——
我失声尖叫了起来。
对面的他看到我的一瞬间,脸上的表情也愣住了,他眯着眼睛,不无嘲讽地冷笑,说,我以为又是哪个投怀送抱的模特,呵呵,没想到是你,姜生!


【83.你这算什么,他难道满足不了你吗】
我看着端坐在沙发上的程天佑,声音颤抖,迷惑而又惊恐万分,我说,你…你怎么会在我房里?
程天佑冷笑,眯着眼睛,说,呵呵,这怕是我要问你的问题吧!
说完,他从地上捡起我一件薄薄的衣衫,钩在手里,讥讽道,你这算什么,他难道满足不了你吗?
我的脸一红,大脑一阵飞速运转,我想起了欧阳娇娇,想起她接过的那个电话,想起我们曾撞到一起,想起她捡起房卡的那一瞬间!
难道是欧阳娇娇要对程天佑投怀送抱?所以,她才会对着那个电话无比的感激。电话那端的陈总应该就是我们永安的陈总吧,他给了欧阳娇娇程天佑房间的另一张房卡,然后,阴差阳错,
我的心一哆嗦,我想对程天佑解释,却发现自己此刻全身上下只有一条浴巾。这…这…
我伸手去拿衣服,试图躲进浴室换上,却被他挥手拦住。他却一件一件捡起,直接扔进浴缸之中,打开水龙头,衣服在一瞬间全部被淋湿。
我惊恐的看着他,我说,你这是干嘛?
程天佑挑了挑眉毛,眼眸里是报复一样的轻薄,他说,这一次,我想尝试一下,来者不拒,到底是什么滋味!
我看着他,无力的辩解道,我…我…真的不是有意到你的房间的,我…
程天佑一把拉起我,他的眸子越加幽深,如同黑暗的地狱一样,说,你骗小孩儿吧!你一而再再而三地侵犯到我的私人空间,却总是对着我一副无辜的模样。姜生,我该说你是真单纯呢,还是假天真!
我一只手被他抓住,一只手紧紧抓住浴巾,生怕这身上唯一的遮掩,不小心被他扯掉。
他的手指,轻轻的,虽是挑剔的姿态却依然充满的怜惜,从我肩膀上滋润的皮肤上滑过,他笑,悲痛的味道,他无不嘲笑地说,瞧瞧,投怀送抱到这种份上,我若再做柳下惠,真就算不得男人了!
说着,他伸手一把扯向我的浴巾,我来没来得及尖叫,就听到门前有尖锐的敲门声,然后是一个女人熟悉的声音。
欧阳娇娇?
我吃了一惊。
程天佑一见有人,忙将我推进浴室,他冷声说,不想被人看见,就躲到里面。
他开门,欧阳娇娇一见是他,仿佛看到了亲人一样,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委屈似地,眼泪都要流出来,她说,程总…
她一声“程总”还没落定,身后那个‘十年生死两茫茫’的男人又追了上来,他对欧阳娇娇哭,你怎么就这么绝情啊。
看他看到欧阳娇娇面前的程天佑时,愤怒彻底爆发了。
他怒视了程天佑几秒钟,没有言语,然后伸手,拉起欧阳娇娇,说,生死我们都要在一起!你别想离开我!
欧阳娇娇就挣脱,竭力反抗,说,你滚啊!滚啊!
程天佑双手抱胸,冷眼旁观,面对女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又是一场怎样的戏?想要对我进行一种怎样的蛊惑?
末了,他开口,对着那个男人,说,这样对一个女人,你不觉得太过分吗?
欧阳娇娇再次看到了希望,她几乎要扑上来,程天佑微微后退,说,欧阳小姐,你不是该处理好你自己的事情,再来找我呢?
欧阳娇娇顿觉得脸面无光,而那个男人还在纠缠不休,他说,娇娇,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们得谈谈清楚!
说完,他就将欧阳娇娇从程天佑门前拉走。


