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不进去了,刚搬来,那边杂事正忙。”袁丙又是端正恭敬的施礼。搞得杨向子周身蚂蚁咬,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好呆愣愣看着这尊人形古董离开,吧嗒下嘴巴:“咱是理科生。”
这天傍晚,薛润要下副本,施洋不爱去活人呆着的地方,所以只好由杨向子提着一篮子秘境水果,别别扭扭的穿着一身正装的上了门,他走出家门,一步一挪的行了片刻,便走到北边这栋小楼前,这一看,就想转身回家。
这处新楼的院门口,放着一条长条板凳,板凳上竟然坐着两三位改穿现代运动衣的门子。那些人看到杨向子上来又是一通掐法诀,作深揖:“可是那边的杨大爷来了?”
“羊大爷?”杨向子心里纠结的只扯肠子,他呆滞的张张嘴,有人上来接过篮子,笑眯眯的把他往里让,这院子里并无人来接,就连那个圆饼“袁丙”也毛有来。
杨向子被人带着往第一栋楼走去,一上台阶便看到,这家正门上悬了一个古式的八卦镜。原本挺好的一处现代楼,如今窗户,门栏全部都换成了雕花砖刻的,看起来有些不洋不土的。他正打量,从屋里出来一个梳着道髻的小童,又是一顿掐法诀啊,作深揖啊,之乎者也一大堆啊!
杨向子被让到屋里,他这一进屋,屋里左右两边便有人齐齐站起来,屋当间主位原坐着的一对中年夫妇迎上来,这两人长的都颇为体面,男的额头边上有个绿豆大的黑痣,那女的看上去至多三十冒尖。虽穿了现代的衣衫,可是行为举止,颇为优雅,一派古式闺秀的标准样板摸样,杨向子苦笑,怎么看上去都别扭。
那中年男人笑呵呵的上来又一顿掐法诀,微微点头,他身边的这位穿着套装的妇人,竟然福了一福。
“袁丙回来就说,那边的杨大爷一表人才,今日一见,果然就是这样的。快都来看看,瞧瞧这俊样子,都说天台那边的尹六儿长的俊俏,今日见了大兄弟,以后我们便有新的说了,也好好臊臊那些没见识的。”这妇人打着哈哈,放在古代也许真真就是个嘴快利落人,可放到肆无忌惮的现代,杨向子默默无语两眼泪,耳边尽是念经声。
杨向子可不敢再呆了,再呆就死了…他尴尬的笑笑,回手指指家那边的地方:“那个,家里还有事,那个…我就先回去了…那个…”
他的手被这中年人一把拉住:“这如何是好,却不知道在那里得罪世兄,怎么刚来就走?”
杨向子无奈的笑了下:“没有的事,其实,是…我是理科生,理科生您懂吗?没学过古文,您说的话,我听不懂。”
这人哈哈大笑,额角那颗巨大的黑痣上下急速抖动着:“我当时什么呢,好,咱说白话就是了。”
白话又是什么啊…
这位中年人叫袁平波,是二老爷的大儿子,家里人都喊他袁大爷。他的夫人叫苏氏,另外坐在那两边的是两房妾氏,分别是王氏与严氏。他们这些人生在宗门,长在世家,自打落地,除了修炼,在闭塞的修真内核生活,家里虽也收现世的徒弟门人,可,外面到家里的,得按照传统走,所以言行举止像个老古董倒也正常,他们没觉得怎么着,可杨向子难受极了。
待这人介绍完,杨向子完全迷茫了,这还是二十一世纪吗?这还是科技时代吗?
