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如今勤于政事,替皇上分劳,已是克尽孝道,陛下吉人自有天向定会无恙。”
季赫自知曦帝病势沉重,也只得劝慰道。“但愿如此。”
燕昔若在也许会有法子吧,也不知他现在何处?虽则离源自会在江湖中留意,可他行踪向是难测…唉…月下之约,有待何时呢?
“阿鼽!”正与铭烟在酒楼进餐的燕昔忽然打了个喷嚏。铭烟佳人停箸瞄她一眼,调侃道:“该不会有谁在想你吧?比如某个你亲口许下什么约的。”
是谁说‘缘起缘灭皆是镜花水月,执着无益’的?真想不到她居然会给别人承诺,可算是破天荒头一回了呢!虽则期限不定,也够让人震惊的了。“噢。”燕昔颔首,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这几日喷嚏不断,原来是有人在念我呀。不过我想应是暝夜吧,他知晓了铃儿的事,自是要常常挂念着我们么。”还敢提,分明是那夜淋雨受了寒,又内力大耗,还被逼着陪面前这人说了半宿的话,才会受凉的!“你!”铭烟佳人酡腮微红,她又故意提那冰块!“呵呵。”燕昔不掩逗弄之意,戏笑道:“呀,看来这酒楼的招牌桂花酒果然不错,咱们铭烟佳人千杯不醉,都醺红了双颊啊。”执酒向其敬一杯,“又或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呢?”
铭烟佳人狠狠瞪着眼前笑意悠然之人,忽而亦开眉笑眼道:“呵,我酒量虽好,怎的也曾醉过几场。可你这随性贯了的人,饮酒却从不至酣时,是怕喝太多会失了神,迷了志吗?”亦举杯,饮下一口,细品其中滋味,“究竟何时你才愿一醉呢?”“醉?”燕昔斜睨杯中,郁郁桂花香气,诱人入迷,她却放下了酒盏,“铭烟该知,我不喜过于沉迷一物,包括酒。”“亦包括人?”
铭烟挑眉,无奈轻喟道:“前一刻还举杯共欢,转身便能毫不留恋的潇洒离去,其实你才是真正的无情之人。”“无情?”燕昔伸出根手指,摇了摇,满不在意道:“我不过是不愿痴情罢了。呵,无情太寂寥,痴情亦伤苦,二者皆非我愿。”“那你之所愿却又为何?”“就是…”燕昔突止住了话,朝酒楼外望了眼,道:“胡叔和铃儿回来了。”
“嗯,这丫头经过这次教训倒是乖了不少,一路上再没闹腾过。”铭烟眺向逐渐走近的橘红身影道。“铃儿她如此,其实是内疚我为她深陷险地。”唉,又何以见得不是自己连累了她呢?
铭烟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铃儿自幼虽天真些,可心地极善又重情义,想来那冰块当年也是为此,才让你将那事瞒着她吧。否则这些年她必定一直心存愧意,无法像如今这般无忧少虑。”
“不错,难得他们兄妹都一般情义深重。”“燕哥哥!铭烟姐姐!”听到脆声远远叫唤,燕昔与铭烟对视一笑,起身走向蹦跳而来的橘衫少女。
忆樱宫乃是帝王寝宫,传言当年曦帝在皇后故世后,亲取此名以表怀念之意。从此,不再招寝独眠于此。明黄色的幔帐迤地,随风飘荡,夜阑人静,忆樱宫内,曦帝却未入睡,而是端坐在宫内紫檀宝座上。乍一眼,以为仅他一人,唯借着烛火微茫才可隐约见另一人影,揖立于宝座前。
“燕昔?暄儿这些日子与他接触颇多吗?”比起白日,此时曦帝出言更沉了几分,全然帝王之威。“是。”宝座前的人答道,许是因紫巾蒙面之故,声音显得有些闷,“燕昔素有神医之名,二皇子与其结交应是为了陛下早日安康。”曦帝宽慰的赞同道:“不错,暄儿向来致孝,季赫也曾禀过,其今日询问了朕的病因。那他最终未请燕昔前来医治寡人,定是难全心信任此人之故。”“二皇子他一贯处事谨慎,思虑周全,为人又不骄不躁,实是难能可贵。”
“最难得的是他能处处以大局出发,明白江山社稷才是最为首要之物。”
曦帝口气似称赞,却又含着不容置疑的坚硬。“陛下放心,二皇子必不负陛下所望。”“恩,可惜彬儿他…唉,不提也罢。对了,四家近来可有什么异动?”