【84.他说,早啊!小懒猫!该吃早餐了,我的姑娘】
欧阳娇娇一离开,程天佑就关上了房门。
我一看,就飞快地冲上去,想要夺门离开。
程天佑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一样,展开手臂挡住了我,他没有回头,只是声音冷冷,他说,如果你还想浴巾安全的留在你身上,就不要惹我不开心!
我下意识地护住那条可怜的浴巾,觉得不够安全又去将被子从床上扯下,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裹住。
程天佑回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眼眸之下不只是悲苦还是嘲弄,他说,你这…呵呵。你这是在干吗?我要是想看你,你就是批十条被子,他们也挡不住!
我的脸刷地红了起来,我看着他,心绪微微不宁,有一种难言的罪恶感缠得我无比难过,现在我和凉生在一起,却在此时,又同这个男人这样纠缠不清。
想到这里,我无比悲伤,我抬头,看了看他,我说,放我离开这里吧。
他回头,看着我,叹了一口气,似乎是放弃了他原先的执拗。欧阳娇娇的出现,似乎是让他,明白了,可能那个“自荐枕席”的原本不是我。
他幽幽地问,为了他?他可命真好。
我没做声,心里却难受的要命,他的命是真不够好,天佑,你又知不知道,如果我不离开他。想到这里,我低下头,难过的表情在夜里,清晰而鲜明。
天佑突然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样,他起身,关掉了所有的灯。
我惊恐的抬头,说,你要干嘛?
他走上前,静静的站在我的身边,那一刻,只有心跳的声音,应和着窗外的海潮声,应和着窗外寂寞的月光。
他的声音很软很温柔,微微的寂寞,淡淡的疲倦,他说,姜生,陪陪我。
他像一个疲惫的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对我说,姜生,陪陪我。
陪陪我。
就一个晚上。
我们不说话。
我更不会对你做任何事情。
我只想在这个安静的夜晚,在海浪声中,听听你的呼吸、你的心跳、你的气息。
因为,我知道,这样的幸福,对于往后的日子是奢求。
留不住你一生。
我只留下这个夜晚。
供我此后漫漫余生,取暖。
所以,姜生,陪陪我。
好吗?
那一刻,幽暗的夜,因为他的话,我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仿佛静默之下,那潮水就将漫过海岸,温柔地将我们淹没。
可最终,我还是硬起了心肠,我说,该陪你的是宁信。
程天佑显然愣住了,他说,姜生,你说什么?
我冷笑,说,难道不是吗?你们一家三口都在才是最好的陪伴。
程天佑不可思议的望着我,说,你在胡说什么?
我推开他,我说,放开!我要离开!

就这样,我们两人一直僵持到第二天清晨。
最终,他疲惫地倒在沙发上,阻止我离开这个房间,我裹着酒店里的被子,被他“囚禁”在床上。
昨夜,他怎么也不肯放我离开这个房间,仿佛明日就是末日,而他,只想拥有一个有我的夜晚,多一分钟的存在,多一分钟的温度。
这温度、这存在,可以让他在明天,多一份离开我的力量。
而关于他和宁信,关于他们的那个孩子,我再不愿同他说起。
吃醋也需要资格。
很显然,一个心里装着凉生的我,没有这个资格。
就在我们俩精疲力尽、昏昏欲睡的时刻,突然门前有敲门声。
ROOM SERVICE?
我飞身起身,趁程天佑放松的那一刻,从床上跳下,冲到门前,与其说是开门,不如说是逃离!可是,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我呆成了石雕!门前居然是凉生。
他那清俊的面容,温润如玉的眉眼,此时此刻,就在我一伸手的距离。
他看着我惊愕的表情,有些小得意,冲我笑笑,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餐车,给了我一个很英式的微笑,矜持有度。然后他的目光里却是充满了法式的柔情,他说,早啊!小懒猫!该吃早饭了,我的姑娘。
我整个人几乎瘫软在他眼前。
我哆哆嗦嗦却无从掩藏,我说,你…你怎么会…会在?
他笑,很温柔的模样,声音历史那种能融化掉冰雪的温度,他说,我问过你酒店和房间号啊,小傻瓜。
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站在原地,极度煎熬。
他看着我,微微有些不解,说,姜生,你不是被感动到不会说话了吧?
说完,他就推着餐车往房间内走,微微的笑,那么美好的模样,他说,姜生,我答应过,要给你做一辈子早餐的,差一顿也不算是一辈子了,你说对吧。
他的话说到这里停住了,因为此刻,程天佑走了出来,衣衫凌乱,一身疲惫的模样,像是经历了一个很纵情的夜晚一样的模样。
那一刻,我夹在两个男人中间,想死的心都有了。

