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马哥骂一句:“有个屁的鬼道,老子就是鬼道。”说完不再理罗意,问我:“你是干什么的?”
我愁眉苦脸地说:“小马哥,我是回来查我的死因的,却连自己是谁都忘了,不知小马哥能不能帮个忙,指点一下路数?”我自从在鬼界游历过一番,深知有高人指点的重要性,马上抓住机会,问起最重要的事情来。
小马哥皱着眉说:“放屁,我哪里会知道你是怎么死的。你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那你呢?”他问罗意,“你回来干什么?”
罗意对他冷淡得很,说:“一不小心就回来了,没想干什么。”
小马哥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又嘻嘻哈哈笑个不停,笑骂说:“老子第一次听说有一不小心就能够回来的,如果这么容易回来,这里就全是鬼了。这里的孤魂野鬼不超过一百个,哪个不是有点名堂的?你以为回来很容易?”他满腹狐疑地打量罗意,“我可没看出你哪点出奇,除了你那张脸比别人周正点,还有什么是比别人强的?可阎君那里,不是哪个长得漂亮就管用。”
我好奇心起,问道:“那小马哥是怎么回来的?又凭的是什么奇特之处?小马哥就算是三合会竹联帮山口组黑手党的总老大,也不见得会在阎君那里讨得了好。”
小马哥倏一下转过头来看着我,角度的大,速度之快,快赶上猫头鹰了。他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冷,厉声问道:“小丫头胡说什么?你知道多少?哪里有这样事?”
我也冷言冷语地说:“小马哥,听你和我大哥说话,摆明了你是黑道人物,你控制了他的制片公司,让他白给你拍电影,他表面上是大明星,实际却是你的赚钱工具。不过那是以前的事,过去了就算了,他不计较,你也应该乐得不提。如今他死都死了,你还在这样羞辱他,可让人看不过去。”
罗意脸色铁青,看着乌黑的河水不说话。他和小马哥都不说话,看来我是猜对了。我一直以为他风光闪亮,原来暗地里有这样黑幕,我一下子对他同情得不得了,对这个所谓的小马哥讨厌得很,便说:“这里是小马哥的地盘,我们不打扰他了,走吧。”
小马哥却不放过我们,按住罗意的肩膀,说:“你回来到底干什么?”
罗意抖抖肩,想抖开他的手,说:“刚才说过了,这位妹妹想回来查查她的死因,孟婆就送了她一程,我们三个当时正拉着手,一时没松开,就一起回来了。”
也许是孟婆的名头大,小马哥听了放开手,掸掸罗意的领子,说:“这倒有点意思,看来这位小姐真的不一般。”
罗意说:“那当然,她在那边点化了几十个冤魂,连一个半鬼半聻的疯鬼都被她送走了,我也是因为她才能回来,我这妹妹十分奇特,所以孟婆才另眼相看。”
小马哥对我兴趣大增,将我看了又看,锁着眉,像是看了也摸不清底细,过了一会才说:“既然这样,我就留你们在这里呆一阵,你们见一见这里其他的好兄弟吧,免得以后冲撞了,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
跳下车,一抬脚上了渔人码头的屋顶,手在那两只长年有两处不亮的龙虾螃蟹上头一搭,龙虾和螃蟹立马就亮了,不但是亮了,还卡嗒卡嗒合了合张开的钳子,于是我看见我不知是梦里还是想像中出现的画面:龙虾和螃蟹打起来了。
我蓦然间心一跳,回头去看面对渔人码头的马路对面一排高楼。这样的情景我一定是见过的,只是以前没在意,谁会知道霓虹灯忽然好了的后头,藏着这样惊死世人的大秘密?而我,既然见过,那一定是住在对面的高楼里。别的地方被这排高楼遮住,是看不到的。那么,我的家是不是就在这排楼房之中?

婚纱美女vs旗袍小姐

我望着那排楼房发呆,那排楼成三折波浪形,为的是所有的窗户都能面对这里的超级无敌大江景。那排楼长得有五里地,高有二十多层,间间窗户都能看到这倒霉的闹鬼的渔人码头。我要是把这些窗户挨个查一遍,我死了也要脱层皮。为了自己的孩子,我母爱泛滥一下,脱层也没什么,可我压根儿不知进去查什么,又从何查起?
罗意发现我注视着那排高楼,问:“小妹,发现什么了?”
