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么想着燕昔就觉得有些毛骨悚然了,他向来不喜欢暴力血腥,所以凡遇动武之事,定设法另寻它径‘圆满’解决。实在无法可想,亦会以恩、义或其它什么可用之事物,‘请’别人代为出马,而自己从来只顾四处游玩,逍遥天下。人嘛,有三、两好友已足,能护自己与所重之人周全便可,何必太过执着计较!可这回,受自己之‘恩’者,一个功力未复,一个尚需静养,都指望不上,别说铭烟,暝夜他们不在,便是在了,一个为女子不可上台,另一个嘛…呵呵,他可没胆量领教铭烟佳人打翻醋坛的后果。
再瞅一眼,‘赤掌破石’何挚冀、‘快剑成双’齐斐毅、‘铁拳’钟缚,还有李淇,章穆壑等等,声名在外的世家子弟,燕昔感到头脑发涨,兀自悲悯不已,纵然自己真能应付得了这么多好手,也定会疲惫不堪,积劳成疾而死。食指轻轻按了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俯首重拾起桌案上的名册,再细细察看,无意中一行小字入目,眯着已然酸涩的双眼,阅道:“比武分初赛与复赛,初赛时分两组进行,得胜出者两名,再于复赛中一决胜负。”燕昔,曾听闻其师炼丹炸毁药庐震耳欲聋之声,仍自顾自翻身而睡的燕昔;曾于幼时被铭烟下盅,发现后面带微笑只作不知,却将自己师父新炼之毒作为回礼的燕昔,竟霎时如遭雷击般僵在了那里。…
擂台比武,不就该上去较量后,赢得为擂主迎接下一轮挑战,输得回去再多多修炼吗?怎么...怎么会分两场?这该如何帮那不通武艺,只会制竹为笛的文二公子?若助其过了初赛,复赛就无法再帮,若打算在复赛中有意相让,则初赛必不可和其同组,那他定然连初赛亦通不过,吞吞了口水,燕昔觉得头更痛了,今夜看来会是个无眠之夜。

燕昔并不知晓,这一夜难以入睡的不仅是他,王府上上下下许多人也都不能安枕,这其中自然包括了不少前来参加招亲的各路才俊,他们无一不比燕神医更为痛苦不堪。第二日王府中盛传,昨夜一些贵客——不少大有希望成为易亲王乘龙快婿的贵客,许是吃喝了什麽不洁不净的东西,以至突然间,或上吐下泻,或头晕眼花,那些生龙活虎,意气风发的才俊豪杰们经这么一折腾纷纷卧倒在床,浑身无力,呻吟不止。易亲王为此大为恼怒,素来为人和善的他亲自审问了府中不少奴役杂仆,尤其是常出入厨房和饮食有所接触之人,受到了三堂会审(王爷,世子,管家),就连些女眷,亦被带至王妃驾前,不少娇滴滴的少女离开时眼都红红的。