凉生难以置信的转过头,看着我,又不敢置信的看着房间之中那一室的凌乱,是清晰到不能在清晰的暧昧。
他的脸微微苍白起来,气息开始不稳,沉默了许久,他缓缓的将餐车推到一边,笑笑,说,打扰了。
一句“打扰了”让我肝肠寸断。
他说,姜生,你们是在谈工作吧?
我看着他,心仿佛在沸水中煎熬,此时此刻,我宁愿他能推车餐车从我身上碾过去,而不是依然淡定的笑着问我工作的情况。
突然,鬼使神差一般,我突然想起了陆文隽,想起了他那致命的威胁。在那一刻,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在我心中成形,我中了邪一样,一把拉过程天佑,我对凉生说,对不起,我们昨晚在一起了!
话语落下,我别过脸,不再看他。
凉生吃惊的看着我,他没有想到,他给了我余地,我却半分幻想都不肯给他。
程天佑也吃惊的看着我,一时之间,分不清状况。
半晌,凉生笑笑,说,在一起了?哦,我知道,一起…工作,我能理解。我能…他停顿了一下,说,你们先忙,我不打扰了。姜生,晚些,我来接你回家。
然后,他转身离开。
这是一场他依旧不肯醒来的梦啊。
他的反应,让我悲从心来,却又不得不决绝到最后,我从背后喊了他一声,我说,凉生,我们没有加!你不懂吗?我和天佑在一起了,我们睡在一起了,你忘了我吧!
凉生愣在了门口i,我不肯破碎掉的美好,我也不留丝毫情分的替他碎掉。
许久,凉生才缓缓的转身,他望着我,望着拉住程天佑的手的我,笑了笑,却又万分悲凉的说,你的心终究还是在他那里?
然后,他不甚唏嘘的苦笑了一下,声音颤抖,说,从小到大,你要什么我会不给?你要和他在一起,我也给!
说完,他转身就走。
我看着他决绝的离开,泪落成海。
我像一个失去了生气的布娃娃,瘫软在地上。
凉生,原谅我。因为很爱你,所以,我用了自己的方式,保护你。

程天佑一把将我从地上拉起,那是一份清醒之后的暴怒。他一脚踢上房间门,然后一把将我扔到床上,整个人如同暴怒的猛兽。
他拉扯着我裹在身上的被子,说,姜生,我不是你和凉生爱情配戏的玩偶!你今天拿着我来要他死心,那么我就让他彻底死心!
我先是缩成一团,反抗,讨饶。
最后,竟然,心如死灰,了无生气。
是的,他都走了。
是我将她推走了。
我将我最爱的男人从我身边狠狠地推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让我在有力气,去哭,去闹、去感受?
我是一个失去了生气的娃娃,任凭命运捉弄了。
我悲哀的看着程天佑,嘴角弯起一丝嘲弄的笑,那笑落在程天佑的眼里,却是极大的讽刺——是的,你就是得到了我的身体,我的心也跟着他去了。
他像一个挫败的孩子,瞬间从暴怒之中恢复烦人理智,从我身上爬起来,伸手将被子盖在我半裸的身体上,他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气息。
良久,他将我的手捧在唇边,温热的气息像一条缠绵的藤,缠绕着我的手背,攀附着我的脉搏,伴随着我的心跳。
他轻轻地的叹了一口气,说,对不起。


