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芷知道自己长得很不错,却也并不是什么让人一见就移不开目光的绝色,能跟在乾隆身边进后宫的人,平日里看到美女的机会多了。再说,她刚刚向乾隆行礼时,那年轻人仅只淡淡地扫过她一眼,也不见得是看中她公主的身份,他对她不寻常的关注,反而更像是对她本身的兴趣。
他的目光带着一丝探究、一丝兴味,还有一丝兰芷分辨不清的情绪,虽并不让人讨厌,但任谁被这般盯着看,都会不舒服。兰芷自然不能免俗,也许是错觉,渐渐的,她觉得自己连笑都变得勉强僵硬起来。
偏生乾隆不知是根本没有察觉,还是发现了故意装作没发现,一路拉着兰芷絮絮叨叨,有好几次兰芷想跪安离开,都被乾隆岔了开去。到了后来,兰芷心里甚至有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任凭乾隆在那边口若悬河,她只偶尔应答一句,由着他一个人唱独角戏。
终于,乾隆像是说累了,停了下来,兰芷瞅准机会,也不管乾隆会不会有想法,便匆匆告辞,那模样,甚至带着一点落荒而逃的局促。
“哈哈哈…”
看着兰芷的背影消失在树影花丛间,乾隆忽然爆出一阵愉悦的大笑,转而略带戏谑地看向身侧的年轻人,“这还是第一次,朕瞧见芷儿这副模样,瑶林实在是功不可没。”
如果兰芷还在,她定是要惊讶了。这年轻人,竟然是傅恒的第三子,富察氏福康安。若从历史来看,乾隆二十四年的福康安应当还是个六七岁的娃娃,在这里,却已是一个年近弱冠的青年。
“瑶林,你跟朕说实话,朕的这个女儿怎么样?”眼见福康安笑而不答,乾隆心底不禁开始怀疑嘀咕起来,“方才,朕可是见你一直瞧着芷丫头,该不是朕看错了吧?”
乾隆对福康安说话的语气,听不出半点君臣的上下之别,倒更像是普通的长辈与晚辈,带着些许轻松与随便,就像是闲话家常一般。
而福康安对乾隆的态度,除去应有的尊敬之外,也没有旁人面对帝王时的畏惧与拘束。听着乾隆相问,他大大方方地将视线从兰芷离去的方向收回,笑着赞道,“古往今来,只一句可堪形容芷格格,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乾隆笑得心满意足。此时的他,满心都是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成就感,就像所有家有优秀儿女的父亲一般,乾隆会下意识地希望听到旁人对自己儿女的称赞与夸奖,一旦有人说一句儿女的好,他会比有人夸奖他十句还高兴。自然而然的,他忽略了福康安是与兰芷同辈的年轻人,也忽略了外臣这般形容一个未出阁格格的不妥当。
或者,乾隆并不觉得福康安那样称赞兰芷有什么不对,或者,他根本对此乐见其成。
“瑶林的这句话,朕可是记在了心里。”乾隆笑得颇有些意味深长,“朕记得瑶林与永琪同岁,今年有十九了吧?”
“皇上记得不错。”
“福灵安指了果亲王家的多罗洛欣格格,福隆安也差不多了,接下来,你阿玛该担心你了。”
福灵安指婚的旨意已经下来了,福康安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听乾隆说起福隆安,不禁吓了一跳,有心替自家兄长打听一下,却因与理不合有些犹豫,至于他自己,他倒是不担心。
迎着乾隆意义不明的视线,福康安终是硬着头皮开了口。乾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可不就是等着自己问么?
“皇上,不知瑶林兄长——”
“这不是你该问的,你还是关心你自己吧。”乾隆有些郁闷,他说的重点明明是后半句,怎么该问的不问,不该问的倒是问了出来。之后,大概是觉得自己说话有些重了,想了想加了一句,“你不用担心,朕不会让他吃亏的。”
“那一切便有赖皇上了。至于瑶林自己,皇上莫不是忘了答应过瑶林的事?”
“你不用提醒朕,君无戏言。”乾隆眯起眼来,看了福康安半晌,忽然抬手拍了拍福康安的肩膀,笑道,“朕只是想告诉你,有什么想法得趁早,你知道,若不是老佛爷压着…当然,如果芷丫头自己不愿意,老佛爷也是不会点头的,你可明白?”