以燕昔的身份该被最早告知,他毕竟是神医嘛。可王爷似乎认为‘区区小事’不宜扰烦神医,以免他人误会,使一些如‘有人为除异己下毒害人’之类的不实流言四散。可即使无人相告,以其敏锐亦该一早察觉,只是昨日刚至,既发生了意料外之事,后又苦思冥想了一夜对策,燕昔实在是觉得倦了,况且那对应之道始终了无踪影,这对素来运筹帷幄的他无疑是个不小的打击。于是直到第二日中午,此事已被传得沸沸扬扬,燕神医仍在房中蹙眉苦思。
午时一刻,在自我叨念了半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后,才终于放弃孤军作战,起身前往西苑。反复思量多时,至少也需两人才可助那文二公子最终获胜。燕昔是绝不愿向家中发信寻人前来的,这些年来无论多危急的险境,他亦仅靠自己之力,当然与至交间的互动另当别论,但此事太为复杂,好友亦不该被牵涉其中,所以只有让那宣偌再找一帮手了。
开门的一瞬,离源见到叩门者为燕昔,表情变得古怪之极。进屋后,宣偌则像在探究什麽似的盯着他。燕昔不觉皱眉,这两人都怎么了?见到自己有那么奇怪吗?宣偌昨日见时也没这么惊讶的样子,离源一向稳重今日为何如此怪异?
在宣偌微笑雅谈中,燕昔终于得知了那件王府中几乎已无人不晓之事。
听完此事,燕昔的第一反应,既非尽医责去探望下患病之人查出病因,亦非深思这其中是否别有内情,而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呼…”如此一来,想必那名单上的名字可减少一部分了,此事虽不简单,不过对他而言,应是有益无害,一抹笑慢慢浮上了燕昔紧绷多时的面庞。
“燕神医,那事是…不是…”瞟了眼燕昔,离源低头支吾道,似有什麽难以启齿之事,不便出口相询。燕昔瞅瞅离源局促不安的样子,和一旁宣偌若有所思注视着自己,似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什麽的目光。朗目一转,心中顿悟,这两人竟敢怀疑是他动得手脚!自己纵然有意下药又岂会做得这般明显容易察觉,这不仅是在怀疑他的人品,简直是在质疑自己头脑,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是啊,正是如此。”轻启唇畔,燕昔似笑非笑,秀目微扬,似含诱带惑般道:“那事确实是…”“真是神医所为?”离源脸色咻变,大惊道,“虽则易亲王不愿声张,可中毒受害的人中不乏氏族子弟,‘快剑成双’齐斐毅亦在其中,齐家堡在武林中地位不小,这…这他们绝不可能善罢甘休…那…那该如何是…”
在燕昔愈来愈冰冷的眼神,与自家主子逐渐包含同情的注视中,离源渐渐噤了声,这才惊觉有失。又仔细一想,燕昔是怎样的人物,如何会轻易陷自己于不利之境。之前与殿下讨论此事,他就道,若真是燕昔所为,定然不会有一人疑至其身,所以殿下适才会一言不发地打量燕昔听及此事后的反应吧。昨日听殿下告知易郡主与文二公子之事,又透露了其心中对此的打算。在诧异不已之余,不由认为此事虽出意料,但若真能按殿下所思发展的话,其效果说不定比原先设计的由他参加比武,得娶郡主后拉拢易家更好。何况自己如今功力未复,根本不能再完成昔时所想。其实他也不禁问自己,若此刻真能娶得郡主,他还愿吗?有了铃儿的出现,纵不知与她究竟缘深缘浅,可真还能像当初一般为助殿下而娶那郡主吗?只是这念头不过一闪,便被自己甩开了去,不敢也不愿深思。正是有了些私心,更望此事能顺利达成,唯恐有所纰漏,今日情急之下,确实是自己莽撞了。
燕昔的手段非是不曾领教,回想其刚才出言,定是已然猜到自个儿的怀疑,盛怒却又因自己未曾直言不便相怪,故意诱他失言,好乘机发作。
果然,离源话音刚落,燕昔眼似寒冰,眸若利刃,就直射向他,偏嘴角还噙着笑,却愈加使人发簌,“燕昔不过想说那事确实是古怪,恐有内情罢了,不知离大公子后面那些话从何而来,怎的让人听不明白呢?”“我…”欲说什麽辩解,终是语塞,离源只得苦笑抱拳赔礼道:“在下一时鲁莽,还请燕神医见谅。”“神医来此定有要事吧,既非此事,不知所为何来?”宣偌出言替属下解围。


