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自小清苦惯了,但终究是年轻的心性,坐不住。但想着是第一次执行任务,又不明对手底细究竟如何,且只身一人在江湖行走,心中难免不安。她虽自小四处流浪漂泊,但也从未只身一人,不明滋味如何,只觉愈发惴惴,次日与若笙相见,她便急急求了若笙,要她与她一同下山去。若笙与长垣有约在先,自然不允,只道:“万事虽是开头难,但也总是做得到的。”凤凰当然不听,道:“你只需得陪我开了这个头,日后自然不用你。”若笙摇头道:“我不去,不去。”凤凰握住若笙的手,撒娇道:“你怎的忍心让我一个人下山去?”若笙奇道:“怎的不忍心?我岂能顾你一辈子?”又道:“你不是还要报仇吗?”凤凰点头道:“自然,可我不想一个人下山,多闷呐。”若笙心觉好笑,在她脸上轻轻一刮,打趣道:“到底是不想呢,还是不敢?”凤凰被说中心思,脸微微一红,脚一跺,娇嗔道:“我哪有不敢。”又道:“我不过舍不得你,你陪我去可好?”如此磨了半天,若笙仍是半点不动摇,只是摆手不予应允。凤凰心中愈发奇怪,心道,自相识以来,她一向有求必应,今日这是怎么了?奇道:“你可是有要事要办?”若笙本想告知与长垣要去苗疆一事,但不知为何,话到嘴边总觉说不出口也不该说出口,只得说谎称是。若笙既然这般说法,凤凰纵使再不愿也只得作罢,一个人恹恹地收拾了东西,次日便独自下山去了。

 

 

第 13 章

分岔路。凤凰一手拉着缰绳,一手紧紧捏着衣角。一条向左,一条向右,都是目的地。该去哪边的好?她从怀中掏出一卷白布,摊在掌心,又掏出另一卷,覆在先前那卷上,绢上云:顾忆安,扬州人士,父顾琛,原籍浙江,后至扬州经珠宝,祖上皆为官,家世显赫。后便是赫然写道:众皆知顾家乃珠宝之士,殊不知,琛于扬州前行至关外,习得毒门秘术,暗与官中勾结,毒害忠良,朝中皆有相识。这宗卷是临行前乌鸦交付于她。三年前她擅闯黑衣宗卷室后,两人曾约定,他日她得以下山,他必将卷宗转赠。凤凰将白布攥成一团,心中是期待紧张各占一半,说不清的别番滋味,只觉似是空望蜃楼海市,心知有所物,遥遥不可及。

她犹豫良久,眼看快到正午,仍是迟迟做不出决定。去寻顾忆安是期盼良久势在必行之举,去苏州又是任务在身在所难免,该如何?该如何?想着顾忆安,心中是恨极恼极盼极又怯极,怯的是几年不见,不知当如何面对,昔日主仆如何质问出口?顾忆安那一身隐藏的武功又该当如何?心下无底,又牵挂着怕未能及时完成任务,当下终于下了决心,即刻纵马奔去。

行了几日,方到苏州。凤凰将白布拿在手中再细细翻看,心中一边盘算着。她在城中兜兜转转,四下访问,才寻到了云山客栈。正勒了缰绳准备下马,便瞧见一店小二迎面而来,夹带谄媚之色,道:“姑娘好,姑娘是打尖儿还是住店?”凤凰将缰绳递给他,也不作答,便径直进了客栈。四下打量过了,只觉客栈并无异状,方行至柜前,对掌柜道:“麻烦给我一间房。”掌柜瞧上去甚是忙碌,正对着账本打着算盘,一边点头称是,即唤了小二过来。凤凰瞥了一眼账本,记录的尽是些客栈平常的进出账目,仍是无半分异常。

