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旁几个侍女低声抽泣,林素月蹙了蹙眉,“你们哭些什么?嗯?”
“禀表小姐,奴婢听说那亲王领着一队兵马来的,侯府现被团团围住了,这可怎么是好啊?呜…”
兵马?围府?
“是啊。”另一丫鬟也嘤嘤哭道:“那…那亲王爷正在湖那边亭子里坐着呢,旁边的侍卫都配着刀,明晃晃的…”
林素月一惊,急忙快步而行,穿过蜿蜒□,踏过翠绿嫩草,登上假山掩在树丛后向湖对岸凉亭望去,只见一队侍卫身着铁甲,手握长戟,尖刃朝天泛着冰冷的华芒。
威武森森间端坐的男子却是闲适饮茶,悠然自得的样子。
一身宝蓝衣衫金丝银线在日华照耀下闪烁华贵逼人,发束于银丝软冠间镶在中间的一颗碧绿翡翠格外耀眼,离得略远瞧不清相貌神色,但,只那个一个侧影便已足以!
‘我既已嫁于你兄长,王子聪颖便该当往昔种种做烟消云散。’
‘呵,以马鞭来接我堪卢,我是欲忘之而…’轻笑一声,‘不能。’
欲忘而不能…
林素月勾了勾唇,萧杀凌然的情景使她忆及莫蔚霖曾提及逍亲王的残酷狠辣。他只为自己初初见面时以马鞭对他的堪卢宝剑,折损了他的骄傲,便耿耿于怀,以至后屡次不顾大局日后诸多刁难,何况贱民降臣五官轻重的人?
祁恒逍…
林素月奇怪自己怎会曾觉得他不至于此,那家伙根本一直就是个变态,以前是,如今…更是!
“王爷驾龄,恕老夫迟来相迎。”
“侯爷太客气了,啊,不是。”一身华彩的人轻轻笑了笑,很是和气的样子,出言却自带着一股威压,“如今本王该称侯爷一声岳父大人才是,呵呵。”似乎未曾看到面前父子的变色,祁恒逍续道,“虽是侧妃本王却不欲委屈莫小姐,连夜遣八百里快马去请圣旨赐婚,如今这旨意应该就在路上了吧。”
请了圣旨?!
莫家父子顿时一阵冷寒,这…如今如这般岂非抗旨不尊罪及满门?!
“侯爷这是怎么了?”祁恒逍见莫衍煞白了脸,单挑一眉道:“莫非有何不适?”见莫衍不敢做声,续道:“正巧本王带着随行的御医,本是闻说莫小姐身体有恙…对了,莫小姐可还好,不如现就让人带御医去瞧瞧吧。”
“这,小女她…”
“嗯?”
“身体…无恙。”
“哦?”
祁恒逍闻言笑了笑,立在远处的林素月看不清那个笑容,但很奇异的就是那么模糊的一个侧影线条的微微改变,心却是猛地一跳,隔着微凉湖水她似乎仍能感受到摄人的寒意。
“莫小姐无事本王便放心了。”抿了口茶,“既如此能否请小姐为本王弹上一曲?上次书苑外静听,本王回味至今。”
“这,这,小女她…”莫衍冷汗湿透了衣衫,大气不敢出。
莫蔚霖抬头正欲辩解些什么,忽而捕获到琥珀的眸子下一掠而过的戾芒,猛然惊醒,这王爷分明早知了霏盈出逃的事,四顾侍从个个煞气十足他此行恐不善,莫府…怕是凶多吉少了!
“侯爷与世子皆不言语,难道本王之前听闻的传言是真的?”神情一凛,森森道:“莫府果真纵女抗旨逃婚,欺我皇家?”
森冷寒凉直钻心入骨,莫衍父子禁不住随落下的话音一同跪倒在地。
祁恒逍睨了眼似笑非笑,手中瓷杯轻轻搁下发出极小的清脆的声,却令周边两个替身侍卫握住了刀柄,四周护卫皆做禁戒之态,似乎只待令下便要将莫府上上下下尽数拿下!
莫蔚霖自知不妙,心念百转,对上那阴鹜的双眸咬了咬牙,开口道:“王爷恕罪,这全是我…”
“住口!”莫衍知其欲独立承当,只是若真认了,岂有那么容易?