“周亲王依旧未离封地,易王府都在为易郡主婚事忙碌,楚家自楚老亲王过世,现任的少王爷一直有些拉拢各方势力之举,至于秦王府…”“如何?”曦帝声微高,眼眸一亮,问道。答言之音愈发滞闷,“秦王府最近似乎惹上了些麻烦…”
黑木漆彩顶梁下,站着一绫罗正向坐蟒袍,要系镶翡翠玉带,宽眉长目,肤色偏白的中年冠发男子,从这双层曲廊眺望远处庭院。“王爷。”
“秦管事,世子还未回来吗?”闻声,秦亲王回身询问青褂绸衫的年已将至五旬的管事。
“禀王爷还没有,不过世子已传信说不日将达。”
管事毕恭毕敬道。“不日将达?哼!”秦王爷不屑轻哼,“他若有心岂有到不了的,只是故意给这府中一些人时间闹腾,好让自己回来后,能玩得更尽兴罢了。”“世子他…”“他是什么样的人,我能不清楚?”平冷的语调,无一丝情感,“平昔他爱怎么玩,我不管。可这次的事牵扯到了不少江湖中的世家门派,一旦处理不妥会令我们秦王府的声誉,势力都受到影响,我是万不能容的。”听出自家王爷话到后面有些阴狠之意,秦管事忙开口替小主子分解道:“王爷,世子平日玩兴是重了些,可办事干练,待人接物无不谦和有礼,又不失贵气风范,除了…呃…总之,这次的事应不能怪世子,多半是…”
话至一半,思及些事非自己一下人、内臣能说,便低首噤声,不再多言。
“我知道,我的几个儿子中就属他最聪敏,可整日心不用在正处。唉,晞儿死得早,否则他到更沉稳持重些。”叹息声不似丧子之痛,倒像是掌柜的在惋惜能干活计辞工一般。“如今剩下的,也就他和晔儿了。”“还有晖公子。”管事忍不住提醒道,其实除了晞公子,还有晗公子,暌公子两位亦早夭了。只因去的早,又不出色,王爷竟连提都不提了,更别提几位郡主小姐…
“黄口小儿能有何用,不提也罢!你去封信催催,告诉他三日内我定要见到他!”毋庸置疑的厉声道。管事只得喏喏应声,告退回屋赶信去了。一旁石山后,亦有个身影乘机鬼祟蹿离。秦亲王瞥了眼假山方位,冷笑一声,未移半步,仍举目望向远处绿荫繁茂的林院。那里栽有上百棵樱树,可惜花期已过,如雪般温柔纯洁的飞樱早在花开最盛时,就已飘零凋落。
“这信上到底说了什么?”铭烟从燕昔身后伸长脖子,凑过来,想看清刚由小灰(一只草鸮的名字)传来的笺中所写为何。“秋枫堡遇上麻烦了。”“什么麻烦!?”铭烟大急,一把抢过信笺,一目十行的仓促读完,抬首对燕昔道:“秋枫堡名下大片田地遭毁,牲畜死伤整计,甚至还有不少人卧病将死!?这…”“还不单是秋枫堡,其他不少名门世家都有所损伤,甚至连些寻常百姓亦被波及,只是其中属秋枫堡状况最为严重罢了。”燕昔愁眉沉吟道:“说是像被毒害,还牵扯上了秦王府,这事…不易善了阿…”“秦王府?”铭烟愁眉蹙额道,四亲王之首?“你对那秦亲王府之事了解多少?”
