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我的?!”浓眉毛指指自己。
“嗯!”赵学军重重的点头。
“那,那…那咱二人分吃么!”浓眉毛接过碗,表示不好意思独吞。
“我不爱吃肉丸。”赵学军摇头,为了减少内疚,表情严肃的拒绝。
说书的拿着鼓板,铿锵有力的说着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故事,赵学军假模假样的听着书,只恨不得立刻结束,将身边这个稀溜溜喝得香的浓眉毛,推下车,带了奶奶立刻离开这地儿,然后…这辈子他都不来了。
“你们城里人就是好,天天吃肉,以后我也要考学,有了城镇户口,天天吃肉。我妈说,城里人,每个月都做身衣裳,家家都有自行车缝纫机,你家有缝纫机吗?”浓眉毛也很内疚,觉得讨了便宜,于是找些话题闲聊。
赵学军心跳加剧的连连点头。
“真好,那你爸有手表么?”
点头。
“真好,那你妈,有自行车没?”
点头。
“真有钱。”
好不容易,度日如年般的看完书,赵学军过去扶了奶奶上车,老太太一脸的满足。挥手跟老朋友告别,表示下个场子开了,她还去,她孙孙指定会送她去。那些老太太表示羡慕,奶奶又故作无意识,不是故意的掀起衣服下摆,一层一层的打开,又从绣花腰兜内捏出一个手帕包包,捻出旧版的二分钱纸币赏了赵学军,其实她就是想给那群老太太看她的看戏装备。
灯芯绒大褂,缎子面夹衣,的确良小衣,最里面的背心可是纯棉的。这可都是媳妇非要给做的,老太太还不屑的说,她根本不喜欢,硬是媳妇强迫她穿的。赵学军心里一阵替自己娘亲委屈。翻身蹬上车子,看下一脸不舍的浓眉毛,他犹豫了下,又从放在后面的书包里,拿出两本稿纸给了浓眉毛:“这个送给你。”
浓眉毛呆了,他接过稿纸,看看赵学军,结结巴巴的说:“那,那就谢谢了啊。那!那…我就回家了啊!”话音刚落,他抱着那两本稿纸,撒丫子就跑,一副讨了大便宜,生怕赵学军后悔的样儿。见他这么一跑,赵学军的心倒是安了,他自我嘲笑,为什么总是拿二十世纪的物价观,去衡量现在的世界。现在这会子,这事儿,是自己吃亏了好不好。想完,自我唾弃了一会,慢悠悠的幻想着今后的美好生活,一路简直是轻快无比,甚至还学着说书人,叫唱了几声,只招惹的奶奶不停大笑说:“军军哎,就是聪明,以后咱也说书。”哎,自家奶奶,对世界也就这点看法了。
今儿的书,完结的早,赵学军与奶奶回到家,才夜里十点。回家后,奶奶立刻坐到厨房开始借着那里的明,补家里的破衣服。而赵学军则是拿着那包银票,满地找地方藏,他一会上树怕下雨,挖坑怕潮湿,放梁上怕耗子,只恨不得,今日起,就抱着这包东西睡觉了。忙忙乱乱的他折腾了半小时,自我耻笑了一会后,他将那包东西用干净床单子包好,放到一边的木柜里,这才想起今晚收到的那一百多枚各种花钱儿。
取出脖子上那个大钥匙,赵学军进了鸡窝,打开放在一边木箱上的那把大锁。赵学军将书包倒置,闭起眼睛听铜板撞击铜板的美乐。随着一阵钱币撞击声,以前常常从赵学军脸上可以见到的财迷样儿却不见了,他先是一阵疑惑,接着伸出手,在箱子里试探的一摸,一惊!又向下一摸,又是一惊!
一阵跌跌撞撞的跑回屋,取过煤气灯点着,赵学军来到鸡窝,打量自己未来的别墅,高级车,自己那个身家性命啊!多半柜子的铜板,如今竟然不到十分之二,只剩了小小的一层底儿…
“哇…我的铜板…!”赵学军哭了,这些钱儿,虽然不知道到底价值几何,但是他一度将自己家人的命运与之挂钩,大哥的医药费,娶媳妇钱,大学前,父母周游世界幸福的度过一辈子的钱,二哥的娶媳妇钱,混领导的路子钱,自己的养老钱。每天晚上,自我幻想今后吃穿不愁的生活,就指着这些铜板了…现在,这是谁偷了这个家的未来?