祁恒逍似看场好戏般支着下巴,微勾着唇角不发一语,似对父子俩的异动一无所觉。
正自剑拔弩张间,却忽而传来徐徐琴音,令众人皆是一怔,循声望去只见对岸一素色倩影端坐抚琴一旁点着香炉,隔着袅袅水气屡屡香烟瞧不清晰,那琴音初闻似小桥流水悠然自得,却忽而风起云涌水流急作死奔腾入江归海,浪涛声声心中随之澎湃,纤手一顿,妙指转过又渐归平静,不复初始悠然但开阔清幽似见水天一碧,叫人只觉神清气爽便有满腹郁结亦全做烟消云散。
祁恒逍脸色微变,身形一晃,下一刻已飞身往对岸掠去,衣袂翩翩,足尖轻点,踏过湖面点点涟漪,。
林素月只觉蓝影一闪顷刻间那人便到了面前,尚未及反应便被拉去了特意戴上的面纱,下颔被冰冷的手指轻轻抬起,直直对上满是审视意味的琥珀双眸,心暗自惊跳。
与那人两分相似的脸上却少了几分贵雅,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琥珀的眸烁烁耀芒彷如寒星,鼻高耸着令五官更为深刻,华服溢彩,若非那抹掩之不去的阴鹜怕真可谓风仪无双。五年前那人不过二十三岁的年纪虽也是天潢贵胄,虽也是狷狂无忌,却不似此刻眉宇间透着股深讳难测的阴沉,大概是这些年呼风唤雨惯了,神情间尽是睥睨天下狂傲至极。
“你是…莫小姐?”
“百溪汇江河,万川流海涌。这‘汇流’一曲可谓曲不难,奏却难,难于意境。”平凡的面容令祁恒逍挑了挑眉,细细审视扑捉住平凡容颜上难得俊俏的凤目,缓缓开口却听不出半丝语气,目光如鹰注视着眼前人,沉声似水击磬石,话外有音,“莫小姐琴艺本王佩服。”
下颔上的凉意令林素月垂下凤目掩去胸中怒意,过去二十余年凤遥夕何曾受过这般轻薄?!
“怎么了,莫小姐?”好整以暇的声再次响起。
林素月心中冷哼一声,这些年这人真是越发长进了,当年张狂狠厉却不似如今说话不阴不阳来做这抢娶民女的勾当!
祁恒煦教出的好弟弟!
今日他来势汹汹适才湖对岸听的分明,眼下安平侯府大难便在眼前,覆巢之下绝无完卵,她已死过一回,从前无所畏惧如今无牵无挂难道还会怕他们不成?!
罢,罢,罢!
今日全当还了她伊始利用了莫霏盈那次,全当还了‘林素月’欠莫家的恩情!
凤眸中划过似曾相识的华芒,令祁恒逍恍然一怔,琥珀的眸子更是如鹰般牢牢盯着眼前人。
“拜见王爷。”曾经多少次争锋相对她何时屈膝?但眼下情景却早已今非昔比,默念了两遍‘我是林素月’,林素月微微一伏。
面前女子礼数周全,祁恒逍却在见她弯了膝盖时冷了眸光,后退一步,淡淡道:“免了吧。”
“王爷。”此时莫家父子已随众护卫一起赶到了,见眼前情形一时不知怎生是好,只得作揖行礼掩饰心中忧虑。
莫蔚霖更是忍不住偷偷窥了眼低着头的少女,忧急万分。
“傅统领。”微微沉吟片刻,祁恒逍随手拨弄了几下少女抚过的瑶琴,似下了决定般开口。
闻言一统领模样的人出列,拱手待命。
“本王命你率五百侍卫留在此护送莫小姐出嫁。”
“属下领命。”
林素月飞快瞟过一眼,傅宁?他随侍祁恒逍多年,祁恒逍竟派他护送‘莫霏盈’?
“王…王爷,这怕是与礼不合。”顶着噬人的目光,莫衍小心开口。
“本王保护自己的王妃罢了,怎的,有何不妥么?”
莫衍不敢多言,只听祁恒逍道:“圣旨将下,不宜拖延,本王看五日后便是吉日,侯爷加紧准备吧。”言罢转过头瞧了瞧始终不出声的少女似觉有趣的笑了笑道:“莫小姐好好珍重,本王先行回去准备大礼了。”
那□裸的不怀好意的眸光令林素月浑身不适似被蛇盯上的青蛙,以前两人机锋较量虽是不少,可…可如此低级强抢民女般的恶霸行径却还是头一回,林素月一阵恶寒,却又止不住升起疑虑,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也幸得想这些有的没有的才未露出破绽,只显出一般不懂世情的少女手足无措的样子。
祁恒逍见状似也愈发了趣味,转身便走,走了两步却突然顿了足,声微冷道:“莫小姐琴弹得不错,本王府中也有几把名琴可使,但若有用得顺手的不妨带上。”言罢不再停留扬长而去。
直到那背影消失,林素月仍觉茫然,这是什么意思,这个人她真是越发不懂了,弄出这些事来抢娶侯府千金,若非真是有所动心便该是有所图谋,可…可他从头至尾似乎只对‘琴’感兴趣?
