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连忙谢恩,偷偷拉了拉祁恒逍的衣袖,祁恒煦只做不曾看见,待二人都起身后,似有深意般道:“走吧,别辜负弟妹一番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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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浑噩噩地回得‘月影殿’,行至梯前抬起步子却觉头微微发晕,索性转了弯只进了底层的屋里。
林素月只说要小歇挥退了侍女,空落落的屋内只剩软软躺于榻上的自己,紫铜香炉间烟绕袅袅而上,风拂过,垂落于地的层层纱幔徐徐飘动,恍惚间更生出几分不真实的感觉。
祁恒煦,今生竟会再见。
天意莫非便爱捉弄世人?以为尘归尘,土归土,以为万事俱休,谁料到头来还是躲不过,逃不了…
不!
摇摇头,猛然醒悟,她是林素月,凤遥夕的过往与她无关,任凭祁恒煦通天手段,又岂有天眼能瞧清这皮囊下灵魂?!
只要记住自己只是林素月,如此便可…
这么想着,却不由忆起那王妃最后似关怀似警告之言,她柔笑道:“这贵客身份非凡,妹妹是聪明人,这几日虽是新婚怕也是要委屈些少出房门,否则有所冲撞唯白白让王爷为难。妹妹大家闺秀,这点道理自是明白的。”
那种似笑非笑地神情,似情真却假意的话,那种笑里藏刀,话里藏话的心机绝非何依,可那眼那眉那人英容笑貌,细琐到无人注意的种种小动作,自己又怎会认错?
凤遥夕在这世上只有两位至交。一个是靖国四王子靖池毓,另一个…就是人称‘妙手玲珑’的侠女何依。
一身粗布衣衫,下穿松口长裤,头上一个配饰也无,一头秀发就用布条随意竖起,来去如风,风风火火的性子却是外刚内柔,配着的匕首鞘早生了锈,却懒得去换,平时人影不见,但每逢自己有事却总急急出现…
那样爱恨不稍作掩饰的何依怎会成了这王府的女主人,怎会是那高高在上一颦一笑全是虚假的王妃?
她分明曾对皇室,对祁恒逍皆嗤之以鼻…
…
…
遥夕你聪明一世,却偏偏逃不脱这些纷扰纠缠,真是无趣的很。
生在王室命早定?呵,那靖池毓不也一样,怎就能不管靖国呢?别说什么靖王毒杀其母不义在先…哼,终究不是不能放下,只是你放不下罢了。
遥夕,你真要嫁祁恒煦?
我不是早已嫁他了?
你少在我面前绕这弯子,你当初嫁入祁国是不得已面上功夫罢了。如今天下已定,你真要留下来做这皇后?!
我…
你上回为了凤国嫁入祁国,这次却是自己要嫁与他了是不是?
是。
遥夕,你…唉,原来再聪明的女人也有不聪明的时候。
何依,你是否也觉得我错了?
唉,情情爱爱的我是不懂啦,不过祁家那两兄弟瞧着一个比一个霸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那祁恒逍整天鼻孔朝天傲慢的不成样子,祁恒煦笑脸藏刀阴险…好,好,祁恒煦稍微好些行了吧。遥夕,你放心,若是将来祁恒煦敢对你不起,我才不管他是王是帝,拼得一条性命不要,也定替你好好教训他!
…
…
那个说着替你教训他的少女,那个明明比自己尚小上两岁,却偏偏爱做大姐姐样子教训自己性子火爆的姑娘,那个总是灿笑如艳日的何依,怎会…
不过五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砰!
正想着窗户处忽然跌进一个重物,林素月忙起身一看竟是个小男孩,不由讶然。
那孩子粉面玉雕,一头乌发用棕金的绸带系着斜斜垂下,想是顽皮的缘故身上精巧绣花的锦袄满是灰尘,此时摔得痛了乌溜溜的圆圆眼睛蒙上一层雾气,却努力眨巴着忍住,模样煞是可爱。
林素月上前两步走到他后头,他却豪无所觉,踮着脚伸长脖子趴在窗前,一双灵动的眸向外张望着,确信不曾有人跟来这才松了口气,转过身来始觉背后有人。
“啊!”小孩受了惊吓,睁大双眼瞪着林素月,“你是谁?!”
瞧他鼓着小脸作出恶狠狠地样子,却不知只让人觉得可爱非常,那双圆滚滚的眸子自以为小心地打量,更是叫林素月勾唇一笑:“该问的是我吧?我是这屋的主人,你却是谁?”