赵学军哇哇大哭,只惊得一边的公鸡抖着羽毛的一阵乱蹦。
听到小儿子嚎哭,赵建国跑了出来,不久高橘子也扶着奶奶一起过来了。奶奶甩着手指,刚才三儿那一声嚎啕,她一针扎进了中指,这会子疼的心揪揪。
“三儿,这是怎么了?”“咋了?咋了?”“哭啥呢?我还没死么,你存点泪,我死了再哭么!”
大家一阵乱问,赵学军想起自己带着奶奶来来回回,风雨里这一段日子,一个铜板,一个铜板的存到现在,更加的辛酸,他坐在地上小声的抽泣,并不说话,只觉得一阵心凉。
举着煤油灯,赵建国低头看下那些铜板,每次小儿子撒娇,就会搂住自己的脖子说:“爸,等你老了,我就把那些铜板卖了,送你去美国,去日本,去澳大利,你跟我妈,别担心钱,你们想吃什么。就给买什么,你们想穿什么,就给你买什么…”虽然小儿子的行为很搞笑,但是每次看这娃眯着眼睛,数着铜板,一枚一枚的跟他炫耀幸福的时候,赵建国总是觉得美滋滋的。
山西这地儿,跟外省截然不同,这里有个奇妙的规矩不同于他地儿,在山西很多乡村,甚至城里。父母年老了,都会自然而然的跟家中最小的儿子做伴,走完自己的一生,而最小的孩子,打出生仿若就有这种给父母养老的意识。这种规矩,是血液当中的潜规则,已然跟随了山西很多年,很多代。所以每当赵学军炫耀,赵建国那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赵建国摇晃一下箱子,将箱子转了一下,很快,一个很明显是人为的撬洞,便出现在了箱子后。
“牲口!畜生!畜生!贼!出了家贼了!一次还不够,连弟弟的都偷!”赵建国转身提了一根棍子,跑出家。不久,他揪着大声喊叫的赵学兵来到前院,使劲一甩,将他甩到一边的煤池边上,举起棍子就是一阵打。
赵学兵原本在后院外的农贸市场,跟一群发小在吹牛,他正说得美。自己家父亲过来对着他腿就是一棍子,接着便是一阵的没命的打。觉得自己长大的赵学兵很不服气,一直问:“我咋了!我咋了!”
等回到家里,又被按到煤池上继续抽,他扭头看到坐在那里哭的赵学军,又看到了打开的鸡窝,跟推到一边的木箱,这一次他反到不哭了。他甚至冷笑的说:“我以为是什么事儿,原来是因为他。”说完,他一屁股坐到地上,脱去上衣,露出并不胖的那身肉,低头,指指自己的后背:“你打死我,打死我,就如了你的意。反正我活着,或者死了,对你跟我妈来说,都无关紧要,有他一个对你们来说,那就够了。”
从外面跑回来的赵学文,原本想拉着父亲,听到赵学兵这样说,很奇怪的,他也不动了,他靠着墙,站在那,一动不动的看着父亲,偶尔他的眼睛也看看赵学军。
赵建国狠狠的打了几棍,这一次奶奶没拦,只是拿着棍子指指自己儿子叹气:“哎,你就不是个当爹的么,你爹也是你这样?”老太太看看院子里的三兄弟,抓下媳妇的手,拖着一脸不安的高橘子进了屋:“人父子的事儿,你别管,你是老娘们么。”
赵建国一棍,一棍子的在赵学兵身上抽着,赵学兵没有动,搂着膝盖小声哭。赵学军呆呆的看着二哥,没说话,也没像以前一样拦着。
赵建国打了一会,觉得抽的实在没意思,便丢下棍子,指着赵学兵骂了起来:“你看看你,逃学,偷钱,欺骗大人,家里家外,你每天都干什么了?我跟你妈忙,顾不得你们,但是,也没敢叫你们穿过一件脏衣服,破衣服,你奶奶都七十了,每天四点半就起来给你们做早饭。你弟弟才十岁,每天要骑着三轮来回四十里的带奶奶听书,帮我们尽孝…你不帮忙倒好,现在都偷到弟弟头上了…”
“那你生我干什么!是!老三好,老三哪里不好!他就是放个屁那也是香的!我呸!”赵学兵突然蹦起来,两眼冒红光,打断自己父亲的话后,就是一顿指责。
“我算什么,我呸,赵学文,赵学兵,对这个家就是可有可无的!谁家没孩子,那个父母不是一碗水端平了。我们是不如老三,我们算什么啊?我们不会撒娇,不会卖乖,不会按摩,不会给我妈画眉!”
