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一点都不妒忌。她只庆幸自己抽身得早,没有让这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有自己的爱人,男未婚女未嫁,两人是真心实意地在谈恋爱,没有一点杂质。但程雪是她的朋友,眼看她要走进这个陷阱里去了,她只能看着干着急,连劝都不方便劝。
那一对夫妻,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林锦荣不会为了一个没有根底的女孩子跟小娥离婚,小娥除非找到更好的户头,也不会离开林锦荣。程雪一脚踩进这个烂泥塘,只有滚一身的污水,不会有一点点好处。但程雪比小丰大了好几岁,见的市面也多,见的人也多,小丰能够看到的,她不会看不清。也许她另有主意,这就不是小丰和张玫能想到出的了。
洒扫庭除
程雪从香港回来,看上去也没什么变化,也许是她手段高妙,利用了林锦荣自己又毫发无损,反正她不说,张玫和小丰当然不会去问,但仍然会不安,说不定下去会发生什么。程雪带回来些化妆品,送给三人一人一支名牌口红,衣服略微买了两件,还不是在有名的公司买的,说那里的东西太贵了。海洋公园大屿山什么的都没去,就在香港九龙逛了逛。小丰笑问看到拍电影没有?听说香港的街头时常可以看到在拍枪战片。
这边沈奕却有好消息,他找到房子了,并且一找就是三套。此前花了一个多月跟各家企业打交道,房子没有匀出来一套,白花了好些工夫。那些企业,自己的员工都不够住,哪里有多余的借给人家。要么就是单身宿舍一样的房间,一间屋子放几张双人床,又岂是他们能住的。
有一天沈奕骑了自行车径自摸到一个新村里去了。这新村不大不小,有二三十幢楼房,还有杂货店、电器修理铺、小饭馆、小菜场、活动室。活动室里有两张乒乓球桌,里头有人在打乒乓球。甚至还有一间小小的诊所。房子都是六七层的多层楼房,看上去还新净。沈奕看见楼房的许多窗户都关着,阳台上也没有一样杂物,应该是空着的,便向底楼一家杂货店打听情况。杂货店的人说这个新村是本地的农民征地之后在原来的土地上盖的,房子的所有权在村委会里。沈奕便问村委会在哪里,杂货店的人指着活动室说那里头就是。
沈奕锁好车,便去问活动室问村委会的负责人是哪位,那正在打乒乓球的人说我们就是。沈奕把来意一说,村委会的人就问你要租多大的。沈奕说很大的,我们是一家公司,给员工作宿舍,至少要十个房间。村委会的人就拿了钥匙带他去看房,绕到诊所后头,上了二楼,打开门一看,是一间超过三十平方的大客厅,有五扇窗户,房间很是明亮通透。右手边进去,是一个过道厅,所有房间的门都开在这个过道厅里,三间卧室,一个卫生间,一个厨房,厨房外头还有一个小小的阳台,在阳台上朝外一看,就是进村的主路。
跟所有看房的人一样,沈奕对看到的第一间房喜爱不已。三房两厅带厨卫,地段虽然有点偏,但离华兴还不到二十分钟的自行车程,离市区也不算远,村口就有公交线路,可以直达城市公园,晚上去划船都不用骑车了。当即问还有几套?村委会的人说203、303、403都空着,房型完全一样。
沈奕便问房租多少,装模作样还了阵价,谈定了,回到乒乓室里的小办公室就拟了租房合同,摸摸口袋,付了五百元定金,拿了203的钥匙。回到12B03,叫上余启东余济中两兄弟,骑了车又回红围村,那两人对这个房子也是一见钟情,问了房租,是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三人便去村委会签下正式的合同,付了三套房子三个月的租金,把三套房子的钥匙都拿在了手里。