杨向子傻兮兮的被带到主位边上那个位置坐下,袁平波夫妇与那对妾氏陪着。此刻,已经是傍晚,又有袁丙带着几位小道进屋,他们手里皆捧着小儿胳膊粗的白蜡烛。十五六根蜡烛点下去,这屋子里顿时灯火通明。
对了,他们还焚香,杨向子觉得就差出来两个小和尚敲着木鱼来衬托气氛了。
“第一天来,一切都很仓促,浓大哥是块儿沉心老木墩儿,那上面没得孔子洞洞噶,不会变通,若有失礼的地方,弟弟千万别见怪所噶。”苏氏说话的语调,轻声软语,充满玉珠子一样的韵味,叮叮铃铃的却也有着江南人古代少女的呢哝软气,听上去颇为好听。
杨向子尴尬的盯着面前的四碟八碗,一溜儿十二件食具,谁他妈的说外国人吃饭讲究来着,这里这三付筷子要怎么用?刚才人家下仆送菜进来,打进屋就排成一队,分开两支来到桌子左右两侧,开盖,端碟,放菜,那叫个井井有条,有规有矩,十几个人行动,那硬是一点声音都没有,杨向子为家里那对野人吃饭吧唧嘴,唠叨,打闹的行为感到深深的羞愧。
“弟弟,这头杯酒,我代你哥哥谢你,如今宗门大祸,那些恶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就盯着丹门祸害。”苏氏不忍再说,从腋下珐琅坠儿眼上揪下一块丝帕拭泪,又捧了杯,笑中含泪的继续:“若不是弟弟家收留,这一家大小都不知道去那里落脚。”苏氏说完,便仰面喝下一杯酒,接着将酒杯倒置,亮亮杯底,妩媚的一笑。
杨向子双手端起酒杯赶紧喝了,也不知道该叫人家什么。
看出杨向子窘迫的样儿,袁平波接话头:“喊二嫂子吧,你们洪太山那会子也有先祖与我家来往,说起来,我有一位祖表姑,是嫁到洪太山的,说起来,咱是表亲。”
嘿!哎?杨向子炯炯有神的盯着这位老表姐看,什么时候的事儿?那位表姑在哪啊?
“呵呵,弟弟看我作甚?”苏氏又娇笑了。
“哈哈,老弟,你老嫂子是个利落人,没那么多弯弯肠子,以后你有空就家里来坐,说+起来都不是外人。来,这第二杯,我代替家里的小辈儿谢谢你。我父亲是个倔人,一辈子从没求过人,也不会那套俗世里的花俏,眼见着别人家都有了着落,丹门的祸事是一桩桩的出,我们到没什么,可是你侄儿,侄女总不能被抓了去做下奴。哎,幸亏洪太山仁德高义,收留了我们一家,来,我敬你!”
有这么严重吗?李国平那厮没说啊?杨向子糊里糊涂的喝了第二杯,看看那边的蜡烛之后问袁平波:“那个,大哥…你家怎么不点灯呢?”
“哈?”
杨向子指指头顶的最少价值几万块一盏的现代水晶吊灯:“怎么不点灯呢?”
袁平波与苏氏相互看看,一脸迷茫。屋子其他人里也不知道杨向子在说什么。这些人大前天就被悄悄的运上了闷罐车,急急的从内核那边被运了出来,这一路,也不吃,也不喝的全家打坐着来到这山上,至于电灯什么的,完全不懂。
袁家不同于别的家门,这家老祖是个相当有控制欲的人,他把外面叫龌龊俗地,不许家里的晚辈出去来往。外加自古丹门便不怎么与外面交往,一来为丹方保密,二来,丹门在战技上向来是落了弱势的,所以,避世是基本的基本。
杨向子现在相信了,像袁平波这样的古修世家,在内核,绝对不在少数。
杨向子站起来,四下看着,李国平这厮倒是真的舍得出血,这家里全部给安装了全自动化控制,唯一可惜的就是这家人不会用,只把吊灯当装饰。
“在这里了。”杨向子很高兴的弯腰,从屋子一进门边上的五抽柜第二层找到了万能遥控器,对着屋子里的吊灯轻轻一按。
顿时,这屋子里犹如白昼一般亮了起来,杨向子心里嘀咕:“啊,欢迎来到地球。”
一顿别扭的鸡同鸭讲的晚饭,这一刻倒是多了乐趣,杨向子带着袁平波全家一路的开灯,介绍电视,冰箱,空调等电器的用法,后来他才知道,并不是这家没人懂这些东西的用法,只是那些新来的门人以为上面不喜欢,便都不敢讲。
杨向子离开后,袁平波提着那篮子水果去了后院,自己父亲清修的那屋。
如今丹门大祸事,袁二老爷乐成真人也不敢练功,只能秉承古法,雨源出了接地气,云源出了接天气,自我调理清阳浊阴,滋润下五脏四肢六腑而已。
“父亲。”袁平波放下水果,看着盘膝坐在窗户边的父亲,腹内酸楚。父亲一辈子耿直不会转弯,这一次,丹门大祸,大家各奔前途,他们这一支,自我封闭几百年未出山,如今竟然连个避难处都找不到。袁平波知道父亲心里不痛快,坐下之后,便只讲了一些邻居到来之后有趣的事儿。
“那些人野惯了,行为粗俗,如今竟是礼仪都不讲了,刚才袁丙代人奉茶,他把漱口的茶都喝了。”他见父亲依旧不吭气,便站起来,到门口找到五抽柜,取出万能遥控,把屋子里的灯点亮:“父亲快来看这个,倒是很有趣的,这个机关随便点点。不用法术,指那里,亮那里,那窗户也是可以关闭的…”
他正说的热闹,他父亲睁开眼:“闭嘴。”
袁平波赶忙闭嘴,手讪讪的垂下来。
乐成真人看着自己的儿子微微叹息道:“花花世界,诱惑颇多,你去吩咐一下,叫他们呆在家里那也不要去,免得被诱惑了,以后满脑子枝枝蔓蔓,再剪去就难了。你只有一儿一女,千万看好,莫要…长歪了。”
袁平波拿遥控关了灯,微微点头:“是!父亲。”
“那邻居虽是小门派,可是危难之时,却敢于伸出援手,你这样笑话人家,读的书,学的礼,都到狗肚子里去了?”