“我…”支支吾吾,小孩儿低着头似乎不愿言明。
“哦,我知道了。”林素月心中奇怪,却不知何故对着突然出现的孩子平白便觉亲切,不由想逗他一逗,装作恍然的样子道:“瞧你翻窗而入,想必是个…小毛贼。”
“你胡说!”小孩气地满脸通红,“我才不是毛贼呢!你…你乱说!”
“我可没乱说。”林素月故作严肃道:“不然,你却说说为何你要翻窗而入呢?”
“我…我是在躲我奶娘啦。”小孩嘟着嘴,小小声嘟嘟囔囔,“谁知这么倒霉,分明这儿前些日子还没人住的。”
“噗…”可爱的样子令林素月忍不住笑了出来,适才满腹心事竟散去了些。
小孩气急:“你敢笑我,我…我…”
“好了好了。”
瞧他真急了,林素月软下声来,不再逗他,掏出丝帕把脏兮兮的小脸轻轻擦了擦,又小心替他拍拍衣裤上的灰尘,那小孩似不情愿躲了两下,忽而嘶的一声作痛。
“怎么了?”林素月奇怪道,瞧他捂住膝盖,忙卷起裤子卷到一半便见乃白嫩的小腿上一片青紫,要在往上卷小手却死命按住不让,羞红了小脸奶声奶气却一本正经道:“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懂么?”
林素月忍不住揉揉小脸道:“你受伤了,怎地前面不说?”摇摇头欲去取些药膏来替他涂了,却听嫩嫩童音带着几分骄傲道:“父王说过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算什么!”
父王?
林素月一怔,重又细细打量那孩童,见他脖上用细金圈挂着块翠绿的玉佩蹲下瞧了瞧,上头赫然刻着‘永泰’二字。
“这是我的名字。”永泰见她瞧自己的玉佩道。
林素月点了点头,永泰这名字第一回听便觉颇为拗口,所以立时便记下了。
逍亲王世子——‘永泰’。
那么这个孩子是祁恒逍的孩子,是祁恒逍与…何依的孩子?!
“喂,怎么了?”永泰眨巴着眼睛不明白眼前大姐姐为何突然止了声只愣愣瞧着自己,肉忽忽的小手挥了挥。
勉强扯了抹笑,从陪嫁的箱奁里摸出瓶上好的伤药来,“没事,只是受了伤却不敷药可称不上男子汉大丈夫。”
“为什么?”小嘴撅着不甚明白的样子。
“所谓大丈夫,勇无失智,惜情重义,不惧危难,但能审时度势不失之鲁莽。”见他愈发迷茫的样子,林素月小心将翠绿晶莹的药膏轻轻替他敷上,“就是说真真正正大丈夫是会思考的人,虽然为情义两肋插刀在所不惜,但不会一味莽干。比如不会游泳的人若见有人落水,大丈夫便或急忙寻人来救或以竹竿等想法搭救,而莽夫只会凭一时跳入水中最后自然救不了人,弄得不好反还要他人搭救。所以有勇无谋,蛮干妄为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
永泰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道:“比如我伤了不敷药就好的慢对谁都没好处,只是逞强罢了,是不是?”
料不到这孩子这般聪明,林素月微笑颔首道:“正是如此。”
不悔
“啪,啪,啪!”
忽响起三声清脆的掌声,令正半蹲着与永泰说笑的林素月笑容一窒,永泰循声望去瞧见来人却是极开心的扑了过去。
“父王!”
“呵。”来人正是祁恒逍,他一把接住飞扑而来的永泰,点了点小鼻子训道:“怎可如此调皮,一人到此地来,唔?”
永泰急忙撒娇,祁恒逍唇角往上扬了杨,低头瞧见白皙小腿上的敷了药,裤子已卷到了膝盖处,眸一沉,却仍是柔声道:“有劳爱妃替泰儿敷药了。”
林素月心下奇怪今夜为…祁恒煦设宴该当酣醉一番,却不知何故竟还有时间来这里,瞧他面上带笑眸色却沉显是正不知为何动怒,无心再加招惹,因此不作答只低头立在一侧。
永泰年纪虽小竟也瞧出不妥来,双手扯了扯祁恒逍的衣袖道:“父王,是我自己调皮,不关不关…额,不关别人的事。”
“哦?”祁恒逍低头揉了揉黑色的小脑袋,那一瞬林素月竟觉得那个向来行事狠辣之人眸光说不清的柔和,似是这世间最溺爱的父亲,他轻笑道:“本王的泰儿小小年纪便知担当了?如此甚好。”
毕竟只是孩童,被父亲一夸小脸立时扬起抹笑,再听父亲皱眉说奶娘、母妃有多着急立时便乖乖答应回去,不过走前却不忘对着林素月挥挥小手。
“看来泰儿很喜欢你阿。”分明是与方才一样柔和的声,响在她的耳侧却立时带上几分森然。
“世子聪慧可爱。”林素月淡淡道,心中腹诽他这算是爱子心切么,要不怎的无故寻自己碴儿?
