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越想越烦,便又是一阵猛咳嗽,咳了一阵,因药中添了安神的药剂,他便迷迷糊糊的睡去了。
却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忽耳边一阵风,又是身上一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却看到阿润一脸喜意的看着他。
“你睡。”阿润高兴的不成,说完伸手将毯子拢起来,裹了顾老七往院里走。
“你来了。”顾昭的心里一下就稳当了,胸腔子也不憋得慌了,他自然是知道他会来的,他本就应该来接自己的,他来自己就稳当了。
阿润抱着自己家大宝贝,心里美的不成,他到底是舍不得自己,没出去多久就回来了,这是想自己想的都郁气了。
“睡你的吧,有话明儿说。”
这下彻底安稳了,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反正他本就没有阿润高。
迷迷糊糊的有人帮他脱去衣裳,诊了脉,用热手巾擦了脸,床与被都是自己家的,熏香味儿也是自己喜欢的,这一觉睡的实在香。
第二天晚夕,顾昭硬生生被饿醒,他睁开眼,咳嗽了一声,有人撩起幔帐,这方见到光明,依旧是他的家,他的帐子。
“爷起来了,那头四爷大早上就来了,在咱这里用了早饭,午间回去了一会,下尚,在旁屋候着呢。”说这话的是孙希,只是他不在阿润那边侍奉,怎么在这里。
孙希笑笑,亲手捧着托盘过来,手下小太监帮着顾昭抱过两个软枕垫好,孙希亲手侍奉顾昭漱了口,净了面,他这才开口:“昨儿太医局夜里合计了一下,开了牛黄凉膈丸。”
顾昭接了碗,没吃饭先吃了一堆药丸子,好在他在这上面从不娇气,该吃就吃。
吃罢,又喝了一碗稀的,见左右都出去了,这才问:“他呢?”
孙希笑笑,看下外面这才束手低声道:“今儿散了小朝,换骆驼绒酱色袍,带了去岁南边献的小珍珠顶冠,穿了青缎面的单棉皂靴,乘四人亮轿去了后面。
沐浴之后换僧袍,念了十遍祛病消灾经,打您出去陛下就开始斋戒,今儿沾香完了,还写了一页经献了,出来传旨法元寺的大师傅领着今儿起给您做法会,赶巧今儿刑部上了潍河米家的案子,陛下就赦了他家十二岁以下男童判了流放。
还有,法元寺那边说是后儿起月内一天放三百尾活鱼给您祛病消灾,午膳进了一碗鸽子汤,许是惦记你,问了两次,后传了云良云大人与吏部张图大人,事毕,去了底录处,调的是…”
顾昭摆摆手:“罢了,罢了!以后你只告诉我他今儿穿了什么,吃了什么,至于见了谁,说什么,做什么,就不必说了,也不是第一次跟你说,却又忘记了。”
孙希笑笑,连连告罪:“是是是,这不是瞧您回来了,心里高兴,就…就没憋住。”
顾昭看上去很高兴,又安排道:“我知道你,你是好心。你出去打发人出去告诉那边四爷,就说我这几天身上不安稳,方子也与他瞧,他看到症状就知道了,嫂子那边…就说一切都好,说陛下有事安排,还是不见了。”
孙希点点头,看看门口。
顾昭抬头对那边又说了一句:“付季呢?”
门口有人回话:“回郡公爷爷话,付大人下了小朝就外面候着了。”
顾昭看看周围:“他俩一个屋里等着的?”
孙希笑笑:“哪能呢,付大人什么心眼儿,他角门进来的,压根没见那边四爷。”
顾昭指指窗户:“那就好,你开窗放放药味,把我从北疆带来的东西给他看看,看完再带过来。”
门口有人应了:“是。”
孙希劝了句:“七爷,也不等这一天,还是歇歇再说?”