“是孩儿错了。”
“…明日,你去捡一些旧方子过去,若是人家有了,便不要提,要是没有,就送与他们,切记,千万不要带出你一贯的性子来,觉得施舍了什么,人家豁得出全家的性命来收留咱们,便是都给了,也不过分。”
袁平波不愿意:“父亲,只是个小丹门,随意给一些就是,全都给了,就有些过了吧?”
“哼!你现在拿着你的丹方,去四处拜拜,看谁敢要,谁敢收留你全家”乐成真人讥讽了一句,慢慢合起眼来,便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第24章
新邻居的到来给薛润全家的生活带来很多乐趣,自然,麻烦也不少。
那位叫袁丙的管家,头次拿着真金白银来家里换现世用的现金等等之类趣事,出了很多,杨向子脾气好,并不取笑人家,自己家师傅当初不也是拿钢笔画个人像在床单上叫他拜师吗?
杨向子送了五十万现金过去叫对方零用,那边感激,送了二十几瓶子好丹药过来。一眨眼的功夫没看住,被施洋跟妹妹当零嘴吃了。
前几日,袁平波亲自登门送了几个丹方,杨向子拒绝。师傅什么不会,要这些没用。他这番做派无形中倒是叫对方高看了家里许多分,眼睛里的那些骄傲也没了,毕竟如今是他们求上门的。
阴历四月底,一直围绕在苍山秘境周围的细雨终于停了下来,薛润再次闭关,找全了材料制作第四盆浮屠。薛润这第四盆浮屠名叫“四万相”,制成之后,这里会成为小无限天,自动收集八方灵气,汇集在浮屠内的小世界进行润养积蓄,不断的压缩之后储存,再由施法者吸纳,以此循环可达四万树的效果。
就如名称所提示,第一盆浮屠有一万树的效果,直至8浮屠之后再次翻倍,俗世如今找几千树容易,但是找一棵健康挺拔茁壮的百龄以上的大树何其难哉。
十月初一,薛润出关,第四盆浮屠终于制成,制成那日,因其水属性膨胀,一股地水龙被接引着自地下一万米左右的泉眼爆出。
薛润辨识泉水,发现这股泉水竟然没有经过任何灵物的润养,自开天辟地便在地下自由穿行活跃无比,年头久了,开始有了自己的意识,自动收集地灵气,每当有人引流掘井,便逃开,因此未被发现。现如今四万相灵力爆突,受到吸引,引得它穿行万米,跃于浮土,一时间苍山秘境内灵力四射,草木茂盛生机勃勃。
薛润大喜,忙唤了徒弟一起进秘境现在地面开凿井口,蓄水饮用,在生活中慢慢洗髓,那泉水积存不知道多少年代,吸收了多少灵气,自然妙用无穷。
薛润看着这眼泉水叹息:“如今也算是富户了,这股泉水有地龙之气,比起一般的洗髓丹效果也是不差。”
施洋笑笑:“那是,不能总叫咱穷着吧,我看北面那户人家,吃用都有特别的药田、良亩,人家那是老户,跟咱不同。以后这眼泉拿出去也能换钱。”
杨向子没有聊天,浑然忘记家中发了外财这样的事情,只是眼帘低垂木呆呆地瞧着那盆新浮屠,但见那颗浮屠木棉竟展现出玄妙的世界,曲直自然,疏密合理,呼应相宜,刚柔并济,巧拙均匀,粗细随意,轻重恰好,增减合适,聚散自在,形式中第,反复岂会,争让妙畅,穿插现境,掩映生辉,理合相承,变形天成。这一刹,杨向子入了玄境,心境大步提升,总算可以不用再跟施洋抢第一浮屠,能呼吸两万树的灵气了。
“恭喜师兄。”施洋赶忙恭贺。
杨向子平静低点点头:“如今才知道,以往看的世界,只是表层。世界当中的世界,一环环的竟然是生生不息,无边无际。”
施洋挠下后脑勺:“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与师兄一样。”
薛润撇嘴:“早呢,你憨里憨气的。”
施洋叫屈:“师傅这话说的,咱家就我一个读书的,没事干的时候,那些戒指里的典籍我真的读了不少,难不成白读了吗?”
