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无华转过此念突然胸口一阵难忍的疼痛,不自觉的单手抚上,丁苻与鞨逸风具是一惊。
“无华,你怎么样了?”
丁苻焦急上前相扶,人却已然被拥入鞨逸风的怀中,他一边为她运气一边急急把脉却瞧不出异象,“没事么?”
柔声伴着难以掩去的忧心,洛无华心中隐觉不妥,但未免两人担心只道无事。
已经不是第一回了,鞨逸风忧心忡忡,担忧她屡次心绞是否与体内所伏毒性相关,只是论药理他尚不如洛无华,一时间倒颇为无措,待要出声仔细询问却见她悄悄使了个眼色,知其不欲丁苻忧虑,勉强忍住。
瞧他如此爱护无华,丁苻不觉绽开朵欣慰笑靥,却又黯然,他当年也是如此处处护着自己的…
落花处,人亦亡,她终究没有等到他…
百花盛开时思君,君不归。
那日,他离开时强烈得不安也许便是预兆,阴阳相隔,一梦醒来竟已时隔五年,便是追去黄泉奈何桥畔怕也再觅不得他的身影了…
* * * * * * *
冬日夜风恰似刀剑,却有人独立寒宵。
“夜深了,怎不回房歇息?”洛无华缓缓行向倚栏眺望不知所思之人。
“你们终于聊完了?”某人挑眉。
“恩。”
只听她轻轻应了一声,不再做他言,鞨逸风心中奇怪侧目看去却是一怔,许是月光太过微弱,那淡淡银光点点洒落,勾出优雅的弧度,柳眉,明眸,秀鼻以及…小巧的唇。
觉出逐渐灼热的视线,洛无华转头却正被攫住了唇,试探的温软一点点侵入。近在咫尺方觉,那双眸不知何时又隐隐露出淡金色,蕴着惑人的炫彩,眨了眨细长的眼睫,洛无华闭上了双目。
那温软一顿,而后激烈地加快了攻势,攻城略地,夺去对方的甜美,交换彼此的呼吸,鞨逸风几乎欣喜若狂,这是她第一回,第一回心甘情愿的接受自己的吻…
“鞨逸风。”一吻毕,洛无华喘息着轻语犹如呢喃,“如今苻姨与我同行,你也可安心了,穆都你本不该去的。”
那双淡金的眸绽出喜悦的光彩,久不闻其作答,洛无华抬首欲问究竟,回答她的却是一个更深的吻…
繁华作烟云
午后的院子,寂静无声,落叶被风卷起划过石径的声清晰可闻,干枯的树枝时不时‘吱吱’作响。
曾经,宾客盈门,人声喧闹,嬉笑鼎沸。
曾经,民意所向,军心所从,权势滔天。
如今…
倚着木栏坐在长廊内,四周除了穆王特意指派来‘侍候’之人别无半个影子,望着满目凄凉阮霏雨不觉阵阵发冷,这冷意一直透到心里去,伸手裹紧了披风,仍是不能抵挡寒意。
这院子太静了她想,不明白自己怎会走到这个地步?逼走了洛无华,将女儿送进王宫,自以为大局已定,换来的却是同盟屺豫的落败。欲乘穆王出行掌握乾坤,却再一日之间不但折了两万兵将,更失去了所有军心民意。欲弃卒保车却眼见着自己这边的人一一倒下,温和微笑着的穆王却仍未罢手。欲以言欺洛家死士出去心头所恨,至今却音讯全无…
不安已极,曾经保养得宜更胜三十许人的容颜,这几日迅速的残败下去。
这样下去,这样下去…
阮霏雨摇头,不能这样下去自己会失去一切,这辛苦经营的一切!
“霏雨?”
庄相步步紧逼,穆王暗中设陷,洛睿翔身心俱疲,回到府中却见落叶飘零间妻子一人独坐长廊,满脸竟是彷徨,神色极不寻常,隐隐透着几分狂意,似即将癫狂一般!
“睿翔!”
阮霏雨眼眶一湿,急急站起向他奔去,却是神思恍惚,脚下不稳踩空了台阶眼见要摔落在地,却被一双大手托住。
“霏雨。”洛睿翔小心扶着她,担忧不已,“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抓紧他的双臂,阮霏雨喃喃道,神思仿若飘到遥远的过去,“你那夜也是这样把狼狈不堪的我扶起,你还记得么?”
“霏雨?”