吃过晚饭,一群人又骑了车过来看房。初步决定203让程雪张玫江琴三个人住,一个人一个房间,至于谁住哪一间,三人抓阄决定。303是余启东和太太还有余济中住 ,余启东想把太太接来,已经想了好久了。403则是沈奕和小丰,还有文琳。文琳自来后一直住在她哥哥的宿舍里,十分不便,提出来能不能在程雪张玫的房间加张床,酒店不同意,只好作罢。至于让她和张玫同睡一张床,旁人想都没有想过。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江琴一来,大家都觉得她可以和程雪挤在一起睡,而文琳,只会对着人文文静静地笑,却不会让人觉得她很随和。这下有了足够的房间,她也可以搬来和大家一起住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谈论需要买些什么。床,当然是必须的,九个房间九张床。三个衣柜,一层楼一个。九个小风扇,空调以后再说。九顶蚊帐,这里近郊,蚊子多。三个电热水壶,六只热水瓶。基本生活设施就是这些,让余济中去买,买了让店家送到这里来。星期天再去买水桶拖把扫帚抹布畚箕垃圾筐等,全体人员过来打扫卫生。
房子是新房子,又没人住过,只有一些浮尘。用拖把拖过之后,又用抹布把门窗都抹一遍,卫生间厨房的白瓷砖也用百洁布擦了,干净得像新房。这一打扫才发现,客厅和过道厅是水磨石的地面,三间卧室却是水泥地,于是又让余济中去买塑料地板。塑料地板铺好,抹干净了,床和衣柜也运到了,让工人分送到每一间房。
沈奕让家具卖场的工人把两张床都放在一间房里。那床是120公分的,一个人睡足够,两个人睡就嫌窄。但卧室本来就小,这两张床居中一放,三边只能过一个人,再没有多余的地方了。而那蚊帐又是单人床的蚊帐,吊在两张床中间,罩两张床不够大,罩一张床就歪斜着。小丰看了这怪模怪样的蚊帐和床,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沈奕抱着她倒在床上,嘟囔说结婚好不好,房子也有了,床也有了,不结婚干什么。小丰说你把我的床都搬过来了,才想着来问?沈奕的手摸进她的衣服里,说:“上次没做完,就被联防队的人抓走了,这次可没人来查房了,这是我们的房子。”
小丰叫起来说:“原来上次你打过这个主意的,还说什么保证不动。”沈奕说:“男人的话你不可以全信,但也不能全不信。我早想动手了,你偏跟我拧着来。”小丰说:“反正我也拧过很多次了,再多一次也不要紧。”伸手去挠他的腰肋,沈奕也不手软,说我要抓回的。挠得两人笑得没了力气,脸上出了一层薄汗。
每个人都在布置自己的小家。程雪买了一张梳妆台,梳妆凳做成两格,是一个小形的书柜。张玫和江琴各自买了一个便携式衣柜放在自己的房间里,那个两门的木头衣柜就放在程雪的房间里了。张玫又买了几张草编的坐垫扔在地上,沿墙脚用印着碎花的不干胶的墙纸贴了一圈,还添了靠枕,那些绒毛公仔也可以拿出来展示了,挨着挨着靠墙坐了一排,几个女孩子的房间数她的最像闺房。
没有窗帘也不行啊。张玫叫了一个她签单时认识的一个司机,开了一辆两厢小卡车载了女孩子们去老城里的窗帘城,定了几幅窗帘,两天后那司机帮着取了回来,还帮她们打钻敲钉子,把窗帘挂了起来。张玫让人做事,那口气甜得可以粘住苍蝇。
沈奕和小丰也去买家具。买了两盏吸顶灯,换下原来的白炽灯。买了一只书柜一张写字桌,连同原来的衣柜都放在另一间屋里。梳妆台和床头柜放在两张床的两边。还有一张饭桌和四把椅子放在过道厅里,这里挨厨房近。又买了电饭锅和电炒锅,油盐酱醋一样样的添起来,小日子有模有样地开始了。
每天在华兴吃过晚饭,两人就骑了车出去转商场,枕头被褥一样样买起来,还有床单枕套,挑的是“雅兰”牌,织得细密,花样颜色也素净好看。今天买几个衣架、夹子,明天买几个杯子,玩儿似的添置着,也把一个家弄得有点像样了。大客厅没有一样家具,却放了几十盆花草,橡皮树、龟背竹、麒麟角、孔雀芋、广东万年青、波斯顿肾蕨、冷水花、居然还有一棵佛肚竹。小丰心细,以前用剩的复印机墨盒都没舍得扔,叫沈奕在墙上钉了钉子,把墨盒挂上,倒上清水,养着蔓生的绿萝。
余启东的太太带了才一岁半的女儿来了,还带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保姆。余太太指挥着余济中,跑东跑西,帮她买了一张十二人的长餐桌,十来张可以重叠的凳子,一张藤制的三人长沙发,一张茶几,这些都是放在大客厅里的。几乎天天晚上姑娘们都来余启东家里吃饭,抢着帮余太太做事洗碗。背后都说余启东人不错,余太太也和气,天天买这么多菜,回来洗、切、烧,换了谁受得了?