凤凰在房内休息片刻,小二便送了饭菜上来,她将饭菜吃了一些,觉得腹中已有些饱了,这才放下碗筷,将早已预备好的小虫放入菜中。她将虫子翻覆沾了些菜汁,这才大声唤起小二来。不多时,小二应声上来,问道:“姑娘有何吩咐?”凤凰黑着脸,一副欲吐的模样,指了指桌上那盘菜,道:“你瞧,那是什么?”店小二上前一瞧,脸色一怔,随即如常道:“我给姑娘换一盘就是了。”凤凰一拍桌子,怒道:“你说得倒是轻巧,也不知这东西到底有毒没毒,若是本姑娘中了毒,你担待得起吗?”店小二露出不耐的神色,道:“那就等姑娘中了毒再说,我们会赔钱的。”这毕竟是客栈,人来人往,总是有些想耍花招食霸王餐的人,小二自然是见惯不怪。

凤凰被他神色一激,顿时怒上心头,抬手将盘子拂在地上,道:“若待我毒发身亡了,你们赔银子作什么数?你们赔的起吗?”店小二斜眼一睨,轻蔑道:“那姑娘想怎么样?”那神色似是在说,你若真那么值钱,又何苦耍这样的花招?凤凰厉声道:“找你们老板来。”小二摇头道:“老板不在。”凤凰又是一掌拍在桌上,厉声道:“叫你们老板来!”店小二抬眼瞧了她半晌,知道多说无益,这才默不作声退了出去。

凤凰一直望着店小二出了门,方逐渐收了神色,到一旁坐下。过得片刻,小二领上来的却是掌柜。凤凰奇道:“你是这儿的老板?”心中暗自不悦道,早知你是老板,我又何苦白白花费了这半天功夫,还落个瞎折腾。掌柜点头道:“是。”凤凰随手指了指地上的饭菜,道:“想必你也知道了,说说该如何?”掌柜低眉顺眼道:“姑娘说如何就如何。”

这下可难为了凤凰,她将虫放入菜中,本是想抛砖引玉,引老板出来再行调查,岂知这家客栈老板便是掌柜,掌柜便是老板,当下没了半分心思兴趣,只恹恹道:“罢了,赔些银子就好。”老板陪笑道:“好,姑娘说多少就是。”凤凰心思转了转,暗道,难怪那些想吃霸王餐的人都对这招屡试不爽,竟是如此好用,摆手又道:“银子就算了,我需得在这儿住上几日,免了我的房钱饭钱就是。”老板连连点头称是,又恭敬道:“姑娘可还有别的吩咐?”见凤凰摇头,这才道:“那我就先退下了。”

凤凰眯着眼,只觉得困意袭来,便挥手让他们退下。听得两声脚步,忽地思绪醒转,赶忙睁开眼,唤住二人。俩人齐回过身来,道:“姑娘还有何吩咐?”凤凰站起身,眼带隐忍之幽深,半晌才出声道:“老板,听口音你是北方?”老板怔了怔,忙点头称是。凤凰眼中愈发深沉,道:“我也是北方人。不过,我自幼迁居南方,对北方已没什么印象了。”老板道:“我来苏州也有好些年了,故乡之色,已忘得不剩一二。”凤凰微微一笑,道:“我向来喜欢四处游玩,今日得闲前来苏州,本是想住在亲戚家,岂料亲戚搬走了,就只有住客栈了。不过如今看来,我倒应该庆幸。”老板陪笑道:“是吗,不知姑娘的亲戚是什么人,姓甚名谁,说不定我能知道一二。”凤凰摇头道:“罢了,不过是远亲,寻不着也就算了。”又道:“话说回来,我与老板也算是同乡,小女子姓顾单名一个忆字,刚刚多有失礼。”说着便屈身行礼。老板忙上前扶她起身,道:“不敢不敢,顾姑娘有礼了,是小店服侍不周,多有得罪才是。”又客套了片刻,凤凰只觉此人口风严谨,闲话了半天,竟是连姓名都未曾透漏,瞧来是问不出什么了,这才又眯了眼,掩嘴打了个呵欠。老板倒是识相,忙道:“姑娘连日劳累,好生休息,我就先告退了。”凤凰点头应允,待到老板退去,这才上床掩了被子,沉沉睡去。