福康安微微一怔,正要答话,忽听乾隆一声轻叹,“昔日小小女童,眨眼已是亭亭玉立。芷儿是朕最宠爱的女儿,亦是老佛爷最喜欢的孙女,朕与老佛爷自然想给她最好的,你,可明白?”
这一句话的意思可就多了,说他福康安在乾隆与太后心目中即使不是最好的,也是其中之一;说兰芷的婚事定要她自己点头;说如果事实证明他福康安不是那最好的选择,自然会弃他而选别人,端看他自己怎么理解了。
福康安并不觉得乾隆的话难以接受,即使是普通的宠爱女儿孙女的父亲与祖母,也会想要给孩子最好的一切,更勿论处于世间权力顶峰的乾隆与太后了。
只是他与兰芷之间,有些事却是乾隆不知道的。想了想,福康安并未回答乾隆的问题,而是微笑道,“皇上可能不知道,瑶林并不是第一回见芷格格。”
乾隆奇道,“竟有此事?”
福康安点头,“已过了很多年,格格怕是早已忘了。”
“忘了还可以再想起来嘛。”乾隆一想便知道是兰芷进宫以前的事,却是越看越觉得这两人合适,一挥手给福康安抛出一个任务,“既然这样,芷丫头和亲王府之行的安全便交给你了。”

 

 

缘由

兰芷一离开乾隆的视线,便开始为自己先前的举动后悔了。
她既没有做错事,长得也不是见不得人,做什么要跑?此时此刻,她已无比确定乾隆是故意的,这会儿指不定在怎么笑话她呢。
拧着帕子,兰芷一路不停地回到慈宁宫。待她进了住着的偏殿,反而冷静了下来,忽然又觉得自己方才的反应过了些。不管那年轻人是谁,似乎都跟她没有关系,她实无必要让他影响自己的情绪。
微微一笑,兰芷已将御花园的插曲抛于脑后,“苏嬷嬷,侍琴侍书留下,你带其他人下去吧,我想睡会儿。”
苏嬷嬷答应了一声,带着人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之后的几日,兰芷应皇后的要求,每日去坤宁宫帮着皇后整理礼单。期间,她与兰馨着实学到了不少门道。
一转眼,便到了永璧大婚这日。一早,兰芷汇合了兰馨,去令妃的延禧宫领了出宫的令牌。待她们到了宫门,远远地便看到以永琪为首的几人等在那里。
“有劳五哥久候。”兰芷向永琪行了一礼,笑道,“若五哥方便,我们便出发吧。”
永琪还未来得及答话,他身侧的两人忽然上前一步,“臣福尔康(福尔泰)见过兰格格、芷格格。”
“不必多礼了。”兰芷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目光略过福尔泰,望向一直盯着她与兰馨看的福尔康,“福侍卫,你便是负责今日护卫之职的人么?”
福尔康怔了怔,“这…”
“尔康今日不轮值,是我请他们兄弟陪我去和亲王府的。”还是永琪解了福尔康的围,“负责此次安全的是富察侍卫,我让他在外面等候,也省了他来回奔波。”
兰芷了然地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目光扫过永琪与福家兄弟,“五哥体恤下属,不愧有仁厚之名。”
永琪面上微微一红,略显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时候已经不早了,还请两位妹妹上车。”
含笑点头,兰芷没有再说什么,拉着兰馨上了马车。很快,马车便驶出宫门。出了宫门,果然有一队人跟了上来,而那领头的一人——
透过微微撩开的布帘,兰芷看到他坐在一匹神骏的青黑色高头大马上,阳光照在他身上,似乎带着一层浅金色的光晕,那温和的眉眼张扬开来,少了当日初见时的柔和,而多了一些凌厉。
回想起乾隆说起护卫时的神神秘秘,却不料竟是他?
“芷儿在看什么?”正想着,兰馨忽然凑过头来,顺着兰芷的视线向外望去,“咦?居然是他。”
兰芷放下布帘,“姐姐认识他?”
“说起来,你也应该认识他的。”兰馨点了点头,取笑道,“我还以为你在看那福家两兄弟,正想提醒你一声。既然不是,也没有什么了。”
兰芷皱起眉来,却是自动忽略了兰馨的后半句话,“我认识他?我不记得以前有见过他。”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兰馨看了兰芷一眼,语中带起一丝怀念、一丝伤感,“那时候,阿玛额娘都还在,我们额娘与他额娘关系很好,自然是有机会见到的。”
兰芷有些傻眼,“这么久了,你竟然还认得出他?”