我摇摇头,“没有,不过我猜那边的窗户里,有一间是我的卧室。这龙虾和螃蟹打架的画面,我像是曾经看到过。”
罗意倒是为我高兴,他说:“这就不错了,刚来就有这点发现,也算有了目标。没事,你放心,我会陪你一家家看过来的。”
我没精打采地说:“大哥,这里怕有上千个窗户,一间间看,看到什么时候是个头?我还是另外想办法吧。”
罗意说:“你慢慢想好了,又不急。”
我还没开口,婆婆倒说话了:“你不急,她肚子里的孩子急。”
罗意都快把婆婆忘了,这时回头看她一眼,婆婆得他注意,脸上显出一丝害羞,罗意怒冲冲瞪一眼,扭回了头。我见了他幽怨的眼神,忍不住笑了。他们两个这番纠缠,真是有趣。婆婆跟着他,本来是为了一起赴生,谁知又回到了人间。两个鬼在人间有什么有趣的?忽然想起聊斋里的一句话来,那里话出自《莲香》,书里说:“两鬼相逢,并无乐处,如乐也,泉下少年郎岂少哉。”
心里没来由一痛。两鬼相逢无乐处,一人一鬼同样没乐处。那桑生名晓字子明的,结识了一狐一鬼。鬼女死他,狐女活他,并且活了不止一次。逼得鬼女附身在别人身上,才算完结了这段鬼缘。做鬼有什么好?美食不能尝,美酒不能喝,美女不能抱,帅哥不能泡。
我们三个低着头各想各的心事,忽然一抬眼,周围已经鬼影瞳瞳。忽往忽还,忽嘻忽笑。有高有矮,有俊有丑。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打扮也是奇奇怪怪,峨冠博带有之,广袖敞胸有之,西装中山装有之,有一美女居然披着婚纱飘然而至。这些鬼们显见的不是一个时代的人,有这样的鬼群存在,那我们和明朝婆婆的小集体,实在算不得什么。这样的情形其实我在鬼域那边已经见惯不怪了,但忽然在人间看见,还是少不得吃惊。
他们凭花傍树,倚车靠栏,彼此之间打着招呼,甚是熟络。那婚纱美女绕着停着的诸多车子研究了一通,忽然飘到我们的跑车面前,眼睛一亮,抚摸了一下,再抬眼看看我们。我看她的样子像个花痴,就等她看见罗意惊叫,谁知她只看了一眼罗意那张俊脸,哼了一声,掉头就走,嘴里还说:“原来是个小白脸。”
我听了嗤嗤一笑,瞅着罗意直乐,以为会看到什么好玩的。那知罗意的脸色怪得很,见了这女人,有些不屑,却也有些敬畏。婆婆却很是得意,有人和她郎君打情骂俏,她心里美得很。
估计鬼们是到得差不多了,小马哥从屋顶上翩翩地滑了下来,坐在门口迎宾小姐面前那个有半人多高的小枱子上,那枱子平时是放菜谱、名片、印了店标的火柴这类的东西的。小马哥坐下后架起了二郎腿,抱着胳膊,一歪身靠在了迎宾小姐的肩上。
那小姐按惯例穿一身大红的丝绸旗袍,开着高高的叉,抹着厚厚的粉底。描眉画眼,很是漂亮。这时过了饭点,没什么客人进来,她收起她讨好的笑容,手肘撑在枱子上,指头拄着下颔,张开她美丽的嘴唇,无聊地打个呵欠。一点没发觉有什么东西靠着她。
小马哥有些人来疯,看看下头一地的鬼,忽然咧嘴一笑,朝旗袍小姐吹了吹风。那小姐忽然一哆嗦,打了两个喷嚏。旁边开门的门童赶紧凑过来,嘻皮笑脸地在她耳边低语。小姐粉脸生威,杏眼含怒,面露鄙夷地哼了一声,拿了张纸巾拭了拭鼻子,把脸转到另外一边去了。这一转,正好贴在小马哥的脸上,红唇便在他颊上印了个香吻。
低下群鬼大声叫好,我也忍不住好笑。小马哥得意地挥一挥手,袖底似有一阵风拂过,那风缓缓绕着这一片地面掠起,风里竟然带着一股紫茉莉的香味。紫茉莉,夏天傍晚最常见的花,花香如邻家的少女。我有多久没有闻到任何气味了?何况这紫茉莉又是如此的熟悉。
小马哥不是一般的鬼,小马哥是有法力的。这么多鬼都听他的召唤,不是因为他生前做惯老大,死了还要做老大。他应该是生来就不凡,才会年纪轻轻做到老大的位置。他的与 生俱来的本事,应该是带着前世的记忆。有了小马哥,我有什么心愿是完不成的?我望着正在戏弄小姐的小马哥,就像看着一个救世主。