【(85)他热络的手掌紧紧握住我的肩膀,温热的气息就在我的颈项间,仿佛是一种蛊】
那一天,我整个人都很恍惚,发丝凌乱的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程天佑将行李放在我的房间,就离开了。
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直到日暮,我才从这种巨大的痛苦引发的麻木之中清醒。
我还有工作,我还有任务…可是,此刻,另一个我,却什么也不想做,只想放任自己在这种痛苦之中沉沦。

夜里,有同事在酒店的酒吧里庆生,我也被邀上,便也灰头土脸的过去撑了一会儿。可是,酒精这种东西,会让人诚实,也会让人沉迷。
我一杯一杯的喝下,试图将自己灌醉,灌醉之后,这种失去他的痛苦会不会就少很多?
那一夜,我像一个自作孽不可活的囚犯一样,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来宽慰自己内心所遭受的煎熬。
隐约间,我看到程天佑,他就在不远处,灯火之下,他的容颜一如既往的好看,好看的好像凉生啊。
很久以前,小九说过,程天佑他再像凉生,他也不是凉生啊。
他身边,各色美女如同美人鱼一样,鱼贯而过,试图同他调情。他却一言不发的看着我,目光里是心疼与愤怒交杂的情绪。
我难过的几乎要窒息,晃着手中的酒杯,冲他笑笑,我是该感激他吗?感激他没有像对我做出像陆文隽一样的禽兽事吗?呵呵、
酒是穿肠毒药,让自己忘记的人记得更清晰,让以为会被麻醉的痛苦变得更凌厉。我将酒一饮而尽,笑笑,是的,他再像凉生,他也不是凉生啊!
我刚想再倒一杯,却被他走上前,阻止了。
他的手落在我的手边,那么暖,他说,别喝了,对身体不好。
我没理他,直接从吧台拎了两瓶酒,就一个人摇摇晃晃的走出吧台。
酒吧在酒店中间位置,走过几栋带泳池的别墅房,外面就是绵软的海滩,和安静得如同睡着了的怪兽一样的大海。
就这样,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坐在海边,迎着海风,灌着酒。
海浪细细碎碎的涌起,亲吻到我的脚边,夜晚之间,海水是刺骨的凉。
而就算这样刺骨的冰凉,我却也难以清醒。我像是一个濒溺的人,却捉不到可以渡我脱离苦海的稻草。
酒喝完后,我就开始哭,哭着哭着我就掏出手机对着他的名字看,我多想拨打他的电话,告诉他,我是爱他的。
可这刻,我却没有这等勇气,我只能抱着喝空的酒瓶,将它贴着自己的脸,隔着这份冰凉试图寻找一份温暖,可最终只有冰凉没有温暖。
月渐朦胧,人已醉。
我摇摇晃晃的抱着酒瓶,试图将他们送到大海里,连同我这不能言说的心事一起,送到大海里,漂流到世界的终点。
我迎着海浪走向大海的时候,海浪刚没过膝盖,不等我将酒瓶搁置到海水里,就有人一把将我从海里拉起。他的声音很清冷,清冷的就像这海水。他说,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你要是想他,就去找他啊!
酒瓶从我的手中滑落,我挣脱了这份牵制,试图要去抓住那个飘荡的瓶子,却一个摇晃,扑进了海水里。
所幸此处海水极浅,我被他一把捞起,衣衫尽湿。
我挣扎着,试图脱离他的牵制,他却不肯放手,唯恐我想不开,会葬入这茫茫深海之中。
挣扎起的海浪,也溅湿了他的白衬衫,濡湿他轮廓鲜明而结实的胸膛,一瞬间,看得我耳红心跳。
他热络的手掌紧紧握住我的肩膀,温热的气息就在我的颈项间,仿佛是一种蛊。
皮肤隔着湿湿的衣衫,感知着彼此的温度。
一半是海水的冰凉,一半是他指尖的火。
酒精突然在我体内,借着痛苦无处可诉的劲儿,燃起一团可怕的火。
我慌忙间从他的怀里挣脱,眯着眼睛,看着月光下这个拦住我的男子,他的眉眼在月光之下是如此的冷峻,冷峻的让人心颤。
他紧紧的将我抱住,说,回去吧,会着凉。