顾昭失笑:“不过就是个咳嗽,那里就卧床不起了,我才多大,赶紧给我找身衣裳。”
“瞧您说的,不是老奴多嘴,您到了年纪就知道了,年轻时候不注意,这春风入骨的,本就有个病根,这一路奔波多少天,也不躺躺,今儿没人敢给您拿衣裳,还开窗!您可别为难下面的了,他们长八颗脑袋也不够掐的,再者,付大人跟您亲儿子没区别…”
“你去吧,你去吧!”顾昭赶紧撵了这老货出去,越老越啰嗦了。
孙希笑笑转身出去,自然也没人给拿衣裳,也没人给开窗。
没多久,新仔带了两个侍女进了屋,这一对儿,一个叫云霞,一个叫荷衣,具是南边收拾好送来的,却是顾昭这一二年家里用习惯的。家里的男仆还好,女仆年纪大了,就都做了管事儿的娘子,要么嫁出去了。
“爷昨儿睡的特别好,鼾声门外都听得到,这一路也没这样好好休息过呢。”新仔高兴的很。
“我打呼噜了?”顾昭一惊。
新仔点点头,得了大红包一样高兴:“嗯,打了一夜呢。”
“你们门外都听到了?”顾昭吓到了。
屋里三个人都笑了,打呼噜怎么了,说明睡好了。
顾昭却觉着浑身不好了,他竟然在阿润身边打…打呼噜了,太羞涩了!在人身边打了一夜的院里都能听到的胡噜?
他怪不好意思的看看左右。
新仔还在那里唠叨:“早上尊爷起来还笑着说,本来心里不安稳,听您打了一夜胡噜就安稳了,想是回到家里百病全消了。”家里知道的都管那位喊尊爷。
顾昭讪讪的,半天没吭气,新仔看他不高兴,便低头笑笑侍奉他套上鞋子,去了外间的罗汉床上,依旧半躺着。
没多久,付季进了门,看到顾昭很是激动,先是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头口称恩师,站起来又鞠身再次问了晚辈的安礼。
“呸!你别学他们那份啰嗦!再这样明儿别来了!”
付季才不理这个茬,他笑笑,也不等旁人搬座位,自己拖了个罗汉凳坐好:“才将我看了两眼方子,牛黄还是少吃些,过凉了,我以前看过一本白家药经,里面有一副镇心汤,您这病,都是心重起的,珍珠白术总比牛黄好…”
顾昭点点头:“可不是,一股子呛呛涩味儿。”
“您今年才多大,起那么重的心思作甚?学生们都在呢,那都是什么东西,值当您放在心里,他们也配!”
顾昭笑了下,仰头靠了靠苦笑着说:“你那里知道…你也不是外人,说起咱们的事儿了,我倒是在那边注意了一下,我…二哥家,他家有成机房三十五间,染坊六间,他家大门各房传报舍人有三十六人,下面给我一张单子,去岁他家主宅下仆口粮月耗六百三十六石七斗四勺…”
付季看看自己的老师,他虽是寒门出身,却也知道世家豪奢的地步,比起累世富贵,顾家真的不算什么,有时候师傅胆子大的这天都能给他折腾出一条缝,如今他一路生病却是因为顾家造了三十五间机房给家里制衣服。
顾昭不知道自己的小市民心态被徒弟揣摩了半天,他只是唠叨着一串数字。
打他顾昭来到这个世界,他自然也是不缺钱的主儿,可也没有这样花的,上千人侍奉那几十个人,至于么,哎…
“不说了,不说了,你知道我,这一路看得多了,难免也想多了,我路上遇到乡村一家贫户,他家搬出一套木器,朱漆桶,朱漆的汤盆,碗也是朱漆的,那碗这么大…”
顾昭比了比大小:“他家老太太八十多岁了,说是这是爹娘那会给的嫁妆,这套东西崭新的,就给我用了,说是最值钱的家当,老太太还挺骄傲的,说现在没这手艺了…我用着吧…也是亏得慌!”
付季难免想的多了,他有些感动,看看锦衣玉食长大的恩师,小半天才含着泪喊了句:“恩师…”
顾昭二傻子一样应了一声,说是不说了,还是在哪里唠叨:“我可没想多,你是没看到呢,他家得宠的小童穿的是青织金,一顿族里用的席面,双耳的赤金杯子用了二百六十个,回来入账的一数,少了九个,我家侄媳妇唠叨着说,亏了做的时候多做了三十个,回回丢,再丢不配套,一套器就废了!”
付季憋笑,您侄儿媳妇说什么你咋知道的呢?
“…那头吃的什么,喝的什么,用的什么!家里老哥哥不敢用的,他家都有,北疆就跟他家的一样,你说我还呆的下去么,再者…顾老三,顾老五,顾老六家,可都没去呢!”顾昭仰天苦笑:“算了说了,叫你问的事儿,问清了?”
付季赶紧点点头:“问清了,问清了,司里的事儿也捋顺了,就等您回来拿主意呢。”
“你说。”
“是,事儿是大前年秋分出的,那会南边织局曾报过,丢了几张新式的织机。”
“几张?”