赵建国恨得一跺脚:“放屁!”
赵学兵抹着眼泪,带着冷笑继续说:“从小,我就跟我哥知道,这个家,只有赵学军,没有赵学文,赵学兵。你看你跟我妈,买个桃酥进门,都要先问,三儿你吃桃酥不。我们算什么啊,我们就是吃赵学军吃剩的。他不要的,才轮得到我们。”
“放屁,那他不是小吗?”
“小?他精着呢,八岁就会骗着我跟老大给他写作业,背着他上学。有好处他先拿着,我们想分,还要陪笑脸,我们跟老大就是个小跟班。都说老三善良,你是没见他欺负我们?”
赵学军站起来,贴着墙面,面无表情的慢慢走到矮墙边,他悄悄爬上墙,顺着矮墙又上了房顶。他想仰面躺着静会子,没成想却被原就在房顶呆着的一个黑影吓得差点掉下去。那黑影将倒退的赵学军拉住,悄悄在他耳边说:“嘘,是我,王希。”
赵学军捂着胸口,低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王希支支吾吾的说:“跟…我爸生气了。”
“为什么?”
“跟…你家差不多,没你家严重。”
“屁,那跟你家屋顶呆着!”
“我家屋顶不好上!”
赵学军顺着瓦面仰天躺着,他看着天上的星星一言不发。不久,王希也躺在了他身边,他躺了一会,大概觉得赵学军穿的少,又脱下自己的外衣帮他盖上了。院子里,赵学兵的指责,依旧断断续续传来,他哭一会,说一会,声音在寂静的小院里分外清晰。
“从小,我跟大哥放了学,就得先顾得小的,每次下雨,下雪。我们都要赶紧跑到学校门口…在学校门口,只要下雨,总是堆着好多爸爸妈妈。我们知道,那里面一定没自己父母,大哥脱了自己的衣服,裹了赵学军,我还得抱着小三的书包生怕湿了一起往家跑。
他爱洗澡,大哥就得一晚上担水好几次。 我妈,总是觉得小三瘦,每次都往小三的碗底放荷包蛋,她以为我们看不到,其实我们都知道。我们是哥,我们大,所以我们只能不说,可是,我哥每天那么累,担水,训练,他也需要荷包蛋吧?我妈给做过一个吗?没有!一个都没有!”
“啪!”一声耳光声传来。
“爸,别打了!”大哥带着哭音的声音传来,一阵哀求。
赵学兵根本不在乎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根本不怕挨揍,听音那是豁出去了。
“我跟大哥,年年拿第一,每次考试,不是第一,就是第二。奖状放了一箱子,可您看看,这家里,只有找赵学军的奖状挂在墙上。不是第四,就是第五。第一的,他一张都没有!
您给钱买东西,我跟我哥都能猜出来,他五毛,我们三毛。吃糖!他三块,我们一块。好吧!我们是哥,不计较。怎么能计较呢。您可真是亲爹。
您知道我为什么跑吗?您知道我为什么要上山吗?我就是想,我走了,就如您的意了,爸。这家没我多好啊,没我大哥多好啊。没我们了,您就不用跟着老师屁股后赔情,给我们擦屁股,不用半夜被派出所叫去了。我不是个东西,不该偷您钱了。不该跑了,不该偷小三的铜钱卖了换钱请别人吃饭了。哼,家里没温暖,还不许我跟外面找温暖吗?这个家,我早够了!”
“闭嘴!”…“啪!”
“我就不,我坚决捍卫我说话的权利,你这是独裁!”
“啪啪!”
“死刑犯还给权利写遗书呢,我还不是死刑犯呢!”
“啪啪!”
“赵建国,你堵得住劳动人民的口,但是你堵不住劳动人民明亮的眼睛!”