薛润撇嘴:“各家的命运不同,机缘不一,收获的经验也不一样,读多了,你自然就乱了心思。那些玩意儿,云山雾罩的,能读懂才怪,通篇几代人著写,讲得山路十八弯的绕绕,读到最后,一辈子时间浪费进去了,也就是一句话的意思,那个什么什么是为道也,于是一本书论证千处就是为了证明老祖宗说的一句意思,什么什么是为道也,狗屁不通。你一个不到甲子的学童,焉能明白这些绕绕,只怕眨眼你一辈子过去了,那些书还是不读的好。”
施洋站在那里想了一会,很是愤怒地扭脸看杨向子:“师兄怎么没入那些绕绕?”
杨向子袖手看天,特无奈地叹息:“我是理科生,读不懂古文,你不知道吗?”
施洋郁闷地扯着师傅的袖子发癫,薛润轻笑摇头。
师徒嬉闹一阵,杨向子想再次感受一下那些玄妙,薛润今日十分疲惫,也便坐在一边陪着静养。
施洋看了一会,抱起妹妹离开了秘境。他刚出去,便感觉到家门口有人。
听到门响,顾太太一扭脸,看到施洋,忙站起来,随手捡起垫在屁股下的布包袋,拍拍屁股下的浮土:“哎呀,有人啊,我们一直按门铃。”
施洋笑笑:“走的太深,没听到,您有事?”一边说一边打量那边那三人。
他们好像是从远道来的,身边放着行李,两男一女,两个男人都三十出头,衣着打扮还算将就,女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孩,大概睡着了,被包在襁褓里。
施洋对顾太太态度挺好,师兄说过她,这位太太是个热心肠。
“杨先生不在吗?这几位说是他老家的亲戚,都来了两天了,每天天不亮就在那边等,我家老头子叫我送他们过来。哎呦,你看,他们也不说话,就坐在小区门口,我都不知道是找你们的。我每天遛狗,都能碰到,你说说,这事闹的。”顾太太笑眯眯地问。
施洋呆了一下,赶忙道谢,他放下怀里的妹妹,走过去帮着接行李。
“顾太太,老给您添麻烦。”施洋客气地寒暄。
“不麻烦啊,杨先生跟薛先生是好人,哎,都是那群人嘴巴吃大便了,乱喷粪啊。哎呦,你说说,人家说外国人不兴干涉私生活,他们就爱干涉私生活。”顾太太每次都一脸气愤。
“我哥呢?”抱着孩子的这位上下打量施洋,眼神很是不好。
施洋多敏感,于是态度也冷下来,随手还把行李丢到一边:“在呢,你们有事?”
这女人后面的那个男人,扯扯他袖子瞪了她一眼,忙上来自我介绍。
他们是杨向子的弟弟,妹妹跟妹夫,这次从外省来专门找杨向子的。施洋看了下秘境那边,师兄师傅都没出来,于是他对顾太太再次表示感谢,看顾太太一个劲儿的看花房,想起上次他们老两口过来,老爷子很稀罕绿色的盆景,师兄还给了两盆来着。
“阿姨,您进去瞅瞅,看着好了,我给您送家去。”施洋很客气,顾太太这人不坏,特别热情,去年年底,说是还给师傅打了个毛背心,师傅不要,顾太太还很生气地说,都是要做一辈子邻居的,叫这边别太客气。
“可不要!我也是顺便了,那啥,我这就溜达的下山,我回去了。”顾太太打着哈哈,又看了一眼植物园扭脸走了。施洋跟着送到坡下,想着过几日挑选几盆好的,给顾太太送回家。
送了顾太太离开,施洋带着这三大一小进了家,这三人一进屋便开始打听。
抱孩子这个女人,带着一脸硬扯出的笑容问:“你跟我小哥,住一起?”
施洋倒好水:“恩。”
这女人将孩子往怀里裹了又问下:“那我哥呢?”
“出去了,过会就回来。”
“我们可不是外人,都跟你说了。我是他亲妹妹,向珍。那是我二哥杨向池,这是我爱人,愈东,刘愈东,我哥没跟你说过我们?”