与自己的前途命运攸关,别的就成了扯淡。有些事明知不对,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我怀着一颗怜悯自身的心,套用一句流行的亦舒师太的话来说,就是“不是不悲哀的”。
小马哥把手臂搭在旗袍小姐的肩膀上,吊儿郎当地说:“大家都来了吧?叫大家来,不是为了别的,今天又有三个新朋友从那边过来,大家见一见,免得以后行走起来不方便。”他指一指我们三个,“那是我从前的兄弟,罗意。那小丫头是他的妹子,也就是我的妹子了。那大嫂也是个有来头的,大家心里有数就是了,不要去打扰她。我妹子过来有些事要办,以后谁瞧见了,能搭把手的,就搭把手。如今我们这里人才凋零,人丁不旺,大家也冷清很久了。难得今天晚上聚齐了,又有新朋友,就一起疯一夜吧。”
鬼们哄然叫好,各自出动。我心里琢磨是去找小马哥说话,还是看鬼们如何寻欢作乐,就见婚纱美女飘了过去,挤进小马哥和旗袍小姐之间,双臂挂在小马哥脖子上,妖娆作态。小马哥像是故意要气气婚纱美女,一手拨开她,只管搂着旗袍小姐腻歪。旗袍小姐不知有两个鬼在纠缠她,只是觉得浑身不对,顺顺头发,挠挠脖子,左看右看,像是在找一只蚊子。
她这么扭来扭去,在我看来,和婚纱美女的姿势没什么区别,都是在挑逗小马哥。小马哥得乐,把一人一鬼都抱在胸前。婚纱美女这下满意了,也老实了,转而冲旗袍小姐做怪样,乐得小马哥哈哈大笑,这边亲一下,那边亲一下。旗袍小姐提起手来轻轻打了自己一巴掌,又捻捻手指,应该是在找一只蚊子。这一拍,当然小马哥也挨了一下,他倒不气,笑着反手拍了旗袍小姐一巴掌。乐得婚纱美女抱着他的脖子大笑。
这样的限制级别,不是我该看的,但我忍不住要看,还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婆婆惊呼一声,老老实实闭上了眼睛。看来还是古代人教养比较好。罗意看着那三个挤成一团,脸上都是冷笑。
我看得奇怪,问他:“大哥,你认识这个女人?和小马哥什么关系?”她应该不是什么小明星吧,不然和罗意搭上关系,不会不写在娱乐版上。
罗意说:“她是小马哥的一个女友,一直吵着哭着要嫁给他,小马哥什么人,哪里会这么年轻就结婚,只是跟她玩。后来小马哥死了,她就吃了药,死的时候穿上这身白衣服,说要跟他合葬。有女人肯自己殉葬,小马哥的家人当然求之不得,就给他们举行了冥婚。我那时也只是把这个当一则笑话来看,谁知回来就遇上他们。只是没想到他们也都回来了。小马哥…”
我说:“他是有些不一样的吧。你输在他手里,也不算冤了。他在这里都有势力,谁能是他的对手?”
罗意点点头说:“怪不得呢,我服。人怎么能跟命斗?”
我们三个坐在车里嘀咕,小马哥和婚纱美女还有旗袍小姐在拉扯,其他的鬼开始做恶,自找乐子去了。就见渔人码头本来光华璀灿的室内灯、室外灯、景观灯、霓虹灯一起熄灭,里头的人尖声大叫。跟着蓝荧荧的应急灯亮起,再来又点是一支支的蜡烛,这个餐厅的经理和工作人员真是训练有素,转眼就把一个平常的夜晚变成了烛光晚宴。
这里蜡烛才点起,人声刚平息,忽然对面劈头一暗,天空都灰了一大半,原来波浪大厦那边上千个窗户一起暗了。路灯也熄了,红绿灯也熄了,所有的灯都不亮了。路上跑的车顿时乱了,刺耳的刹车声连成一片,有车撞了,有人伤了,开车的坐车都探身出来,问是怎么回事。有人下车了,有人吵架了。对面波浪大厦里的应急灯、蜡烛、手电筒也纷纷亮了起来,一个个窗户像一则则故事,有的急着讲述,有的默然无语。
再过一会儿,马路上已经全部是人,楼房里的人也耐不住黑暗和闷热,走出故事里,来到江边上,想吹点凉风。有人汗衫睡衣,有人拖鞋赤膊。这时饭店里受不住热的客人也出来了,穿西服的把衣服搭在胳膊上,妆浓的被汗糊了。经理和服务生在后头不住道歉。
那些捣蛋的鬼们,在人群中呼啸穿行,有人胸部被摸,有人屁股遭袭,有人钱包偷了,有人鞋子掉了。然后捣蛋鬼们一人占据一辆车,这个摁喇叭,那个扭音响,马路上噪声震天,人们都被闹得手忙脚乱,头昏脑涨。