“秦亲王府么?”燕昔思道:“秦亲王出生氏族,与当今天子乃为姻亲,昔时共征天下。曾立功无数,却在大势将定时,因…因当年魔君兰残阳出卖军情而与老楚亲王一起被困,损失惨重,秦家之势也因此大弱。定朝后受封亲王,还算太平,却在皇后薨后,又娶诸多名门望族之女,实有扩展势力之嫌阿。”“可我听说那秦亲王之所以纳众多妻妾,是因恐子嗣单薄?”铭烟忆起了不少与之有关的传闻,“听说秦亲王在皇后还活着的时候,就已娶了一妻二妾,共有四子两女。长子为正妻所生,聪明伶俐的很,可惜十岁多时骑马摔死了,还有小妾生的三子不久也病死了。后来,再娶得几个女人都是名门望族的小姐,当时他已是亲王,即使不是正室也算不得下嫁,可共生的二子二女中,也有一子一女早夭。如今秦亲王膝下只余三子三女。”“不错,现今的秦世子就是已去秦亲王元配仅剩之子。”燕昔颔首道。“哎?秦亲王现在的王妃不是他的元配吗?”铭烟诧异道。没听说秦王妃去世的消息阿?
“嗯,那位夫人去的早,是立朝后不久的事。那时天下刚定百废待兴,所以丧嫁一律从简,知道的人自然不多了。”记得当时曦帝还特许周亲王风光大葬发妻呢,呵,但是呢…
铭烟没留心面前人神色有异,只奇怪自己何必去管别人的家事呢?他娶三千佳丽也罢,从一而终也好,和自己何干?重要的是…“喂,你觉得暝夜他是否会有极大的麻烦?”
“不好说,信上寥寥数语,也不知情形究竟怎样?”燕昔缓过神来,声平气静道:“我们在此多思亦是无用,不如快些赶路吧。”“嗯。”铭烟应和道,突得眼眯向燕昔,“等会我回屋叫醒铃儿,咱们就走。只是今后不能频频停留午睡了。”“呵呵,我不是体恤铃儿曾被下禁制要多多休息,以便调养嘛。”唉,以后要披星戴月的赶路,再不能惬意得小休片刻了。“对了,一会这信上的事,别让胡叔、铃儿知晓。”
“胡叔也不行?”铃儿就罢了,可胡叔乃秋枫堡分堂的堂主,连他都瞒着,不合适吧?
“你认为他知道后,能不被铃儿套出话来?”燕昔横她一眼,以前又不是没发生过此类事,怎不吸取教训!“也是,就按你说的,可怎么对他们说要日夜赶路的缘由呢?”铭烟苦思着说法。
日夜赶路?燕昔抽搐一下,无奈认命道:“只说是暝夜忧心铃儿之事,故要尽快赶至秋枫堡即可。”
“母妃。”一束发前翠玉银冠,弯钩鼻,貌偏峻严的绣鹤绸衫少年,掀起锻帘,入得内屋。
头戴金丝宝树髻,插着翠鸟凤羽钗,肩披镂金窄褂,身穿五彩绣裙的美妇,原侧躺于棉榻上闭目养神,见少年面带不郁之色,支身坐起,屏退屋内丫环,嬷嬷们,柔声道:“晔儿,怎么了?何事忧扰?”秦晔一步上前,有些焦灼道:“母妃,他要回来了。”“他?”王妃有些困惑地打量着秦晔,猛然惊觉道:“你是说世子要回来了?”
“世子?!”