他究竟是想娶侧妃,还是想要个琴师呢?
茫茫然,林素月转过极为滑稽的一念。

送嫁

事已至此别无他法,既如此,蔚林你便亲自也好…
父亲!
兄长送‘妹’乃是常礼!
那天后在莫夫人满面泪水下安平侯莫衍似是苍老了十岁,可言辞依旧掷地有声,平和间却是果断万分。只是在送亲出门那日,当自己身着凤冠霞帔行完礼从他身边踱过时,他对自己,对着他曾想好好照顾一声的亲妹遗孤轻轻道了声:“对不起。”
当忍则忍,当断则断。
安平侯莫衍果真睿智之人…
坐在红缎装点的马车中,微风窃窗而入,倒平添了几分不可思议的恬静。此时此情令悠悠回思的林素月微微一哂,相比之下那位表哥终究是…太浅薄了些。


月上柳梢,林素月挑挑眉,自己是莫名散步到月夕阁外的,莫非他也是?
似乎上一回也是这样的月光,莫蔚霖见到眼前骤然出现的少女却是恍恍惚惚这么想着。
“你…你可还好?”喃喃开口来问,几乎有些痴痴的感觉。
虽乍见‘故人’时难免神乱,但凤遥夕过去从未怕过谁来,如今转世重生林素月无牵无挂,自更不会胆怯。那祁恒逍并非常性之人,不管他动什么心思自己只管装傻充愣,日后或可寻机在做图谋。
主意拿定便自坦然,此刻见这表哥期期艾艾的样子,林素月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似乎这位表哥动过要娶自己的心思…
不过,那除了几分怜惜,更多的该是利弊得失权衡下的决定吧?
怎么如今瞧来,这文雅公子竟像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样子?
“你…是否怪我?”
一愣,抬眸对上不安自责的眸光,心中了然,“此乃是我自作决断,何来怨怪之说?”
“不,若非我一时心软放走了…”
“哥哥!”厉声打断,见他一脸惊愕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仿佛连他自己都不能完全明了的心痛的神情,林素月但觉几分烦躁,平了声提醒道:“事已至此,哥哥该明白何谓定局已成。”
握紧了拳,莫蔚霖颤着唇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何以启齿,几日前还想着若娶素月为妻定然护她一世,不叫她受半点委屈。怎知,不过几日光阴竟会成了如今这副情景?
“对不起,这全是我…太过无能…”青年低了眸,不愿让少女看见里面闪过比悲伤更悲伤,比无奈更无奈的伤痛,克制半晌终是未能忍住,徒然蓦地抓住纤纤玉手,“我…我对不起你!我…”
莫蔚霖从来稳重老成的,何以…
心中轻叹,林素月望着青年痛苦万分的样子一时有些恍神,这个谨慎内敛的贵公子其实和他妹妹一样诚挚而善良,只是他没有莫霏盈那般天真的权利所以隐藏起来。
他就这么自责的担忧的望着自己欲语还休,那么真挚…
林素月心柔软了下,但若不在此刻让他明白,只会是日后的祸根!
“既然不忍心,那么…也放我走吧。”
清泠的声重重落在‘也’字上,令莫蔚霖一时愣住,放她离开就像放走妹妹一样,不难,很容易,可难的是该如何面对接着到来的亲王的怒火!
逍亲王的五百亲兵以保护为名轮守在侯府外,圣旨也正式颁下,今日的情形已非盈儿那时,一不小心便是灭顶之灾!
