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容师被我逗得笑了,说:“夏小姐的嘴,死人都能说成活的,树上的鸟儿都能被你哄下来,夏小姐要是来了,我们都得喝西北风。”
我继续瞎说:“唉,光嘴上能说有什么用,只得一双手,骗进来的客人还不是一样要等着?我要像章鱼一样长了八只手就好了,一个人同时给四个人做脸,我的业绩要翻四番。”说得一间房里两个美容师都笑,旁边一张床上躺着的一位女客也笑了出来,听声音年纪甚轻。
我跟她打招呼,说:“吵醒这位小姐了,对不起。我叫夏夜。”
那位小姐说:“没有,我正听你们聊天呢,夏小姐很有意思,说话很风趣。”
我十分抱歉,说:“我常来这里剪头发敷脸,跟她们混熟了,才胡说八道的。小姐也是这里的常客?”
那位小姐说:“不是,我是今天第一次来这家店。夏小姐对这家店熟,有什么好介绍没有?”
我说:“没有。有她们在这里,我就不班门弄斧了。不过你要想听我对这里的意见,我倒有一大堆。就怕她们听了要把我踢出去,再不让我进门。”
美容师笑说:“夏小姐要讲笑话了,我们都爱听,夏小姐快说吧。”那位小姐也说:“看来夏小姐是真的受欢迎,倒想一听。”
我就说:“美容院的霜呀,是王母娘娘的药呀,是葫芦里的药呀,是太上老君的药呀,是用了一次包你白呀,立马就见影啊。是用两次包你嫩呀,是用三次包你美,是用上了那么三五次,你就赛貂蝉呀,你就赛西施,你就又白又嫩又滑又美又呀又水灵,你还不来试试?你就亏大了,你的荷包就见瘪呀你就上当了,你的晚饭就没辄呀,下次不来了。”
我一边说她们一边笑,我说:“小姐你可别笑呀,笑了要起皱纹的。”
她笑说:“没事,我已经好了,我叫冷清清,很高兴认识夏小姐。”
夏夜清清明明
原来她叫冷清清。听她的名字,看她的眉眼,确实很相符,可看她的神情,却有一丝暖意。冷和暖一起出现在她的脸上,还真有点奇怪。她坐起来,伸出手跟我相握,她的手很冷。她非常美丽,非常冷艳,大大的黑眼睛,齐眉的黑发刘海,衬得一双眼睛更大更黑,黑眼睛黑幽幽深不见底,像是有无数的秘密,像是可以看穿一切。我觉得她是个有故事的人,对她充满了好奇。
她坐起来看见了我的身体,睁大了眼睛,问:“几个月了?”
女人和女人在一起,只要问女人的事情就可以说到一起,我答:“六个月了。”她说:“不像呀。”我说:“是,我个子小又瘦,前一段时间一直躺在医院里,只靠营养液吊命,胎儿长得不是很大,不过很健康,没事的。”她问:“出什么事了?”我说:“没出事,就是睡过去了,睡了一大觉,睡醒了头发长得老长,就来剪头发了。”她很认真地看着我,说:“夏小姐,你真是个奇迹。”
我就笑了,说:“医学才是奇迹,我就是个幸运儿。”然后我们两人就聊上了,聊到我的脸洗完,抹上护肤霜,我们两人已经好得像姐妹,我已经管她叫清清姐了。我和她一起下了二楼,我去看我妈,她的头发卷还在烤着,人却闭上眼睛打起了瞌睡,我也不叫醒她,和冷清清到了隔壁的咖啡馆坐下来,她叫了咖啡,我要了洛神花茶,我们聊美容,电影,衣服鞋子,书,八卦,聊得十分开心,肚子有点饿,又叫了芝士蛋糕来吃,一直聊到天都黑了,我们都没发觉。
冷清清接了个电话,说:“我有个朋友要过来,夏小姐要不要见见?”我说好,她就回电话,我也让服务生去跟旁边美容院的小姐说一声,让她告诉我妈说我在这边见朋友,她尽管慢慢做,做完头发做做脸,不要着急,我不会离开。
过了一会儿,一个苗条纤秀的美妇人穿着一件烟灰色的硬领窄腰长旗袍迈着细细的步子进来了,她一进咖啡厅,我就被她吸引了,她的美和冷清清又有所不同,她的美是纯粹的古典美,美得温和含蓄,却又让人眼前一亮。冷清清的美像钻石,光彩璀灿,这位美妇人的美就像珍珠,含而微吐。她一进来,整个咖啡厅的人都看着她。她却冲着我们微笑,对着我们走来,冷清清起身替她拉开椅子,扶她坐下,态度恭敬得像对待太后。