“哦,爱妃觉得泰儿可爱么?”祁恒逍笑了笑,贴近一步气息呼来,暧昧道:“那不妨我们替他生个弟弟可好?”
什…什么?!弟弟???!!!
林素月觉得自己此时没有饮茶真是大幸,否则弄脏了王爷金丝巧绣的蟒袍,也不知会被安个什么罪名?
祁恒逍一双琥珀的眸子始终一眨不眨紧盯着她,此刻忽而一笑道:“本王说笑的。”言罢走至红木榻前,极为适意地坐下斜斜靠着,支着头下巴朝里头的琴案扬了扬,“今日却也累了,爱妃可愿为本王抚上一曲解乏?”
她能说不愿么?
累了,是因为…祁恒煦的缘故?
他们兄弟从前不是好的不分彼此的么,可瞧今日的模样…真是世事多变,不过五年光阴,竟不知何故生了嫌隙来。
心中转过百念,林素月面上却扯出抹笑转身朝琴案走去。
“捡轻快地来弹。”祁恒逍一旁悠哉道
心中有气,如此嚣张若是以前早就一掌上去,哼,真不知祁恒煦在想些什么,竟纵容得他如今这般无法无天?
心中带气,即便是刻意略改了指法,压抑了思绪,但终究琴音即为心音,自己毫无所觉间已显露几分。
祁恒逍微微阖起眼,稍许,曲声悠悠入耳,倾耳聆听今日这一曲却又与昨夜那恬静安逸不同,陌生的低柔中带着几丝几缕说不清楚熟悉…曾经书苑外偶闻一曲,几许形似令他驻足,可琥珀的眸掠过深沉的芒扫过隔着悠荡纱幔抚琴之人,他新纳的侧妃从莫府那一曲‘汇流’至昨夜那入眠幽曲,到此刻柔柔的俚曲,形皆不似,却偏偏…神似。
盐撒空中差可拟,不若柳絮因风起。
许是那人远道而来的缘故,连带着忍不住再三忆起曾经来,他缓缓开口道:“曾经有人在三军将士前抚过一曲,你猜她弹得是什么?”
他说的莫不是自己?
手微微一顿,林素月边奏边答:“妾身不知。”
“呵呵,爱妃倒是实诚,一般人猜来不是战歌,便是鼓舞气势之曲,不过,都不是。”若是细听他的声竟有些微微转柔,“她奏的是一曲‘安魂’。”
琴音似有微乱却又未乱,“一曲…‘安魂’?”
“是啊。”祁恒逍轻轻颔首,声调有些杨高,“爱妃也觉得奇怪?”
林素月勉强笑了笑:“妾身妇道人家不懂这些。”
林素月心中不免回忆起曾经那一日,连败两场气势渐弱,她当众抚琴一曲,却惹得祁恒煦假作不悦,那一战不可谓不惊心动魄,那时也是她与祁恒煦初见情思之时,战事心事,百般纠葛,千般愁绪。
似乎他曾就此事前来挑衅,说了些带刺的话吧?不过祁恒逍一贯如此,万事纷乱中凤遥夕哪里还会真正留心?
祁恒逍却似乎并不在意林素月答了些什么,唇角微微扬起,眸光却已飘远…
…
…
居然奏‘安魂’,你莫不是要我祁国将士兵勇人人怯战不成?
两场战败死伤无数,王子似乎不以为意?
哼!想不到凤公主竟与寻常妇人一般,妇人之仁,须知死去的将士需用敌人的鲜血祭奠方可安其魂!
王子说笑了,人死灯灭哪来的什么魂啊魄啊的。
什么?你…那你弹得‘安魂’一曲究竟何为?
我安的并非死者之魂魄,而是生者之心魂…
…
…
“你会弹‘安魂’么?”