 

【(86)仿佛,这是爱情最好的结局,心给你,身体给了他,而我自己,什么也不留下】
我几乎眩晕着,连拒绝都显得无力。
海风吹来,瞬间,让我清醒。可清醒之后,我却更像一个濒临溺水的人,想多汲取一些力量和温暖。
海风之中,他将我抱紧,我们一路沿着酒店的池畔,走回了他的房间。
他离得越近,我越想要挣脱开,越想要挣脱开,酒精越在体内肆意,令人绵软,无可抵挡。就在他开门的一瞬间,我用手抵住他热络的胸膛,我的声息都已经不稳,我嗫嚅着声音小到了嗓子里,我说,我要回自己的房间,我…
这种低声的拒绝,却更像是一种浅浅的低吟,一种邀幸。
程天佑似乎并没有在意的我的变化,他点点头,说,冲完澡,换上干净衣服,我去你的房间,你留在这里休息,我…我保证不碰你。
说到最后一句,他咬了咬嘴唇 ,当他的目光在房间的灯光之下,看到我湿透的衣衫时,心跳突然开始加速起来。那种男人有力的心跳声,是这样毫无遮拦的落在我的耳朵中。他迅速的将我扔进洗浴室中,打开水龙头,调出合适温度的水,生怕我被冻感冒了。
水汽氤氲。我试图从浴室里挣脱,我说,放我走…放我…
这低低的哀求声,夹杂在散落而下的水声中,显得格外暧昧。
他压抑着自己涌动的情欲,假装听不见,说,你看你,都醉成什么样子了!放你走,安全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凝神,为我脱去被海水弄湿的衣衫。
他之前大抵是真担心我醉酒之后,一个人不够安全,或者,他真的只是想,在我洗完澡安睡后就离开。
可是,那些衣衫在我低回的挣扎和低声喘息间散落下时,他突然停止了自己的手边的动作,直直的看着我,眼眸里渐渐沾染上了情欲之色。
我们总是过高的估计自己。
高估自己的定力。
当我湿漉漉的发散落在锁骨上时,望着他的眼眸越加迷离,氤氲的水汽中,低回的玫瑰精油的香…“意乱情迷”这四个字,变成了那一夜最好的写照。
他将我的手绕到背后,握住,声音越加低哑,如同致命的蛊惑,他说,姜生…我想让你快乐。
痛苦的人总是想要宣泄,而放纵似乎是最好的凌迟。
情欲在酒精中发酵,我渐渐的在意乱情迷中瓦解了所有的力气。
这个夜晚,衣衫尚未褪尽,他不过一个吻,我们便在情欲中失了魂。

那一夜,仿佛是一场抵死的缠绵。
仿佛只有一场彻底的放纵,沉沦在情欲之下,我才能忘记他,忘记那种痛苦。
又或者,我的内心是如此脆弱,只消是醉酒间的一场蛊惑我便交付了自己的身体于这场狂欢。

仿佛,这是爱情最好的结局,心给了你,身体给了他,而我自己,什么也不留下。

 