随着赵学兵一声怒吼,赵建国打都懒得打了,这都什么啊,文化大革命那套都出来了。他跺跺脚,四下看看,找了一把锤子,一块木板,一言不发的开始钉箱子。
赵学军身体一阵颤抖,从不知道自己竟然将大哥,二哥得罪到这种地步。一边的王希看看他,想了下,伸出胳膊,搂住他学着自己的父亲的样子,拍了拍悄声说:“别听他的。不是你想的那样。”赵学军开始掉泪,那顿没完没了的哭,直把王希的衣服都染湿了。
院子里,彻底安静了,只有赵学兵不时的哭泣声传来。
这天夜里,赵学军眼睛瞪的溜圆,直直看着屋顶,完全没有睡意。他一直在想,到底是那里出了错,害的自己的哥哥们竟然恨到自己如此的地步。当那个蛐蛐再次悉悉索索的鸣叫,奶奶从一边坐起来,下了床,来到他面前,摸索着,那双满是老茧的手摸到他脸上,竟然摸得一手泪。
“俺军军不哭,军军是乖娃。”奶奶哄着,拍着他的小肚子。
赵学军坐起来,抱住奶奶流泪哽咽:“奶奶。”
“不是军军的错,是他们没长大。不懂的。”
“我也小啊。”赵学军郁闷。
“军军不小,奶奶啊,是不识字,可奶奶心里有个灯笼,可亮了,我军军啊,心里有个省城,心里有个大楼,有个大船哩,我军军长大了,是要坐船走很远的,是要带着奶奶去南方,看大鹅哩!”
黑夜里,赵学军噗哧乐了出来:“奶,那南极,是企鹅。”
奶奶坐到床边,搂住赵学军还是那么抚摸着:“娃,别恨你哥哥,你爸就是驴,笨的不会当人爹。你看他蠢儿给他骂的,硬是还不得嘴。我那个笨儿啊,这辈子吃亏都到那张嘴巴上了。
军军啊,你哥,他不懂。不懂做儿,不会当哥,你别恨他。他么跌,那天生生的跌了,恶生生疼他一下,一下他就懂了。你爷那会也不懂。他跟自己的哥,因为二分田,半辈子不说话。死了,想找他哥来,说对不住,二分田算个甚哩,可人死了么,那里去得后悔了么,只能来世做牛马了么。好好的亲兄弟,半辈子不说话,肚子里塞个大个盘(磨盘),上不得,下不得。喝口水,想起这事,生生憋死他了么。
我军军不气,咱不理他们,叫他们后悔去,理亏着呢,他们理亏呢,亏着我军军呢…”
第14章
妈,我奶呢?”赵学军放下书包,问正在厨房做饭的母亲。
高橘子放下手里打鸡蛋的碗,小心的看下小儿子的表情,带着一丝哄骗小孩子的语气说:“军军,你大哥,二哥今天放学早,我看你平日挺累的,就叫他们带着奶奶去了。你去跟同学玩去吧。”高橘子说完,更加赔了一些小心,她从口袋里拿出一毛钱塞给儿子假装神秘的低声嘱咐:“别叫你哥哥们知道。”说完,讨好的笑笑。
今天早上开始,这一家都不对。早上起来,妈妈做了三个荷包蛋,高高的放在碗面上,一人一个平均的很。赵学军面无表情的吃了早饭,背起书包最先出的门,在他身后,大哥,二哥语调十分高的说着学校的事情,不时的笑成一团。哎,看样子,自己是被孤立了。放学的时候,赵学军从学校的小后面,悄悄的走了,即便是知道哥哥们不会接自己,他也不愿意看到那边空落落的大门。
拿着妈妈给的一毛钱,赵学军回到自己屋子里坐了一会,想了一会。自己这是气什么啊?那里有着那么多时间去跟孩子置气。他想完,打开柜子把包好的那包银票取出,拿在手里提着出了门。
街景依旧是那样,只是今天的气温令人烦闷了些,新开的三路车直通博物馆。赵学军老实的跟在人群后面排队,看着身前的那位脸盘圆嘟嘟的红领巾不停的让着位置。这几年,尤其是三中全会承包责任制后,电影,书刊上也一直在宣传着。对于万林这样的小城,它距离大都市遥远的几近于闭塞,人们还是按照老调子在生活着,对于新的事物,政策,其实人们也是半信半疑。
“你是八一小学的吧?”身前那个一直让位的红领巾突然扭头。
赵学军呆了一下,点点头。
“我认识你哥赵学文。少体校的人说他是枪王,上次市运会,我们看过他的比赛,你哥可真厉害。四百米,一千米他都是第一。我是英雄小学的,是我们小学的小记者。”
这位倒是充满热情,声音洪亮的介绍自己,他拿着自己的小记者证,眼神晶亮的介绍自己,眼角瞄着周围的大人。赵学军点点头:“啊…哦,你好,你好,你怎么认识我?”
“我们看到过你哥跟你在广场说话,就去年六一节,我们去你们那边采访过,我见过你。听说你二哥,考初中的时候,是你们八一小的全年第一,你们家可真棒!”