冷艳教教主

这一晚上,最忙碌的是警察和医生,警车和救护车,还有救火车、抢险车,红的黄的白的什么颜色的车子都在马路上跑来跑去,呜呜地闪着灯,扯着警报,继续加大道路的繁忙程度。一时这里烧起来了,火光烛天;一时那里消防栓被车撞坏了,水柱喷涌。人群也跟东跟西地看热闹,反正回家也没电,回去干什么?又拿出手机来打电话,你喂我喂的,吵得谁都听不见。好一通呼朋唤友结束后,人们拉队结伴地去找乐子去了。一个停电的意外事件,成就了人们的狂欢之夜。
鬼混在人群里玩得非常高兴,那情景,有点《巴黎圣母院》里四月一日愚人节的荒唐,还有《基督山伯爵》里罗马狂欢节的疯狂。做鬼没什么劲,那捉弄人就成了他们的节目,常演不衰,花样翻新,重在搀和,与时俱进。
停电是现代人的软肋,这些过时的鬼们也知道了现代人的这个命门,抬手就给断了电,弄得自命不凡的现代人一筹莫展,只好作作烛夜游之举。
疯到十二点过后,有些人盯不住了,再热也回家睡觉去了。鬼们却精神大好,继续和留在外头的年轻人纠缠。我和罗意还有婆婆被红色跑车的主人赶了下来,挤在马路上探听谁去罗马花园,我们好搭顺风车。那跑车的主人上车时对另外两人说了一句我送你们去水景,就让我们乖乖下了车。水景别墅和罗马花园是两个方向,我们就不去瞎兜风了。
要搭顺风车还是个很麻烦的事儿,一来人家的私家车不会像拉客的中巴一样,在挡风玻璃前支块牌子,说去哪儿去哪儿,二来我们也没法站在路边朝热心人竖起大拇指。想我在鬼域干得那么顺手,一来人间就玩不转,可见这真的不是我的地头了。物是人非,怎么不令我起黍离之叹。
我正伤感着,忽见眼前红影一晃,那个穿大红丝绸旗袍的小姐拎了包,穿着高跟鞋,娉娉婷婷地走在人流中,手挎在一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胳膊上,两人说说笑笑,走得十分亲密。我望着他们,惊讶万分,尖叫一声说:“大哥,你看前面,他是怎么做到的?”
罗意也朝他们看,一边看一边说:“怪不得可以说那样的话,有这样的本事,当然不用怕做鬼了。”原来那个小姐挎着的人正是小马哥。我们没有认错,小马哥的眼镜和金项链都在。
机不可失,我赶上去,拉着小马哥的衣角问:“小马哥,你是怎么做得的?你到底是什么人什么鬼?为什么你可以触摸到实物,可以鼓起风,让我闻到花香,还可以通电断电,让龙虾螃蟹打架?还有还有,你是怎么有了实体,可以抱美女,那是不是还可以共渡良宵?”瞧瞧把我激动成什么样了,连这样的话都说得出口。我不管,只是紧紧地尾随着他,生怕他一消失,我又到哪里去找得到了?他这么高深的本事,他要是不想搭理我,我真是上穷碧落下黄泉都没有辙。
小马哥从眼角看了一下我,说:“你才来,急什么?等过两天我们见着了再说。我们做鬼的,讲究一个互相帮助。你来了,就归我管辖,你有什么难处,我不会不管的,刚才我不是对其他兄弟说了吗?能搭手的都搭把手,大家在这里生存,都不容易。好了,不和你多说,今晚你哥哥我要逍遥快乐一番,你别来打扰我了。”
我拼命点头,放下一百二十个心来,又说:“我和大哥商量好了,我们还去他的罗马花园一号别墅住,你想着我们就来看看我们,有什么功夫就教教我们,小马哥,你真是我们的救星。”
这时旗袍小姐开口说:“去你哪里还是去我哪里?我跟我女伴同住,她没什么,就怕你会觉得不方便。这好好的忽然停了电,害得我衣服都没法换。”靠紧小马哥娇声说:“大哥,你是渔人码头的常客吗?我怎么觉得你很面熟?大哥姓什么?”
我听了扑嗤乱笑。这小姐,连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就往家里领。而且领的还是一只鬼,她倒不怕瘆得慌。我笑说:“小马哥,你比我大哥还要吃得开呢,你不怕我嫂子来搅和你的好事?你把她扔哪儿了?她怎么就能任你胡作非为?”