“那夜正是满月,月色那么美,在我最落魄无助的时候你突然出现了,银色月华下好似天生一般…”说到此阮霏雨不由露出一个近乎幸福的微笑,却突而僵了唇角,激动道:“睿翔,我…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真的,我只是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嘶声竭力的哀吼,洛睿翔不觉迷惑不知她为何如此,只得抱紧她安慰道:“我知道,我知道…啊,我不会离开你的,不会的…”
“真的?”阮霏雨抬首泪流满面,心中的不安无法平息,不信道:“你骗我,你最后也会离开的!”
“霏雨!”洛睿翔不知如何应对这胡搅蛮缠,却又不忍心苛责痛苦不堪的妻子,软下声来,“你要如何才信呢?”
如何?
微眯双眼,阮霏雨一握住他的手,“睿翔你不是说过要带我走的么?那现在你就带我走吧,好不好?我们什么都别管了,现在就走!”
女儿尚在王宫不知何等命运,两个儿子,一个下落不明,一个不学无术又结怨庄相,还有洛家多年基业,洛睿翔动了动唇,这个好字却是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你不答应?”阮霏雨退后一步,“你不答应…”
被她眸中的绝望所骇,洛睿翔上前急忙道:“我愿意的霏雨,我当然愿意,只是,我们纵然不故他人可平儿,和儿,还有凝暇总不能不顾啊,是不是?”
“平儿,和儿,还有凝暇…”仿佛从梦中清醒,又仿佛失去了最后的希望一般,阮霏雨幽幽念着。
洛睿翔见了心下不忍,又思今日之祸皆是自己无能所致,宽慰道:“霏雨,你也不必太过忧心,等我稍做安排确保平儿,和儿安然,便和你离开。”
“好,好。”阮霏雨笑颜逐开,却又忧心道:“那凝暇呢?”
“凝暇…”洛睿翔一顿,而后咬牙道:“出嫁从夫,何况她毕竟有了王室骨血想来无事。”
阮霏雨轻轻靠进他怀里,“睿翔快点,快点处理好这些,我们一起走吧,我只有你了…”
看着妻子这幅模样,洛睿翔不由暗下决心。
* * * * * * * * * * * *
“我们真的能走了?”
“是。”
洛睿翔微笑颔首,近日诸事安排的太过容易,反倒心生不安,可是…
瞧妻子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终究咬牙,回首数十人皆是粗布装扮压着几辆马车。这些是誓死跟随自己的心腹,是数代效忠洛家的死士,很是可靠,车上的东西足以让他们找个世外之所另起个庄子,安度余年。
楼紧妻子,或许早该这么做了,当初便不去与兄长争些什么,洛家容不得霏雨,带她离去便是何至于到如今这地步?
深深一叹,如今方悔何益?
“夫人。”洛睿翔伸手轻轻挽住那只白玉般的柔夷,当年因为自己的无能害妻子再也奏不出那天籁之音,不过不要紧,“霏雨带我们安顿下来,我会亲手栽种杜鹃,牡丹,月季,芍药很多很多美丽的花草,到了明年春暖花开时,鹅黄的迎春花儿便会率先开遍幽径两侧,随风摇曳,届时你便坐在绿荫中抚筝,青山绿水,我们自得逍遥…”
阮霏雨听着他款款描绘的美丽景致先是不觉沉醉其中,如痴如迷,待得‘抚筝’二字出口,却是猛地一僵如从美梦中惊醒一般,一旁的他不明所以尽自笑着催促自己动身,脚下却似千金之重迈不得分毫。
原来,离开这里仍是无用的。
原来,不论走的多远仍旧是逃不掉,躲不了…
“霏雨。”低低唤道:“走吧。”
丢了魂一般下意识的随他一步步挪去,洛睿翔为了掩人耳目特意挑了偏远小门出城,夜黑风高,早无半个人影,偏远小门这儿平时还有两个人把守,今夜也被洛睿翔早早打发了。命人轻轻推开那早掉了漆的门,想着从此便是海阔天空…
无数火把咻然照亮了黑夜,比火光更明亮的是穆王似笑非笑的眸。
“朕的二舅这是要去哪儿?”