燕昔正待说什麽,房外却传来了阵阵争执叫骂声,似与那蹊跷的食物不洁之事有关,房内三人互看一眼,皆不再出声,屏息倾听其言。

“你说,凭什么说是我下的毒!?”不满的怒喝隐隐传至。“何兄休要激动,易世子先前不过问问罢了。何况并非针对何兄一人,‘铁拳’钟缚是那齐斐毅的结义兄弟,不也一样嘛。”中平的男音劝慰道。何兄?燕昔朝宣偌递了一眼以示询问,后者会意以指尖在案几上写下‘何挚冀’三字,燕昔微点了点头,继续听了下去。“哼!当我傻呢!老子心中亮得很,那些个下人指指点点不就在疑心是我干得嘛!岂有此理,别人忌讳他齐斐毅‘快剑成双’的名号,老子不怕,要比也上场比个痛快!下药?我呸!”
何挚冀大骂道。房中离源不由皱了皱眉,想这何挚冀当真气疯了,竟连粗鄙至不堪入耳的俚语也嚷了出来,全不顾自己何家少主的身份。他内息修为本就不如宣偌、燕昔二人,再加尚未复原,故要立于门前方可听清。回头看了眼坐在桌案旁的两人,宣偌正捧杯,品着香茶,看不出神色,燕昔摆弄着手中玉笛,嘴角似嘲非嘲地略向上翘了翘。离源平素认为自己涵养已是不差,这会儿与他二人一比,不觉有些相形失色了,当下转过头去静听,不再分心。
“何兄你别气,下人能懂什么。唉,这…这还不是瞧见你曾和那齐堡主发生过不快嘛。小弟一直劝你遇事忍忍不就…”“胡说!我为何要忍他,难不成我何家还怕了他齐家堡!再说,我原和那钟缚争执是他定要出头的。”“他们情同手足嘛,这也难怪。”
“哈,情同手足?亲兄弟也保不住有反睦的时候,你说他从出道起一直处处被齐斐毅抢尽风头,就真没什么不痛快的?哼!我看这次的事就是他干得也保不齐!”“这可不能乱说阿,何兄,听说齐家堡二堡主就快到了,到时总会弄个清楚的。走,咱们去外边散散心啊。”“哼!就许他们说我…”声渐远去,再不可闻,屋中三人却依旧无人开口,各自沉思着刚才得到的讯息。


“咳,燕神医还未说今日来此所谓何事呢?”片刻后,宣偌出声打破了一时的寂静。


“本来…现在已无事了,何必舍近求远呢?它山之石,可以攻玉。”轻似低喃的启唇,燕昔眸中波光流溢,淡淡的,浅浅的露出一抹雅淡如梨花般的笑,仿佛真有一缕幽香随着那笑飘荡出,嗅之不出,偏又久久不散,直沁至心深处。离源在旁也看的一愣,随后又猛地一惊,撇开了头去,脑中浮现出铃儿曾说的‘人不可貌相’来。宣偌看着那如雾似幻般的笑颜,心神一瞬间的迷惑,但转眼便清醒,从容温雅道:“神医看来已有良策,若须在下相助时,尽请直言无妨。”燕昔回眸一笑道:“自然。真到那时,燕昔定依公子今日之言,绝不客气。”

 

易亲王的不欲声张只造成了欲盖弥彰的效果,流言反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扩散开来。王爷显然不明白这世上坏事总比好事传得快,而不实的流言总比真相更容易引起别人的兴趣,尤其是当这些有意被遮掩时。等齐斐毅的嫡亲兄弟齐二堡主到时,王府中私下里关于那件事如火如荼的议论,早不停留在是否为人故意下毒上了,已经直接在猜下毒者究竟为何人?其中怀疑‘赤掌破石’何挚冀与‘铁拳’钟缚的人最多。前者口碑差,曾与受害者中最有希望获胜的‘快剑成双’齐斐毅有过口角,又素来嫉贤妒能。何家这些年颇不如前,故其将这次招亲能否取胜,成为易亲王的乘龙快婿看的极重。