“五张。”
“详说。”
“是,新式的经具一张,花织机两张,丝车一架,素机一张,去岁春分,有邓州颜氏在甘州立了三十六局,用的是天气的明儿与花卉的明儿作区分。”他忽然抬起头用确定的语气点了点:“…走的是泗水王的路子,仿的是南边咱们的款儿,布料宽窄经纬花色具是咱家的样子。”
顾昭愣了一下,抬脸看看他:“我记得泗水王与颜氏关系密切,这么说,没从咱们这里伸手?”
付季摇摇头,神色严肃:“正是理学颜氏。”
“嘿,果然是大家,区区凹民寒衣的买卖都看得上,你继续说。”
付季轻笑:“恩师这话说得,您心里清楚,如今凹民多少丁户,绝户郡州多少丁户,他们如今插一脚看上去虽是针头线脑的买卖,还不敢往咱管辖内流,只做是郡外流布匹,可是您知道么?
他家三十六局,虽现如今只撑起邓州风字一号,风字便分二十四处,桃花一处素机四百,用匠千五,我们的织局俱在南边,虽当地取料方便,可甘州挨着邓州,邓州颜氏在在当地经营累世,他家有多少田亩,如今颜氏一半良田全部植桑种棉,棉种是咱们迁丁司偷出的新种,织机用的是咱家的花色质料,颜氏与泗水王…明儿随着乌康丁民逐渐迁丁,繁繁衍衍不出十年,邓州颜氏乃天下首富矣。”
顾昭从手腕上脱下一串珠子玩了一会,合起双目,小半天后他忽然笑了:“明儿去工部喊几个徽匠来。”
“是。”
“悄悄的。”
“是!”
顾昭甩着珠子叹了句:“哎呦,这可是儿子跟老子口袋里掏大钱儿,这拿的理直气壮的,这可怎么好呦!”
付季微笑着低头,知道自己师傅又在憋坏水了,其实,这个坏水他也憋了很久了。
第一百四十三回
顾茂昌打顾昭那儿一回来,便去回了卢氏。
“母亲,人没见到,只听说小七叔患了咳嗽,还说…”
“还说什么?“卢氏顿时,心慌追问。
“也没什么,倒是细仔比以前客气,只说身上不利索,旁个孩儿也没敢多问,只怕小叔叔多心。”顾茂昌疑迟着说。
顾茂昌告退后,卢氏左思右想,总觉着这里面有事儿。小七说是要跟大老爷巡边的,这才刚到顾老二那里,就半道折了回来,便是折回来,也该到府里来说一声的,怎竟连小四都避着不见?府上没人招惹小七啊。想小七爷跟老爷向来亲厚,素日里弟友兄恭,除了在说亲那事儿上犯过拧,平日也没见小七恼过人。
想到小七那时的行状,再瞅瞅眼下,这是这般犯了小七的忌,那顾山两口子向来心思重,自己揣了坏水儿,拿着老爷当炮轰,恼了小七。
小七那人古怪,旁个还好说,只亲事上犯了拧,谁说谁恼,若是生气,一定是从这来的。
虽说,长兄为父,可顾家这几个兄长,现在再来管,却都晚了,只自己老爷憨傻,也算是憨有憨的福分。
再者,便是说亲事,哪里轮到你老二家多这个事充这个大去?便是想捡便宜也没这般不顾脸面的做法!反反复复卢氏寻思了一晚,也没想出个妥贴的法子。翌日大早,便打发红药去把苏氏叫了来。
苏氏进门便问道:母亲着急唤我,所为何事?
卢氏叹了口气,说:“你说,你七叔打北边回来也不说跟家里说一声,这也便罢了,我打发了老四去问,还碰了一鼻子灰。也不知你七叔犯的哪门子脾气。”
苏氏也不便随意揣测他们在北边发生的事,略沉思了一会儿说:“七叔跟咱一向亲近,怎么出趟门便生疏起来,既他不愿见老四,何不让茂丙去问问,茂丙向来与七叔亲厚,走动得也频繁。”
“那茂丙是跟你七叔一个鼻孔里出气的主儿,只怕他不答应”卢氏道。
“这倒也是。”苏氏沉吟半晌,忽又道:“母亲,我这么想,既见不到七叔,我们找个由头把他请回来可好?