凤凰醒时已是入夜,她也不起身点灯,仍置身于被中,暗暗压低了呼吸。细细听来,客栈寒暄依旧,彼来我往,想必并未打烊。暗自估摸着时辰,在床上再躺了许久,这才蹑手蹑脚起身洗漱。待到洗漱毕了,便一直独自坐暗中,丝毫未敢放松,侧耳倾听楼下的响动。再坐得片刻,便听见楼下的喧哗愈发轻微,直至不闻,凤凰忙小心翼翼出了门,躲在廊间的一根柱子后。楼下几人一直在闲谈,共有四人,却一直未闻老板的声音,凤凰暗暗揣测,莫非他已经走了?正要下楼去探个究竟,便听到一人道:“好了,现下已经晚了,你们先回去休息罢。”正是老板。

几个伙计走后不久,便见楼下烛火徐徐尽灭,接着是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声,随后轻手轻脚地打开了客栈大门。凤凰随即闪身到走廊尽头的窗台,探头便见老板匆忙向西行去,一路上左右四顾,如此做贼心虚,必有问题。她忙翻身落地,紧随其后。

行至一湖边,老板停下脚步四下张望,见并无不妥,这才上了一条小船,独自撑着竹篙,向湖心划去。凤凰顿时是又急又恼,若是划船跟去,势必会暴露行踪,若是不去,今日跟到这儿来,也算白费了。她只得隐身在湖边草丛茂密处,望着小船的去向,揣测估摸着他的行处。眼见小船越划越远,春寒尚未散尽,湖面还有薄雾,层层叠叠,丝缕交错,正是极佳的掩饰,不多时,小船便已不见踪影。

春夜最是寒冷,凤凰未免行动不便,穿得又极少,虽隐于偏僻处,有花草树木作挡,湖面的风仍是不住吹来,吹罢涟漪起伏,吹罢摇摇草木,直渗骨髓。又岂能用吹来形容,显是集结成块,成堆呼啸而来,不似刀割,倒似千万粒碎石,一齐迎面砸来。柔弱些的草木皆怏怏垂地,夜里瞧不见模样,却想象着,想着它的憔悴,它的枯黄孱弱。又抑或,其实只要春风至时,它便能又生?

凤凰在江边一直待至天明,却始终不见老板回来,只冻得自己浑身发抖,牙关战栗,再也待不下去,方动身才回了客栈。此时客栈已有少许客流,老板正笑脸盈盈立在柜前,瞧上去正闲适得紧。见凤凰从门外进来,发丝纷乱,嘴唇发紫,忙迎上前去关切道:“姑娘这是怎么了?”凤凰待要发作,却实是无力,摆手道:“给我沏壶茶送上来。”喝过热茶,在被窝里坐得片刻,凤凰僵硬的身子才终于醒转过来,思绪也逐渐复苏,忆及在楼下差一些便要怒斥出口的话,顿觉后怕。

昨夜她在江边守了一夜,半刻不敢合眼,连老板归来的人影都未曾见到,现下,他却在客栈悠然自若地做着生意,他是何时回的?是昨夜,还是今晨?若是早晨,适才却见他精神饱满,并未露出丝毫疲惫之态。罢了罢了,且不论何时,他又是如何回的?凤凰愈思量愈觉无半分头绪,不由焦躁起来。一夜未眠,现□子复苏,困意便逐渐上了心头。

梦中是一片苍茫的湖泊,浓雾起,浅雾叠,是昨夜的湖面。她在冷风中瑟瑟发抖,薄如秋叶,思绪却脱离了身体,游入江中。她紧紧跟在小船后头,船上的人回过头来瞧他,眼神游离,雾笼了上去,似见,又似不见。小船划至湖心,便见有一豪华大船。她跟着上了大船,大方行走在甲板之上,有人冲她微笑,有人恍若未见。行至船最尽头的包厢,便见船内有一人。看不清模样,还未及看清,梦却忽的消逝了。