【(87)我说,我尝试过去爱你的。只是,因为有了他】
乏力如死,气若游丝。
不过欢爱一场。
日上三竿,我才从这场极度的缠绵之中醒来,身体的微微疼痛不适,提醒了我,昨夜,我是怎样的纵情过。
我睁开眼睛,却发现了自己正在一个男人的臂弯中,他正出神的望着我,如同端详着一件稀世珍宝。
他见我睁开眼睛,便笑意淡然,亲吻了一下我的眼眸,声音里是满足的微哑,说,你醒了?
我大脑骤然一片空白,清醒之后,心间便涌动起无限的苦涩。
我慌忙坐下,床上床下,一地凌乱,都仿佛在向我默默地传递昨夜的缠绵之态,一时之间,我羞愤交加。
他看着我,眼眸里是淡然无辜的笑,就仿佛是一个偷吃了糖果的孩子,满足后却要做出不是自己的错的表情。
他从身后抱住我,小心翼翼,生怕我破碎掉一样。
他将下巴搁在我的肩窝里,小心翼翼的摩挲着,这是我们从未有的亲密。
他说,姜生,我不想说对不起,我只想说我爱你,姜生,试着爱我吧!
我没有说话,此时此刻,我恨死了我自己。
一个心里有别人的女人,居然可以在酒醉后沉沦在与另一个男人的情欲之中。是的,我恨死了我自己。
整整一天,我都陷在一场麻木之中,不肯看程天佑一眼。
这种无视,仿佛一把淬毒的匕首,割伤了这个男人最后的自尊。
终于,他像是嗜血的魔鬼,硬逞着一时之强。他说,姜生,昨夜明明就是你想要的对吧!今天又何必惺惺作态!
我不看他,本该羞愤交加,我却觉得麻木。仿佛,他此刻,任何的语言,都不能让我在兴起波澜。
我的身体,它已经不属于我。
我的心,本来已经破碎,这个男人,却给了我最后的残忍。
我去酒店大堂,点了餐,慢慢的吃下。
他就跟在我的身边,依然是嘲讽的眼神。他说,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心软?我告诉你,姜生!你和别的女人一样,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不同!不过只是我的床伴而已!
终于,茫然间,我对着他笑了笑,我说,芒果汁很好喝,你要不要?


黄昏的时候,我走到海边。
沙滩前的悬崖处,是森森的绿意。
他跟在我的身后,突然开始紧张了,他说,姜生,你不会是想不开?
我回头看看他,冷静的可怕,我居然不恨他,不恨他凌辱我的身体,不恨他凌辱了我最后的自尊。我只是对着他笑,然后对他说,天佑,你看,海真美。
我越是这样,他越是害怕起来。
可是,为什么,我却一点儿都不害怕呢?
我站在悬崖之上,看着夕阳下的海,它就在我的不远处。
夕阳的余光为大海点起了河灯,我想起了那个夜晚,千岛湖上的河灯——我等了十七年、爱了十七年的男人,给我放过一串河灯啊。
千岛湖下有个城,我心里有个女孩姜生。
可如今,我却没有任何理由和勇气,甚至没有资格站回到他的身边。
我的身体,它不是我的。
我的心,也由不得我了。

那么,我还有什么?

我回头,看着程天佑慢慢地向我靠近,我冲他笑了笑,我说,天佑,对不起。
他吃惊地看着我,说,你——
我说,我尝试过去爱你的。只是,因为有了他。
因为有了他啊。
我缓缓地回头,眼中似乎有了幻影,大海之中,飘过了千岛湖的那串河灯,还有那个我爱了十七年的男子,他在大海之中,对着我微微的笑。
仿佛是一种魔咒,我其实是来看海的。我不绝望,也不悲伤,我只是来看海的。
可是,仿佛被一串魔咒给牵引着,我却想走入那片海中,那里有河灯、有他、有笑容,好像再也没有悲伤。

飞身跳下的那一刻,我的心,宁静得如千岛湖的月亮。耳边,有风。
有飞鸟。
有自由。
我听到程天佑痛苦的呼唤声,撕心裂肺一样,他说,不要啊,姜生!