余济中被余太太差得团团转,买啤酒买饮料,一摞摞地堆在客厅里,上去看过沈奕小丰的房子后,又叫他去帮她买花,光冷水花就买了五盆,其他的也是什么都有。小丰偷偷讲给沈奕听,说冷水花哪里用得着买这么多盆?一个月后就长得没样子了,剪下来重新插,马上就是一大片。这余太太不太会种花,她买的那些花,一半都要死在她手里。沈奕当然同意她的话。
余太太买起东西来不惜手,小丰怀疑她都是用的《名人堂》的钱。等她和沈奕回过家,拜见过双方父母回来后,余太太的卧室连空调都装上了,小丰的怀疑越发强烈。
《名人堂》说是宣传部的,其实是余启东和沈奕两人一手创办的,余启东做老大,沈奕做老二,余启东觉得这是理所应当,沈奕也从来没有异意。以前都在华兴的酒店住着,实行真正的共产主义,所有的钱都是余启东在出,也就是《名人堂》承担所有的开销。现在各自的家庭加入进来,实际却是从大集体里分裂出去了。沈奕和小丰花的是自己的钱,两人的工资,而余启东继续在用《名人堂》的公款支票买这个买那个,这笔帐又该怎么算?这岂不是成了余启东是老板,沈奕从合伙人变成了打工的?两人的关系有了质的改变,却一句话也没有挑明。
有一天小丰说去买个电视机,沈奕说这个主意好,晚上也好有球赛看了。又说:“我去彩电厂联系一下,买出厂价,买个几台回来,一人房间里放一个。彩电厂的单是我签下来的,老总和我很熟,绝对没问题。”
小丰却说:“不,我们自己买。我相信你能只花两千三百块搞个十台回来,也相信余启东会用支票付账,但是我不想这么不清不楚的。一张床不过两三百块,一个电风扇也才四五十,这些小钱算起来都有限,但电视机却要三千。我宁愿自己出这三千,也不要将来说不清。”
沈奕看着她。小丰感觉到了他和余启东的位置变化,他是个聪明人,当然也早就发觉了。但他不说。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人不太能把握住自己的命运。有人愿意做老大,风光体面,但风险同时也要他担着。两下比较,他宁可粗茶淡饭,也不要冒这样的风险。难得小丰这么年轻却想得这么明白,更难得的是两人的想法如出一辙。
万千人中,他遇上了她,她遇上了他。没有错过,没有插曲,一同走来,再一同走下去。有这份默契,什么都是多余的。沈奕把小丰抱在怀里,吻她吻得天昏地暗。
兵强马壮
田昊明的样刊做出来了,余启东看过之后不太满意。版式和设计没什么问题,田昊明学的是工艺美术,又长期在《投资与贸易》担纲美编,整体风格还是可以的,不足的是图片太着慌。从老总们的个人大头像到公司产品,都像乡镇企业的干部。有的老总身为本市的龙头企业第一把手,居然拿张1寸的黑白登记照作为形象代言,实在和他本人的身份不配,更重要的是,影响《名人堂》的档次。这样一本刊物拿出来,做的人都面上无光。
田昊明自己更不满意,他做惯了港资企业的产品样本,人家的照片拍得像北欧的工业设计,现代冷峻,像刀锋划过铜版纸,美丽尖锐得直指人的眼睛。两人一碰头,把各自的想法一说,都沉默了。然后余启东灵光一闪,招聘摄影师和美工。
招聘广告一登出去,就有人来应聘。这次面试的地点是在林锦荣找的宣传部的一座二层小楼里。这里原来有宣传部的一个什么机构在里面办公,后来搬到市府大楼里去了,便空了出来,林锦荣想办法拿了下来,以余启东买些办公用品搬进去。空出来的一共有四个房间,在小楼的二楼,中间一楼楼梯上去,右边是他们,左边是宣传部的另一个挂靠单位。两边虽然都是隶属这宣传部,却是毫不相干。
林锦荣这人有时还是很硬气的,原来的主人在离开时把一台窗式空调机也拆走了,林锦荣就指着那个空洞说,这是宣传部的财产,你们不能搬。那些人装作不知道这回事,不理他。林锦荣就说你们不知道是吗?那就是失窃了,我马上报告派出所,让他们来破案。公家财产,怎么能说偷就偷,不予追究呢?那些人无法,只好又把空调给搬了回来。