至于后者嘛,虽是齐斐毅的义弟名声也颇佳。可此事发生后,不知从何传出他与齐斐毅其实面和心不和,钟缚亦出生武林世家,只是年纪比齐斐毅小了五岁,过去年少才愿听之一二,如今也历练多时,足以独挡一面,便欲不再以其马首是瞻,两人隧渐生嫌隙。此次又要和他争抢佳人美娟,终于钟缚再难隐忍,因顾忌齐斐毅双手剑的利害,才暗中相害,至于为何要毒害其他人自然是想混淆视听。


流言越传越多,越传越真,甚至有人开盘设局赌这二人究竟谁为真凶。不过刚至此处的齐二堡主,齐斐智似是对这二人没有丝毫偏颇。传闻在探望了自那夜起便精神萎靡,似神志也有些不清的齐斐毅后,他不卑不亢,心平气和对易亲王言道:“王爷唯恐此事宣扬,无非是一来有损王府颜面,二来使府内众人不安,三来有防居心不良者乘机生事。可如今真相不明,满天皆是蜚短流长,长此以往王府声誉必损,人心必乱,乱则生变,只怕祸事将至,王爷英明量能明断。”一席话说的有理有据,易亲王当场便将此事交由他负责,齐斐智却连道不敢逾矩,最后定由其与易世子——易雪松共同处理,查明真相。几日的调查后,矛头直指何挚冀,他不但有动机、时间,甚至还在他房中搜出了一纸包,里面只残留了些微粉末,疑似那夜许多不幸者的‘病因’。可何挚冀坚不承认,说那是他自己用的,问为何物偏又支吾着说不出,无奈只得寻人来验。既然已无须掩饰什么了,燕昔的神医身份自是又被提起。于是在满室肃穆严峻的大堂,请来了与其气氛格格不入,倍显泰然悠闲的燕昔大神医。

“殿下,燕神医那里的情况现在不知怎样了?”闻言,正执书卷浏阅的祁洛暄抬头,看了眼心绪不宁得属下道:“离源你在担心么?”


“殿下,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担心吗?何挚冀虽然…可那事不该这么简单才是。”离源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呵,我说离源你何时变得如此多忧善虑起来,那事的结果如何,只要不影响到我们不就行了。”
祁洛暄不甚在意道。听得离源眉头皱得更深,这是他在变吗?变得好像是殿下吧,这般事不关己,漠然处之的作风倒像是…像是燕昔!这念头一出,离源自己先吓得一激灵,双眼直直瞪着面前的主子,似要将他劈开仔细看看一般。
“怎么了?”察觉到下属的古怪眼神,祁洛暄开口问道。“没…没事。”离源忙别开了眼,低下头去。
“你放心,你我都能看出蹊跷,燕昔断不会一无所觉。他至今不动声色,必是成竹在胸,我们等结果便是。”以为离源仍是担心此事,祁洛暄好心开口劝他道。可离源听后直觉似有不妥,不安更有增无减,试探着问道:“殿下你似乎很信任燕昔?当然神医他人是不错…呃…我是说他…他应无恶意,但您不是一向对不确定的事物都有警戒之意吗?怎会…”说完,仔细盯着祁洛暄,看其反应为何。却见他双瞳泛雾,似在出神地想些什么,良久才徐徐开口道:“燕昔他是个爱竹之人,断不会再雪上加霜。”所以我信他,至少这回,我信那月下将淡淡悲悯隐于笑颜后的怜竹之人。

看着眼前的一幕,燕昔不由觉得好笑。自那日听得何挚冀在房外的一番吵嚷后,心中便已然明了。分明只需除去对手即可,却为何要对那么多人下手,这不明摆着让人起疑吗?如此大费周章,到像是生怕他人不知一般。这只能说明下手之人有意将事闹大,而他必可从中获利。何挚冀?药粉?哼!无须到此他亦能知,何挚冀今日必定百口莫辩。谁受屈,谁得利他不管,只需找出幕后之人再想法对付便可,这之前的事,其余的人,想来那人自会解决。所以这几日燕昔过得颇为愉快,对他而言,暗着对付一人自是比明着对付一群人要轻松的多。不过今日既然人家请他来此,就当来客串回角色,顺便看场好戏又如何。谁知这场戏还真精彩。