秦晔的表情遽然恶起,怨懑道:“我也不过比他晚生了半年,凭何他便为世子!就因他是那个心肠恶毒的女人所生,是嫡子?!那个女人又怎配为正室,王妃了?当初就这么死了真是便宜她了!她根本…”“晔儿!”秦王妃厉声喝止他越来越过的言辞,见其满脸不忿,无奈摇了摇头,牵过他一只手来包在自己双手中,缓了口气,道:“晔儿,无论她曾做了什么,死者已矣,就别提了。何况世子是王爷亲立的,又无过错…”“哼,无过错!?”
秦晔抽回手,激愤地来回在屋中踱步,“他根本整一个纨绔子弟,吃喝嫖赌,哪样未沾?
醉酒曾至五日未醒,巨赌曾输十万白银,平日里一掷千金的奢侈就不说了,他的风流韵事早已满城皆晓!这样的人怎当得世子,又如何能在将来执掌秦王府?”秦王妃未答,只是不禁愁肠百结。晔儿,他是醉酒五日于听风亭,却留风雅之名;他是巨赌曾输十万白银,可最终让曾赢他的黎城首富屺远航倾家荡产,一文不名;他是平日里一掷千金,但因此收拢了多少人心;他是风流韵事不断,也只得句年少轻狂,公子多情。可你到今日还看不透,他从不简单,若是能对付得了他的话,那自己…自己早就…
忆起当年,秦王妃的手战栗着慢慢握成拳,软弱又刚强,矛盾着共存一体。
“母妃?”秦晔久候不见其开言,停下步子,走至她眼前唤道。“晔儿,你…唉…”王妃踯躅了半饷,欷歔道:“你还是别主动招惹他为妙。”
“别主动招惹?这么说连你也不帮我了?”
秦晔这时倒像孩子似得,抓着她的手摇晃起来,见她为难无奈之态,不由心炙道:“姨娘!你忘了娘就是被那个恶毒女人害死的吗?”
‘姨娘’二字令秦王妃一颤,当年自己嫁进秦家虽是父母之命,可亦是为了守护姐姐的遗子。入府后发现姐姐的死别有蹊跷,竟是当年元配夫人所为。为了替姐姐报仇,更为了使她和晔儿今后的日子无需担惊受怕,所以自己动手…那女人满嘴血污,死不瞑目的模样,就此挥之不去,午夜梦回数次惊醒。自己因此有了熏浓浓的安神香,方入睡的习惯。可王爷见到这一幕的那刻,只扫了一眼,淡淡吩咐人准备后事就走了。别说深究死因,甚至不曾回头再望一眼,一眼都无…从那时起终于真切的明白,自己枕边之人确然无心。还有秦昕,那似笑非笑,似讽非讽的目光,与那刺眼的艳红交融,犹如鬼魅。那时才十二岁啊,却仿佛已看透了一切,但这并非最使人心惊的。最骇人的是从头至尾,他都未对自己露过一点恨意,若不是心计至深,便是对其母当真无一丝舐犊亲情,无心无情,就如他父亲…
“晔儿,你绝不能主动去犯他。”秦王妃一字一字的郑重道,这样你才能平安活在这世上。
“我…”秦晔支吾着,似有些心怯。“你该不会已然做了什么吧?”王妃惊道。“没…没有。”“真的?”“当然。”“那就好,你去吧,我有些乏了。”
秦王妃获其保证后,宁神重卧回榻上,直至秦晔躬身退出,都未留意他闪烁的眼神。
一样手足别样情
