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值得羡慕。”茵陈看一眼黑漆漆的天空,说:“今天是月初吧,连月亮都没有。”那男人看一眼天,说:“初二。”茵陈嗯一声,又说:“六合城里除了魁星亭万寿宫,就没有什么古迹可以玩了吧?”
她本是随口一说,谁知那男人说:“不只这两个地方。那边瓜埠山上有个庙,叫狐狸寺,听说很有名的。”茵陈一怔,问:“狐狸祠?供狐仙的吗?”
甘遂说:“不是的,是佛狸祠。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还记得吗?”
茵陈说当然记得。念道:“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甘遂接着念:“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茵陈喟然说:“原来利魏太武帝拓跋焘的行宫就在这里。”转头问那男人,现在那山上还有什么?那男人说什么都没有了,盖了一些居民房子。茵陈叹一口气说:“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栗子炒好了吗?”
妇人说好了。和她男人一起把大铁锅里的糖炒栗子铲出来,筛去铁砂,装了一纸袋的熟栗子,称了称,说了价钱,甘遂摸出钱来付了,茵陈和这对小贩夫妇道别,说谢谢你们。
茵陈捧着栗子只是闻它的香气,暖着手,却不吃。
甘遂问:“要不要明天去瓜埠山看看?”
茵陈说:“不用了,刚才那大哥不是说了吗,什么都没有了,现在就是居民区。正好是应了那一句‘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辛弃疾那个时候已经是寻常巷陌了,何况如今?也好,就留一个地方在我们的遗憾里吧,将来想想,刘寄奴和拓跋焘都曾经和我们呆在同一个地方过,也是一种奇妙的感觉。明天我们就回南京吧,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甘遂嗯一声,说:“也好。”
茵陈回头望一眼那路灯下的栗子摊,心想,神仙也好皇帝也好,刘寄奴也好拓跋焘也好,还不如那一对卖糖炒栗子的,既使是出来挣口饭吃,也在一起,冬天有一团灶火烤着,就不觉得冷。

Chaptre 10 杏花头

第二天一早,茵陈收拾好东西,还有雨花石,把他们睡过的床单枕巾被单都洗了,在室内晾好,才和甘遂离开。甘遂看她做这些,对她说不用了吧,他家有勤务员的。茵陈说这样不好,用过的当然应该洗干净。再说不是有洗衣机吗,方便的。甘遂只好由她去。
回到南京,甘遂在玄武湖附近找了间宾馆订了一个房间,让茵陈休息,自己去买票还钥匙。
在前台开房的时候,服务员这下问了,说只要一间房吗?甘遂说只要一间,是一个人住。服务员哦了一下,说,没有结婚证不能住一间。甘遂不耐烦起来,忍了忍才说,下午的火车票。服务员这才不说话了。甘遂和茵陈上楼的时候,还听见那女服务员在和旁边的人嘀咕,说再是半天也要付一天的钱,几个钟头,就去夫子庙逛逛好了。
甘遂本来就心情不好,听了这话几乎要下去和她们理论。茵陈倒自嘲地笑了,说:“算了,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不把钱当回事。老百姓过日子,讲究的是精打细算。”甘遂拿了钥匙开房门,说:“我听说外国有钟点房,就是专门给出差在外需要休息睡眠的人准备的。”茵陈说真不错,考虑得真周到。”
甘遂放下两人的行李,说:“你休息一下,我去给你买票。”茵陈说好的,“这一路都是你在照顾,我没操一点心,回去之后要不习惯了。”甘遂说这些都应该是男人做的。
茵陈等他走了,拉好窗帘,真的上床睡觉去了。她这一个星期东玩西玩,上山下河的,走了不少的路,运动量大大超过她以前那种近似静止状态的生活,人易疲倦;加之分离在即,心情不好,也提不起精神出去玩。甘遂说要开一间房休息一下,她马上同意了。换了从前,也会是和前台的服务员一样的想法,半天时候,就找个地方玩玩吧,何必浪费一天的房钱。自从认识了甘遂,茵陈不知不觉地,在思想和行为上受了他不少的影响。
一直睡到甘遂回来,叫她出去吃午饭,茵陈才醒来。昏暗的房间里,甘遂坐在她的床边轻轻摇醒她,茵陈睁开眼睛,看见的是甘遂殷勤关切的脸。茵陈一时失态,伸出手臂勾住他脖子说:“我们怎么办?”