现在华兴12B楼的房间退了两个,只留下余济中留守,江琴负责打电话联络,张玫程雪她们签下的单子仍然送到那里,余启东也还在那里和老总们周旋。
现在田昊明正式过来《名人堂》了,成立编辑部,小丰算他的第一个兵。小丰管的是文字稿,田昊明是美编,沈奕算责编,仍然主管签单。小丰打电话把一篇篇文字稿约来,有的需要改动,有的需要重写,定稿之后,田昊明拿去电脑植字。然后把植好的文字粘贴在整张的坐标纸上,配上图片。田昊明做的主要工作就是在坐标纸上设计版面,贴字贴图片。图片不好,可以说是一无可取。
应聘的摄影师和美工们上来,由田昊明定夺。摄影师还好,拿着自己的作品就可以说话,美工就麻烦多了,许多人根本不知道贴字是什么意思。问他们做过美工吗,会贴版面吗,都说会会,等田昊明把一张用德国针管笔画好的坐标版式和植好的文字交给他们,让他们照着贴时,有人可以把长方形的纸斜着贴在坐标纸上,只是因为代表文字的黑框里画的是一个长长的“Z”字。
热闹了三四天,摄影师录用了三个。一个叫王飞,一个叫周国平,还有一名女士叫封芹,都是三四十岁的年纪,作品都在原来的省市摄影比赛中获过奖。美工也取了三名,一个小刘,一个小赵,一个小廖。小刘在原来的报社专画刊头漫画,小赵则画过连环画,来这里后也做过样本,画出来的版式贴出来的版面颇为雅洁。小廖则是四川美院毕业的,画的画很有巴蜀才子罗中立之风。另外还有一个小姑娘,是某家企业老总的女儿,在行知学校学美术设计,介绍过来实习打工,住在文琳房中。人和人的气味真有相不相投之说,小李姑娘一来,就和文琳谈得甚好,又因家住得较远,就主动说要和文琳住。因此红围村403现在住了四个人。
小刘小赵则住在203。那间大客厅被竖着隔成了两间,请来工人打了木桩,钉上胶合板,房间面积并不比张玫程雪她们住的小,只是狭长一长,不太好放置家具。两人都是搞美术的,中间那堵隔墙正好给他们贴作品。
田昊明离开了《投资与贸易》,不能再住在大学的教工宿舍,他自己另找了一处住房,两房一厅,就让小廖和太太住进去了。小廖和太太还是新婚,暂时没有工作,找了半个多月后仍然没有着落,余启东就说找得这么辛苦,不如来我这里吧,小廖太太当然愿意,做的是和江琴同样的工作。
田昊明的楼下住着一对同居的男女,女的有二十五六,名叫朵娅,是个蒙古人,朵娅是蒙古语里花的意思。这个蒙古姑娘一点不像蒙古人,身材略微丰满,皮肤雪白,和《名人堂》里其他姑娘的单薄苗条比起来,另有一种牛奶般的好看。田昊明和她楼上楼下住着,混熟了,觉得她能言善道,便介绍给了余启东。余启东一贯喜欢美女,就同意让她来,跟着沈奕跑了几次,也能签下单来了。这时张雯已经离开了,叶冰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有时一个星期也不露一面,但好在她一来总有三四家单位签成,余启东只看结果不看过程,便由得她去。
这时的《名人堂》真是济济一堂,编辑部有六个人,摄影室有三个人,总部有九个人。余太太做饭做厌了,也到办公室来上班,余启东买了台386的电脑让她学打字,慢慢接手人事管理。
人多了,吃饭是个问题。中午那顿还好解决,余启东去找了与宣传部小楼紧挨着的一家电子公司,人家同意让他们搭伙,当然晚饭也是可以在那里解决的,但大家都嫌工人食堂的饭菜实在难吃,一个青菜煮得黄烂无味,里头绝对只有三片猪肉,还是半肥半瘦的。这里的人都是吃惯酒店餐厅的,吃这样的饭菜,都认为是在忆苦,吃得大家越发的思甜,想起前些时候连“梁记”餐厅都吃厌了,改吃“露香累”的员工食堂或用电饭锅煮面吃,真是找打。那午饭混混也就算了,晚上还吃,任谁都不乐意。怎么说他们也算白领,和打工妹打工仔挤在一起吃食堂,算什么回事。