瑾峙城中最有名的景胜当属‘听风亭’,因为秦昕公子曾在此与一群文人墨客斗酒会诗,以至横卧五日未醒。瑾峙城中最骄傲的盛举当属两年前‘砾还楼’的那场豪赌,秦昕公子在最后一局中反败为胜赢走了近旁黎城首富,屺远航的全部家产。瑾峙城中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当属秦昕公子又得到哪家名门小姐的青睐邀奇游山蹋水,又与哪个色艺双绝的美人对诗作赋。瑾峙城中最大的金佛是秦昕公子曾融千金所制。总之,秦昕公子的声望在瑾峙城中甚至已跃过了一方之主秦亲王,固然他旱时施粥放粮,涝时捐银修坝。秦王府中人也更拥戴这位世子些,且不说他那俊美无双的外貌,单是性子好这点就足以收服众人之心。府中下人皆知世子是从未发过脾气的,晔公子虽亦是顶尖的人物,却显得过于严肃不及世子可亲。因此,今日瑾峙城中似乎飘荡着一股愉悦气息,王府中更是欢舞异常,只为那常出游在外的秦昕公子回府了。“你回来了?”秦亲王伏于紫檀雕麒案上执狼毫抒写,只瞟了一眼来者,便低首继续研墨习字。
“父王。”来者并未对这明显的怠慢,有不渝之色。移目从设于案上的红木嵌银笔架,黑玉纸镇,青石玉器,到一旁悬着的前朝名画一一打量着。秦亲王久不闻其声,稍抬目,见其自得之态,眉紧了下,将笔搁下。“昕儿。”秦昕公子这才转向他,挂着笑,敬言款语道:“父王,唤昕儿前来可是有事吩咐?”
秦亲王细细注视着眼前自己愈发贵雅明绚的儿子,白至透亮雪肤,眉目间竟有几分像…可,灰褐色的眸又偏偏深不见底,薄唇微抿,笑得让人意摇又心悚。“嗯,你该知道发生何事了罢。”秦昕始终含笑对着自己父亲的审视,此刻笑意越深,拾起方被掷下的笔,轻抚沾墨长毛,道:“昕儿刚回来,怎知发生何事?倒是晔弟常年在府里该清楚才是。”“哦?秋枫堡之事昕儿不曾听闻?”秦亲王牢牢迫视他,声略沉,欲要从其瞳眸中探知真意,“豫庄早已交由你打理,现今在此处出了事你竟不知?”“秋枫堡?”秦昕不在意道:“就是豫庄十里地外的秋枫堡?庄主秋暝夜年青能干,自他接手后,秋枫堡财势扩了两倍不止,除了些江湖买卖,商农亦有所涉。只是为人冷淡之极,从不对任何人稍加辞色,却也极少动怒。‘秋暝夜’这名字到起得甚配,秋深无月夜,萧瑟寒凉时,呵呵,果然人如其名,性冷如冰阿。”“就这些?你最近在忙什么?易亲王府招亲你亦无动静,现连豫庄四遭大片田地遭毁,人牲死伤无数,许多名门世家牵涉其中,已然齐聚秋枫堡,将锋矛直指我们秦亲王府的事都无所知吗?”
“父王无需动怒。”对秦亲王的横眉怒目,秦昕摆摆狼豪笔干,悠笑道:“易亲王府招亲,若知父王对这‘天殒第一美人’如此中意,孩儿定会前去,尽孝道让父王一尝心愿。”
语带暧昧,这‘中意’二字是指为媳,还是为妻,叫人无从分辨。秦亲王极力压制心上窜的火苗,何时起每每与此子言词交锋,自己定先失冷静。“秋枫堡之事呢?”“那事阿…”贵值千金的狼豪再次被丢弃在案上,秦昕转身长发旋飞,“昕儿自会彻底了结。”一只墨缎青底皮履踏于蝠形楠木门槛上,偏首,有礼道:“呵呵,父王好好歇着吧,孩儿告退。”
于是在这场游子回家,骨肉团聚,父慈子孝的会面结束不久后,书房里传出‘咔嚓’一声,宣告了今日那支不幸的笔,到底寿终正寝。