小马哥朝旗袍小姐笑说:“妹妹,我们去君悦,那里有电。”又朝我说:“你这丫头倒是有点意思,自来熟得很,罗意那小子,怕是跟了你才有活路吧?不然凭他那个死脑筋,能干成什么?行了,你别跟着我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我哦一声,回头去找罗意。在车流中一扫,就见罗意坐在一辆银色的敞篷车里,正朝我挥手。我跳上车,笑问:“大哥,我刚和小马哥说过话了,告诉他我们住在哪里,他说他过几天来找我们。大哥,这车是去罗马花园的?”我看看车主,是个漂亮的年轻小姐,穿一件白色的裙子,眉眼之间,很是冷艳。
婆婆坐在副驾驶座上,跟白衣女郎凑得很近,像是在仔细研究她的长睫毛。那睫毛长得可以停一只鸟,搁一只笔,连我都觉得长得过分,何况没什么见识的明朝女人。婆婆看了又看,好奇心驱使,居然用手去摸了一下。那女郎眨了眨眼皮,又揉了揉眼睛,许是觉得睫毛倒卷有些刺痛,一伸手,把两条假睫毛给摘了下来,往前头一扔。婆婆吓得惊叫起来,活像那睫毛是什么虫子,忽然活了,要咬人似的。
我和罗意看了都大笑不止,我说:“那是假睫毛,不用怕。不会咬你。大哥,这女人你认识是吧?”
罗意说:“见过,不算认识。她也住罗马花园,以前在罗马见过,开辆车跑出跑进,见人从来不说话,也没有笑容。我们有时在罗马会所喝酒打球,邀请她来,她都不理睬的。”
我笑得咯咯的,像被人胳肢了,“什么在罗马见过,什么在罗马喝酒,大哥,你们也真能恶心人。我是在客串《罗马假日》,还是在出演《罗马之恋》?这女人这么年轻,住得起罗马花园,开得起莲花跑车,什么来头?看她一脸冷冰冰的,是在扮冷艳教教主吗?大哥,你看人家小马哥都可以泡美女,你要不要泡这个冷教主?她反正这么冷,不会嫌你的。”
冷艳教教主开着车,把跑车开得像自行车,前头是蜗牛一样爬的车龙,这个速度,到天亮也捱不到罗马花园。别的车主都骂骂咧咧,只有她冷冷的,不急不燥,前头挪一寸,她挪一寸。
罗意听我打趣他,也不生气,只说:“她不是我喜欢的那个型。”
我好奇心起,问:“你喜欢哪个型?你以前那么多绯闻女友,哪一个是真的?那个什么Lisa小姐,不是传和她要结婚吗?还有和你一起演《随云而散》的蒙西西小姐,都说你们之间火花四溅,不是有记者拍到你们在马尔代夫度假的照片?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
罗意苦笑着说:“生前的事,说来有什么用?你什么都好,就是有点没轻没重,玩笑乱开。我是习惯了,才随便你取乐。我一个鬼,还说什么喜欢哪个女人?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是什么身分?你以为身在人群中,坐在人开的车里,就忘了和他们的区别了?”
我叹口气,说:“大哥,你说得没错,我是有点得意忘形了。都是小马哥给闹的,我看他过得那么滋润,就有点心思活泛了。”
罗意嘿一声,说:“心思活泛,谁不是呢?看着他们这么快活,我也忘了我是什么了。来了这里,谁会想走?你看刚才来的那些鬼,有的来这里有好几百年上千年了吧,不也留恋不去?小妹,谢谢你带我回来,回来后,才知道从前的日子像神仙。就算给人白拍二十部电影,可拍电影是我喜欢的工作,不挣钱也没什么了。”
我听他说得这么真挚,也不再笑他。
过了一会儿,罗意抬头看着蓝丝绒一样的天空,轻声说:“西西,这一年,不知她是怎么过的?”
那片天空那么蓝,从前不觉得。城市灯光那么亮,红尘紫陌,飘浮其间,遮盖了我们的眼睛。没有电的日子未必不好,明月清风,朗朗星空,我们可以在这样的夜里看清天的颜色,回视我们的内心。
原来罗意爱的是蒙西西,那个像猫一样的女子。

路上有惊慌

莲花跑车以蜗牛的速度出了闹市区,上了高速,跑车的性能一下子发挥了出来。冷艳教教主把车子开得飞快,快得轮子不沾地儿,快得车子发飘。婆婆惊得东倒西歪,十分聪明地一把抓住安全带,才没被甩出来。真是细节体现品质,人文尽显关怀。安全带的设计者,活人无数,连带鬼都受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