美妇人坐下后,一直在看我,看得我觉得奇怪,摸摸脸摸摸头发,问:“我脸上有什么吗?”她的神态有点激动,说:“没有。我是觉得小姐和一个故人面目相似,以至注目。”美妇人说话很文艺,听得我想笑。
冷清清说:“这位是明姐,这位是夏小妹妹。”明姐看看我的身体,说:“我看看。”我就站起来让她看。我身上是一件妈妈新给我买的孕妇裙,湖绿色,胸前有绉有摺有蕾丝花边,看上去很漂亮很高雅,我又刚剪了发美了容,整个人也不算失礼。虽然面对两个美人,我还算看得过去,不是很自卑。
明姐点头,低声说:“几个月了?”当然,女人见了怀孕的女人,第一句问的肯定是这个,我笑说:“六个月了,有点小,很健康。”我一下子就把后面三个问题都回答了,省得她费心问。明姐温婉地笑,说:“坐下来说话吧,别累着。”明姐的声音很低,语气很温柔,我看她年纪,像有三十多,但仔细一看,又觉得不止,她整个人给我一种欲说还休的神秘感觉,看得人惊叹,我坐下后忍不住说:“明姐,你像是从古代仕女画上走下来的古典美人,你要是去拍电影,一定倾倒一大批人。清清姐,你看明姐是不是活脱脱一个梅妃?这个年纪,这个性格,这个容貌。明姐要是再年轻一半,就是林黛玉杜丽娘崔莺莺西施。”
她们两个都笑,像是我说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我自觉是冒失了,就缩着脖子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算是解嘲。这时有个男人接着我的话说:“ROSE小姐也这么觉得?我这两天一直游说明夫人演电影,她就是不同意。要是ROSE小姐肯帮我劝劝明夫人,我就给你两成的佣金。”说完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就坐下来,又说:“对不起,我去停车了,找了好半天才找到个空车位。小弟,来杯拿铁,明夫人喝什么?哦我忘了,夫人从来不喝外面的东西。”
我看着这个人,名牌西装,油头粉面,样子倒是长得不错,就是一双眼睛骨碌碌的乱转,坐下来就把整个咖啡厅扫了一遍,和几个熟人打招呼,和几个美女打眼风,动个不停,没个安静。我肯定不认识他,但他为什么对我这么熟?口气里像是我们是老朋友一样,还知道我的英文名字,真是奇了。也许他是听说过我的事?也许我们从前见过?要不就是我病了这么长时间,把过去的见过一两次面的点头之交给忘了?不过看他这个样子,要真是见过我,跟我说话这么随便,也就不奇怪了。
冷清清一直对我温和可亲,对这个人却冷若冰霜,等他终于坐定了,拿起咖啡来喝,就冷冰冰地说:“陈布朗,你送完明姐过来就可以走了,我一会儿会送她回去的。我们三姐妹在这里说话,不相干的人不要插嘴。”
陈布朗不理冷清清的逐客令,只管对着明姐放电,趋着身子眼睛落在明姐的脸上,用呵护之极的语气说:“要不电影慢一步再说,先拍一个广告?拍广告又来钱时间又短,三天,你给我三天,我保证完工。我已经约了张大胡子在这里见面,他马上就来,你听听他说什么再做决定好不好?”
我嗤地一笑,说:“陈先生,明姐这样的人,一看就是不爱沾惹红尘的,你想让她拍电影拍广告,我看是白耽误工夫。明姐的气质是很好,可你也不想想,气质这么好的人,怎么肯抛头露面?明姐要是只有十七八岁,你没准说得动她,到了这个年纪,心里早把这个世界看得透澈,才不会跟你混是非圈。再说你看明姐的气派,像是没钱用等着拿片酬的吗?”
