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顾昭是有脸盲症的,怕麻烦,多的他也记不清。他家大的就像个小社会,他才懒得去记。
初一那晚,老爷从他屋出来,自此再也不去妾氏的屋子,只跟他一起,弄得她六十多了,每天被雨露滋润的眼角含春,最少年轻了七八岁,跟老爷好得不得了,堪称上京第一模范夫妻。这一定是小叔子说了什么,要不然老爷那脾气,能听进谁去?
其实,这就是个误会,可是有关这误会,当事人倒是很愿意别人这么想,并且有意往这边拧,传来传去的,倒是显得顾家很重规矩,光是尊重嫡妻这一条,全上京,顾家是可以排的上的有规矩人家。
顾昭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从初一一直关到十五,什么想法都没想出来,倒是有一个收获,他的脚好了,不但好了,疤皮去了后,疤痕都没留出下。
这日,顾昭洗了澡,坐在屋子里举着脚,他奶哥毕梁立,拿着一套修脚工具,抱着他的脚丫子给他修理,那日夜里畅谈之后,他奶哥倒是换了一个人,以前奶哥常有各种长辈一般的举动,比如不好好睡,用责怪的目光看着他,不好好吃饭,就死盯着他等等之类…
那日之后,奶哥特别谦卑,叫做什么就做什么,搞得顾昭很别扭,可是别扭完,他却没去纠正。因为,每个人在世界上都有自己的位置,不摆清位置,就要犯错。
哎,你得清楚自己是什么。
一双好脚,被毕梁立收拾的嫩嫩白白,还涂了蜜,裹了药布养着。
顾昭斜躺着,想着心事儿,这些日子,他想了一千种办法,就拿前辈子看的红楼梦为例,想出一千种搭救贾家的可行性办法,最后均被枪毙。
贾家真正的错误在那?没后续的争气子弟?在草菅人命?放高利贷?借朝廷的钱不还?在鲜花着锦?在烈火烹油?错了…不懂权利妙处的人才会那么想。
嗯…在真正的权利阶级面前,这些都是小错,不算错,真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这些事情只是权利赋予的福利,应该的,权利到达一个度,这些事情只是附属产品而已。
自古做官为了什么?荣华富贵而已,不然谁来做官?官宦用手里的权利稍微方便下自己,能有什么?谁家无妻儿,谁家没老弱?十年苦读,战场搏命,没好处谁去啊!都想自己的亲人过的舒服些,宽裕些,只要不夸张,这!必然是允许的,可以的,没有任何错处的,买点便宜地基,去刑部给人讲讲情捞个人,多做几件好衣裳,本来该坐四人的轿子,成了六个人的…
哎,只要你阶层到那里,这些都可以,只要皇帝喜欢你,就没人管你。就像在早朝偷吃,皇帝喜欢你,他会假装看不到,甚至会觉得你很可爱。要是皇帝不喜欢你,自然有人蹦出来把你当成典型,帮着皇帝讨厌你,打击你。
潜规矩多了去了,谁都知道是弊病,可是,大家都不会说,这事儿是个事儿,假如那个傻逼站出来专门管这事儿,那么,这人必定被权利阶级驱赶,成为圈外人,倒霉不远矣。
比如…海瑞,那么清廉个性的纯爷们,可皇帝都厌恶他,恨不得他就去死。
夸张是个度,这个度当达到某一阶层,就像顾家这般,说白了,他家如今便是管了人命官司,那也就管了。不止他家,别人家也照样伸手管,关系这个词儿,就是这么来的,谁家有事儿,谁先去看法律全书?猪才看,都先去找关系了。
所以说,贾家最大的错误就是,没看清自己的社会地位,做了不符合社会地位的事情,逾越了。
再加上五品的门第,你去带大脸,不会巴结,管的太宽,态度不好,不知道眉眼高低,更更更重要的是…皇帝不喜欢你了,你就倒霉了,就这么简单。
别说什么正义公理,封建社会的道理只在一个人手里握着,那就是皇帝,所以,他爱管,你就错,他担着,你在你权利范围内犯允许的错,只要没人知道不犯众怒,没人提,谁爱管你?
如今,顾家就在这个微妙的断层上,眼见得就后力不济,今后有了大窟窿,上面就没人给挡了,顾岩都六十六了。至多再抗五年,他总不能总是站着茅坑不拉屎吧?