如他所料,那些粉末确实是‘蚕食’,乃是从西域传来的,将以毒喂大的盅虫晒干,再配与其它草药磨成粉制得。中者初始稍有不适如腹泻、乏力等,慢慢体弱虚脱,神志恍惚,身体如药名般逐渐被其蚕食,最终垮掉。唉,记得铭烟知道有这种做法时,恨得咬牙切齿,她对那些盅虫总是爱护的紧。‘蚕食’通常不易被验出毒性,其症状又似染恙患疾,若非这次人数太多,决不会如此轻易就被察觉。


这也使自己更肯定下毒者果然别有用心,蓄意引起骚乱,只不知究竟为何人?总之,瞥一眼因得到那齐二堡主出言为其辩解,就从涨红脸对人大吼大叫,到一副感恩戴德样的何挚冀,多半不会是他便是。不过,这齐二堡主,齐斐智倒真是个耐人寻味之人,一脸庄肃,有礼有节,举止得体到不似一个才二十二岁,且始终有一个能干大哥为之操劳的世家子弟。其分析客观理智,不因何挚冀的无礼而针对他,也不袒护亲近熟念的钟缚。前者忍耐平稳相待,后者安抚温和以处,对易世子恭谨,对他人持礼。这样的人啊,燕昔不禁有些趣味的想,倘若不计较长幼之分,和武功造诣稍逊其兄这俩点,只怕他更合适坐那堡主之位吧。呵,齐家堡倒是人才辈出阿,只是…
垂下眼帘掩去眸光,只是一山二虎啊…呵呵,是福是祸呢?本来局面僵持不下,可在片刻前,有了巨大突破。何挚冀的挚友李淇被查出与那包‘蚕食’有关,易世子遂派人找他前来。李淇到此后称那纸包确实是他受托交于何挚冀的,但不知其中何物,更无教唆他害人之心。燕昔辨出他即是那日房外劝慰何挚冀之人,当日好言相劝的朋友,竟成今日指证之人,世事变换实是可笑。“何少主,那药包确实如李少爷所言是有人交于你的吗?”
易世子露出威严之态开口道。


“是,不过,那里面放的不是…不是那…”某人果不出所料,开始百口莫辩。


“这事非同小可,何少主如有难言之隐,在场众人皆立誓决不外泄一句便是。”
齐斐智沉稳得循循善诱道。可惜效果不佳,对方吞吞吐吐半天,还是没说出什么来。最后齐二堡主无奈只得提议,将与药包有接触的何挚冀与李淇暂时拘禁,易世子亦赞同此议。燕昔悠然在侧,对此不置一词。钟缚也沉默以对,他是受害者义弟,本该说的上话,但如今他亦有嫌疑,即使是空穴来风也是避嫌为妙。何挚冀自是又大吼大嚷起来,至于另一人嘛,燕昔斜觑到,李淇竟朝钟缚怨恨地瞪了一眼。


有意思,将戏从头欣赏至尾,始终不曾插手的燕神医朱唇微勾,李淇怨恨的为何既不是连累自己的何挚冀,亦非欲关押他的齐斐智,而是钟缚?是因为认定他才是真凶吗?呵呵,这场戏看来怕只是个序幕也说不准呢。

 

 

 

 

 

 

 

 

 

事事多变出意料

 