陈布朗被我这么说,居然不生气,只说:“你刚才不也说明姐要是拍电影,一定红吗?那我们两个是想到一起去了。电影是艺术,为艺术而献身,和钱不钱的没有关系。哎,张大胡子来了。”说着扔下我们,去迎接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中年人。两人拉拉扯扯,说了好一阵子话,又和座中的几个衣彩光鲜的人招手握手拍胸拍肩的,姿势花梢得很。
冷清清一脸晦气地坐着,像是厌烦得很。明姐好脾气地微笑着,看着我,像我是她的亲妹妹。我今天一下子遇上两个对我这么好的姐姐,高兴得很,生怕她们嫌那个男人烦,要走,就说:“我们再坐一坐,就听听那个张大胡子说什么好了,明姐,清清姐,我留个电话号码给你们,你们有时间就叫我出来玩好不好?我整天在家里,什么时候都有空。”
冷清清对别人都冷,对我却很好,马上说:“好。妹妹的号码是多少?”摸出手机来,我把号码报一遍,她记了下来。
陈布朗交际好了,带了张大胡子过来,从旁边桌子拖过一张椅子,请张大胡子坐下,说:“张导,这位就是明夫人,我跟你说起过的。你在为你的新片《甲申》找女主角陈圆圆,我帮你找了一位,你看如何?”
张大胡子原来就是那个著名的导演,大明星罗意的几部片子就是跟他合作的,他在那个圈子里真是呼风唤雨一般的人物,不管是一流的二流的演员都想跟他合作,我今天会跟这样的人坐在一起喝咖啡,真是爱丽斯漫游奇境啊。
张大胡子跟许多搞艺术的人一样,留着大胡子、小辫子,边幅在修与不修之间,是修了又要装着没修的那种,一种刻意的不在乎,近距离看明白了其实是很滑稽的。张大胡子只看了一眼明姐,眼睛就直了,比陈布朗还要夸张地说:“天降俏佳人啊。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陈老弟,你是从哪里找到的这位小姐?不但形似,神情尤妙,你看她神情如娇花照水,行动如弱柳拂风,妙,妙到极至。如今满天下,找不到第二个这样的美女。陈老弟,这位小姐是谁?”
我忍着笑听他夸赞,他倒是省事,直接拷贝不走样,原来陈圆圆和林黛玉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林黛玉要是听人把她和秦淮歌妓放在一起比,不知又该发什么娇嗔了。
陈布朗把嘴贴在张大胡子的耳朵边,用极低的声音说:“她是罗意的夫人。”
他的声音虽低,却是只想不让旁边的人听到,对我是一点没有要隐瞒的意思,因此我听了个清清楚楚,这一下把我惊坏了:一年前死去的天皇巨星罗意有夫人?怎么外界一点不知道?罗意那个假模假式的爆脾气绣花枕头居然有个这样娟丽明秀的夫人?我马上对他大大的改观,娶得上这样老婆的男人,一定是另有玄机。也许我们看到的只是他的一面,作为明星的一面,而他的另一面,却隐藏得好好的,不为人知。但透过他的遗孀,可以窥见一斑。
我对她有莫大的好感,看见她朝我露出哀求的神色,马上决定两肋插刀。这帮人,看见个美女就要把人家逼成红牌阿姑,缺德不缺德?
听了陈布朗的介绍,连张大胡子都睁大了眼睛,把明姐看了又看,说:“真的?”陈布朗说:“没错。我是罗意的经纪人,他的事我能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脸色有点发白。我估计他有点心虚。但这个心虚又不是说假话的心虚,而是受了什么惊吓的心虚。我看得实在有趣,觉得这个人还不算太坏。
张大胡子定定神,说:“那就难怪了。明夫人,刚才不知你的身份,说话不恰当的地方,明夫人不要在意。”
明姐笑笑不语,指指我,说:“我妹妹,她会跟你谈的。”
我听了大乐,她倒会找替身,一下子把我推到前面,我也老实不客气地说:“那个张导,以前没见过,但是久闻大名,如雷贯耳,能不能请你签个名?我身上也没带笔带纸,要不你就签在这个杯垫上?我回去找个镜框镶起来,挂在墙上,马上篷壁生辉,光耀门户。”我把杯子挪开,拿起印了咖啡馆LOGO的硬纸杯垫,递给张大胡子。那杯垫还有半圈洛神花汁的红印子,淋淋漓漓,实在不像样。
张大胡子就才把我看了一眼,问陈布朗:“这位小姐又是谁?”