卢氏婆媳正絮絮叨叨说话,陶若来禀:“老太太,四老太爷家的大姑奶来了。”
卢氏与苏氏,相视一笑,心下各自有了盘算,却也来不及多加商议。
苏氏随口道:“正想这位姑奶奶呢,她便来了。”
卢氏跟苏氏说:“快去迎一下。”
顾瑾瑜款款而来,只见她头髻反绾,鬃边斜簪点翠梅花簪,金镶玉圆珠耳环轻轻打晃,身着银色素绒绣花袄,双蝶云形千水裙,通体素雅无华,珠圆玉润,只觉十分熨贴。苏氏连忙走去,一把拉起顾瑾瑜的手,边上下打量,边啧啧称赞:“我道是谁呢,瑾瑜姑奶奶如今出落得越发标致,竟不敢认了。真不愧是咱家出去的姑奶奶,这身气派学也是也不来的,母亲瞧瞧可是?”
顾瑾瑜心知苏氏说笑,微微一笑,她人生最狼狈的样儿苏氏也不是没看过,因此,也不搭苏氏的话头,先问了安,卢氏叫人搬了绣墩儿,她这才坐下,从卢氏的身体问到家中老小。
老年人,难免有些抱怨,唠唠叨叨的也不知道拐到了哪里,不是苏氏拖回来,许太阳老爷下山了也问不到正地方。
瑾瑜看她们有事,就忙说道:“来上京也有些时日了,蒙伯父伯母照顾,这几日看府上忙乱,也就不敢带他(她女婿)来打搅,诸多失礼之处,还要嫂嫂替瑾瑜多加美言呢。”
苏氏啐了她一口:“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坏了,这是在自己家里呢,学那些不着调的客气,明儿再敢这样,直接大棒子打出去。”她亲昵的拍拍瑾瑜的手笑着说:“你我两家,与他们也不一样,一来是山高皇帝远,二来,甭看咱家老太爷心粗,可心里放得下的晚辈,数来数去,也就那几个,你自心里清楚就好。”
瑾瑜闻言,自是感动。
卢氏闲闲问候:“淮南道那边不及这里热闹,瑾瑜住的可还习惯?原想让你跟我儿这住,又顾及姑爷的面子,我琢磨想姑爷是读书人,淮南道那里聚居的也尽是仕人,便让苏氏安排你那里住了。”
瑾瑜有些过意不去,略歉身道:“我与钱说已习惯这种僻静处所,往那喧嚣地,只怕睡不好觉呢。蒙伯母大嫂顾念,一早就替瑾瑜安排的妥妥帖帖没半处不好,感激还来不及,又哪里会怨,只恨我娘家不顶事儿,大老远我们奔了来,到了那边,家不是家,哥不是哥…”
话说到这里,她又难过起来,她是有家里以前的印象的,女人家心思细腻,常常想起,又看到其他几房人丁旺盛,两相对比,就更加难受。
这三个人又对着抹了一回眼泪,那一对儿又拐了弯儿,开始堂而皇之的说那边顾茂甲跟她嫂子文氏的不是,
苏氏又气又笑,干巴巴的微微笑道:“瞧你这话说的,这是老太爷的意思,四叔早去,顾家女儿,自当是我们长房来照应,你与茂丙也就差是我们老太太肚子里生一会的,你说是也不是?”
顾瑾瑜只能说是,又准备行礼,被卢氏先拉住了。道:“你这孩子,咱们娘母多年不见,可不必这般拘礼。”瑾瑜便住了脚。
“虽则你们都已自立门户,毕竟是长辈总是放心不下小辈。”苏氏呷一口茶,感叹。
瑾瑜只觉今儿古怪透了,便也顺着她端起茶,掀开碗盖,只见茶如琥珀色,醇暖之意扑鼻,轻轻抿了一口,她这才说道:“天下父母都是一般无二的,不过我瞧着伯娘还好,走之前啥样儿,如今也是啥样,可见伯娘含怡弄孙,日子过得自在。”
卢氏点头得意道:“可不是,我现下是什么都不管的,只叫他们去就是。”
瑾瑜顿时捂嘴笑了起来。
苏氏万万不能忍了,她放下茶盏,无奈的拍拍手:“哎呦我的亲娘,这拐来拐去的可不是憋死人了。”
她站起来,拉住瑾瑜的手道:“哎呦,好妹妹,我也不瞒着了,都是亲人己人,今儿也是求妹妹来了。”
瑾瑜赶忙道:“什么求不求的,嫂子万不敢外道,直说便是。”
卢氏有些没意思,老太太讪讪的笑笑道:“哎呦,我这是年纪大了,老糊涂了,你瞧瞧,只说是有正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前阵子茂甲与你母亲闹了些个不愉快,原也平息了,如今更加好了,你大哥呢把爵位让给允克,自个儿落了个清静,这也罢了,只当日闹得离谱,虽你来了也未必劝得住,却无论如何得让你知情,便给你捎了信去。”卢氏边说边思量,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便隐去那些不堪的细节,只略略地提了一下。
瑾瑜如今也是做了母亲的人,又时过境迁,对高氏便少了许多怨恨,只淡淡地说:“我那母亲,如今也是有了年岁的人,经这事儿一折腾,倒也希望她老人家能安度晚年,奈何各人有各人的活法,晚辈们不便过于苛求,随她吧。”瑾瑜叹口气,又说道:“现在最让我放不下是茂丙,劳烦伯伯伯娘费心,小叔叔看顾,茂丙现在出息了,可眼下他也不小了…”
“可不就是这个道理!”卢氏插了一句,苏氏赶紧上去帮她捏肩膀。
瑾瑜就不能提她家那点子难受事儿,这一说就有些犯了唠叨:“那就是个千年顽石,万年金刚的倔巴头子,毛驴还有个顺着摸的时候…本没指望母亲什么,我这个当姐姐的也可以替他张罗,可,这京里谁不知道谁家?