十七岁,《泰坦尼克号》上演,Jack对Rose说,You jump,I jump。
我说,不。
我以为我永远不会。
而这一刻,当我随着你飞身而下的那一刻,我才知道,那个答案,只是因为那个人不对。
原来,“You jump,I jump”,最好的翻译是“生死相随”。
姜生,我爱你。
已经到,生死相随。
海风在我的耳边呼啸。这一刻,我多么想抱住你,让你不要有恐惧。
我知道,爱,我不是你最爱的人;死,我都不是那个你希望陪你死的人。
姜生,坠海的这一刻,让我给你说说这些情话好吗——
那个男人啊,他用十七年让你爱上,那我就陪你用七十年忘记。

那时,我们都老了。
一切纷扰都已不再重要。
我九十九岁,你九十一岁。

我已经老年痴呆,而你早已头发花白。
你可以很骄傲地对小外孙说,瞧,你外公那个傻老头追了我一辈子,可外婆的心里啊,一直都一个人啊!
我不会计较,老太婆。
因为那个陪在你身边一辈子的人,是我。
可我会吃醋的,老太婆。
虽然已垂垂老矣,分不清眼前的你是我妈还是我婶。
我就和小外孙一起,随地小便,让你着急让你气。
或者我就让小外孙,推着轮椅上的我,找隔壁那个九十三岁还对你不死心的凉老头决斗。
如果他的老太婆帮他来揍我。
老太婆,你也要来帮我啊。

如果上天能让我们不死去,那么这些小情话,我都要告诉你。


(尾声)离歌

1) 他坐在酒店落地窗前的沙发上,人很静,静得就像是从大梦之中醒来一样。
原来,她的心在他那里。
可笑的是,他自己。却一直都不知道。
他还不辞辛苦,飞到这里,想为她做好早餐,想让她感觉到幸福,可到头来,幸福却是面对她在他房间之中的难堪。
还要听到她亲口告诉自己,她爱的是他。
他叹了口气,到此结束吧,只要她幸福,有什么不好?
这时,酒店服务员送来了当日的报纸,还有水果。
他神情落寞,等待着老陈的到来,于是,随手去翻看那报纸,不想,报纸刚翻开,却听到敲门声。
他打开,老陈站在外面,说,先生,我们该去机场了。
他点点头,放下手中的报纸,收拾起行囊。
然后离开。

2) 三亚这个城市的5月,很美。
海水很蓝,天也很蓝。
只是蓝的有些悲伤。
酒店里,那份被翻开,却没有看的报纸就这样安静地留在酒店之中,等待着阅读它的人,检阅它的忧伤。
报纸上,有一板是特大报道——深海浮尸。
上面写着:2011年5月4日,亚龙湾海滩,发现两具不明尸体,一男一女,男性年龄…

3) 飞机,飞上了万里高空。
他的心突然感到隐隐不安,却说不出什么原因。
他告诉自己,大概是累了。
闭上眼,再也看不到,天空很蓝,如同大海,埋葬了谁的谁。


—————————————END------------------------------

 


【凉生3番外两则】

 

【番外一:禁忌】

 

五年前。
夏初。
对于他来说,这是一栋完全陌生却又似乎熟悉的房子,院子里花草连天,碧树如荫;大厅里摆放着一架很久很久的钢琴…这一切,似乎出现过,在他六岁之前的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中。

温雅如大家闺秀的母亲,温柔的微笑,坚定的目光,陪在那个小小孩童身边,聆听着琴声在他小小的指尖流淌…

如今他已是翩然少年,立在落地窗前,脸色苍白而沉默,目光坚定而倔强。

断指新伤,遭遇之后,他居然又回到了六岁变故时的原点。一个素未谋面的老人居然变成了他的祖父;一个断了他的手指的冷面男子,居然变成了他的表兄。

命运多可笑。

可笑的就像六岁那年,母亡父伤,他从一个家室良好、极具教养的男童,变成了魏家坪上可以与野小子北小武抗衡的霸王;并且无由来的,变成了一个四岁女孩的哥哥。

她叫姜生。贪吃,且爱做难看的鬼脸。

几日前,祖父进门时,威严而沉默,但是看到他以及他的指伤那一刻,突然老泪纵横——当时的他,不知道这些眼泪真的是年老的祖父日积月累的思念,还只是一种情感笼络?