陈布朗又附耳过去说:“罗意的妹妹,罗思。”
很傻很天真
罗意的妹妹当然应该叫罗思,我不就是罗思?不单是ROSE,还是肉丝。明姐叫我做妹妹,她是罗意的夫人,当然我就是罗意的妹妹。瞧我这小脑筋动得多快呀,眼睛一眨,就把关系理得门儿清。
张大胡子十分不在意地看我一眼,随口说:“长得不像啊。”那意思是,罗意这么帅,这丫头这么淡眉平脸的。啧啧啧,没这么伤人自尊的吧?
我马上接口说:“钟馗还有个亲妹妹貌美如花呢,罗意罗思一定要像?意思到了就行了。张导,不带你这么看不起人的,当着人面这么说,也太那什么什么了。至于那什么什么是什么,我就不明说了。”
我原来是对陈布朗的介绍愣了一下的,一听他说什么罗意罗思,心想这人真的有趣,因为我自己就爱胡说八道,对别人的胡说八道也就不在意得很。谁会胡说八道,我一定引为知己。陈布朗,他一下子就成了我的知己了。我转头对陈布朗说:“陈大哥,我们姐妹聊天呢,你带人过来,也不先说一声。见人要预约的,你可晓得?明姐这样身份的人,岂是轻易见得外人的?我是明姐的经纪人,有什么事,先跟我说好了。”
冷清清一直冷着一张脸,听了我的话,咬着嘴唇笑了起来,这一笑,如宝石流光。明姐也眨眨眼睛以示我回答得好,她这一转睛,马上珍珠溢彩。哗,两个美人一起闪耀,我登时飘飘然如韦小宝坐拥七个美人。
张大胡子有点摸不准我是什么来头,说话又莫名其妙,便说:“明夫人和罗思小姐看来都对这个主意不看好?”
我说:“明姐孀居,刚过一年,正是伤心的时候,你们就把这样的伤心之人推到声色场里,完全不顾她的内心感受?你们也太不尊重罗意了。意哥生前,对你们都很好,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待他的未亡人?”鬼才知道罗意生前对他们好不好,不过看在明姐的面子上,我就替罗意争个面子,算他很好。我说:“就算明姐长得容貌漂亮如仙,气质馥华如兰,和你的陈圆圆像到不能再像,也不能让她强忍眼泪,跟了吴三桂又跟崇祯帝,跟了刘宗敏又跟李自成,那成什么了?明姐和意哥情深意重,还得且为他伤心个三五年呢,有什么事,到时候再说吧。我们姐妹要说会儿话,张导,这个签字?”
张大胡子大概自出名以后,就没遇上过我这样油盐不进的人。他平时见的美女,大概都是哭着喊着要做明星的,难得遇上个不声不响的明姐,惊为天人之下,才受了我一口气。他哼一声,站起身来就走了。
陈布朗跌脚,说:“多好的机会,你们别这样一口就拒绝呀。我去去就来,一会儿我送明夫人回去。”明姐说:“不用了,有冷小姐。”陈布朗没办法,只好叹口气,跟了张大胡子去了。自始自终,他的眼睛都停在明姐的脸上,看着她的样子,恨不得把她当眼珠子一样捧在手心。看得出,这人已经陷进去,他跟我跟张大胡子说话,眼光也没离开过明姐。
而明姐,这一屋子的人都在看她,她却丝毫没觉得,只是那么端端的坐着,面带微笑,垂眉垂眼,像一张仕女画。这才是美人的风姿啊,见过这样的美人,别的美人都是庸脂俗粉。
我看明姐看得入迷,她终于察觉了,抬头对我笑,我脸一红,就没头没脑地说:“可惜,三百块钱没了。”
明姐不明白,微微张大眼睛看我,我咧嘴一笑解释说:“我拿了这个杯垫到网上去拍卖,没准能卖上这个好价钱。”
冷清清又笑。我说:“认识你们真高兴,还有张大胡子陈布朗这么精彩的人物,我以前可没碰上过。明姐,你真是他的夫人?”这里人多耳朵也多,我就不提罗意的名字了。她们两人相视一笑,像是有许多秘密在里头。这样的隐私我不好多打听,就又说起张大胡子的一出戏来了,我说她们笑,她们像是很喜欢我。
正说得高兴,隗一清来了,一进门就找我,看见我好好的坐着说说笑笑,像是松了一口气,我朝他招手,对她们说:“我男朋友来接我来了。”她们听了微微一惊,我不好意思地笑说:“我们还没结婚。”没结婚就怀孕,我真是不像话得很。她们看我尴尬,不再多问,就好奇地去打量隗一清。