她一直把这句话放在心里不说,她知道他们之间的鸿沟巨大,她决定把这一场偶遇当作是人生中的一段插曲。将来,该回忆就回忆,该忘记就忘记,她不会向甘遂要求什么,她有她的骄傲。就算她对他一见倾心,宁可把一切世俗规矩都丢在脑后,也要赴这一场爱情盛宴,但她的骄傲不允许她向他要求一个承诺。既然甘遂知道男人应该做什么,知道怎么照顾一个女人,那他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就不是该她来提出的。
但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在没彻底清醒的时候,在内心软弱的时候,她向这个男人投降,问他,我们怎么办?她是不想被他看不起的,既然他不提他们的将来,那她,也不会提。
但她还是问了。
甘遂不忍心,安慰她说:“我会给你写信的,还有脂评本的红楼梦和容斋随笔,我也会寄给你。”
茵陈黯然说:“算了,你自己留着看吧。多看一本少看一本书,没什么关系。”
甘遂摸出两张火车票,说:“你看,两张去杭州的,我送你回家。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就这样走的,不然这一路,你还不知道要怎样难过。”
茵陈把伤心扔在一边,笑说:“怎么想起陪我回杭州了?”
甘遂亲她的脸,说:“不舍得你嘛。”
传说梁山伯送祝英台,送了十八里,长亭更短亭,也没送到她家里。茵陈想,我比祝英台还要强那么一点呢。
这一路,从南京到杭州,甘遂买的软卧,一个隔间,只有两张卧铺床,中间一张茶几,茶几底下还有暖水瓶。茵陈看了笑说:“跟你出来享受了这么多的特权,以后我一个人再出门,让我怎么能习惯?”
她已经把哀思收了起来,未来一个人的日子再难过,不会比这一刻面对凌迟般的分离更艰难。
甘遂笑笑不答,放好两个人的行李,取出茶杯来泡了茶。他的茶叶是随身带着的一小罐顶级君山毛尖,出门这么多天,茶叶少了一半多。茵陈在家喝惯了狮峰龙井,这几天一直喝这个毛尖,倒喝出些味道来。品一口茶,看着杯子里一根根竖着的茶叶,笑说:“这茶不错,跟龙井比另有一种香味。我们杭州人一向喝龙井,别的地方的茶叶品尝得不多,回去我买点请我外公尝尝。”
甘遂说:“这个是顶级的,你在市面上买不到的。能够买到的,就不如这个好了。这半罐你带回去喝吧,我给你放在你的袋子里。”拉开她行李袋的拉链,把这半罐茶叶和雨花石放在一起。
茵陈也不阻止,也不客气,而是笑嘻嘻说:“好啊,那我就请我外公品尝这个了。顶级君山茶,等闲难得一见。”
甘遂一路没怎么说话。那么能说会道的人,在这个时候,异常的笨拙。
火车过了上海,又过了嘉兴,再过一个多小时,杭州就要到了,车窗外面天也黑透了,吵闹了一路的列车广播这时也关了。甘遂说出去吸枝烟,回来问要不要吃点东西?你晚饭没吃。
茵陈半靠着车厢壁,背后垫着枕头,摇头说不想吃。又笑说:“这几天被你养刁了口味,火车上的饭菜一点引不起食欲。”
“那就吃个苹果吧,饿着对胃不好。”甘遂说着取了军刀来削苹果,又一片一片地片下来,一片放在她嘴里,喂她吃,一片放自己嘴里。两人默默把一个苹果分着吃了,再找不出话来说。
茵陈被离愁别绪压得难受,她振一振精神,说:“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甘遂做一个请讲的手势,茵陈接着说:“我想起了《梁祝》,梁山伯和祝英台。”甘遂点点头,问:“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个?”
“不是突然,是自然而然。梁山伯对祝英台再好,也就送了十八里,还是华里。可比不上你,从南京送到杭州,有五百公里呢。”茵陈说。
“那我可比不上。他们是走路,我们乘的火车。”
茵陈脸上带着笑容,轻声哼起《十八相送》来:“三载同窗情如海,山伯难舍祝英台,相依相伴送下山,又向钱塘道上来。”停一停,说:“这可不是到了钱塘道上来了吗?”
