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夜话 作者:老草吃嫩牛
文案
赵学军回去了,回到了七十年代。
他不求什么,只求这辈子,身边的人都要疼好了,爱好了。
在此我想说一句,文中万林市,是我生活的城市与故乡结合的一个虚幻的城市。
请不要把它归类,因为这是那个时代乃至整个时代的一个代表缩影!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种田文 重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赵学军 ┃ 配角: ┃ 其它:重生
晋江金牌编辑评价:
赵学军重生回到了一九七九年,中国社会正要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年代。久违的家庭温暖,骨肉亲情使得他努力的想要去改变家人既定的命运。在他潜移默化之下,父亲走上仕途,母亲下海经商,哥哥们也都学业有成。但是赵学军自己呢?他当然有自己的打算,偷攒私房钱,到处寻宝捡漏,向干爹学艺,以后的路还很长…文章开篇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主角一家人的变化也是整个时代的一个缩影。小到打煤饼,大到农村城市化,市场经济化,每个人物,每个细节都鲜明如跃然纸上。作者再次给读者解读了重生的含义,细细想来,回味悠长!
第1章
一九七九年五月二日下午五点五十分 ,赵学军背着一个半旧不新的的军用旧书包,呆呆的看着市中医院的垃圾堆。
就在几分钟前,赵学军还站在四楼阳台拿着望远镜悄悄观察那个人。他清晰的记得,身后,家里的锅子上还炖着雪梨汤,这几日,那人鼻翼下起了个大火疙瘩,他看着有些心疼。
再后来,就是那样,宋长安停了车子,安抚了□边人,又习惯的仰头看阳台。他吓得一哆嗦,那一哆嗦,就哆嗦到了这里。一九七九年五月二日的下午五点,万林市医院后街的垃圾桶。赵学军呆呆的看着面前这些欢快翻垃圾的大人和小孩子们,大的在翻找没有烧完的煤炭核子,小的却在翻找着各式垃圾,香烟皮,火柴盒,破本子,铁块子。
伸出手,那手不大却是黑黢黢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看看衣袖,顿时一片厌恶。那上面是去年的鼻涕吧?整片衣袖上油光黑滑闪着诡异的光。压抑不住的生理习惯,两通黄鼻涕从赵学军的鼻子里溜下来,在接近上嘴唇那一刹,他习惯的猛吸了一下,又习惯的想从嘴巴里吐出来…之后,迟疑了一下,还是吐了出去,接着趴在街角的石台子边又是一顿大吐特吐。
怎么曾经活的如此肮脏?对啊,这是自己的身体,他当然认得,左手小指甲下面那块因扣空午餐肉罐头铁皮盒子的深度划伤,整整跟了他三十多年。这个叫什么?无缘由回归吗?
抬头看看街景,梦里的小城,建筑都没有梦中那么高大,马路是那样的狭窄,那些建筑甚至是老式的,充满灰暗颜色的过去。
一辆带着挂老解放车,从市区重要的大街飞奔而过,留下一串飞灰,呛得赵学军直打喷嚏,这种带挂车在多年后最多允许它半夜绕城外走,多么诡异的年份,老解放车犹如奔驰车一般带着牛气,飞奔在市中心的大道上,这时候司机是个牛气的行当呢。
多么诡异?!一个带着四十岁灵魂的七岁小孩,迷失在故乡的街头,赵学军找不到回家的路,即便是在这生活了很多年的城市,他对自己的七岁毫无记忆,即便是有,也最多是记得那些年的大年夜,枕头下面会有五毛钱,家中的烩菜的大锅里,猪皮带毛是跟猪肉一起炖的。很好吃,忒香。
“学军!学军!”身边有人带着一丝炫耀的语气呼喊他的名字。
赵学军顿时有种泪流满面的感觉,甭管他是谁,他认识自己。那种脏的跟自己可以媲美的这个家伙他不知道他的名。人的生命都被人称呼为短,但~当你回去,你却可以发现,你认识很多人,然后在岁月的冲刷当中,你又不认识他们了。
“看到没,看到没?我就说有宝。”这个长相干瘦的家伙,拿着一截子输液胶管上下舞动。这东西,赵学军是认识的,小时候他们不知道从那里整来这玩意,在一头扎上一个磨去滚珠的圆珠笔芯,再对着自来水笼头灌满水,这就是一个七零年代人见人爱,十五岁以下青少年都喜爱的手工水枪。有时候还可以冒充水壶。
那小家伙玩了一会,见赵学军不接话,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他想了一下,翻开一个更加脏的书包,取出一个看不出本色的铁壳子铅笔盒,拿出一个黑漆漆的刀片很是大方的割下一半胶皮管子给了赵学军。
“给!”