官位最大的顾岩,在中书省任右丞,虽然在权利中心呆着,可是,他脑袋顶不多不少还有三个人,都是文人代表,精神领袖,均是为这个新帝国立下不世奇功的顶顶聪明之人。
这三个人才是一等一的权臣,再加上今上是个勤勉的,有时候中书省也就是空架子,打仗那会子留下的毛病,权利还没精细的划分呢。
顾岩是个粗人,他想改变,想做的事情挽救,巴结这三个吧,也找不到巴结的办法,几十年了,来不及了,巴结了上面的,这几人年纪也不小了,再加上,他骨子里是真不屑,多少年的老恩怨了。
不过好在弟弟的话他也听进去了,反正不能倒霉的时候,叫那帮子文人一起踩自己,他得想想折。
所以在家里转了几圈后,粗人有粗人的想法,二月头上这天早朝,顾岩做了一件十分微妙,十分可爱的事情,这一件事儿,弄得整个文人阶层觉得此人无比可爱,而武人阶层也觉得老顾就那样,直的很,也没觉得啥,就听了哈哈大笑几声。
这天早朝,顾岩不似以前,坐在自己的仪仗车里打瞌睡,前几天他是将朝中那些文人研究来,研究去的想了半个月的,最后,他终于想到一个人,此人,姓许,名文禄,字品廉,官职不高,正五品的礼部郎中。
许文禄官是不大,但是做的一手好文章,早年此人写过一部叫《阳明圆心录》的书籍,是一部教化人的好书,但凡读书的人,如今多爱拿这本书给子弟作为例文启蒙。
这本书将许文禄推到一定的社会精神阶层,在寒门读书人当中,许文禄是相当有社会地位的,门下,他也算是门生不少,当然比起很多大儒,世家大儒他也不算什么。
世家的读书人跟寒门的读书人,自古就是两派,顾岩找许文禄就是先从好入手的入手,这个是跟兵法上学的,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友人。
比起许文禄的道德文章,许文禄写的最好的却是游记,可惜的是,这年月,谁看游记啊,可偏偏,顾岩顾老爷,那么多书,除了兵书,也就能咽下游记这一种书籍。再加上,许品廉此人,最是耿直爽利之人。
于是,顾大老爷就毫不客气的冲着许文禄,品廉先生下手了。
许文禄大人有个毛病,每天早晨,起的很早,去通天路的半路上,他要停下来,在路边的专门卖早点的档子,吃一套五味肉粥,外加两个大馕饼。
这四五更的早点档子,多是给官员们预备下的早点摊子,很多小官员在京里没家,凭的屋子,甚至请不起灶上,一般也就在这档口解决了。
许文禄大人家倒是算可以的,可是,他喜欢吃一口家乡味,这上朝的半路上有家泰记,那就是地地道道他家乡的口味。所以,他每天早上光顾这家粥记,就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话说顾大老爷上朝,这一路,鬼鬼祟祟的撩着车帘,在路上看呀,看呀,终于看到了泰记,一眼,他就看到了泰记一楼坐在窗户边儿的许品廉,于是他扯着嗓子就叫唤起来了。
“品廉老弟呀!老夫终于找到你了!”
可怜品廉先生,一口五味粥刚进了肚,噗哧一口便喷了出来,直直的便冲着对面的张大人便去了…
第二十六回
顾大老爷下车,冲着自己的仪仗车队随意的摆手,叫他们自去,他自己背着手,晃悠悠,笑眯眯的,嘴咧的就像一个开花大馒头一般的进了早点铺子。
“哎呀,品廉啊,老夫昨晚想了你一晚上。”顾老爷完全不看,这跪了一地的低等官员,冲着许品廉就去了,可怜许大人被他一句话,吓得几乎没有晕厥过去。
“哎呀,都起来,都起来,都吃着,不必看我,省着迟到一会被上官责骂,那个…那个给老夫也上一套。”
没片刻,掌柜又端了一套五味粥上来,顾老爷抓着许大人就没放手,许大人都要哭出来了,可怜周围一群小官,不敢吭气,也舍不得走。
若是顾大人强抢,他们好歹也要抗争下,就是抗争不过,他们回去也会要作为目击人,写点文章骂他。
眼见着那两人坐好,对面喷了一脸粥的张大人去饭馆后面梳洗,不然衣冠不整也是大罪。
“哎,品廉啊。”顾大老爷又开口了,完全不管是不是食不言。
许文禄连忙站起,他低了不止一个等级。
“老公爷…请讲。”
“哎,干么呢,快坐快坐,可站不得,不然就是看不起老夫。”顾岩也站了起来还礼。
许文禄告了罪,慢慢的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不敢抬头。
顾岩坐在对面,也不管他是不是看自己,便自己顾自己的说了起来。
“昨晚,我去花园子溜达,老夫年前在山上得了一品好松树,今年冷,怕冻着,就每晚去瞧瞧,哎,老夫就喜欢松树。”
“大人高洁。”
“这话虚,某不高洁,就是喜欢个梅花啊,松树啥的,说不出你们读书人的道理也就是稀罕,种了不少,也不懂情趣,就是看着绿意稀罕。
老夫看完松树,回自己个院子的时候,听到我那小孙孙在厢房念书给他父亲听,老夫没打搅,就悄悄听听,要是这小子不努力,老夫大巴掌呼死他!”
