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禀殿下,臣守备皇宫夜寻至此,听见声响故而前来察探,不料原是…殿下。”
“哦?”黑眸盯视着臣下,目光灼灼,“这么说你是在我之后才进得林?”
“是。”季赫面无丝毫异样。会开口询问源于自己素来敏锐的直觉,可眼下情形若那黑影是季赫,其断无可能在短短时间内换上衣衫,更无需作茧自缚再现身于自己眼前,果然是自己这些日子太过疲乏了么?
沉思片刻,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下,祁洛暄微笑道:“呵,其实也没什么,一时难以入眠出来散步罢了,季统领若无事,便陪我走走吧。”
“世子,王爷走了?”“世…子?”秦昕靠于椅背上,双眼紧闭,就在小瞳以为他已入睡之际,轻启薄唇,喃喃犹如自语,“随影他依旧无传信么?”“唔?噢…是。”小瞳不明所以地应声。无传信便是无事,明明很确定的事,此刻秦昕却有些迟疑了,心中隐隐不安,不安啊…近二十年来头一回吧?栖雁,默念着这个名字,心绪纷乱,这名字主人的才智曾令他激赏,如今却徒生懊恼。若无过人才智,她便不会如此多变难料,亦不会轻涉险地,善泳者溺于水,尤其…她并不看重自己的命。
他知道的,她从不在意自己的生死,若能选她定会毫不犹豫地替郑铭烟去死,并非重情重义,其实是种自私,因为他们都清楚,有时活着生受比死要痛的多。
“世子,听说近来咱们秦王府诸多势力皆遭到打压…”可主子居然对此一点反应亦无!莫非主子当真要美人,不要江山了?忍了数日小瞳终还是将堵于胸内之事道出,却只换来秦昕一笑。“小瞳何须多忧?王府的事自有父王操心,毕竟…”弯着的眼眸深邃,笑得别有深意,“毕竟此刻他才是秦王府之主。”
林中更深露重,夜半的风清新却透着寒意。“季统领,你跟着我父皇很久了吧?似乎从我记事起,你便在了。”“是,臣自幼便在陛下身边了。”季赫随在祁洛暄身后慢行,小心斟酌答言。季家世代皆效忠祁氏,殿下分明知晓的今夜何以有此一问?“嗯。”祁洛暄在棵樱树旁停了脚步,伸手抚上树干,带着寂寥的声轻问:“父皇和母后,他们很恩爱吧?”
“啊?是…是。”季赫微怔后,显出追思之色,“陛下英明,皇后…皇后娘娘贤德无双,明君贤后古来稀之。”是么?那母后眼中为何总有一丝抹不去的哀愁?又为何临终之际的遗言会令父皇显出不思议的哀痛?“殿下?”察觉祁洛暄神色有异,季赫困惑轻唤。“没什么,我只是想起母后,她对季统领一门一直都是信任有加的。”连临终之际都曾提及…
“妾身今大限至,唯愿吾皇常安,季氏一门世代忠义,非有大故愿勿弃之,妾身后休大起山陵,劳费天下,但请因山而葬,不须起坟,无用棺椁,所须器服,皆以木瓦,俭薄送终即可,另…”
思及先皇后最后一句遗言,祁洛暄不禁眉宇深锁,母后她常居幽宫实则明达,通晓世事,只是…莫非母后早料到今日之势?!怎会…“皇后…抬爱,娘娘她实是千古难得一见,母仪天下之人啊,唉,可叹天不永寿…”
一旁季赫亦陷入自己的思绪,他似又见到久远的过去初嫁祁家的那个沉静柔和的少女,一颦一笑皆若有安抚人心之力,似乎在她身边就能温暖而恬静…一句轻如蚊鸣的话传入祁洛暄耳中,却使他蓦得一震,“你说什么?!”