隗一清过来,先向她们点头为礼,然后才对我说:“妈妈说你在这里见朋友,让我先过来,她就快好了。两位小姐是小夜的朋友?怎么称呼?”他叫我爸妈做爸妈,叫得顺口得很,其实一点不奇怪。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两家时常来往,他一开始就叫我爸妈做叔叔阿姨,后来他爸妈移民去了澳大利亚,他却留了下来,差点就把我家当他家。天天来我家坐着,我爸妈管他吃管他喝管他心里想什么,他改口叫小夜爸爸、小夜妈妈。至于把四个字缩短成一个字的叫爸妈,却是我昏迷之后的事了。
我只要看着他,就满心欢喜,拉了他坐下,介绍说:“这位是明姐,这位是清清姐。这是隗一清,我男朋友。”
明姐看他半晌,忽然吟道:“一枕清风,听说有你?”说得我和隗一清的脸马上就红了。看来隗小子放河灯的事,已经传得无人不知了,连像明姐这样温婉含蓄、不好八卦的人都听说了,那将来我们出去,见了熟人,还不被取笑个够?明姐是好人,她不取笑我们,她只点头嘉许地说:“难得痴心人,白头永不离。你们要好好的,你们的孩子也会好好的。”
我眼圈一红,差点流泪,伸手去握住她的手说:“谢谢姐姐,我们一定会好好的。”她的手很冷,冷得我打个寒颤。明姐察觉到了,收回手说:“我们下次再聚吧。”
我说好,跟她们道了别,过去接了妈妈。妈妈经过这一番倒饬,重新漂亮起来,约了爸爸出来一起吃了饭,我们沿江散步,说说笑笑,回到家都十点过了。洗漱之后上床睡觉,隗一清忽然说:“小夜,我刚才拿了你放在小猪钱罐里的药粉去医院化验,你猜是什么?”
我看他脸色郑重,知道不妙,说:“是什么?难道不是‘约会散’,而是面粉味精滑石粉?有毒的奶粉?我花四百块钱买了一两粉笔灰?”我知道不会这么简单,如果是,他会把这个当个笑话讲,取笑我又办了回蠢事。
他眼睛里闪着奇怪的光,他把嘴贴紧我耳朵,小声说:“都不是。是高纯浓度的可卡因。”
我吓得一下坐起来,看着他,心里拔凉拔凉的,忙把手按在胸口,觉得喘不过气来。隗一清忙让我坐好,拿枕头垫在我腰后,握着我的手腕数我的脉搏,我放慢呼吸,慢慢缓过气来,说:“没事。”他拿过杯子来,我喝口水,冒出的第一句话是:“不是我。”
然后我就哭了,说:“对不起,差点害了你,我不是有意的。”
他吻吻我的脸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也不是要吓你,也不是要埋怨你。这里面一定出了问题,你好好想想,是怎么回事?那里头还剩的量,都不只四百元,要不是这中间出了错,就是放在你的小猪肚子里自己变质了。”
他不怪我,我就放下心来,继尔我又狐疑地看着他,说:“你什么时候学会说笑话的?什么叫我的小猪肚子?我成猪了?”他摸摸我,任我说下去,“好险,幸亏你把它倒了。你那盆花还活着吗?要不要弄点泥土去化验一下?如果那个也有问题,那就不是我的小猪肚子成了化工厂。”我不说重点,尽想些别的,“你是怎么想起来去化验的?”忽然一惊,问:“你化验的时候,有没有别人看见?”
他等我自由发挥完了,才说:“对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我作为一个从医的,自然会去弄个明白。对于来历不明的东西,我是不会让别人看见的。那盆花估计是死了,这么久没有浇水。我明天回去拿点泥土再验一下。你不用担心,事情过了这么久了,你也不用再内疚后怕。你以后乖乖地听话,不要再想花样搞古怪,我们都是老实人,经不起你这样花样翻新的奇思妙想。大家都读书,怎么就你一个人变成这样呢?”
我不服气地咕哝说:“大家都读书,怎么有人就成了博士,有人就什么都不是?”
他哀怨地看我一眼,我只好投降,说:“你让我想一想,你知道我睡了一大觉,当中脱节,有些想不起来也说不一定。”然后我咬着嘴角,往回想,想半天,想不出个眉目。他说:“这样,我问你想。这东西你是什么时候买的?我们第一次在一起的前几天?春节前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