凤凰一直睡到正午方得醒转。一日未进食,早已肚饿,忙下了楼叫东西吃。老板还是站在柜前,偶尔低头看看账本,偶尔看看来往的食客,抬目见凤凰正看向他,他含笑点头,再将目光转到别处去。凤凰将头别回,一面吃着东西,一面思绪急转。猛地忆起梦中的大船来,登时幡然醒悟,是了是了,这湖如此宽广,既能从这头上船,也就能从那头下船,这么简单的道理,怎的现在才想通?凤凰匆匆吃过,连忙赶到湖边去。

她沿着湖边走了一程下来,果然见到一只小船泊在岸边,瞧形状大概,似是昨夜那条。她上了船,向湖心划去。湖心竟真有艘大船,虽与梦中所见有些出入,但确实真切,映流水之微澜,泛泛而动,隐约可见船上来来往往的婢女奴仆,面带隐藏于表的严肃,各自忙碌。船只划近了些许,立即就有一艘小船从不远处划来,船上人呼喝道:“什么人?”凤凰并不应声,只默默将船划了出去。如此瞧来,这大船不轻易能近,然越是防守严密,越有蹊跷。她环目四顾,湖甚宽,根本就无可隐蔽之所,船又极小,藏不得人,凤凰下意识往水中瞧了瞧,顿觉寒意直冒,哆嗦不已,当即绝了这个念头。

一连几夜,客栈老板都未再到湖上,再去之时,已过了十日有余。这真是难为了凤凰,每日均是日间休憩睡眠,夜里便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已然将黑白颠倒。再加上夜间厨房没有伙计,吃得都是些早上便叫来了的清粥馒头,十几日下来,人已是清瘦不少。这夜终于等到老板再次暗中出行,当下不敢分心,直接潜入湖中,紧紧跟在船后。

小船果然是往大船去的,待老板上船后,凤凰在船边绕了一周,寻了个好攀爬的地方。才刚在船上站定,便听有人奇道:“谁在那儿?”凤凰暗暗叫苦,刚从水中出来的她浑身湿透,牙关打颤,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爬上船,现下已是浑身无力。那人走近了跟前,还在道:“你到底是谁?不说我可就喊人了。”凤凰想笑笑不出,手指微动,来人当即倒地。她暗道,若是这船中人均如他般蠢钝,此行可就容易多了。她坐下运功驱寒,不多时,还未能将寒气尽数驱散,又听一人大声道:“什么人?”听脚步声是三个人。这三人一声呼喝,周围已有蠢蠢欲动之氛,凤凰连发几枚银针,三人应声倒地,凤凰当即不敢再做停留,起身将四人尸体抛入湖中,潜进了船舱。

船内是极尽所美的,雕阑玉砌雅别,木香霭霭似雾,蛾眉之致素秀,烛笼楼阁若仙,声影俱消,方显回肠,含首一日瞥,忘尽韶华铅。凤凰几乎不及言语 ,似是完全沉淀在了这素雅是别致,浮华是高贵的船中。更应用上一句,淡妆浓抹总相宜,方能显其极致之美。过了许久,她才怔怔回过神来。忆起所来目的,忙将杂乱思绪纷纷甩出脑内,四下查探起来。

舱内并无一人,凤凰在偌大的船舱兜兜转转了几圈,险些就要离去,才终于在角落一处房间听见老板的声音。凤凰忙侧身隐在门边,暗叹他为何这般聪明反被聪明误,在外头安排了如此严密的防守,却又处处忧心,既防他人也防内鬼,船舱内竟连一人都不留。

老板在屋里大声嚷道:“做生意讲究的是信誉,你这算什么?”随即一人出声喝止道:“何林,休得无礼。”听得老板顿时噤了声,凤凰微微一笑,果然是有幕后操手的,听他那恭敬十足的语气就知,哪有半分应是能说会道的老板模样?那是一种长年累月堆积下来的卑恭,处处有礼处处小心,平常人未必会注意,但凤凰偏偏就是这样的出生,是主是仆,只消一句她便能听出。