“臣…”惊醒过来的季赫惶恐不能言语,心虚移目,支吾道:“臣未曾言语,恐是殿下听错了。”“是么?”撇过头,祁洛暄双眸不见一丝情绪,淡淡道:“或许吧。”“天色晚了,请允臣告退。”季赫有些局促的躬身道。“嗯。”挥挥手,祁洛暄不曾看他一眼,随声应道,待脚步声远去,方才转过头来望向黑夜中已几不可见的背影,夜风似依旧轻诉着适才季赫不愿承认之言。“若那日没有那日争执,皇后娘娘她或许便不会郁积于心,病势愈重了…”
争执?母后和谁?父皇么…
那堪风雨助凄凉
“你说什么?!”“我说…”拿起茶几上的瓷杯,栖雁轻噎一口,“国君之所以体弱多病源于在母体时被人下毒。”“你…你确定?”钨启韶狐疑地看向她,仔细研究挂在唇际那朵淡似梨花的笑魇,他并不怀疑栖雁的医术能耐,而是…“为何?”“唔?”栖雁挑眉。钨启韶离座走至她面前,双手撑在栖雁座椅两侧,俯身定定凝视着她,“为何要告诉我?”此事一旦张扬,她可明白自己的处境?抬头对上迷惑不解的眼,栖雁的笑容无一丝破绽,“韶王爷不曾说我们已绑在一块儿了么?燕昔反复思量后深以为然,故而…如实相告。”
“哦?”明眸青睐似凈无瑕秽,清润之音近若真诚,不避不躲得直直与你对视,心似有刹那眩惑,沉默在两人中弥漫开来,钨启韶凌厉之气渐渐低了下来,眸中闪过复杂莫名的神光,是疑,是惑,更是恍然…知她必有谋算,但…何妨呢?定下神来,勾唇自成雄霸天下之势,“能得神医相助,本王之幸。”摇了摇头,栖雁幽幽道:“在下不过自助,反倒需王爷维护之处甚多,所以该是燕昔感恩方是。”
移了目,钨启韶回座,随手举起案上的酒壶,透明的液体在空中化过道优美的弧度,无声地化在案前青瓷杯中,浓郁的酒香四溢开来,执杯朝一旁饮茶者一敬,“难得良辰,你我又达成共识,饮茶岂不单调,不若…共饮一杯佳酿吧。”“在下不善饮酒,只得辜负王爷盛情,以茶代酒敬上一杯了。”清浅一笑,栖雁悠然品茗。
“不善饮酒?”钨启韶嗤笑,“原来这世上也有你不擅长之物呢?不过无妨…”斜睨蕴着清灵的璀璨双眸,“本王陪你一醉如何?”醉?何人亦曾邀她一醉,她又曾欲与何人一醉?“究竟何时你才愿一醉呢?”“…今夜就让我陪佳人一醉吧。”“你啊,还是等有了能和你共醉之人再喝佳酿至酣时吧。”铭烟…心蓦然贽痛,笑颜未变,眸中却更见清冷,“凡事不可过度,‘醉’之为物,鄙人不喜。”见对方鹰眸微沉,缓缓吐字,“王爷不可。”“如今的情势还是时刻保持清醒为好,不是么?”栖雁起身整整衣袍,“在下先行告辞了。”
“该不会…”未曾相拦,钨启韶玩转着手中酒杯,似笑非笑道:“雁儿,只是不愿与我共醉吧?”“王爷以为呢?”音未落,人已至殿外。
“王爷。”栖雁离去未久,钨启韶独坐饮酒,殿后踱出一素衣儒雅之人。“任先生。”抬眸看了他一眼,一口饮尽杯中余下之酒,“你都听见了?”
任无影难得露出愁云,沉思道:“国君之疾若是自胎中而来,多半是当年后宫所为,国君乃是唯一嫡子,份位略低的便是大王爷之母,钨启素有不立嫡,便立长的不成文规矩,那么…”
“那么国君之症的真相只要妥善利用,便为我之利器。”杯已空,钨启韶却不曾放下,置于掌心把玩着。“不错。”眼中闪过与那儒雅之气全然不符的锐芒,任无影颔首道:“此事若能证实,宗亲权贵就难以继续支持大王爷,只是时间隔的太久,便是我等推测属实,想要寻获证据亦是不易啊。”
“哈哈,先生何时如此…”钨启韶仿若听了笑话般,自顾自笑了一阵,才续道:“这世上但凡有的事,任谁也休想随意磨灭。再则,这证据若实难寻获…”厉芒一掠,“本王亦能让其平地生出。”微微一笑,任无影未接言,蹙额疑道:
“这周栖雁为何要在此时将此事说出,以其之智不该料不到,此事若走露一丁点风声,她便立时凶险万分!她…究竟意欲何为?”