要说谢谢吗?赵学军拿着那半截子胶皮管子,脑子一片浑浑噩噩的被小瘦子牵着往熟悉的方向走。接着,天色越来越昏暗了…
以前赵学军的家住在后营,人称市委小院,那片房子是砖式窑洞,是由市房产局统一建造。是那个年份,全市最好的房子。
赵学军的父亲赵建国从部队复员,原本可以留在部队驻地北京,但是赵学军的奶奶因为这个事儿跟赵建国闹了很多次,说是养儿,养儿,最后,一个儿也不在身边。实在没办法,赵建国带着妻子跟三个孩子回到了万林市,而这里是赵建国距离老母亲最近的地方。
赵学军的母亲高橘子在市总工会上班,不是干部,是工人。那个年月,工人老大哥赚的要比干部多得多,所以一直随军的高橘子就分到了总工会,为了那个工人的名份,据说当年还走了一些小后门。
赵学军是被自己的小伙伴带回家的,那家伙叫徐步堂,在今后的岁月中,他会成为这个小城的检察院副院长。随着地位还有那件事的发生,赵学军与这个童年挚友的情感会在初一那年分崩,接着再无交集。
赵学军坐在家里大门口的石墩子上,呆呆的坐了好久,他没家里的钥匙,曾有过,弄丢了。再后来,他大哥赵学文,二哥赵学兵相继回到了家里,一起坐在家门口的石墩子上,这些人也是如此,曾有过家里的钥匙,都丢了。赵建国同志一生气干脆不许他们再带钥匙,所以不管刮风还是下雪,赵家的三个秃蛋都一起坐在家门口等父母回家才可以进门,这样的情形一直到大哥赵学文从省体工队回到家,才改观,而赵家的孩子,就再也没有丢过钥匙。到死都没听说过那个丢了钥匙。
赵学军看着大哥赵学文的屁股,很想踢一脚。
实在太可爱了,流着鼻涕,趴在石墩子上做作业大他三岁的哥哥实在太可爱了。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这么可爱呢?一身洗得发了白的小绿军装,袖子上的油腻不比他少,一边写字,一边吸鼻涕,嘴巴里还哼着奇怪的调子,偶尔看一眼自己,接着就是骄傲的一哼。这猪就看不起自己。从小他就看不起自己,学习全班倒数的赵学军,一直是被家里人,所有的亲戚看不起的,那个年月学习不好就意味着思想品德不好,人品不好,当然人气也不高。赵学文在那个年月是可爱的,衣袖上的两道杠,学校校队的主力队员,市体委好多教练都去学校挖角,最后也的确是挖角成功,也祸害了赵学文的一辈子。二十六岁从省体工队回到万林市的赵学文一辈子不如意,先是做教练,接着娶了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一生操劳,不到四十岁得了严重的职业风湿病,四十三岁死的时候,体重不到五十斤,他身体伸展不开,是佝偻在那里去的。
没来由的,赵学军突然一阵腹中酸楚,眼泪滴滴答答的掉了下来。身边同是在写作业的二哥赵学兵吓一跳,立刻辩解一般的,露出没有门牙的嘴巴喊了一句:“我没咋他?!”大哥赵学文没二话的扭头对着赵学兵的屁股就是一脚,于是,赵学军看着这个欺负了自己一辈子的小胖子,咧着没有门牙的嘴巴一通干嚎,心中无比解气。
自己这家人,只是这个国家的一个小角落,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人家。军转干部的父亲,混到死也就是一个副局级干部,因为自己那点子性向,老爷子不到六十岁就去了。接着是母亲因为十块钱工资,做了工人,接着下岗,一辈子跟自己老子伸手要钱,没钱就没家庭地位,直到老爷子去世,她的日子就是被老爷子吼来吼去,连带着,后来的两个儿媳妇也不懂得尊重这个为了家庭奉献了一辈子的女人。来这里之前,赵学军都四个月没见妈了,最后一次见到她,她正在给赵学兵一家做饭。他怯了,母亲也怯的没叫他进门,只是隔了防盗门对他说:“你快走吧,别叫你二嫂看到。”
等他走远了,回过头,却又看到母亲远远的阳台看着,一直看到他回头看不到那个阳台。他知道妈还在那。会呆很久,会晚上悄悄的哭,依旧毫无办法。
晚上七点,赵建国回家了,他先是停下自己那辆破自行车,看下家门口那三个挤在一起的秃蛋儿子,带着一丝气的说:“你妈呢?!没回来?!”