不经意的,沉默良久的祁恒逍突然发声,林素月突然一怔,琴音立断,低下头,避过纱幔另一侧望来的眸光。
“不会。”
“是么?”轻笑一声,祁恒逍徒然起身,几步走近,唇仍是勾着,眸色却是暗了几分,“爱妃既然不会,便从今日起开始学吧。”
什么?
“稍后,本王命人将曲谱送来。”
言罢,祁恒逍转身而去,临出门方道:“泰儿年幼无知难免有些任性,爱妃下次不必陪他胡闹。还有这几日,家里有贵客,万事仔细些。”
果然…
林素月挑起几根琴弦,发出噪涩之音,凤眸微垂,神色不定,祁恒逍这分明是在警告自己!
抚在琴上的手缓缓握成拳,再松开,也好正可光明正大地避开祁恒煦…
心中不觉烦闷,她重活一世本与皇家再无关系谁料竟会莫名进了王府,而那一介帝王竟也玩起微服的把戏!
又思及何依,她从前厌恶这两兄弟,是以自己新婚来贺时都避开了祁恒煦,从未见过。祁恒逍虽有过一面之缘却非什么好回忆,怎么转眼间成了他的王妃,是当真爱上了…祁恒逍?
林素月匆匆转过这一念便觉得违和地难以置信,若是,以何依的性子又岂能容他三妻四妾风流快活?!若不是…又是何故要嫁入王府?
万般思绪间,那突如其来到令人奇怪的话又不觉浮了上来…
曾经有人在三军将士前抚过一曲,你猜她弹得是什么?
“祁恒逍…”林素月默默念着这三个字,神色复杂,为何要提到凤遥夕,因为曾经太过厌恶?
不过是曾用马鞭对他的宝剑罢了,何至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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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
闻娇柔的声响起,天耀帝仍侧卧在榻上,瞧亦不曾瞧面前以纱巾蒙着面的女子,只淡淡道:“你来了?”
“是。”女子跪在地上,低着头,全是驯服之态。
“近来外头有些谣言,王府里可曾听到?”
“这…奴婢只略闻一二。”
“哦?”天耀帝微微勾起唇角,却令下跪的女子抖了抖,“你这‘夫人’的日子看来过的不错,已然闲适到连自己本该做些什么都忘了。”
“不是,奴婢不敢。”女子颤抖地伏下身子,额头几乎要贴上地面,“只是王妃素来治家甚严,又在王爷眼皮底下那些话那里敢传呢?”见榻上的人微微皱了皱眉头,女子连忙接着道:“不过奴婢已小心打探过,那些个谣言城外也已开始有所传闻,怕是不过多时便会传入此处。”
闻言,天耀帝微不可见地轻轻颔首,道:“你只需继续留意王府内的一举一动,除非朕的命令无需任何多余的动作,明白么?”
女子连声道是,只听尊贵无双的主子稍顿片刻,似乎是少见犹豫了下,方道:“那个莫霏盈…即是新纳的侧妃,你按礼也该去‘姐妹’交好一番。”
女子闻言一愣,这是要她去探探那新侧妃的底么?不过是个大门不出的闺秀…一时迟疑没有应声,却见榻上的人猛然张开双眼,不由一惊,连忙低头恭敬道:“奴婢明白了。”
天耀帝冷哼一声,道:“去吧,别露了行踪。”
女子如蒙大赦立时叩首离去,随之殿内亦重新空旷下来。
天耀帝玩弄着手指上头有一丝几乎瞧不见的伤痕,是适才砸了茶碗石无意间刮着的。
此刻瞧着连血丝也无的细微伤口,天耀帝的神情却是一变再变,良久轻声道:“付池依你看逍亲王何以闹了这么些年别扭,至今依旧如此呢?”
他话音方落,便不知从何处现出个人影来,深蓝近墨的衣衫,未满三十眉目清秀间却已染上了岁月的痕迹。
“臣不敢妄自揣测。”
“你也不敢?” 天耀帝勾了勾唇,支起身子,饶有兴致般地瞧了瞧始终跟随自己的贴身侍卫,良久似叹息般道:“付池她曾于万军中救过你性命,你很感激她是不是?”