“自然不是。”兰馨笑打了兰芷一下,“前两年他跟着他额娘来皇额娘宫里请安,我见过一次。”
“说了这么多,他到底是谁?”
“你真不知道?”看到兰芷点头,兰馨笑得有些促狭,“既然你都不记得了,还这么关心他做什么?”
“谁关心他了?”兰芷恼羞成怒地哼了一声,却并不打算将御花园的那次交集告诉兰馨,那么丢脸的事,她自己知道就够了,没道理自己去多找个人来笑话她,即使这个人是兰馨也不行,“你说不说?不说算了!”
“我说还不行么?”兰馨眨了眨眼,似乎并没有看到兰芷越来越黑的脸色,“他呀,可不就是傅恒家的三公子,富察氏福康安。”
“福康安?”
兰芷心里默念淡定淡定,在令妃生六格格,永璟活得活蹦乱跳的世界里,什么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兰芷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思绪,平静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兰馨等了半晌,才等来兰芷不咸不淡的一句“知道了”,不觉有一种重拳击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这就完了?”
此时的兰芷,已从听到“福康安”名字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瞥了一脸失望遗憾的兰馨一眼,似笑非笑地反问,“不然你以为呢?”
兰馨叹了一声, “没什么。”
“说吧。”兰芷沉默了片刻,终是握住兰馨的手,“从延禧宫出来,你就一直有话要说。”
“被你看出来了?看来皇额娘说得不错,现在我已不如你。”
“胡说什么呢?”兰芷瞪了兰馨一眼,嗔道,“你可是我姐姐。”
顿了顿,兰芷压低声音小声道,“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要说什么,无非是延禧宫那位把持后宫凤印之事。”
“别急着开口,听我说。”兰芷按住兰馨手背,阻止她开口,声音越压约低,到了后来几成耳语,“这话原不该你我讨论,今日出了我口,入得你耳,待回了宫里,可不许再提。”
“当年皇额娘怀了永璟,无暇襄理后宫事务,也不知延禧宫那位在皇阿玛那里说了些什么,竟让她绕过纯贵妃、舒妃,得以暂理后宫诸事。皇玛嬷不欲因这事与皇阿玛伤了情分,提了一句后便让她如了愿。后来皇额娘生下永璟,身子一直不是很好,而永璟又是个体弱的,皇额娘一门心思在永璟身上,皇阿玛不提,她自然不会主动揽事。”
“这权力一事,一直都是脱手容易,想要回来可就难了。虽说皇额娘名正言顺,可总得有个合适的时机与理由,不然,如果皇额娘贸然向皇阿玛提及,以皇阿玛的性子,能不恼么?再说了,延禧宫那位刚没了十四阿哥,这还没过半年,皇阿玛是绝对不会主动说起这些的。”
“可惜啊,这宠妃就是宠妃,难道还能越过中宫不成?”兰芷冷冷一笑,“后宫中的大事,没见皇阿玛都是找皇额娘商议么?比如这次永璧哥哥大婚,一应事务还不是皇阿玛特意交代了皇额娘,让皇额娘全权负责么?偏生有些人还认不清状况,不定怎么在皇阿玛面前上眼药呢!你看着吧,皇额娘的手段如今温和了一些,趁着皇玛嬷不在宫里,有人就想迫不及待地跳出来了。”
“怎么?怕了?”兰芷看着兰馨越来越苍白的脸色,用力握了握她冰凉的手,收敛了眸中的冷意,露出一抹柔和的微笑,“皇额娘什么都好,就是将你护得太好了一些。你要知道,在我们喊了她皇额娘开始,我们与她已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没有转圜的余地。她不仅仅是我们的皇额娘,她还是皇后,有很多事不是她不想理会,就能不理会的。”
想了想,兰芷还是提醒道,“如今在宫里,皇额娘还能护着你,但是以后呢?皇额娘这次答应让你出来,也未尝没有让你见识一番的意思。”
看着兰馨陷入沉思,兰芷心下暗叹,也没有再多说。
前世电视剧里的那个兰公主,最后得了那么一个结局,虽有那假贝勒一家欺上瞒下、极尽欺辱的原因,也未尝没有她自己心性软弱的缘故。
有心想提点她几句,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事实上,自从她与兰馨进宫后,她跟了太后,兰馨跟了皇后,平日里见面的次数虽然不少,单独谈话的机会却是不多。这并不影响她与兰馨的姐妹之情,却少了许多可以推心置腹交谈、潜移默化影响的时机。
而且,真正最适合对兰馨说这些的人也并不是她兰芷,而应该是皇后。想来,皇后也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现在正在想办法补救吧?至于兰馨,她本是个聪明人,有些事并非不懂,而是从来没有那般想过,有人提点的话,多半很快就能明白了吧?