“没有。”
大家干巴巴的再次相互介绍完,杨向珍四下打量了一番,看着这屋里,古香古色的,一看便很富贵,就叹息道:“也就是咱哥,头前跟陆乾那会,陆乾就有本事,后来吧…呵,你看这家当,现在还这么好。”她说完,打量下施洋,嘴巴里啧啧了两声。
施洋这幅长相,放到哪里都引人瞩目。他对别人怎么打量他无所谓,只是陪着坐在一起干巴巴的嗯嗯啊啊。手里抱着妹妹,慢慢的抚摸着,一直摸到杨向子跟薛润一起进了小院,薛润自玄关楼梯上了二楼,他向来不愿意见到外客。
“小二?向珍?”杨向子一进屋,看到来人着实惊讶。这么些年了,无论是坐牢,还是给家里寄钱,他们都没任何反应的。
杨向池跟杨向珍抬头,先是仔细打量,相互用惊讶的眼神看看,又仔细辨认了半天,才迟疑地喊了句:“哥?”
杨向子语气很平淡地问:“你们怎么来了。”
他跟家里那边,十多年前就断了,自己这对弟妹,怕自己丢人,对外都说他这个哥哥死了。
杨向池本来堆满笑容的脸阴沉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他:“咱爸的信。”
杨向子接过信,并不打开只是问:“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那不是,前年你寄了个按摩器,咱爸叫给你寄回来,我就把地址抄了一下。”杨向珍带着一点得意的说。
本该是最亲厚的一家人,如今极为陌生的坐在客厅,双方都很尴尬。
杨向子把那封信看了一遍,看完,一脸毫不遮掩的厌恶,他对自己的弟弟开口:“男女就这么重要?这是你的亲骨肉。”
“我哪里舍得。”杨向池一脸憋屈:“你不能要孩子,咱爸说,老杨家就看我,我是国家干部,老大是丫头,老二也是丫头,我爱人也是个机关干部,那你教我怎么做!老杨家又不是我一个儿子,凭什么都找我要儿子!”
“哥!”杨向珍大声喊了一句,使了个眼色,杨向池不吭气了。
杨向子站起来,来到杨向珍跟前,打开襁褓往里瞅了一眼,一个白胖的婴儿,合着眼睛酣睡。这小丫头名儿还没有呢,才生下来不到百天。
“哥,你是孩子的亲大伯,孩子跟了你也不能歪过了,咱爸说,你必须留下她。其实…那你也需要个后啊,老了躺在床上了,也得有个伺候的不是。”杨向珍劝着。
施洋站起来,上了二楼,杨向子端着杯子一声不吭,屋子里盘旋着杨向珍抱怨生活艰难的唠叨声,抱怨杨向子身为长子,害的家里没脸见人的埋怨声。如今杨向子跟以前早已不同,对于妹妹的抱怨,完全不放在心上。
没过一会,施洋自二楼下来,站在门口对杨向子点点头。杨向子弯腰抱起这孩子,扭脸对自己弟妹说:“孩子留下,你们走吧。”
杨向珍呆了一下,两只手臂空落落的,带着一分不相信跟迟疑:“就这?”
“要不,你抱回去?”杨向子没抬头看她。
“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就这样叫我们走?咱这都十多年没见了…哥。”杨向珍觉得自己哥哥有点太绝情。
“是呀,十多年了,向珍,这些年,劳烦你们照顾咱爸咱妈,我寄钱、寄物咱爸都给退回来,他害怕我影响你们,我打电话回去,咱爸…咱爸说,只要我不回去,不影响你们,对他来说,就是孝顺。我这个孝道跟别人不一样,只要我‘死’了,不在你们面前出现,对你们都好。这丫头我养了,你们安心,肯定不会歪活了她,回去吧…施洋,送客。”
施洋挺高兴,提着他们的行李就出了门,杨向池本来想暴怒的说点什么,可是被自己大哥眼神一扫,又无了胆子。他自己都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胆怯。
杨向珍毕竟是女人,难免有些哭哭啼啼的,倒是杨向池,一脸愤然。看到自己哥哥过得好,又是失望,又是愤怒,又有些安慰。
这种微妙的感觉,搞得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如今二丫头怕是不能活得差了,他也好回去跟老婆交代。他在门口嘟囔了一会,见屋里始终没人出来,这才失望地带着妹妹、妹夫离开了这里。如今杨向池脱了大包袱,对那个小丫头,半点说不上留恋,看自己哥哥抱着孩子那个小心翼翼的样子,想来小二会比大丫头有福气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