门当户对的好姑娘一听是我家,无论如何也不答应了,那低门小户的姑娘,又入不了我的眼,真是急死人了,这次来也是想求伯母大嫂帮着物色一下。”
卢氏往苏氏那边瞟了一眼,正遇上苏氏正看过来,轻咳了一声,饮了一口茶,道:“这…茂丙未见得听我们的,他与他小叔叔一个鼻孔出气,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昨儿回来还没见人影呢!”
“这个丧了良心的倒霉东西!”瑾瑜这几年也涨了脾气,一听就火了。
她骂了一句,又想着这是自己最亲厚的弟弟,还得帮他添两句好话:“茂丙那孩子,说懂事比谁都懂事,若玩心起来,也浑没个正形儿,怕是什么都记不得,高兴了,东西一车一车的,不高兴了,大半年都不捎信来,哪里还挂得起我这姐姐。这么些年没见,怪想他的。”顾瑾瑜说着,眼圈有些泛红。“他…在就在京里么?他们说,他自己的府里也是不常去的,平常都在哪儿住呢?”
“这倒不大清楚,倒是常粘着你七叔。”苏氏暗松一口气,心说,总算快扯到正主儿身上了。
说到茂丙,顾瑾瑜有些焦急,便说道:“既是如此,明早我便去拜见七叔,一并问问小丙近况。”
苏氏笑道:“瞧瞧,这跟我们想到一起去了!我求的就是这件事儿!你可不知道,小四去那边问了几次,人都没见到!那边只说是小叔叔身体不大爽快,想是一路车马劳顿,累到了,我们自打听了,这心忽忽悠悠的,我们老太爷也不在家,这实在不方便,茂丙见天在那边,你伯娘的意思,也别惊动你小叔叔…”
苏氏的手掌在身前拐了个弯儿,扬扬眉毛:“你去问问,悄悄那股气路堵住了,回来我们也好应对。”
顾瑾瑜也不是个傻子,当下就明白一点点了,顿时她心下觉得有些惆怅,又推辞不过,只得应了下来。
卢氏和苏氏又跟瑾瑜一顿嘘寒问暖,说了些家常体己话,又拉着瑾瑜吃过饭,便散了。
顾昭在家里憋坏水儿,他这人从不觉着自己有多高尚,原他心里就觉着对不住阿润,翻来覆去闷闷不乐。
自个儿耗心费力硬生生地造了个护帝星这个弥天大谎,原想顾家因此能兴个十代百代,偏偏自己管得了眼前顾不得远处,一个顾老二,便是其余几位手握重兵的哥哥的缩影,恃宠而骄铺张自大得不成样子,护帝星,护帝星,阿润,因我这一己私念,要给你惹大麻烦了,这可如何是好…
现在想起,他跟阿润才是一家人呢,旁人…旁人人家有自己的家,该算计他,还不是照样算计?
怀着这样的赎罪心情,他是很想将迁丁司的事情做好的,可是,世上的事儿,你想不到的地方,就有不长眼的帮你捅娄子。
顾昭心情不好,阿润就心情不好,阿润心情不好,大臣们心情就不好,大臣们心情不好,那么…全天下也就不好了…
阿润心里记挂阿昭尚在病中,又分别多时,手头事务便无心处置,便先去太后那边问了安,挨到天刚擦黑,就急匆匆回了华严宫,关好宫门,一路颠着软兜奔后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