与此同时,和亲王府张灯结彩、鼓乐震天、人声沸腾。
时近午时,该到的宾客差不多都到齐了,王府门口已没有之前的热闹拥挤。
永璧一身大红的喜服,却是一点也不敢放松,似乎还在等人。他身旁不远处的石狮子上,斜斜地倚着一个身着青衣的青年男子。他身量中等,眉清目秀,却长着一张典型的娃娃脸,一双明亮的眼眸此刻微微眯着,显然兴致并不是很高。
终于,还是今日的主角永璧看不下去了,皱着眉斥道,“多隆,你小子要么给我进去,要么给我滚,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你自去迎你的客,别管我。”多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明瑞上了战场,永琅护送老佛爷去了五台山,而你永璧,就冲你刚才那句话,必是个有了老婆便不要兄弟的主。我怎么这么可怜?福康安、皓祥,你们谁来拯救我?”
永璧呸了一口,有心想当做没听见多隆的自言自语,却又实在气不过。忽然,他眼前一亮,上前两步拉过迎面而来、一脸淡漠的年轻人,“皓祥,你来得正好,帮我个忙。”
永璧伸手一指像是没有骨头般靠着石狮子的多隆,“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给我把他弄到里面去。”
陡然被人捉住手臂,皓祥微微一愣,待看清抓着他的人,这才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平静无波的眸中泛起一丝暖意,“这个忙我可帮不了。既然你们都在这,我也在这里等着吧。你知道,里面并非人人都乐意见到我。”
“要我说,你就是太软弱了。”多隆与永璧都知道皓祥说的是先前到来的硕亲王夫妇、以及嫡子皓祯,永璧没有多说什么,多隆却是冷哼一声,“若换了小爷,看小爷不一日三顿地料理他,如果三顿不够,小爷免费附赠宵夜。”
皓祥斜了多隆一眼,“就像你在龙源楼,为了一个歌女跟他大打出手一样?”
“你知道了?”多隆站直身子,嘿嘿笑道,“小爷就是看不惯他那副大义凌然、自命英雄的嘴脸!他不是想要英雄救美么?小爷这就成全了他。一个出来卖唱的歌女,还装什么清高!什么玩意儿!”
“喂喂——”永璧伸手勾住多隆的肩膀,“今日好歹是哥们我的大喜之日,你说这些,还真是给我面子。”
“抱歉抱歉,顶多我不说了。”多隆没有什么诚意地道歉,拿手肘捅了捅永璧,“我这不是看不过去,想给皓祥出口气嘛。”
皓祥正想搭话,却被永璧止住,连带着也放开了多隆。
三人不约而同地向远处望去,同时,也有候在门外的管家通报了进去。很快,和亲王弘昼、福晋吴扎库氏领着众人迎了出来。虽说永琪、兰芷、兰馨份数晚辈,但此次奉旨而来,自是与往日不同,也当得起和亲王与福晋亲迎。
一番人荒马乱后,永琪与福家兄弟下了马,兰芷兰馨下了马车,和亲王府众人亦由和亲王夫妇领着迎接圣旨,接受帝后与太后对新人的祝福。
皓祥身侧的多隆却望着永琪几人走来的方向,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竟像是看什么看呆了,在人人都在行礼的队伍里显得极为突兀。皓祥接连向他使了好几次眼色,奈何多隆没有半点反应,皓祥无法,只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偷偷地伸手拉了他一下。
不拉还好,因着这一拉,神游的多隆非但没有回过神来,反而条件反射地“哎哟”了一声,一个踉跄,脚下一滑,整个人趴在了地上!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向多隆集中,皓祥甚至觉得那视线刺在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朝着眼前这个丢脸的人狠狠踹上几脚。
同时,一声清润的轻笑响起,在一片安静里显得尤为清晰。

 

 

酝酿

永璧热热闹闹的大婚之礼落下帷幕,在婚礼上丢了个大脸的多隆也被他阿玛慎郡王普济拎回了家。
“阿玛阿玛,您轻点轻点,哎哟,我的耳朵——”多隆被普济提着耳朵,一路大呼小叫地进了王府,“阿玛,我可是您亲儿子!额娘,救命啊——”
多隆的额娘瓜尔佳氏拿帕子捂着嘴,勉力忍着笑转过头去,似是根本未曾听见多隆的呼救,慢悠悠地跟在丈夫儿子身后进了家门。
一众下人丫鬟各干各事,目不斜视,显然早已对这种情形见怪不怪。
普济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小兔崽子,你给老子闭嘴!今天不管是谁来,都救不了你!”