“公子,你真的说了?”在殿外等候的冰凝自栖雁出来后便揣揣不安,犹豫了半晌终于开口小小声轻问道。“自然。”栖雁答的随意。“可…”冰凝还欲再劝,但瞧见自家主子的神色知是无用,无奈噤了声。
栖雁看似平静无波,实则心思犹如浪涛翻滚。秦昕之计,指使这儿的夕影门之人亦做出些刺杀钨启朝中大员之类事,嫁祸给常年爱打着夕影门名号之人,处理的好或还可引其内部互相猜忌,内讧起则慌乱生,届时故意留些线索,诱之自动入瓮。引蛇出洞,好则好矣,只是强龙难压地头蛇,天时地利方人合,如今在别人地盘上稍有不慎,以大王爷的势力亦会被反咬一口,何况有个心机深沉的钨启韶在旁,而他身后还有个更难测的任无影。
倒不如抛出致命诱饵,呵,屡次出手之人既与大王爷钨启昊有关,那么若有人要揭露一个对其极端不利的秘密,该不会坐以待毙才是。绑在一块儿么?钨启韶或许你确然说对了一半,至少此事就外人来看,的确如此,有了你的屏障,那大王爷即使再想动手亦不能明目张胆,暗中的话…正合我意!缓缓勾起一抹悠笑,“饵已下,待等愿者上钩。”
“她么?”钨启韶眯眼,似是酣醉之态,“我虽不知其真切盘算,但有一点倒能肯定。”顿了顿,又斟上一杯,“她有意招惹八方瞩目,尤其是大王兄。”“这…”凭任无影高智其实已猜至几分,但真听这般断言还是有些惊讶,随即轻叹:“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一样决绝如斯,连自己亦不放过。”“不是她不放过自己,而是…”钨启韶怔怔盯着杯中水镜,那儿似有虚渺倩影,“而是,她从未有机会能放过了自己。”轻轻一句伴着酒水啜下,却比今日所有所闻所得更使任无影心惊,研判的目光看向钨启韶,见他不知第几次举杯,言带警戒,“王爷,酒多伤身,有一句话她却是说对了,‘醉’之为物,王爷不可,欲谋大事,需时时清醒方可啊。”钨启韶闻言掷了酒杯,勾起抹了然的笑,起身走向他,“先生放心,若非本王愿意…”直视任无影,双眸一片清明,“任凭什么绝世美酒佳酿,亦难使本王醉上片刻。”任无影心下略松,愁绪却未能全散。忽而远处飘来锦瑟琴音,似流转缕缕如丝的凄绝悲凉。“操琴者技艺高深,只是太过忧伤。”钨启韶皱眉,“此等琴艺,莫非是王后?”
王后得其母相传,琴技之高,众所周知,绕梁三日犹未绝也。“非也。”任无影却摇了摇首,轻嗟道:“王后之音偏于婉转含蓄,纵叙愁情亦不会如此刻骨。”
“那是…”思索半晌,钨启韶恍然道:“我想起来了,弹琴者必是降雪宫苓姬,她原是大王兄献于国君的。我猜他或许是看国君与王后恩爱异常,故而特地寻了个性情与王后相似的没落贵族女子欲惑君心,孰料国君待王后可谓一心一意,收了苓姬赐予殿阁亦不过是给大王兄一个面子罢了。所以这名美姬便成了弃子,据说独守空闺抑郁成疾。”“原来如此,难怪这曲调恁的悲伤。”任无影轻道。“嗯。”钨启韶点头,却并不以为意。
“公子真想不到,钨启宫中竟有琴技这样高明之人。”冰凝忍不住赞道。
栖雁却只幽幽一叹,惹来冰凝不解,“公子?”“悲悲切切谁家怨,忧忧郁郁何处音,似将隐隐心中事,弹作凄凄弦上声。”目带悲悯,栖雁叹息道:“这音太过悲切凄凉了。”“是一宫妃。”深沉之音突响于二人之间。瞪着又一次从天而降之人,冰凝不禁再次感慨,这所谓的森严防备对这人而言根本没用嘛!