那人含笑道:“赵老板放心,今日你就是拿不出银子,我也不会如何。”随即转了音调,又道:“不过,我在这行干了这么些年,我若轻易放你走,行内人要怎么嘲笑我朱某人?那就个个成群结队来占我的便宜,我岂能吃这样的亏?”如此听来,这人便是朱辰远了。接着便是一粗犷男声,应是所谓赵老板,语带蛮横道:“你一边说不会如何,又不放我走,什么意思?我说了今日不过是忘带银两,改日补回给你们就是,急什么?”朱辰远冷哼一声道:“你当箱子是荷包吗?忘了?”又收了神色,摆手道:“罢了,我也不待如何,你只消将双手留下,这批货我就双手奉上。”赵老板顿时拍案而起,怒道:“你好大的口气,我偏不留又如何?”朱辰远缓缓摇头道:“如此说来,你今日是故意要给我难堪了?”赵老板拉高了音调道:“我今日就是故意的,怎么了?我告诉你朱辰远,今儿个,我货也要带走,银子我也不打算给,有本事你就把我留下。”朱辰远却是安然自若,悠悠道:“你大可试试,走得出这个门再说。”

赵老板一步跨向门边,作势就要将门拉开,何林急冲上去,手中运劲,将他的身子扳转过来,狠狠按在了地上。朱辰远道:“老赵,我既然做了这行,就不怕遇到你们这种人,不然你以为,我这十几年是怎么混下来的?”老赵冷哼几声,吼道:“你到底想怎样?”朱辰远只觉愈发好笑起来,道:“这话应当我问你。我们向来合作良好,但你今日竟然不带分文前来取货,你到底什么意思?”赵老板虽被何林死死按在地上,却仍是中气十足,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冷笑两声道:“我就是存心戏耍你,你能怎样?”朱辰远的脸色逐渐阴沉,峻声道:“我可有哪里得罪你了?”赵老板道:“你少明知故问,你与我妻子的事情人尽皆知,偏偏就我不知,被人暗地里嘲笑了多少年?这笔帐你要怎么算?”朱辰远这才幡然醒悟,轻轻扣了扣脑门,叹道:“原来是这事。”忙对何林道:“扶他起来。”待赵老板坐定,他才又道:“我素来不愿因女人而破坏生意,这个女人我再也不碰,可好?”赵正待说话,却见何林忽地走到了门边,他脚步轻盈,显然是在刻意隐藏声响。赵老板立时明白过来,生怕门外是官兵,顿时噤了声。何林在门边屏息片刻,忽地一把将门拉开,但见门外人影一闪,他忙冲出门去,厉声喝道:“什么人?”

 

 

第 14 章

朱辰远跟着走出来,四面环顾,随即朗声道:“来人是哪家的兄弟,何必鬼鬼祟祟,不妨露面报上姓名,若是友人,在下必定好生招待。”话刚落,凤凰便从梁上跃下站定,得意地甩了甩手上的布包,道:“朱老板好大的胆子,这可是绝等的上好茶叶。”朱辰远脸色一变,道:“敢问姑娘是什么人?”凤凰清了清嗓子,学着乌鸦与祝福的样子,冷声道:“与镜门蓝衣杀手,凤凰。”随即便见赵老板脸上一喜,当下明白了个大概,也不说穿,只对朱辰远道:“可有遗言?”朱辰远冷笑一声道:“姑娘好生直接。不过,这话应当我问你才对。”凤凰轻笑道:“你有这个本事吗?”当下将手中茶包扔了出去,举剑直刺而来。何林冲上前伸臂一挡,立刻割出了一道口子,顿时鲜血直冒。他却不顾,只道:“姑娘隐藏得可真好。”凤凰得意道:“自然,你当我会像你这般?”说着一剑又到,何林忙侧身闪避,道:“姑娘是如何看出的?”凤凰微微一笑,并不作答,虚晃一招,剑已转向朱辰远。何林又要上前来挡,均被凤凰一一化解,眼看剑就要刺中朱辰远,又被他躲过,他大声喊道:“来人。”话音刚落,便闻一阵急促的脚步,竟有近百人之多。凤凰大骇,迅速发出一把银针,些许被何林以血肉之躯挡开,剩余均被朱辰远一一闪过。何林登时摔落在地,身躯不住抽搐,不多时便死去。凤凰见他双目圆睁有未语之态,口中鲜血殷殷溃如残破,忽觉生命消逝之迅速,煞为恐怖,竟不住寒意升腾,手一抖,几乎要握不住剑。