夜半,屋中只点了一盏快燃尽的烛火,显得昏晦不明。李淇一人坐在榻上心中颇为不安,事情怎会发展成如今这般?几年前,自己一时胆小怕事将姨夫家出卖给了夕影门,从此便不得不暗中为其出力。否则一旦事情败露,‘背信弃义’——就凭这四字,武林正道将再无容身之处,而夕影门更不会放过不听命之人!
此次奉命前来,监视离家少主与其同伴的一举一动。利用过去的一点儿交情和那玩意儿,得以结伴何挚冀同住西苑,便于执行任务。可不知他与夕影门的关系怎会被那人得知,借此要挟自己助其毒害‘快剑成双’齐斐毅,并栽赃嫁祸给何挚冀。他也是没办法,原本替夕影门办的不过只是些探查某名门正派秘密,或潜在某处作内应之类事,从未亲手害人。因为不需要,夕影门中高手如云,不屑他这种武技二流之徒出手,他没以此为耻,反指望自己永远就这样别成什么高手才好。这辈子主动摆脱控制他是不敢的,可至少若不是亲自害人的话良心会好受些。但现在竟有人知道了他绝不能让人知晓些许的秘密。惊骇,恐慌令他坐立难安,这秘密若传出去丝毫,那结果是他不能承受的。而夕影门若觉查到有外人得知了他们间的关系,那人虽会遭殃,可自己亦难逃一死。
“夕影门不留无用之人”诡秘门主摄魂之音犹在耳际,寒意,冻得颤人的寒意从心底冒出来,咬紧牙,他不能不答应那人。阖上双目,回忆今日堂前问审的一幕,齐二堡主——齐斐智居然是那样不浮不躁,镇定沉稳之人。在兄长被害与何挚冀的火爆脾气下,竟还能沉得住气。枉费他这些日子对何挚冀添油加醋,又四散谣言,就是吃定了那愚蠢的暴躁脾气到时必将他推至死路。因为人都一样,对面目可憎之人天生反感。可今日不仅没影响到齐斐智的判断,沉静一旁的神医燕昔对此亦是连半点情绪都不曾有过。


想起那位神医不由又是一阵胆寒,俊容天仪,不变的温雅,嘴角始终挂着笑,仿若置身其外,却洞察一切的笑,就像是天上诸神对凡人的笑,似怜悯又似嘲弄。就在这种微笑中他只觉自己的一举一动,掩饰挣扎都是可笑的,就像盆里的鱼明明只等待价而沽,却还妄想着自己仍是自由的。


最终,在齐二堡主的明智下和神医燕昔未变的笑容中,他和自己陷害之人一起成了瓮中的憋。之后呢?夕影门会怎样做,他不认为那位门主有耐性等自己含冤得雪,况且自个儿本就不冤枉,这点儿把戏决逃不过门主的法眼,他会怎的待自己?还有那人是会帮自己,还是…


这么想着突然一股杀气袭来,昏暗的房中划过一道寒光,李淇猛地一惊,仓仓侧身避过三尺青锋,扯过榻上丝布甩向握剑之人。唰,唰,唰!剑光转动,片片碎布飘落,挡了视线使人在这屋中更难看清,黑衣蒙面人不由缓了动作,李淇乘机跃起,作势要以掌击其左胸,来人右退一步,谁知李淇虚晃一招,闪身至门前,正欲夺门而出,剑锋逼至,无奈回身,出招相抗,却惊觉对方内力深厚。


谁?是谁要杀自己?夕影门吗?不像?瞧着身形到像是…
念头突起,未来得及深思,“钟缚!”这二字已然出口。来者一顿,更令李淇觉得自己猜对了,气怒已极大骂道:“钟缚!你这小人!不帮我便罢了,竟还要杀我灭口!你…”话未说完,却呆愣在原地,只见对方缓缓拉下面罩,竟是齐斐智!房门被打开,房外灯火通明,十多个手持火把的侍卫肃立于易雪松——易世子身后。“齐兄你果然厉害,用这招让贼人自露马脚。”易世子由衷佩服道,他自己就是不够聪明,还一直以为何挚冀就是下毒真凶呢。多亏齐二堡主跟自己分析其中疑点,说服自己今晚施这反间计,要不冤枉了好人就糟了!“易世子过奖,咱们还是快去将钟缚,那无耻歹毒之徒抓起来,再向那何少主道明原委,赔不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