“看来随影这些日子已然了解了不少事呢。”栖雁温雅道。“确实。”随影走近递与她一张薄纸,“这是你让我查的事。”一目十行的看完,栖雁冷冷一笑,微微一抖,掌中之纸霎时化作粉末,散于空中,归于尘埃,钨启韶你果然…“你早就猜出了?”不搭理冰凝好奇至极的询问目光,随影紧紧盯视栖雁,加重语气,“这儿太危险。”“危险,呵,哪里又能不危险呢?”栖雁淡淡笑道,“况且箭已离弦,再回首难。”
“你若愿意,夕影门会尽全力护你们主仆离开。”下定决心,随影坚定道。
“你?”栖雁有些诧异,“他遣你来此的目的不是…”“我之前便说你并未猜全。”偏过头去,随影迟疑轻道:“主子他…他其实…”
“等等,等等!”冰凝摆动着双手打断二人,“你们究竟在说什么?”搞得头都痛了耶。
“那张纸上记载了钨启各处大小米行粮店近来的买卖情形,与九王爷利益相接之人有些分了好几家铺子,虽极不明显,但都增大了买量。”栖雁抚额,无奈告知。“所以呢?”冰凝还是不明白,这说明什么?“会集粮通常意味着将有巨大变故。”随影拧眉道:“如洪涝旱灾,又或是…”
“又或是…兵变。”栖雁轻轻吐出随影未完之语。“兵…变?!”冰凝震惊道。“…”栖雁未答,眸深邃幽暗,难怪在福城时钨启韶会如此爽快地答应自己的提议,只怕那时便已谋划以燕昔神医为靶暗中调军这陈舱暗渡之计…......一身铠甲的少年走进灰色的帐篷,那里只独坐着一个小女孩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日你就能见你爹,然后回去了。”俯视了她半晌,少年徐徐开口,听不出是何情绪。
“…”小女孩低头未语。“喂,你就没什么说的了?”“我要带箫吟走。”“你!”少年气竭,但对上那一脸淡漠的神色偏又无奈,压下怒意,“我说了他归你就不会反悔,你…”见对方终于抬头望向他,他却撇了头去,“这里若四处明枪,中原那儿便皆是暗箭,你自己小心…”见她狐疑地盯着自己,狠狠道:“否则你这性子迟早要吃大亏!”说罢,重重掀起帐帘而去。那若有若无的些许真心,原本毫不在意,直至连这一丝真意都被碾碎,才发现自己原来都记得呢。钨启韶,若是永不再见,或许…或许你我还能有一丝稍稍好些的回忆,呵,真是相见不如不见…
“王后娘娘您没事吧?”“没事。”抚着燥闷异常的胸口,祁佩英颦眉道:“近来不知怎么常常乏力晕眩,或是太累了吧。”“哦。”宫女点点头,面露忧色。喘平了气,王后启齿轻问:“那琴声可是从将雪宫传出的?”“是,可是扰着娘娘了,要不明个儿派人去说一声,让她以后少弹些悲调。”
“不必了。”摇了摇头,祁佩英看着窗外片片落英,“天愈发寒了,苓姬身体素来便弱,将雪宫的用度再长些好了。”“娘娘。”宫女敬叹道:“您真太仁厚了。”“仁厚吗?”
祁佩英恍惚追思道:“本宫幼时常觉自己的母后是天下最贤德的妻子主母,她戴上凤冠后更是母仪天下,千古贤后无人能挑得半分错来,所以我亦曾盼望过自己能与母后一样,只是如今我才明白。”惨淡一笑,“贤后又如何?我与那苓姬其实并无不同,都是可怜人罢了…”
这便是母后你在披上凤袍时毫无喜色的缘由吧?才非福,艳不寿,母后您冰清玉洁,通达世事,终究世俗难留…
缕缕青烟,幽幽暗香,雪纱女子肤如白玉,纤似弱柳,玉葱十指轻拨琴弦,突然琴弦绷断,少女弯下身子捂着心口,一阵咳嗽直像要将肺亦咳出来似的。“苓姬夫人!”端药而入的小宫女见了心一惊,急忙把药放在一侧,上前扶住她替其疏气,“夫人您又发病了?这药也喝了那么许多怎就不见好呢?”攥紧了手,苓姬却是未语,知道这位主子素来沉默寡言,小宫女不以为意,服侍她慢慢喝下汤药。“这药…”乌黑刺鼻的药入了口,苓姬顿觉有异。“哦,这是大王爷吩咐的,别说,大王爷对您还真念着点情分啊。”“恩。”无意识的点头,却微露焦色,忽而她目光闪烁,状似不经意的开口,“最近可有发生什么大事么?”“大事?”宫女不解,搔头道:“应该没有吧。”“是么,那就好…”苓姬应声轻至不可闻。“啊,对了!”“什么?”苓姬一把抓过宫女衣袖,急切道:“发生了何事?”“没…没。”从未见她失态的小宫女有些骇着了,“奴婢只是突然想起,前几日从中原来了个神医。”“神医?”“是。”小宫女点头如捣蒜,苓姬方才松了口气般失力放开她。“夫人。”瞅了瞅主子的脸色,宫女小心道:“奴婢见你的病一直都没什么气色,要不要去请那神医看看?”“不用了。”“可是…”“以我的身份如何合适去麻烦神医呢。”见自己的婢女仍不死心,苓姬叹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我累了想休息会儿,你下去吧。”小宫女无奈只得退下,苓姬轻撂起断了的琴丝,一不留心划出个口子来,鲜血瞬间溢出,可那血红得太深太浓,似隐隐潜着墨色…