暮余山四季风景如画,春暖百鸟鸣,夏炎树荫密,秋凉红叶飞,冬寒泉水温。其中最美的乃是秋季,山上大片枫林红艳似火燎山。夕阳斜照绚丽低垂晚霞,溅艳宁静天暮,风过火红海波翻滚,‘海’天一色互相辉映,格外迤逦妖娆。秋枫堡独坐于暮山上,孤清却无萧凉之意。“大哥!”身姿凛凛的红衣青年寻声而转,眨眼间,怀中多了个软软的娇小香躯。“大哥我好想你哦。”
橘衫少女蹭着青年的衣襟,撒娇道。青年低首看着怀中的橘衫少女,无奈摇了摇头,未发一言。“暝夜。”红衣青年向少女身后望去,只见一白衣俊逸少年走近,身旁跟着粉纱披帛旋绕于臂的婀娜佳人。
“燕昔。”努了下略干的唇,秋暝夜终于摒出两字来。“呵呵,许久未见,你还是一点未变阿,暝夜。”燕昔轻笑道,朗目微旋,不动声色的将身旁佳人推上前去,忍住暗地被扭得生疼,不改笑意,“铭烟和我都想你得紧呢。”
铭烟柔笑着点头示意,捏在燕昔腰上纤指愈发用力的转了转。依理本该说‘我和铭烟’才是,这人偏故意背理而行,什么‘铭烟和我’的,讨厌,讨厌之极!这幅画面落入暝夜眼中,却是相依相偎,异常亲热。按理看了十年早该惯了,可他素是不苟言笑之人,不禁还是别开了眼去。铭烟见状心头又是气恼又是娇羞,狠狠瞪了燕昔一眼。受到佳人的怒目相向,燕神医无辜的摸摸鼻子,玉笛轻敲秋暝夜肩膀,玩笑道:“秋枫堡的主人接待来客都是在庭院中,一杯香茶也无吗?”秋暝夜尚未及答言,铃儿抢着嗔道:“燕哥哥怎算客人?”过去一手牵着燕昔,一手挽着铭烟,谄笑道:“走走,我带你们去原来一直住的院子啊。”两人半推半就的随她入内,越过暝夜时,燕昔与其交换了个眼神,彼此皆知须得避开铃儿再细谈近日之事。“秋铃儿,等安顿好后,你给我回屋面壁思过去,十日不准离房。”“什么!”铃儿惊呼。待瞧见自个儿亲大哥面无表情,知道没得商量,讨好地瞅瞅身旁不是亲兄长却胜似亲兄长的燕昔。受到求救的目光,燕昔拍拍铃儿粉嫩嫩的小脸,心疼道:“十日这也太过了!”见铃儿不住点头,立即安慰道:“放心,有燕哥哥在,三餐点心都会及时让人给你送去的啊。”
铃儿愁眉苦脸,腹里泪落如雨,呜…呜…怎的自己这般倒霉,眼看就能蒙混过关了,就差那么一咪咪,到头来还是…唉…燕昔笑着反拖低下头,再无之前活力的铃儿,走向她熟悉不亚于己地的院子.
“晔公子。”两个婢女正在花园嬉笑着闲嗑家常,突见一身光鲜的秦晔到来,赶忙小心退至一旁行礼。“哼!”这些日子秦昕回府,府中上下都围着他转,秦晔不免郁结在心。今日出府散心,入耳的事几乎不离‘秦昕公子’四字,怫忿愈深,摆袖提步,想着回自家花园逛逛也罢。才进园子就隐闻欢笑声,却原来是两婢女在嬉闹,可一瞧见他,立时收了音,停了笑,如木做的一般立于边上,似希望自己快快离去。怎么,难道他是凶神恶煞不成?秦晔平日为人严谨,虽未苛待下人,但替王妃督管时,一律以家规为准,不讲一丝人情。又认定不庄重肃穆,正言厉色不足以立威信,瞧不起秦昕整日不正经的样,故时常板着脸。日子一久,下人见了自是战战兢兢,他偏不知深索,见人人都喜亲近秦昕,唯觉自己受了错待不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