“我…我…”很想答应,真的很想,可是…“我…”
林素月轻轻抽出被握着的手,唇微微勾起,“你不能。”
莫蔚霖一怔,看向少女明亮如镜的眸,一阵苦涩在嘴里蔓延,良久,终于沉重阖上眼,仰首道:“是的,我不能,对不起…”似乎他能对她说的只有‘对不起’这三个普天下最无用的字。
“你当然不能。”
林素月淡淡一笑,莫蔚霖望去,月光下少女的脸上似也晕着淡淡光辉,分明是大劫当前她却神色淡淡,似不为所动,“若是能你便愧对双亲,让他们年老受难视为不孝,愧对了莫氏一族枉顾亲友视为不义,违抗圣旨…”言及此,不凤眸闪过道讽意,“视为不忠。若一份情若需用不孝不义不忠来换,也只会是天下最自私的无情了。”
似一个惊雷响在耳边震聋发聩,莫蔚霖呆呆地怔怔地久久不能言语,风拂过耳边却久久不能吹散被那么轻那么轻说出的话。
“是我不能负他们,但如此…我便要…负了你。”

揉揉额头,莫蔚霖最后的话响在耳边,林素月暗自低叹,她不怪他,真的不怪,因为从来不曾期望所以不会失望,而她所有的曾经那些希冀与期盼,早已散在了云台峭壁之下…
“停!”
外头一声高喝,林素月听出是傅宁的声,车轮徐徐停下,不一会儿车门缓缓打开,一名粉衣侍女小心翼翼上前搀扶,林素月睇了眼柳眉檀唇却也是难得的清秀。
樱红是盈儿自幼陪伴的贴身婢女很是可靠,也是个难得伶俐的人,由她陪着你也可安心,这也是我…少有能为你做的事了。
想着那夜后莫蔚霖带着千般愧疚对自己的话,林素月不由微微走了神,又兼喜红的面纱遮了眼,一不小心似踩着了什么,猛地便向前倾去!
“小心!”
“你…你没事吧?”
“无事。”
抬头恍然对上莫蔚霖仓惶中带着一分窘迫的神情,林素月微微一怔,原本不曾在意的不知为何偏偏在这一刻想起,不过几日前那人温柔入骨的微笑以及那句‘素月,有你陪着真好…’
“小姐,没事吧?”
未曾好生搀扶的侍女樱红似乎吓得不清,急忙俯身替她整理衣裙,林素月趁机挪开双眸避过那道略带伤感的目光。
“表…妹妹。”一阵黯然,莫蔚霖轻声开口道:“你且权在此歇息片刻,一会儿亲王会派人前来迎亲。”
“恩。”
林素月低低应了,垂下眸,绣着展翅凤凰的喜服映入眸中无限讽刺。
曾经凤遥夕身着凤冠霞帔是由他这位‘王弟’替兄迎亲,亲领千军相护,万民相送迎入祁国,如今她却要嫁与他做侧妃,与人为妾连让新郎亲自迎亲都不得,想想倒真有几分好笑呢!
表妹,素月…
早知眼前的少女并非所想,那夜她轻言细语道尽君威不可为时便更是明了,可…可看着眼前似弱不胜衣的少女时,为何依旧担忧甚至怜惜更甚?
总觉得她似乎比任何人都不该进那王府,总觉得有朝一日他会悔不当初…
可似乎上天都不容他反悔,鼓乐声阵阵传来,喧哗喜乐由远而近越发一点点清晰起来,傅宁拱手道:“请小姐上轿。”
“妹妹!”
望向挪动纤巧绣花鞋的少女,莫蔚霖忍不住出声,却也只得唤这一声便后继无言。
何苦,何苦…
“好生照顾爹娘。”浅浅一笑,风髻雾鬓上凤冠轻压,娥眉淡扫下清波流盼,“哥哥也多珍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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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纱流苏妆点的小轿从侧门被抬进了王府,或者该说王府的别苑,这座别苑林素月记得清楚,这儿…本是凤遥夕挑的,算作他难得支持不选秀纳妃的谢礼,那时她真的以为他们会笑泯恩仇…
侧门进去林荫小道不似一般府邸蜿蜒幽静却是笔直的,抬得极稳的轿中潜入了袅袅绕绕的淡淡幽香。
好熟悉,林素月抚弄着挽于臂间的红绫,只觉那味似甜却带涩,幽淡间却是入心的甜,是…桃花?
轻轻掀起窗帘一角往外望去,入眼是深深浅浅的粉,深的如紫似红,淡的近乎雪白,半开半阖,风过落芳阵阵宛若仙境。
千叶桃花胜百花,孤荣春软驻年华。
居然是…桃花?
奇怪,似无穷无尽的桃林映入眼底,窗纱随素手垂下,林素月微微蹙起眉,祁恒逍在这儿种了片桃林?
“喂喂,干嘛?小心点,千万别踩进桃林,踩坏了什么…大喜的日子万不可惹王爷生气…”
压低的话语夹在鼓乐间传入耳边,林素月诧异更甚,她从不记得祁恒逍喜欢桃花?明明,明明他不是说过桃花妖妖娆娆,最是讨厌不过么?还是过去他知晓桃花是凤遥夕的最爱,所以即使喜爱也故作不喜?