数日后,瑾峙城,秦王府内。“世子,您…”见主子似带怒色地瞪着一张字条,小瞳浑然不知如何是好,喏喏地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么?”刚才不还好好的,挺高兴的接下传信,怎的转眼间就变天了?单手抚额,秦昕轻柔道:“小瞳,至今亦无随影的消息么?”“是。”小瞳觑着主子的脸色颔首,直觉随影要倒霉,想了想小心为其辩解道:“或许…他没觉得有什么大事吧。”言下之意,不论主子知道了什么,他都不是故意知情不报。
“嗯。”秦昕似是赞同的点了点头,悠喟道:“我手下得力干将竟连事态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了,唉,是我这主子日常教导不利啊。”咽了咽口水,小瞳心里默念,随影我真是有心帮你的,不过看来是弄巧成拙了,你…你可别怪我。“那公子预备如何?”“预备如何么…”再看眼信纸,秦昕轻轻长叹,微阖眼睑,眸露幽思。
与此同时,大王爷钨启昊亦是一脸阴沉,而立于他面前瞅着他脸色的竟是当日在福城腰圆背厚,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汉子(不记得重温‘福祸相依风将起’那章)。“弥鞨,果真查不到这个燕昔是怎么凭空冒出来的吗?”钨启昊话含阴冷之意。
“这…”唤弥鞨的中年汉子眼一转,斟酌道:“属下确定那任无影此次去中原绝没有与这些江湖人有什么来往接触。”“哼!这次没,那以前呢?!”“以前…以前…”弥鞨低了头去,不敢直视钨启昊怒颜,怯懦道:“任无影已有十多年不曾踏足中原,那燕昔未满二十,应是…”“应是?!”
钨启昊一声冷笑,“哦,那你倒说说他一外族人,何以千里而来趟这浑水,相助钨启韶?”弥鞨头低得更低了,推度道:“莫非是为了财势?”眯眼,钨启昊直觉否认,“不像。”“那…属下再去查?”“查?”
钨启昊森然讥笑道:“都已经谣言满天了,再过些日子只怕就该轮到人家来查咱们了!”“王爷的意思是?”钨启昊双目掠过杀机,“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弥鞨明了其意,躬身领命,“属下这就吩咐他们去做。”“嗯,这次须万份小心,别让钨启韶逮住把柄。”“王爷放心,那人生死在咱们手上,纵使事败执雪亦不敢多言。”“这就好。”淡淡三字,轻轻出口,棋子何须怜惜?自有人血不如水,命不如草…
北风起兮露结霜
“五日了,也该是时候了。”栖雁凝神望向窗外树丛,钨启位于北方冬季早至,这时节便已然如此寒凉了,清晨枝上薄薄覆了层霜,乍看晶莹剔透,映华生辉,近了才觉寒气袭人,逼压枝叶。栖雁伸手将倚在窗栏边枝杈上的冰霜掸去,阴冷之气从手心蓦得窜上,似通过血液一直冷到了心底,皱眉拍了拍手,喃喃地又复了遍:“已五日了。”
是自己低估了钨启昊的定性?又或是…环目瞟了瞟四周,自下饵那日起,钨启韶在附近的戒备又加重了不少,连随影前来亦有不易了,看来自己得出力帮他们一把。“在想什么?”略透磁性的声在背后扬起,栖雁头未回随口答道:“伤冬感秋罢了。”慢条斯理地阖了窗,这才转过身来,嫣然一笑,“王爷贵人事忙,怎有空来此偷闲?”钨启韶不以为意道:“近来外边风雨声大做,故而来此寻个清静。”“清静?”栖雁不可思议的挑眉,“王爷说这儿?”“呵。”钨启韶轻轻一笑,竟带几分无奈,“难道不是?这儿怕是已清静的不讨你喜了,不是吗?”“前几日,王爷可曾听到一阵琴音?”栖雁不答反问。“哦?你也听见了?是降雪宫的苓姬所奏。”钨启韶亦不再相逼,就接了她的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