洛睿翔面色森然,经年积威气势倒也不弱,只是内里已然开始腐烂的树,即便看着枝干再粗再大底下再盘根错节亦免不了枯死的下场。
卫黎修嘴角衔着笑,单单立在那里一言不发,一双凤目只轻轻一扫,不怒自威。
对着那王者之势,良久,洛睿翔缓缓阖上眼,其实早就输了,单膝跪下,行臣子之仪,“只因臣妻近日郁结染恙,今夜更是突然沉重起来,故才深夜带她回洛府修养,一时不及禀告。”
此言太过牵强。
卫黎修轻笑:“既是夫人染病怎不宣御医整治,反倒要冒夜风离王都呢?”摇了摇头,似无奈叹息,“原本有那些因涉嫌通敌的人又在刑部的审讯下,纷纷供称二舅是主谋朕还不信。今日得讯二舅会携家眷潜逃,朕也不过当笑话一桩,谁知…”敛颜,威严道,“二舅你如此做如何对得起朕与母后的信任?如何对得起那二万性命相托的将士?如何对得起穆国敬你的百姓?!”
洛睿翔面如死灰,不尊王室,里通外敌,出卖军情,这一桩桩,一件件,已不仅是要他一人的命了,根本是灭族之祸!
他并不愚蠢,近来也已觉出,在穆王微笑的脸孔下藏着的是怎样的杀机。他也明白自己曾经手握重权又数次冒犯王权,再加上五年前的事…
可是,他料不到穆王竟扣下这灭族的罪名,思及此,洛睿翔重新立起,站直,“陛下,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洛家百余年基业素为穆国尽忠,微臣纵有过失,并未害陛下之意,功过何抵?那两万兵将如何战死,陛下该是最知,何况太后与王后皆出自洛家,今日微臣不过只求个山明水秀之处聊此余生,再不过问政事,陛下何必赶尽杀绝?”
“赶尽杀绝?”穆王卫黎修冷笑,“便如你曾对洛元帅所为么?”
洛睿翔霎时脸色惨白,却听一旁阮霏雨道:“陛下若要一个人留住命还是放我们夫妇离去的好。”
卫黎修一愣,忽而明白过来,惊怒道:“你对无华做了什么?”
阮霏雨笑道:“也没什么,这丫头虽然厉害只怕也不知晓她的小命始终捏在我手里。”
话音落,卫黎修后头一直低头站着的人却突然上前一把软剑直指阮霏雨,洛睿翔见状挥袖去阻,哗的一声,衣袖应声而断。
被他一阻,那人终是缓了一步,软剑隔着洛睿翔却依旧直指阮霏雨,“把解药交出来。”
“什么解药?”洛睿翔满脸不解。
卫黎修阴沉了脸色,却示意后头官兵收了兵刃。
阮霏雨见状更是得意,“有劳陛下命他们让开,解药来日自当奉上。”
“不必了。”
仿如晨风轻过,又若鬼魅低语幽幽响起,众人皆讶,唯卫黎修眉目含笑却似意料之中,披风轻扬他旋身,月华下,如玉石般的手伸向莲步而来的少女。
皎皎明月兮
“不必了。”
仿如晨风轻过,又若鬼魅低语幽幽响起,众人皆讶,唯卫黎修眉目含笑却似意料之中,披风轻扬旋身,月华下,如玉石般的手伸向莲步而来的少女。
洛无华不疾不徐,纱群迤地,莲步而来,对着那只伸向自己的手掠过抹复杂的神色,迟疑,犹豫,终还是缓缓将手伸了过去。
那原本尊贵无比,不怒自威的人眉宇间不觉柔了一分,唇角闪过抹仿若莲昙花般稍纵即逝的悠笑。
洛无华转过脸去瞧着一脸怨恨至极的阮霏雨,浅浅笑了,“婶娘,你当日拿‘静质’如此珍贵的药给侄女进补实在煞费苦心。”
接过倪诩投来的沉痛目光,洛无华仿佛又想起昔日他初晓自己已然一日日服下致命毒药的日子,那些日子似乎很遥远,又似乎就是昨日。
“你早就知晓?”阮霏雨的牙齿不住打颤。
“我娘从小就教导我一个道理——欲取先予。”原本纯良仁厚之理最后竟应验此处,不能不说是讽刺,“我既要非常之物,又怎能不付出非常代价?”
她疯了!
阮霏雨震惊至无以复加,只有一念,自己眼前这人已经疯了,若是不曾,如何能一日日含笑服下剧毒?
人在悲痛已极之时或会断生念,但那多是一时之气,若要一人朝朝暮暮,一日复一日眼睁睁瞧着自己渐渐枯萎慢慢走入黄泉,又有几人能承受得住那种绝望?