经过观察,大家发现电子公司有两个食堂,就跟所有的大学一样,有学生食堂,就有教工食堂,两个地方的饭菜质量差的不是一个台阶,而是三五个。这电子公司的工人食堂和干部食堂也是泾渭分明,一个里面老是飘出油爆蒜茸的香味,一个就是水煮黄菜的酸味。沈奕常在这边吃饭,听说后就去找电子公司的办公室主任,说动他批了张条子,在干部食堂搭伙,选择的范围从三个水煮叶菜到十几个色香味俱全的炒菜,大家这才满意了。
晚上编辑部的人去田昊明那里自己开伙,借用朵娅的瓶装煤气。总部的人则去余启东家,他家的乡下小保姆买菜做饭,炒菜则是大家动手,你做一个我做一个,谁都可以露一手,用的则是电炒锅。余启东再能干,也搞不来需要本地户口才能拥有的瓶装煤气。
摄影室的王飞和周国平还是吃食堂,他们两人住在摄影室里,也是用木板隔出里外两间,里间放两张床,外间放摄影器材和两张办公桌。封芹住在她妹妹家,她妹妹是这里一家公司的财务,有单位分的住房。
王飞刚来不过一个星期,就给大家露了一手。电子公司的大楼是幢十几层的高楼,平时看上去灰扑扑的,一点不显眼,但王飞花了五个钟头拍了一张大楼的照片,登时让大家惊艳了。那大楼在蓝天白云和紫色晚霞的衬托下,雄伟壮丽。大楼的窗户有的亮着灯,有的黑着,显然是晚上,但大楼的楼面轮廓又是灰亮清晰的,仍是白天。晚上的华丽和白天的明亮在这张照片中同时出现,把一幢平凡之极的大楼点亮了灵魂。
余启东拿了这张照片爱不释手,让王飞洗了十多张,时刻带在身边,遇上有头有脸的人就拿出来介绍一番,意思是看,我们《名人堂》多么有实力,这电子公司立在马路边,谁会觉得它是一幢有品味有设计感的房子吗?没有,但我们的摄影师就可以化腐朽和神奇,把破破烂烂的一幢房子拍得像五星级的酒店,你们还担心什么?
王飞自己说他拍这张照片花了五个钟头,下午四点时在把三角架支在车子公司大楼对面的草坪上,先拍了一张蓝蓝的天上飘着白云的为背景,六点钟时又拍一张,这次拍的是晚霞,紫色的光影投在大楼的窗户玻璃上,给大楼加了色彩。到九点钟,天黑透了,灯亮起来,再拍一张,大楼有了点睛的亮光点,才算是点睛之笔。一张照片三次暴光,让自然光和灯光交相辉印,让蓝天白云和紫霞同时增彩,才有了这张杰作。
王飞除了这张,还有一张清雅如水墨画的作品,拍的是白粉墙前的一丛竹叶,竹叶潇潇洒洒地在白墙前挥墨作画,明明是白墙绿竹,却墨气淋漓。看的人都说好,王飞说这是在一间厕所前面拍的。
凭着这两张照片,王飞成了余启东的爱将。
拉丁情人
最早和张玫一起进《名人堂》的姑娘中,数姚冰最神秘。年纪有二十四五,丰胸细腰,最有女人味。她是四川乐山人,青衣江边长大的女孩子,最是温柔多情。未语先笑,顾盼有姿,大家都很喜欢她。只是她不常来,每次来沈奕都会交给她七八家单位,一个星期后露面,总有三五家成的。
姚冰只比张玫矮一点点,那样的身量配上那样的相貌和笑容,只能用美人两字来形容。有一次她曾说起过她的男友是一个外国人,比她大一两岁,现在大学里进修中文。大家都认为这个外国小伙子不知是怎么样的英俊,肯定像MILD SEVEN香烟广告上的男主角那样,才能配得上姚冰。她有次来时正好洗了照片,大家便抢着看,一看之下,全是“啊”一声轻叹,都被照片上的美人惊得说不出话来。
照片上的姚冰靠在城市马路中间的隔离栏干上,风吹着她的烟粉红色的衣裙,紧紧地贴在身上,轻软的衣褶下美好的身段像希腊大理石女神,比她们还要柔若无骨。宽宽大大的裙裾一大部分都被风吹拂到了栏干上,裹着坚硬的铅灰色的铁条,更显得她身瓷的柔媚。背后是满天的彩霞,脸上也有云霞的彩光在流动。
这样的照片,可以做得香水广告。
同样的场景拍了十多张,每一张中人物的姿势和表情略有些微变化,一张一张连起来看,就是一个活动起来的姚冰。大家都在惊叹,说谁拍的,拍得这么好。怎么想起来在马路中间拍?是在早上吧,瞧这彩霞这么明亮,应该是朝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