甘遂问:“是徐玉兰她们的越剧吗?很好听。”
茵陈说:“是我们浙江的越剧呀。这是袁雪芬的唱段,你喜欢听吗?那我再唱一段:‘过了一山又一山,前面到了凤凰山,凤凰山上百花开,缺少芍药共牡丹。梁兄你若是爱牡丹,与我一同把家归,我家有枝好牡丹,梁兄你要摘也不难。’”看着甘遂,笑着学男声唱道:“你家牡丹虽然好,可惜是路远迢迢怎来攀?”
她这里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甘遂把她抱在怀里,亲她的脸,说:“别唱了。”茵陈不听,继续唱:“梁兄呀,英台若是女红妆,梁兄你愿不愿配鸳鸯?”
甘遂说:“愿意的。”他吻她的脸。两个人都知道马上要分开,紧紧地抱在一起,能多抱一会儿是一会儿。茵陈勾住他脖子,咬他的耳朵,在他耳边轻说:“再爱我一次。”甘遂的手停了一下,说:“我去锁门。”
锁好小隔间的门,甘遂来到她的床边,像举行仪式一样的和她相爱。跟随着火车撞击铁轨的节奏,每一下都撞在心上,撞在最深处。最后的时刻,甘遂等茵陈喘息定了,才加快了动作,几下之后,他退了出来,紧压在她的小腹上。茵陈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皮肤上,就那么一小点地方,温热的,却像满满一缸滚烫的洗澡水漫过了全身。
过了一会儿,甘遂呼吸稍平,吻着她说:“对不起,没别的意思,这次没准备。”
自从两人欢会以来,一直是甘遂做这些准备和措施,茵陈佯装不见。这最后一次,甘遂选择在了体外。茵陈知道他是怕她会有什么想法。本来他决口不提两个人共同的将来,就已经让她消沉了,这最后一次超出了他们相处模式的常规,说不定会让茵陈多想的。
茵陈这下是彻底明白了。他们不会有将来,她只是他旅行途中的伴侣,点缀一下寂寞的旅途。如果有哪怕一点的可能,他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对不起。
茵陈放下衬衫下摆遮住已经凉了的小腹,定定神说:“我不怪你。”
这一切都是她自己愿意的,她不会怨天尤人。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是她的决定,有什么样的结果,她都一个人吞下。茵陈推开他,把衣服穿好,收拾卧铺,泼掉残茶,杯子放进袋子里。
甘遂整理好衣服,坐回对面那张床。
两个人都目光都不敢对视,只是做下车的准备。过了一会儿,就听见有列车员的声音,一间间隔间敲过来,说是杭州马上要到了,乘客请把卧铺票取出来,换回原来的车票。
甘遂拿好两张车票,打开锁,到门外去点起一枝烟,等着列车员过来。
不多时便到了杭州,甘遂把两个人的行李拿了,和她一起出站。茵陈说:“你不用出站了吧,我都到家了,你不用再送。”甘遂说:“天这么黑,哪里能让你一个人回家?”
他看一看车站出口,见有一辆出租车停着等生意,拉了茵陈坐进去,问茵陈开到什么地方去?茵陈只好说了家里的地址。
这最后的一程路两个人继续沉默着,快到家时茵陈问他,这么晚了,你去哪里住?