可怜许大人,一边摸着膝盖,一边肝颤的看下顾公爷的大手,这一巴掌下去,别说孩子,就是他也许满口牙就别要了。因此上,更加害怕起来。
顾岩没管他内心世界的挣扎,在那里继续唠叨,唠叨声里伴随着喝粥的吸溜声:“哎呀,这一听啊,越听越喜欢,是越听越和心事,是越听越觉得,这里面说的怎么就那么熟悉呢,怎么就是在说,早年,老夫去的一个地儿呢?”
顾岩吧嗒下嘴巴,端起碗,咕噜噜的喝完,取出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擦嘴,这一屋子人,都听进去了,都要急死了。
他擦完,这才继续说道:“哎,早年,石黄山大战,那一场,打的凄凉,悲壮呀,那人死的老鼻子去了。先帝爷英明,那一战都说赢不了,以一敌百呢,可咱先帝爷是什么人,天子!那是有大智慧的,怎么说来着,赢了!咱先帝爷说赢,那一准儿没跑。”
一屋子官员又站起来恭声唱:先帝英明…
老爷子复又坐下继续说:“一场大战下来,遍地残骸,那天老夫负责后面,去的晚,去的时候,打完了都,那天…正是傍晚,太阳是红的,路面是红的,战场是红的,血战旗也是红的…
咱先帝爷,拄着他的天子剑,笔直的站在战场,老夫就远远的看着,觉得这世上,再没有先帝这般笔直的背影儿了。
先帝回头,看到老夫,当时就笑了,那风姿没的说!先帝说,七星啊(顾岩的号,古时熊的一种异态,熊背有七星,也叫七星熊),这仗也打完了,跟朕去这附近清洗一下。
某当时高兴地腿肚子转筋儿,跟着陛下就去了,那战场后面的山,就叫石黄,那山那叫个美,那石头,那山峰,那峭壁,这辈子老夫都无法忘记,当时吧,老夫觉得就该写下来,写下来那人间美景,可惜,该读书的时候,都去打仗了,也没点子墨汁儿。
这么些年过去了,老夫总梦到那山,那水,还有先帝爷蹲在溪边的风姿,哎,就是忘不掉,昨晚儿吧,老夫越听越觉得,小孙子背的的这地方,是老夫去过的,越听越合心思,于是,老夫冲进屋子,一把揪了小孙子的书卷一端详,哎!可不就是,品廉你写的可不就是,石黄山!就是石黄山啊!啊哈哈!”顾岩拍着膝盖大笑,一直笑的许文禄那一脸褶子都开了花。
这读书人最高的赞誉,就是别人说你的文章跟学问,顿时,许文禄也不怕了,也不觉得平时最最厌恶的这老匹夫可恶了,此刻,他觉得顾岩就是世界上最可爱的人吖。
他急巴巴的问:“老大人看的,可是,品廉游记第三卷,石黄山日记?”