“妈加班,说是有加班费。”赵学军抬头,替妈解释了一句。
赵建国奇怪的看了一眼儿子,这孩子,怎么说开普通话了?
打开家门,兄弟三个慢慢走进院子,站在小后院的当中,将书包放到一边乖乖的等着。赵建国进屋,没过多久便拿着一个旧毛巾出来,使劲在儿子们身上拍了起来。顿时,一阵灰从顽皮的孩童身上一层层的弹起。
“混蛋小子啊,你们是去上学了还是挖煤去了,人家挖煤的从煤矿出来还知道洗个澡在回家呢。看这身上的灰,以后谁家修房子,不用买灰,随便拍拍够盖个大楼的…”
眼见着,一个一个拍整齐了,父亲的那块大毛巾终于落到了赵学军的身上,“啪!”那一下,就像做梦那般疼,赵学军又哭了,无声无息的眼泪哗啦啦的往外淌。
爸,自您走后,这世上再没人能向您一般打我,骂我,数落我。爸,自你走后,再没人能像你一样半夜等我回家,爸自您走后,再没人怕我挨饿受冻没人照顾。爸!你都不知道我都多想你…
赵建国的腰突然被老儿子抱住了,那孩子的劲道几乎要勒死他。
“咋了?三儿?谁欺负你了?”
这孩子在哭,受了大委屈一般的在哭,哭的赵建国的肝都要扯断了。赵建国回过身,抱起自己家小儿子,一边哄,一边检讨自己是不是手重了。
“啊!!!!!!!!!”赵学军哭的撕心裂肺的…
赵学军回来了,毫无缘由,却也了无牵挂,他从初三就悄悄的跟着宋长安,做他背后的那个人。 宋长安对他到底有没有爱,他不知道,反正每次吵架的时候,他记得,他们都吼…下辈子,再也不想认识你。
一九七九年五月二日,赵学军重生了,那天下午,他木呆呆的像一只傻鸟一般的看着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世界,他看到故乡所有的房子都矮了一截,看到了死去的大哥,看到了刻薄的二哥正在换门牙,他看到了一生操劳的母亲满头青丝,梳着利落的发辫。她做了拿手的手擀面,一个鸡蛋烹的哨子,全家大小每个人的碗里都有鸡蛋。他又看到了自己的老爸,他的垂下来的眼袋不见了,眼神无比犀利,换裤子的时候,栓了钥匙的裤带上带扣叮当作响。他当然记得那条皮带,以前,每天它都亲吻自己的皮肤,一日三顿按饭食时间供给,在初三之前从无间断。
第2章
一九七九年的空气总是新鲜的,赵学军对周围的人来说也是新鲜的。最开始的时候这孩子开始热爱干净,每天都自己烧水,洗头,洗衣服,他拒绝再跟他二哥睡觉,原因是,他二哥尿炕,总是连他一起尿了。他住进家里新修好还在泛着潮湿的小厨房,因为这个挨了赵建国一顿皮带。
挨完打的赵学军,乖乖的坐在前院的大通院煤池子边上,一声不吭的,只是坐在那里默默的掉了两个小时的眼泪。为此,赵建国挨了橘子同志一顿好骂。抹不开老子面子的赵建国在屋里转了好久之后,悄悄走出去,给了儿子五分钱。
手里握着那五分钱,赵学军还是哭,这一次,是感动的。都多久没见过五分钱了,那枚钱币肥嘟嘟的,那么大一枚,可以换一个江米枪,五个江米球,可以看一场电影,可以买两盒火柴,可以存两次自行车,五分钱可以换好多东西。
资本主义是日益腐朽的,社会主义是光明无限的。小朋友们在儿歌里也在一直唱着:解放台湾,保卫延安。一些来自过去的有着充满时代意义的儿歌,每天,每时,每刻都给予赵学军新鲜感。
一个城市,四条大街,四个百货商店,四家饭店,四个电影院,四个粮店,四个小学,四个街道,四家派出所,再然后…没了,整个城市都是这样,其他的城市也是这样。即便是如此简陋,如此平凡单薄,这个时代的人都活的无比充实,充满了时代的幸福感。
每天早上,赵家三个兄弟都会得到一毛钱二两粮票,爸妈工作辛苦,从不做早点,而赵家的三个孩子独立型也是很强的。除了上学第一天,在那之后的日子里,父母再也不会去接送他们,更加不会给什么零花钱,这个时代的孩子根本不懂什么叫零花钱。但是他们依旧很快乐。这种快乐最基本的源泉来自,即便是你有了什么零花钱,你也不知道今后的世界会有奥特曼。
赵学军给父母的感觉是新鲜的,三儿懂事了,不顶嘴,不祸害家里的东西,对院里的邻居不再是腼腆,而是大大方方颇有大家风范的问好,他不在逗鸡撵猫,爬墙上树,除了每天上学的时段,这孩子大多都是坐在家里门口的石墩上,乖乖的等父母下班,衣服虽旧却是干干净净,那张每天洗三次的小脸,虽不是漂亮,却是清清秀秀。如此以来,家里另外两个秃蛋坐在弟弟面前,那便活脱脱成了两个反面教材,看那鼻涕,看那衣袖,看那脏兮兮的作业本…呃,人见人烦,鬼见鬼憎!