甘遂说:“你不用担心我,我哪里都可以去。”茵陈知道他在杭州,只怕比她还要多些门路,也就闭了嘴。
进入小巷后,茵陈指点司机怎么拐弯,停在一个小院子的门口。茵陈说到了,推开车门出去,甘遂把她的旅行袋和手提包递给她,对她说:“我会给你写信的。”
茵陈盯着他看了一会,说:“好。”伸手拍门。
甘遂关上车门,说:“走吧。”出租车慢慢倒出窄巷,甘遂从后视镜里看见茵陈进了那扇门,才对司机说:“回火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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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甘遂】

Chapter1 如意

如意甘遂从上海回来后,就对植物产生了兴趣。他知道茵陈是一种野菊花,初春萌发的嫩叶可食,五月成熟成了蒿,晒干可以入药。他也知道甘遂种植物的根茎,同样可以入药。不过在中医学来说,连大白菜和萝卜以及米饭面条都是药,那茵陈和甘遂,都是一味中药也就没什么稀奇了。
他觉得奇怪的是,茵陈之所以叫茵陈很正常,因为她有一个当中医的夕公,而他叫这个名字,就纯属巧合。他问过他的母亲,为什么要叫甘遂。樊素珍说,是你父亲的意思,又说,你三十岁才来问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点迟?他转问他的父亲,他父亲甘霈说,遂是称心如意的意思,你是男孩子,总不能叫甘遂心甘如意吧?不过,要是白薇生个女孩,也许可以叫这个名字。
甘遂只好苦笑,他肯定不遂他父亲的心,他父亲白替他取了一个好名字。
他笑一笑回答说,也可以叫甘心如意。
他的妻子靠着沙发吃水果,听他们商量名字,以为是在说她怀着的孩子,就笑眯眯地说:“四个字的名字,是不是太标新立异了?我前天看文摘报,说是有ー对夫妻给他们的孩子取名叫成吉思汗。”
甘遂微微表示惊了ー下,笑问:“姓成吗?倒是个好名字。就是不知道派出所给不给登记。
甘霈放下报纸,笑呵呵说:“照这样的话,那姓唐的就该叫唐太宗。”
樊素珍在结一件婴儿毛衣,停了针,说:“那姓钟的,就叫钟国了?”
甘遂说:“照妈妈的说法,姓甘的,就叫甘洲了。词牌名不是有八声甘州吗?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
甘霈不满地皱了皱眉,说:“你这孩子就是书生气太重,一点不像个军人,都是《八声甘州》,你就记得一个柳永,为什么不是辛弃疾,故将军饮黑夜归来,长亭解雕鞍?可见你这个人的意识形态就是得过且过,不思进取。”甘霈是旧式家庭出身,虽然是军人,却是家学渊源,请了童师发过蒙的,什么"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穷,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诗词对他来说是随口而出的,这把年纪,还可以背出全篇的前后《赤壁赋》。甘遂可以在茵陈面前卖弄他的诗词功底,全仗他父亲教子有方。所以甘遂一提《八声甘州》,他马上就想到了辛弃疾。
樊素珍忙说:“一首诗而已,怎么就说成意识形态不好了?你就爱无穷地上纲上线。”
甘霈哼一声说:“下意识没经过思考就说出来的,就是他的真正想法。他骨子里就是这样散漫的自我意识在作怪。柳永,柳永,一个奉旨填词混迹青楼的浪子,有什么好的?为什么要把他的词句记得这么牢?这第一个就提到他?真正的军人要从思想上就有军人的逻辑,《八声甘州》这样的词,第一个想到的就该是辛弃疾。”
甘遂打个呵欠说:“我不是军人,我是一个医学工作者。”
甘霈冷笑说:“你身上可穿着军装。”
甘遂伸手就解外衣的纽扣,脱下军装扔在沙发,抬腿就走,嘴里还说:“我不穿就是了,一身绿皮而已。"甘霈亲气得直骂不肖子,樊素珍心劝慰,他妻子白薇看看公婆又看看丈夫,不知道开始还好好地说笑,怎么几句话之后,就成了这个样子。
甘遂当然知道他的存在,就是为了气他父亲的。他父亲要他当军人,他当是当了,军装也穿了,却与他父亲所希望的军人不是一回事。如果他是军医能够上战场又两样了,但他连临床都不做。
甘遂这一生,唯一遂了他父亲心意的,就是娶了白薇——他表姐的女儿。他因为种种原因没娶成他的表姐,他儿子娶了他意中人的女儿,也就遂了心如意了。甘遂和白薇从小青梅竹马,长大后郎才女貌,站在一起,横看竖看都是一对璧人。两边家里都希望他们能结合,甘遂那时候也没遇到他非她不娶的女孩,和白薇一向相处得很好,便娶了。
结婚之后u额算是琴瑟和谐,以前怎么相处,现在还是怎么相处,有所区别的不过是以前在外面玩完了分别回家各自睡觉,现在在外面玩完了一起回家一起睡觉。以甘霈的级别,家里自然是有勤务员的,白薇不用料理家务,和樊素珍的摩擦不多,婆媳之间也没什么矛盾,一切都和和美美。
美中不足的是结婚好几年,白薇都没有怀上孕。甘遂根本无所谓,说没有就没有吧,多玩几年,时候到了自然就有了。他还对百位说,我们就不要孩子了,多个孩子多麻烦啊,本来我开了车我们两个爱上哪里上哪里,新疆西藏都可以去,要是有了孩子,还能走得脱身?