但是,久违亲情的他,抑或是那种天生的血缘,还是对这位老人产生了难以言说的感情。

老人喊他,凉生,喊他,我的孩子…

 

【番外二:忘记】


祖父说,你们之间是一种会令整个家族耻辱的禁忌啊。

十九岁那一年,血正热,我可以不管不顾哪怕触天谴,可是却不忍心我视若生命的女孩遭半句诽议。

于是,就这样,那个夏天,我离开了你。

以失去记忆的名义,以走失的方式。

一晃五年时光。

病房里大病初醒那一刻,我大概是喊了你的名字。

于是,便是一场一触即发的争执,未央的争吵,未央的眼泪,未央最后的服软…她说,我们结婚吧。

她哭着说,你可以不爱我,我允许你把她放在心里一辈子啊。我们结婚吧!这是对姜生和天佑最好的成全!

原来,我爱你这件事,不只需要逃避,还需要成全。

这是多么荒凉的笑话啊。

未央突然质问我,她说,凉生,你想想姜生怀着天佑的骨肉啊,你忍心让这孩子没父亲吗?

那时那刻,利刃穿心,也不过是这个滋味而已。

我该多爱这个小孩,我是他的舅舅;可是我多想爱这个小孩,以父之名…或者是,我该多么嫉妒他的父亲,他带走了我这辈子视若生命般的人。

可这些情绪,我都不敢让自己有。

因为,有些爱,是遭遇了血咒的禁忌。


【备注:】凉生此时,刚被陆文隽放过,身体恢复,他并不知道姜生为了他,已经失去了那个所谓的“和天佑”的孩子。而未央也不会告诉他,更不会告诉他,他和姜生不是兄妹的真相。

 


【三十而立,背城而去:天佑的信】

姜生:


当我离开这里的时候,便知道,此刻,你会再次寻到这里,来找我,来寻找你在这个城市里为数不多的温暖。

对不起。

我最终还是辜负了你。

我一直很遗憾,不能参与你十六岁之前的那些岁月,就像凉生一样,站在你身边,保护你,疼爱你。

也一直很遗憾,有那么四年时间,我任由固执的你,将彼此交给了思念。

所以,后来的日子,我是如此渴望的补偿你,补偿我们的爱情——或者,这不是爱情,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拥有。

你知道,为什么我总是那么积极地给你做每一次饭?

其实,在每次给你做饭之前,我已经在家中演练了很多遍,但做给你的时候,仍是手忙脚乱。这么不厌其烦地给你做饭,就是想,有那么一天,我所做的一切,能代替那碗你迟迟不肯忘记的水煮面。

现在,知道了,也不会去奢望了。有些记忆,注定无法抹去;就好比有些人,注定无法替代一样。

偷偷跟你说一句,其实,我最讨厌做饭。

但是,因为你,甘之如饴。

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个人,可以令你为其甘之如饴地受苦遭罪,就好比,你为了凉生;甚至,你都可以杀掉…我们的孩子。

姜生。

就在几天前,我在为它钉婴儿床的时候,还想,我是如此幸运,在二十九岁的时候,可以娶到你,可以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男子。

而今,收拾起包裹,离开的时候,满城的雾气中,我才清楚,此时的自己,三十而立,背城而去!

因为我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就将这处房子留给你,收好留给你的这两串钥匙,我已经让天恩去给你过户了,他过户之后,会将自己手里的这个房子的第三套钥匙给你的。

小鱼山的房子,再好,也是爷爷当年的赠与;而这栋房子,是我用亲手赚来的第一桶金买的。

所以,即使,这辈子,我们无法再在一起,我也要将它留给你。让它在我无法再参与你生活的日日夜夜里,为你挡风遮雨。

因为,这辈子,你都会是我最爱的女人,哪怕你杀了我的孩子,践踏了我做为男人最后的这点尊严,你终归是我程天佑这辈子最爱的女子。

对不起。

心真的为此痛死了。

所以,不能再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