“停轿。”随外头一声高喊,小轿稳稳停了。
被樱红搀扶着小心出了轿,林素月一阵茫然,淡粉的,深粉的娇嫩花瓣随风旋转着,柔柔地坠落在乌发上,喜服上,满目桃花犹似当年,有人执其自己的手…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遥夕,你说花开一季不可逆,我却偏让桃花违季而放!事在人为,端看人心何如,人力可尽!相信我,遥夕,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纵使沧海桑田不变今日之心,海枯石烂不违今日之誓!
她说自古天意不可违,天道不可逆,自古为帝者必是孤家寡人。他偏以碳火升温,让桃花绽于寒风二月以明心志!
而自己…果然因此动摇了曾经的急流勇退之心。
急流勇退,谓之知机。
不是不明白,其实是她的心早就动了,因此才那么容易在那时震撼于他那般坚定不移间,溃败在他柔柔细语间,却忘了…逆季盛开终早谢…天意终究不可违!
“小姐?”樱红不明白主子为何有些微走神唯恐王爷久候不耐,小心提醒:“要行礼了。”
轻轻点点头,迈开步子,沧海不曾变桑田,海未枯,石未烂,他们却是未到海角天涯,便已成陌路…

洞房

“王爷。”
恭敬地行礼声宣告了来者,坐在喜床上的林素月忍不住,微微动了动笼在衣袖下的手。
无所畏惧与无所在乎,实在是两个概念。
凤遥夕自幼需要费心皆是大事,于小节上素来不甚在意,若非有一祁恒煦,只怕一生不明何谓儿女情长。因此考虑嫁与祁恒逍时她想了许多,从安平侯府的处境,从莫衍那儿得知的亲王府如今的情形,从祁恒逍一贯的行事作风分析自己该如何自处才能尽快脱身,可…
对于一些事却是半点也不曾思量,直到适才行礼,直到被送进洞房,她才开始意识到‘洞房’意味着什么。
和祁恒逍,和那个人的弟弟…单这么想着便觉得厌恶至极,连汗毛也一根根直立起来。
“全都下去。”
手愈发紧了紧,隔着红盖林素月感到那人一步步走近,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随之直直逼近,直到绣着繁复图案的金棕下摆映入眼帘,未及反应遮挡着视线的红盖便被猛然扯去!几乎同一瞬,下颚被捏住,不得已抬头对上似愉悦似戏谑,又似隐藏着一丝阴沉的眸。
“本王的王妃气色似乎不太好,怎么一路车马劳顿,累着了,嗯?”
分明是柔和的声,林素月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其中藏着恶意,许是前世做对头做的太久,下意识地就觉得句句带刺。
“多谢王爷关心。”
这话答得其实略失了几分礼数,按礼加个自称,可对着眼前这人说什么‘妾身’,林素月想想便觉得恶寒。
祁恒逍在听完后左边的眉毛微妙的动了动,林素月顿时警觉,却听他轻笑一声,忽而凑近了脸:“即是没累着…本王就放心了。”
炙热的气息带几分陈酒的气味扑在脸上,平添几分暧昧的气息,越凑越紧越凑越紧,近到林素月下意识的便要忘记,自己如今是手无寸铁毫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给他一个手刀时,却又忽而停了下来,像骤然间失去所有兴致一般松开了手,也不管身后穿着喜服的娇弱新人如何,径自走到铺着红绸的圆木桌前坐下,自斟自饮起来。
松了口气,林素月松开袖中的手,方觉手心竟已微湿,忆起方才一瞬而过的冲动,顿觉不智。
“莫霏盈。”
正在自省的林素月,忽闻他一字一顿轻轻念出这三个字,难免暗下微惊,脸上却不动声色。
只听他道:“这名字却是别致的紧。”
这么说着脸上还是意兴阑珊的样子,一阵静默,祁恒逍斜支着额头上上下下打量了眼前少女一番,一身红的耀目的礼裙红纱缠绕于臂逶迤拖地,与极白的肤色对比鲜明,点上朱唇略添了几分妩媚,倒不似莫府花苑间那般羸弱,巧画了娥眉倒愈显出那双凤目来…
只是瞧着那总是低垂着的头,眉宇间露出的谨慎姿态祁恒逍顿觉无趣,真不明白这么一个至多算是小家碧玉的人,那日怎会觉得眸光流转间与那人竟有几分相似?
同样一身红衣在那人身上从不显半点俗意,张扬如中日般令人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