对他这样的论调,白薇开头两年还支持,过了两年就支撑不下去了。当身边所有人都来问她怎么结婚这么多年还没孩子的时候,她觉得惶恐了,他们在结婚的头一年还抱着玩两年再要孩子的想法,一直由甘遂在做避孕工作。后来白薇说要不我们试试,有就有,没有就是天意。甘遂便同意了,不再去医务室领避孕套。这样又过了两年,白薇仍然没有消息。甘遂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二人世界,没有小孩子的吵闹来打扰他的生活,他求之不得。
甘遂不急,白薇先急了。樊素珍带了白薇去她工作的医院检查,查出的原因是白薇的子宫有一边输卵管堵塞,另一边也有炎症,接下来自然是吃药治疗。值了足足有大半年,有一日忽然发现怀孕了,全家都兴奋,甘霈樊素珍自不必多说,两个儿子只剩了一个,这一个又吊儿郎当的,这下总算是甘家有后了。白薇家也高兴,特地把她接回去养胎。
这一养,就是好几个月,甘遂前两个月像被放了大假,去各处和朋友们一起疯玩,塞罕坝上骑马,长白山里打猎,开吉普去越野,骑摩托来飙车就差弄架直升机来开了。不出去的时候也没闲着,黑灯舞会贴面舞会参加过不少,就像重新回到单身时代,只是想着怀孕了的白薇,没有玩到出格。终于有一天玩的倦了,陪白薇在家待了三天。
看着白薇原来白净的脸上长了好些妊娠斑,而腰身足有以前的三倍粗,满心里不能接受这个样子的白薇。白薇受身体里的雌激素的影响,对他也没好奇。他这一阵在外种种不像话的行为时不时传到她耳朵里,她也是横看他不顺眼竖看他不顺眼,两个人两句话说不到一处就要吵起来。
白薇说:“我吃了这么多的苦,如今好不容易怀上孕,你怎么就不能对我好点?”
甘遂说:“都是你想要生孩子,这小孩子还没生下来,光你们就吃不消了。以前那样不是很好嘛?为什么要生孩子?”
白薇说:“这孩子生下来姓甘,是你们甘家的孩子。”
甘遂说:“谁家的孩子不是孩子?都是一样的额爱哭,烦都被他烦死了。”
白薇尖叫说:“那是你自己的孩子,哪有你这样说自己的孩子的?”
甘遂说:“孩子孩子,你就知道孩子,这孩子还没生下来呢,就快把我折磨够了。”
白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说:“有你这样说话的吗?”
甘遂说:“我就这么说了你要怎么的!我说过要孩子吗?是你朝着要孩子。你也说过。不避孕。有就有,没有就是天意。既然天意了,为什么还偏要生呢?”
白薇被他气得说不上话,指着他说:“你给我滚!”
敢为说:“大家讲道理,是你要的,我可从来没说想要孩子。”
白薇甩了一只杯子,说:“是我犯贱自己要生,生下来跟我姓,和你妹关系。”
甘遂说:“不傻瓜一个没关系就没关系了?明摆着的关系在这里,我还想没关系呢,可撇的清吗?你以前多好看多苗条,我们去跳舞,你哪一次不是满场飞,赢尽了大家的眼光?你看你现在,人家看你,那是看需不需要给你让个座!你说你哪里不满意,要和自己过不去,偏要生孩子?”
白薇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看着他发呆。
甘遂放低声说:“好了我们都别吵了,反正已经有了,又不能把他赶走,就养着吧。你家加我家,总会摆平一个吃奶的娃娃。”
白薇踹着气说:“甘遂,你就是一个浑蛋。我都三十岁了,再生不出孩子,就生不出来了。”
甘遂怜悯地看着她说:“宋庆龄女士也没有孩子,一样做国母。林巧稚大夫也没有孩子,一样做妇产科权威。我又不会嫌弃你,你跟自己较什么劲呢?你看你把我们的生活搞成了什么样子了?”
白薇慢慢留下了眼泪,说:“甘遂,你不是女人,你不知道女人到了年龄就会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这和母鸡抱窝公鸡打鸣一样,是天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