此时朱辰远的手下已到,个个怒目圆睁,瞧上去均非等闲之辈。凤凰头一次执行任务便碰上这样的情况,惊骇之极,再无心关注何林死状,只不住埋怨自己的莽撞。然埋怨无用,当下唯一该做的,便是想办法逃出去。瞧这围得密密麻麻的人群,逃跑二字岂是易事?一年轻男子举剑上前,凤凰下意识横剑一削,转瞬便将他的头削去一半,血水脑浆四溢,溅得她浑身都是,她禁不住又是一阵寒意。

余下众人见她一出手便取一人首级,当下再不敢轻易上前,直听得朱辰远怒吼一句:“你们做什么?还不快上?”凤凰转目瞧向已退至门内的朱辰远,隐忍情绪,暗暗握紧了手中长剑。忽见赵老板瑟瑟发抖躲在门边,不禁心觉好笑,明明是他雇人来取朱辰远的性命,却反倒吓成这样,成何体统?大感不是滋味儿,一剑削向赵老板的头顶,赵老板尖叫一声,顿时摔倒在地,凤凰一把将他拽起来,剑横架在他脖子上,冲朱辰远道:“放我走。”此时周边人听得朱辰远一声令下,正要上前,却见凤凰已将赵老板擒住,立即停了脚步,不知如何是好。朱辰远道:“别管他。”众人闻言立即举剑围上,凤凰一手拽着赵老板的胳膊,一手举剑拼杀,对朱辰远喝道:“你还是人吗?”说着将赵老板掷向他。朱辰远不曾想她竟会将一活人生生抛了过来,未及反应之下,与赵老板撞了个满怀,连声音都未曾发出一句,便已倒地身亡。赵老板浑身一软,随之倒地。其余人忽见老板倒地,均感不解,不多时便有一人发现道:“老板死了,老板死了。”众人一愣,纷纷停下手中兵器朝朱辰远看去。此时凤凰身上已有数道伤口,体力也略感不支,见正是时机,赶忙提气跃起,将赵老板拽出了船舱。

两人寻到何林来时划的小船,片刻不敢耽搁,赶忙朝岸边划去。一到岸边,赵老板便急忙跃下小船,跌跌撞撞奔出,凤凰忙纵跃上前,拉住他道:“你去做什么?”他浑身发抖,恐惧得口齿不清,道:“我,我回家。”凤凰峻声道:“不行。”他一愣,道:“为什么?”凤凰蹙眉道:“你没见我受了伤吗?等天一亮,你去给我买药。”此时凤凰的伤口因剧烈运动而流血不止,她疼痛难忍,几乎就要晕倒在地,全凭一股意念支撑。

赵老板这一辈子也未见过如此阵仗,刚才凤凰削去人头的景况还在眼前,哪还有胆流连?连连摇头道:“我不去,我不去。”说着又要走,凤凰使尽全身力气一把拽住他,威胁道:“你若不去,我就带你到官府,告你杀人,把你们走私茶叶的勾当全都抖出来。”原来在船上之时,凤凰挟持赵老板是假,利用他杀朱辰远是真,因两人相距过近,她在他耳边低语道“瞧他这般不顾你的死活,他若不死你定没命”,以及将银针放入他手中,均未被人瞧见。幸得赵老板还算聪明,否则,今日凤凰哪还有命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