顾岩大力点头:“对,没错,就是这个…”正说着,时候不早,该走着了,顾岩抬头对掌柜说:“掌柜着结账,今儿都算我的。”说完,将手往袖子里一摸,呃…脸上顿时红了,红完,一拱手对周围说:“对不住,对不住,老夫没带钱。”
屋子里的人,已然笑成一片,都觉得,这位平时凶神恶煞一般的老武夫,其实还是很可爱的。
“品廉先生…你帮老夫结了账,改日我请你,请你吃我弟弟打南边带来的橘子。”顾岩不好意思,老脸涨红的对许文禄说道。
许文禄赶紧把饭钱结了,口里笑嘻嘻的说:“哎呀,这能有多少。”
结了账,一帮子人拥着顾岩,出了泰记食寮上了御道,天色还早,他们慢慢地行走着,就像郊游一般。
“品廉,你这游记,写的实在好,赶明儿送我一套,我好好读读。”顾岩脸上带着诚恳的样子跟许文禄索要游记。
许文禄很高兴的答应,回头一定送他,只是,他这书却没写完,还有很多美景没有录进去呢。
顾岩道,无妨,半卷都看,解馋就可。
顾岩大人很温暖,这一路并不提其他,只是说那本游记:“…你说吧,那山某也见过,可某就是不知道怎么写,南望叠山,一壁九回环,天下间,也就是石黄了,也就是品廉先生能写出这样的。
你说吧,这世间多少好地方,老夫都还没去过呢,真是想告老还乡回去到处溜达溜达。可惜…老夫还不能去,先帝去世的时候,老夫发过誓,要守着陛下,要看着大梁的门儿的。
今上,也起过誓,要把这大梁打造成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尽是良田美池的万年盛世。哎,老夫舍不得,这么些年了,就没离开过陛下,这治理天下是你们读书人的事儿,可老夫只会动刀动枪,所以老夫就想看着,看着咱大梁一天天的富足,一天天的成为大帝国!
品廉呀,你写吧,把咱陛下的好江山都写进去,老夫…哎!要是真有命看到那一年,老夫死也瞑目了,老夫都六十七了,还能看几年呢,去不了了,咱大梁这好河山那!老夫去不得了…”
顾岩是真的说的动了感情,不由得掉了眼泪,周围的读书人也是生就的感性之人,也跟着都掉了泪。
许文禄更是不由得握着顾岩的手,颤抖哽咽着说:“七星公啊!赤子之心啊!”
一场早朝,有关于顾岩跟许文禄的事儿,那就哗啦啦的传遍了,顾岩做这样的事儿,倒是像他的脾气,他就是个炮仗,直来直去的,想怎么就怎么,你要说他夸什么道德文章,可真没人相信,要说他夸奖游记,这就正常了,像他做的事儿。
下了早朝,许文禄回到家,将自己的品廉游记,认真的抄录了一遍,共七卷,八十多篇文章送到了郡公府。
顾岩收到文章后,叫顾茂德亲自送了两桶橘子过去给品廉先生尝鲜,还送了几块好墨过去。
一来二去的,许品廉竟然跟顾岩成了忘年交,最好的好朋友,在今后的日子里,顾岩常常叫人去请品廉先生到家里来,或去郊区踏青什么的。
一时间,品廉先生跟七星公的友谊,竟然成了佳话,被读书人传诵来传诵去,那品廉游记竟然成了今年最红,最红的红书。
自然,读书人对顾岩,对顾府,也有了极好的印象,现在,率性之美,依旧是社会的主流。
有关于品廉跟七星的事儿,暂且说到这里。
那日早朝过后,在傍晚时分,陛下派遣内侍到了顾府,赐了王白油的《石黄山四景图》四卷给顾岩,第三日大朝结束,还独留了顾岩去了水泽殿叙话。
君臣俩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上午旧事,午间陛下还留了顾岩的饭,吃饭的时候,顾岩只能吃一些软烂的,道,老了,牙都不全,咬不动了。陛下看他的眼神,竟然满是怜悯心疼的情谊,也是,早年跟着先帝活着的,也没几个了。
顾岩这般行事,倒是令顾昭对自己哥哥刮目相看,想想也对,老哥哥打了一辈子的仗,没几份头脑,能成为名将吗?不是几份头脑,老哥哥应是极为通透的,只是武人做事,难免有些自我框架,粗鲁也就成了一种体现耿直的方式罢了。
不过老哥哥这样做,倒是给顾岩打开一扇门,有个主意,模模糊糊的被他抓住了犄角,这个犄角后面有一只大兽,这大兽就是可以保住顾家最少几百年富贵的一只巨大的屏障。
它到底是什么呢?顾昭苦思冥想,已经进入了一种诡异的状态,他在家里实在想不起来,这日,便换了常服,带着细仔跟新仔去了街上的瓦市。
上京城的瓦市,就是上京的游艺场,在这瓦市里,有上百的棚子,也有勾栏院,茶室等等娱乐的地儿。
顾昭溜达了一圈儿,闹市里的气氛到令他的脑袋松散了一下,正逛的舒爽,街头有人叫他:“阿昭!是你吗?”