仿佛明白阮霏雨所思,洛无华却是笑了,“我本是九泉幽冥,十八层地狱回来的又何惧什么‘静质’,服下它恰可去你疑心,只是唯恐药性发作防了今后行事,所以…我多服了一味‘梦生’。”
“你…你服了‘梦生’?”阮霏雨不敢置信的问。
“是啊,我服了‘梦生’,这两味药相生相克,却有药性相容,共同服下只要过了五年,便…再无解。”
“无药可解?!”卫黎修惊怒,摄人的目光扫过倪诩,狠狠灼在阮霏雨身上,恨不得千刀万剐,放尽她体内最后一滴鲜血以平息这怒焰。
“你…当真一点都不怕死?”阮霏雨颤抖着问,带着最后一点侥幸,“我的解药虽然无法解开这两味毒,可终能克制‘静质’,你…”
“婶娘,当年你和二叔一路追杀从战场上死里逃生的我们,那些将士他们的鲜血不是洒在沙场之上,他们年轻的生命却全留在了自己家国的土地上…你以为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的我,你以为背负着父母之仇,家国之恨的洛无华能继续好好地活在这世间么?!”
“霏雨?”洛睿翔从方才起便陷入一种极度震惊中,此刻缓过神来,只怔怔将目光移向一旁的妻子。
“斩草除根。”阮霏雨一字一句咬着道:“留下后患必定遗祸无穷,当年… 你知道的别无他法。”
洛睿翔抖了抖,这样的妻子并不是他所熟悉的,但又思当年那种情形,想必她也是为了自己与儿女才狠下心肠,遂又不觉软了心肠。
“无华,二叔对不起你爹娘,也对不住你,当年…”洛睿翔顿了顿,脸上显出几分痛苦来,“当年洛家容不得你婶娘,所以我便携她出府另住,这无华你是知道的。却不料,对战之时你婶娘因独住外头不若洛家守备严密,竟被屺国派奸细抓了去,我为了她的安危实在是…”
“自私自利,狼心狗肺还装什么?!”一声不屑的冷笑划破长空。
青影如魅般闪至,风无声无息地扬起披散的发半遮半掩住了那青影的面容,只一双眸清冽地逼人,不屑的睨过洛睿翔,接着,狠狠锁住阮霏雨,里面的恨意迸射出来,好似密密麻麻带着毒的丝缠着,叫人动弹不得。
“姑娘…是何人?”洛睿翔隐觉得有几分眼熟,却记不得眼前何人。
“我是何人?”嫣然一笑,却挑眉看向阮霏雨,“你说我是何人?”
一步步走近,那抹青色的影子在阮霏雨面前一点点清晰,她的微笑在她眼前好似来自地狱的修罗,“你,你是…”
踉跄后退,仿佛看到了索命恶鬼,“丁苻?不可能,不可能,你已经死了,已经死了…”
丁苻却不再瞧着仿如癫狂的阮霏雨,转向一脸糊涂的洛睿翔,“我本该把你千刀万剐,不过为了你之前那话,呵,我还真有几分怜悯你了。”
她嘴里说着怜悯,瞟过剧烈颤抖着的阮霏雨的眸却没有一丝半毫的可怜之意,只有最深的怨毒,唇角滑过抹森然的笑,“被屺国抓去做人质?呵,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丁苻从怀中挥出一条焦黄的鲛帕,洛无华眼一跳,认出正是那条自己从丁苻那儿得来又交与她的,那条提着自己娘亲自己的鲛帕…
“皎皎明月兮浮云远,潺潺清流兮翠岭间…”轻轻念着丝绢上的词,洛睿翔神色惶然忆起了仿佛上一世的曾经,那些美好的日子,那些劝解自己的词句,那一曲曲恍若天籁的筝曲…
手越握越紧,那卷上的字迹略透着几分熟悉,他却不敢深思哪怕一点一毫…
“当初,洛元帅光芒万丈建功之日,却是你在洛家被受冷落之时,你心灰意懒,百无聊赖便四处游玩,途经源城时染了风寒,便借住略有交情的阮家。”对洛睿翔露出鄙夷,丁苻续道:“恰逢中秋团圆之日,你夜半不眠独自饮酒,却…”
“却被一阵筝音所引,行至院内一堵石墙处。”洛睿翔接道,如陷入往日追忆般唇角竟微微扬起,那诚挚的幸福笑容,看得阮霏雨心中既痛且恨,嚅了嚅唇却是说不出半个字来。
“在那里,我遇上了今生至爱。”洛睿翔微笑着说着,突然觉得今日即便是末日也再无半点遗憾,“亏欠太多,自然难免愧疚,只是我原本只在乎一人,便为了她负尽家国,负尽天下人,又如何?”
无情,亦或深情?
对一个人的深情,却是对家国的无情!