赵学军给两个哥哥的感觉是新鲜的,他没有带着跨越几十年的时代感去鄙视谁,他只是懒得再跟大哥去比,懒得再跟二哥去比,懒得跟他们斗嘴,懒得跟他们合伙去做一些孩子去做的事情,虽然回到了童年,却又的的确确的失去了做孩子的兴致。他没办法五体投地的去弹玻璃珠,没办法跟哥哥一起去拆了父亲的自行车链条去做火枪,他没办法跟二哥那个自小娘兮兮的家伙一般去收集糖纸,没办法跟小伙伴们一起再去翻垃圾堆,去沙子地玩中国美国这类攻上来推下去的游戏。他没办法下课了跟同学一起跑到厕所占茅坑,真的,简直无法想象自己是如何长这么大的。
重生第一天上学,坐在最后一排的赵学军可怜兮兮的跟一群孩子玩手背后游戏,他看着老师绘声绘色的拿着几只贴了棉花的小鸭子教算术,而他的同桌第一堂课开始就在吃自己的指甲,一直到放学他还在吃自己的指甲。第二堂课间操结束后,他憋着一股子尿意奔向厕所,却发现一排十个坑位站了十个厕所大王。
所谓占茅坑这类游戏很简单,就是课间了,谁跑的最快,那个坑位就属于谁,然后,厕所大王上下打量憋着屎尿的那群倒霉孩子,看谁顺眼,就叫谁上。这叫什么事儿啊?!就这样,赵学军无奈的去了学生们看上去神圣所在的教师厕所,他与学校的政教处主任排在一排解决了生理问题离开厕所后,几乎操场上一半的小朋友都在悄悄看着他,那眼神不是一般的敬仰?!
“学军,他们说跟校长一起上厕所来?!”这是放学后,大哥见到他说的第一句话。今天,在学校,几乎所有认识赵学军的人都在问这个问题。
“是政教处的王主任。”赵学军很有耐心的跟自己的大哥解释。
“哎呦喂!小伙子啊,混上大油了吗!”大哥赵学文亲昵的搂着自己的弟弟向外走,在学校有两个高年级的哥哥总是很美好的,没人欺负你,被欺负了,说一句我大哥是四年级的,总能得到很好的庇护。
大油,板油,是乡土话,混的好叫大油,不会混,乱混的叫冒油,板油就是下下等混的不好的人。
赵学军无语看天,他只不过就是跟政教主人拉了一泡屎…而已。
兄弟三个一起从学校慢慢溜达的走着,赵学文今天没训练,加上口袋里有二分钱,顿时觉得全世界他最大,打小赵学文就像个大哥样儿,好东西是舍得与弟弟们分享的。他大方的买了一包用废旧报纸包裹着的山楂面儿,摊开纸包咽着口水先请弟弟们舔上两口。赵学军郁闷兮兮的看着赵学兵伸着长长的舌头狠狠的那么一舔,半包山楂面儿没了,就连那旧报纸片儿上面都被舔了一个小洞。
挨了大哥两拳的赵学兵,含着眼泪珠儿跟在哥哥弟弟后面,反正他是不想一个人回家的。
兄弟三个绕过市政府的果园,穿过成片的大白杨树林子,身后是政府礼堂的大喇叭在放广播:小喇叭开始广播了,哒滴答,哒滴答,哒滴哒滴答!小朋友们,今天给大家讲一个雷锋叔叔星期天做好人好事儿的故事…赵学军跑的更加快速了。
政府机关就在白杨树的那一边,最近这几个星期赵学军一直在做收破烂的事儿,每天放学,他都会去市委大楼,武装部大楼,他抗着学毛笔字的名义讨要旧报纸,那时候机关人不多,谁也认识人,人们互相也不防备。在政府门口没有上岗带真枪的士兵,只有一个文盲老头吴大爷。
每次赵学军去了,都会帮着老头提一桶水。吴老头就会把这一天收来的旧报纸给了这个讲文明懂礼貌的“好孩子”,在政府后楼有个地下防空洞的入口。关于那里,传说有很多,孩子们的智慧是无限的,如果有可能,时代允许,他们会把所有惧怕的鬼神都搁置在那个黑漆漆的洞口里。
由于时代的限制,目前,那个黑漆漆的洞口下,目前只住了一群狗特务。即便如此,也没人下去冒险。如此,赵学军便有了一个秘密基地,他收集了一个星期的报纸就放置在那里。
碎玻璃碴七分钱一斤,旧报纸一毛八分钱,兄弟三个背了三次卖三次,几十斤废报纸换来二十五块钱。那个年月,家里收入最高的高橘子同志每月只赚三十三块三,她戏称为米拉米。面对二十五元多的巨款,赵学文呆了片刻后说:“三儿,你给哥买个塑料文具盒呗。”赵学军没吭气,赵学兵接着来了一句:“还要个玉米钢笔,不然我告咱爸。”话音未落,赵学文对着他屁股就是一脚:“狗叛徒!”