赵学军被迫的跟着这位自来熟的孩子聊了一路的天,这个时代的少年人总是带着一股子热情。热爱祖国,热爱人民,热爱自己的家乡,甚至即便是十几岁的年纪,他们都充满自信,坚信自己可以征服一切,只要等到某一天,只要每一天都足够努力。这个国家就可以追赶上那些资本主义的国家,他们时刻准备着,去挽救被压迫的一切苦难兄弟,无论是孩子,还是老人。大家都充满激情的在生活着,随着物质水平的提高这几年眼见的富裕了,虽然物质未必那么丰裕,可是只要有一点点细微的幸福都可以感染整个城市。
整个国家都环绕的幸福感,整个世界都是幸福的。有时候,赵学军觉得,今后,无论世界走向何方,无论那是多么富裕的国家,那些人都活不过这个年代的人。那种全然的坚信,全情的依赖,深深的热爱。是没有什么制度以及物质可以取代的。在这里,没有我这个称呼。每个人都知道,这是,我们,我们是国家的主人,建设国家就是建设自己的家。
下了公车,赵学军无奈的跟趴在玻璃上笑的十分憨傻的小记者告别挥手。他提着东西,沿着石牙子走进正在修建大门的博物馆。今年开始,万林市开始从新修新华书店,市图书馆,少年宫,青年俱乐部,还有这博物馆。听老常说,明年再来这里,那可真的要买票了。
摸着墙壁上的古砖,赵学军来到博物馆后院,还没进小院门呢,就听到熟悉的吵闹声。喊得最大声的是爸爸赵建国,语气带着讥讽的是老常伯伯。
“赵建国,发扬下风格好不好?这一下午你心不在焉,我让你好几次了。你怎么能得寸进尺呢?”老常的语气颇为不客气。
赵学军悄悄躲在一边,沿着一堆堆放着的古代石碑堆儿隐藏起身体,他找了个角落,没有惊动那两个人的坐了下去。
赵建国丢开手里的象棋子,苦笑了一下:“哎,你说老常,我们那会,吃口饱饭就觉得没什么可以想的了,现在的孩子是怎么了,怎么就活得这么复杂呢?”
老常将象棋子一个一个的整齐的归纳进一个点心盒子,一边整理一边笑:“别拿你的老思想跟现在的孩子比,你早就过时了。现在的孩子,精着呢。”
赵建国听了,自然是不服气,他盘腿坐到门廊下的石头墩子上,取出香烟递给老常,他们俩点了便开始拉家常。
“老常,你就说吧,我们那会,我爸爸就是个瓦匠,到处给人盖房子,那时候给人盖房子不管工钱,只给口粮。我爹有一次给人干活的时候,正好赶上抓壮丁。我爹吓破了胆子,吓得没命的跑,他又不识字,四十岁的人跑进大山,顺着黄河走,硬是给跑丢了。
这一丢,我爹就丢到了省城,在省城别人问他家乡在哪里,他说在疙瘩村。人家那里知道疙瘩村啊?没办法,我爹就在省城给人扛活,那时候省城太钢招小工,我爸爸就去出苦力,没日没夜的干了一年,人家给他发了三个大洋。还给了一匹粗工布。一起扛活的老工人对他说,你的口音是万林的,你就往万林走。”
老常叹息了一下:“那时候,都不易啊。”
赵建国靠着石墩后面的墙壁,表情是深深的怀念:“是啊,我爸扛着粗布,一路走了十五天,舍不得住大店,他住沙子店,鸡毛店。辛辛苦苦的回到万林,找到家,当时我娘以为他都死了,还给修了个衣冠冢。
我爹回到家后,我娘哭的都晕过去了,孤儿寡母的,眼见得家里就要断顿了。没爹的孩子们,心里孤啊,我哥带着我们三,每天上山挖野菜,回到家,我们拿着小石磨,磨一点粮食,加了野菜团团子。那种东西,吃了拉都拉不出来。我哥怕我们饿着,每次都分给小的。
我爸拿着三个大洋回家,那时候村里人那里见过钱,最多就是有些铜子儿,这一下,家里就翻了身。我伯爷叫我爸爹翻盖家里的房子。可我爹说,不盖房子,叫我两个哥哥去念书。你不知道,那个年月,我爹说出这个话,全村人都笑他傻,可我爹说了: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干了一年,三个大洋一匹布。可管账先生,顿顿有酒,月末有肉,人家掐掐算算,每个月就一个大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