对家国的无情,却是…对一个人的深情。
此言出,众人各异
倪诩软剑一颤,父死家破国恨未报,对那人,是怜?是敬?还是怨?爱恨纠缠脱之不得,他无愧天地,却独独对她不能坦然待之。
卫黎修偷偷去瞟洛无华,却又带着几分愧意垂首,他是穆国的明君却…并非她的良人。
洛无华悲愤之余,又不免一丝黯然。倪诩与她相伴性命相托,却终究家仇国恨最重。卫黎修青梅竹马,情真意真却屡次放手以国为重。鞨逸风,枉拜天地,同床异梦,心似牵,情似真,只是帝王霸业怎可兼容?
暗处亦有人听了此言震撼良久,他睥睨天下,无所畏惧,却也不能,不能,朗声昭告一句…
‘便为了她负尽家国,负尽天下人,又如何?’
他们都不能,仇恨,责任,家国,野心,鸿图霸业,这些东西太重,重逾性命…
能性命相交,却不能相待无欺。
有真情真爱,却难脱明君枷锁。
可睥睨天下,却弃不得霸业宏图。
“哈哈哈…”
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下,丁苻却忽儿大笑起来,笑得不可抑制,笑弯了柳腰,笑出泪来,那笑却终究化为解不开的悲哀,“你遇上了可为之负尽天下的至爱?呵,可惜,她…她却遇上了千世的冤孽,此生的魔障。”
“什么?”
洛睿翔讶然,回首去看自己的妻子,却只见她浑身不住抖着仿佛最可怕的妖魔就在她面前,她却只能眼睁睁看它一口口吞噬自己的一切!
“你这话究竟…究竟是什么意思?”
心里有个声音不住叫着,叫他休要开口去问,似乎问了便会悔之不及,似乎问了自己的一切便会刹那灰飞烟灭,可他仍是问出了口,忍着巨大的恐慌问出了口。
“呵呵,什么意思?”丁苻嗤笑,那双清冷的眼此刻半眯着,眸转过异色,“你倒不妨问问你的好夫人,这鲛帕上的诗是什么意思。”
“那诗是我当年写的,那又如何?”阮霏雨急忙抢道。
“哦?如此,那鲛帕也是你的?”
“是,不…不是。”阮霏雨脸上闪过慌乱,若说这鲛帕是自己的,上面的字迹却又偏偏不是,改口道:“那诗是我做的,那鲛帕…那鲛帕却非我所有。”
“站得不近,这字迹又是泛黄模糊得很,你如何辨认?”丁苻步步不放。
“我自己的诗自然熟悉得很。”
等的便是这一句!
丁苻紧紧盯着她:“即如此,你便念来听听吧。”勾起唇不再掩饰报复的快意,“将整首诗清清楚楚的念来听听吧。”
惊骇到无以复加,阮霏雨颤着接过那条鲛帕,一双眼盯着上面的字迹半晌,嘴开了又闭。
一旁洛睿翔仍是惶然有什么已经明明白白摊在眼前,只隔着一张薄薄的纸,他却害怕却揭开,怕那真相是他万万不能接受,不敢面对的…
“洛睿翔,当年你邂逅了阮家小姐,她严守家规礼节,你便应诺绝不越墙唐突,更不偷窥亵渎,因此你们始终未曾相见。后她听你言下多是丧气之语,便寻了根极长极细的树枝,从墙缝中伸出写诗词安慰与你,是不是?”
洛睿翔不发一语,阮霏雨脸色惨白,卫黎修精光一闪,洛无华…却是缓缓摇了摇头,不会的,难道…
“皎皎明月兮浮云远,潺潺清流兮翠岭间,
欲揽皎月兮苍穹遥,欲掬流水兮溅飞急,
苍穹遥遥兮不可攀,清泉溅飞兮不停歇,
遥不可攀兮在红尘,飞不停歇兮似流年,
红尘袅袅兮影未孤,流年易逝兮且珍行。”
丁苻一字一字轻轻念来,但觉无限嘘吁,当初含羞带怯与自己说着‘巧遇’的沁竹姐姐又怎会猜到那样的结局?
“你不觉得奇怪,纵然严守家规却又何必连话也不曾说哪怕一句?那是因为,沁竹姐姐她不能,她不能说话…”
仿佛天空一个响雷劈下,震得头晕目眩,眼前一片漆黑,不知今夕何夕,缓缓转向急急来抓紧自己的妻子,一样的眉眼,一样的樱唇,看了二十余年,此刻却不知眼前人究竟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