赵学军给了大哥一块,给了二哥一毛钱,他对二哥没有太大的厌恶,虽说前辈子,这小子市侩,更加找了一个市侩嫂子更生了一个市侩的儿子,最后演变成市侩乘三。他对自己不好,看不起老大,他不许自己进他家屋门。他悄悄将家里的房契改成自己的名字等等之类,上辈子,赵学兵干的坏事,都是家庭里,最自私的人干过的坏事总合。可是,他给妈妈养老,大哥儿子上高中的时候,他也背着媳妇送去一千块。那些不算仇恨,只算是…时代的无奈,钱包的无奈,权势的无奈,对于赵家这样普通的人家,收入不多,没有祖产,没有跟好造富时代步伐。换了谁家都是一样的,更别说,给自己这个家带来最大厄运的自己,赵家小三,稀罕男人,那是对这个家庭的魔咒。几代都抬不起头的魔咒。
口袋里有了一块钱的赵学文,晃着有钱人的步伐,美滋滋的在街头,顿时这个城市小的都装不下他了。一个塑料文具盒,带磁铁那种的才八毛二,带橡皮头的铅笔六分钱,香香橡皮八分钱。他能买的东西太多了。而赵家二哥,因为一毛钱,虽然这是白来的一毛钱,他觉得他活的实在憋屈,虽然他很想出卖自己的弟弟,却没勇气跟自己的哥哥作对,且不说他上四年级,且不说他比自己拳头大,单说那个誓言…
三儿找了一个纸片,很认真的写上:把今天这个秘密说出去的人,肠穿肚烂,会变成狗特务…等等之类毒辣的誓言,写完他写了自己的名字,大哥也写了名字,他被迫签了自己的名字后,三儿把那张纸烧了,还挖了一个坑埋了纸灰,又跺上脚,吐了三口吐沫。没有比这个誓言更加毒辣的了。
三儿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赵学兵没有去仔细推敲,他不具备这个脑筋,他只是莫名的对自己的弟弟多了畏惧感,这种畏惧是与父兄不同的,就好像三儿变成了他肚子里的蛔虫,只要他一撅屁股,三儿就知道他拉什么形状的屎粑粑。于是,这种畏惧转化成了孩童一般的巴结,赵学兵开始跟在弟弟后面,成了一名实实在在的跟屁虫。他帮自己弟弟洗衣服,倒尿桶,做作业,捎带又把小学一年级的功课复习了一次,突然发现,好多三年级他没明白的问题,是因为一年级的时候他没好好听,比如,那个拼音字母,学会了,三年级的好多课文都可以早早的朗朗上口。这一年的期末考试,赵学兵由籍籍无名之辈,突然一跃成了三年级语文成绩第一名。老师奖励了他一朵小红花,学校给他发了一道杠的小队长袖标。
美滋滋的将一道杠带在袖子上的赵学兵,放学后觉得世界也装不下他了,他实在想宣泄一下自己的不满,想向全世界昭告他不再畏惧自己家三儿。于是他找了家里附近的一个旧电线杆子,很认真的拿着老师那里顺来的粉笔头写到。
“赵学军是个王八蛋!”
他写完,觉得身后毛骨悚然,回过头去,他老子赵建国一脸怒气的一条腿支在自行车上看着他,爷俩互相看了一会后,赵建国丢开自行车,解下裤带,一只手提着裤子,一只手挥舞着皮带追着儿子打,一边打一边骂:“王八蛋,赵学军是王八蛋,老子算个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