顾昭一回头,哎,却是久没见到的薛鹤,薛彦和。
第二十七回
“是彦和啊,久没见了,真是巧。”顾昭笑眯眯的打招呼。
如今,薛鹤穿着打扮十分精致,看样子不止是家里送来钱这般简单,倒像是发了一笔小财的样子。
“可不是,上次你走的匆匆,我再回去也没见到你,不过那山上的死和尚,皆是狗眼看人低之辈,你走没几天,我也住到山下了,如今在下司马,租了一处两进的院落,阿昭若是没事儿,闲了就去我那处耍子。”薛鹤很是热情。
“成,一会你带新仔去认门儿,改日我去你家。”顾昭向来都这样,也不知道客气为何物,这大约就是顾家的血统问题。
“欢迎之至,我早就说去找阿昭,可惜,阿昭走的匆匆,京中顾姓人家不少,以前每天在一起,也想不起问阿昭,那日不见你,我竟以为再也不得见了。哎哎。看到阿昭,着实高兴。”
薛鹤露着笑意,上下细细的端详顾昭,顾昭任他看,待他看完,自己还没开口,顾昭到先夸他:“彦和如今大不同了。”
薛鹤一伸手,捏捏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声音有些小的说到:“那天,家中来人,告诉我给我结了一门亲,正巧,我这岳家就住在上京郊外的黄家庄,后来我便去了一次…岳家待我很好,原本留我住在那边,可是我还要来京里投卷呢,所以,岳家便帮我凭了屋子…那个,阿昭?”
顾昭上下打量他,眼里都是足足的笑意,笑完道:“那敢情好,今日,要吃彦和的,花彦和的,少了我可不依。”
薛鹤大笑:“这还用你说吗,合该这样!走,哥哥今儿可是约了两个好友,就约在前面的梨花院…阿昭的家里管不管你?那梨花院…那个…”
嗯,顾昭一下明白了,你说吧,着薛鹤真是好命,如今老丈人家给租房子,还负担女婿嫖妓钱。
“快去吧,不妨事,我家大人不管这些!那么啰嗦!”顾昭笑说。
薛鹤很高兴,便引着他顺着大街走,走了一会儿,他们停在一家小楼前,看门脸这里应是一家中上等的勾栏。
“这家的秋大家,弹的一手好琴,今日也是巧,我那朋友跟她是老相好…嘿嘿,不然啊,平日里,也是见不到的。”薛鹤炫耀着,带着顾昭往里走。
“哎呀,薛郎君,您怎么才来,李郎君叫我们来看了几次呢,这位是?”打院里出来一位略上了年纪的女人,顾昭觉得这便是传说中的老鸨了。
不过此位老鸨却不是一般书里写的那般,声音尖细,举手投足夸张万分,穿红戴绿,见人便亲昵无比,犹如跟谁都有一腿那般样子。
这老鸨儿,梳着一个京里最近流行的桃花鬓,穿一身绿妆花缎子斜领衫裙,外披轻纱,脚上穿着一对好绣鞋,鞋上绣着精细的桃花样儿,虽已经过了花季年华,可是她的气质却是优雅的。
这些能赎身出来的老鸨子,年轻时都是红过多是的大家,受过最系统的教育,在琴棋书画上,在待人接物上,都是润了多年的老油条,她怎么可能媚俗呢,错非下等的妓院,一般中上等的妓院妈妈,还是很知情趣的。
这老鸨见到顾昭,眼睛便是一亮,这小郎真是好人品,浑身上下衣着穿戴虽看上去朴素,但是细小处无一不精,单是腰带下坠的这一套六件的玉组佩,那就难得一见,这荷包的绣工,不是上等的绣娘,做不出这般精细,更不用说,这小郎,眉目清秀,肤色莹白,这风姿,这般人物,以往常听人说颜如玉,今日方知道这词儿的意境。
薛鹤大为得意,对这老鸨说到:“周妈妈,这是我在法元寺结交的挚友,姓顾,你喊他顾小郎便是。”
薛鹤没有说顾昭的字儿,其实,顾昭一直就没有字儿,他没上过学,只是跟先生学过这个时代的基础知识。后来来了上京,家里面也没个正式的先生,又因为他辈分大,谁敢给他起,也没人敢称呼他的乳名,因此,也就耽搁了。
“呦,原来是是顾小郎,端得好相貌,往常人家都说玉人儿,今日算是见到了,您瞧瞧,这楼上楼下的女娘,怕是都看呆了呢!顾小郎喊我周大娘就成,要什么,小郎只管说,大娘舍不得赚你的钱,你这般人品来我这梨花院,我这院子满院子都是光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