付池一怔,抬头望向瞧不出神色的君王却是一阵心酸,旁人不知他却知道,陛下看着面容未改甚至五年来不见半点岁月留痕可实则…早已华发早生,就在皇后薨世那夜,平日里小心染黑了做无事状,其实…
“皇后纵然救过臣,臣的性命却自始自终皆为陛下所有。”
斩钉截铁的话令天耀帝笑了笑,道:“朕知道你的一片忠心。”顿了顿,再开口声有些飘渺,“也知道逍弟他重情,呵,若是朕当年略做几分痛不欲生悔不当初的模样,他或许也不会闹这别扭了,可惜…”
“陛下!”付池仍不住呼道,这些年圣上极少提及皇后的事,今日…
“可惜,朕是不会后悔的。” 天耀帝却并未理会付池,自顾自道:“决不会…后悔的,朕既然登上宝座便注定如此,再来一次也是一样。既然明知如此若再说什么后悔,怕是她九泉之下也要讥笑于朕了吧?”
冥心
后头几日,为了避开不必再见之人,林素月除了依礼每日请安外甚少外出,王妃也以身体不适为由,每回众人所聚皆不过是短短片刻功夫。小世子还未入学按理自该绕膝,却是从不得见。
祁恒逍倒似乎浑不觉家有贵客一般,每日皆来,依旧笑颜盈盈暗里藏锋,夜里便毫不客气的将她当琴师使。前世纠葛如此之深,原本那人就在同一屋檐下如何能心平气和?可那祁恒逍天天来访,倒使林素月无暇多思多想了,实在这一个心思未必深,却是素来难猜难懂莫名已极的。
‘安魂’本是平常一曲,却不知是何缘故,林素月心中总隐隐不安,便有意始终‘学不会’,好在这曲本合男子来抚,女子习不得法也是常事,可…祁恒逍为何偏偏想听这‘安魂’呢?
若说是为了祭奠凤遥夕未免可笑,岂有生前水火不容相看生厌,死后却牵肠挂肚百般怀念起来的道理?
想到此处,林素月只觉太过可笑,可笑到竟忍不住微微勾起唇角。
“少得意,哼!”
一声冷哼传来,林素月撇过头,睨了眼满是不屑傲慢的佳人,高髻中插着翡翠簪子,额点朱砂,更显得冷艳华美。
就心而论林素月倒有几分欣赏这宋惜晴,不喜便是不喜,不会故作姿态假作殷勤。只可惜,骄傲是需要资本的,曾经凤遥夕之高傲世所无双,只因凤国公主,文武双全不乏治国之能,亦有谋胜之略,可便是有骄傲的身份,亦有骄傲的能力的凤遥夕不一样玉碎珠沉了么?
想到此原就不曾注意这些妾室美人的林素月,竟是微微勾唇露出一丝讥讽来,她讽的是曾经的凤遥夕,但却惹得被忽视的人勃然大怒。
“你!”宋惜晴怒火攻心,上前一步谁知还未动作便被人死命拉住。
“晴姐姐有话好好说,不可对侧妃姐姐无礼啊!”却是三夫人中年纪最小的敏夫人。
“无礼,你瞧见我无礼了?怎的我自己还不知要怎办无礼,敏夫人便慧眼瞧见了?”甩开被钟敏拽着的手,宋惜晴冷声道:“钟敏,你少做出这样子来,我瞧着恶心。”
钟敏闻言怯怯低了头绞着帕子,宋惜晴瞧了瞧她冷笑一声,转头却见林素月仍静静站在那儿自始至终都仿若与己无关置身事外的样子,怒意微顿,转身拂袖而去。
林素月见了也自顾走了,那钟敏似是料不到她这般反映愣了愣,急忙快行几步跟上去道:“侧妃姐姐。”
这个称呼听了便叫人…不舒服。
‘姐姐’?
曾经华庭之上,凤遥夕冷笑道:“这世上今生唯一有资格称本宫一声‘姐姐’的,便是本宫唯一的亲妹妹,否则这一声只怕谁都担不起。”
世事轮回,说‘今生’果真灵验,这一世终究要听到这一声‘姐姐’。
侧过脸,林素月笑的极淡几乎寻不着笑意:“敏夫人还有事?”
“没…”这一问叫钟敏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支支吾吾道:“晴姐姐就是这性子人很好的,侧妃姐姐你别怪她。”
林素月一笑,也不答便自行去了。
待她走远了,一贤淑优雅的女子才缓缓踱出瞧着仍僵立着的钟敏露出极醉人的酒窝浅笑道:“敏妹妹,怎的还在此处?”
钟敏似是走了神,此时一惊,回过身见是烟罗,俏皮般地眨眨眼:“什么‘还’?敏儿不明白。”
烟罗夫人眸一闪,道:“我见妹妹早离了王妃那儿,还道是回去歇着了呢。”
钟敏笑道:“正要回去的不想被这桃花迷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