“阿玛,我错了还不行么?”多隆眼见事情无法善了,不禁垮下脸来,暗自嘀咕,“我要是兔崽子,那您是什么?那额娘…”
多隆小声的嘀咕还未完,身后忽然传来一声清晰的冷哼,普济像是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猫炸了毛,“你给我住口!你小子再敢多说一句,老子就封了你的嘴,先让你去祖宗面前跪上十天半月!”
多隆捂住嘴巴,不敢说话了。普济觉得耳边终于清静,这才有暇转头向自家妻子望去,看着瓜尔佳氏似笑非笑的脸,眼中拼命传达着“刚才那是口误、口误”的意思。
这般吵吵嚷嚷地进了花厅,瓜尔佳氏似是终于发现了多隆无声的求救,清了清嗓子慢慢开了口,“好了,放开他吧,有什么话坐下来说。天天都闹这么一出,你们也不嫌累得慌。”
“这怎么能一样?”
普济狠狠地瞪了多隆一眼,还是放开了手,任由多隆后退两步,伸手揉着他通红的耳朵。
“平日里他怎么胡闹也就罢了,今天那是什么场合?多少双眼睛看着,你我的脸都被这小子丢光了!”
顿了顿,普济扫了作乖巧状的多隆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道,“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怎么就不能给我争气点?我也不求他能有多大出息,这一府的家业足够保他一世富贵,只求他别日日在外惹事生非也就是了!”
“你真的这么想么?”瓜尔佳氏静静地听完普济的抱怨,笑道,“我生的儿子,我自然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虽说他平日里有些胡闹,却没出过什么大事,你说说,你儿子可有在外惹了事,回来要你擦屁股的?”
“呃…”普济的嘴角隐隐抽了抽,憋了半晌,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理直气壮地道,“前几日,这小子还在茶楼里跟皓帧贝勒动了手,硕亲王告状都告到我这里来了。”
目光掠过多隆身上,却见他正怪模怪样地挤眉弄眼,普济压下去的火忽而腾腾地又窜了上来。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进花厅以来的那股别扭感来自何处,相比起平时,多隆这小子今日实在是太过安静了一些。若换了以前他这么说他,他早已咋咋呼呼地与自己顶起来了。
习惯的力量一向是无比强大的。像现在,原本与他对着干的儿子乖乖“受教”了,普济却没有半点成就感,反而一股子不爽直冲上心头,所以,他眉一竖,眼一瞪,开口问原因了,“你怎么不说话?”
多隆偷觑了普济一眼,双手捂住自己的耳朵,小声回道,“不是你不让我说话的么?”
“你…”普济气结,狠狠地咬了咬牙,“现在我让你说,你就说。”
“说就说,难道小爷还怕他不成?”多隆眼睛一斜,“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什么东西?!有种找小爷单挑!”
普济暗暗点头,之前硕亲王向他说起这事的时候,他就有这种感觉,如今儿子说出了他的心声——不对!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普济眼见多隆将两只耳朵捂得严严实实,让他无从下手,抬手便是一巴掌挥出,“在老子面前也敢称爷?皮痒了吧?”
“口误口误,我接着说。”多隆一个闪身躲过巴掌,讨好地笑道,“要说那天我正心情不好,偏偏喝个茶还不让人安生,尽在茶楼里唱些凄凄哀哀的玩意儿,我不就是想让那歌女换个喜庆点的,谁知皓帧贝勒忽然窜了出来,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