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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如琢呆了呆,突然觉得事情隐隐有些不对,琉璃已转向他笑着问道,“世子,从你看到她们哭叫着跑了,到赶到这边,花了多长时间?”
裴如琢猛然醒悟过来,脱口道,“也就是两三个呼吸的时间!”
琉璃笑了笑,“世子,你来时,我已是这般站在这里,试想两三个呼吸内,可是足够我从那林子深处跑出来,涉水到这边,又把衣服头发整理得一丝不乱?”
裴如琢在她开口前便已明白过来,不由又羞又怒,转头看向珊瑚,“贱人!你到底想做什么?”
裴如琢身后的众人顿时也议论开来——莫说裴如琢赶过来只用了两三个呼吸的时间,后面那十几个女子从听到哭叫到跑来时不过比他略晚了一点,便是以她们过来的时间计算,也不可能让琉璃做完这些事情!想到库狄氏被庶母、庶妹虐待的传言,想到宴席上她们姊妹间古怪的情形,许多人心里已然有些明白过来。
珊瑚呆呆的站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她身边的一个婢子忙道,“娘子你糊涂了么?咱们分明先是吓得跑了出来,不知如何是好,突然看见他们已经从林子里追了出来,您的姊姊还吓唬你不许说出去,你才哭起来跑走的!”
珊瑚忙点头道,“正是,我原是被吓糊涂了才记错的。”
崔氏眉头紧皱,突然看见裴如琢身后的婢女手里还拿着那张写了几个字的水墨荷花图,忙快步走了过去,一把夺在手里,随即不动声色的站了裴如琢的身边。裴如琢回头看到这一幕,心头顿时又狐疑起来:这水墨荷花定然是出自库狄氏之手,她约子隆相见是无可怀疑了,难不成真是自己这位妾室记错了……
琉璃看着崔氏,脸色变得淡漠起来,转头看向珊瑚,“好,便算是你记错了,不知你可还记得,这婢子当时在何处?”说着便指向了翠竹。
珊瑚呆了呆,认得翠竹的确是适才跟着琉璃的婢女,却不知她为何要问这个,想了想才道,“她自然是站在路边帮你们……把风。”
琉璃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翠竹,“翠竹,既然我家妹子非要认定如此,也只能烦你将今日之事从头到尾向世子和各位娘子细细的说上一遍,我与裴家二郎的清白便全靠你了。”
翠竹此时已略微整理好了衣襟头发,上前一步向岑娘跪了下来,裴八娘这才看见她,不由惊呼一声,却被崔岑娘一把拉住了手,用力捏了一下。
自从那个婢子指着她说是她送了约见裴炎的信时,翠竹便已是气得发抖,被琉璃喝住时才想到真要说出实情的确会得罪公主一干人等,可偏偏琉璃要替他们遮掩看来都已遮掩不住……此刻,或者自己得罪公主,或者阿郎名声尽毁,自己背主,照样死无葬身之地。她心中已有决断,声音刚开始时不免依然有些颤抖,说到后来却越说却越是大声清晰顺畅,把从跟着琉璃到大长公主处到回来此处的事情,从头到尾详详细细的说了一遍。
众人越听越觉匪夷所思,她话音刚落,珊瑚已叫道,“这婢子是我姊姊的心腹,她的话如何信的?”
崔氏也皱起了眉头,“你这婢子好生糊涂,你要护着你家娘子也就罢了,何必编这谎话,大长公主分明说你们早出来了,你却说是直接过来的,难不成你的意思是大长公主也污蔑你家娘子?”
崔岑娘抬起头,向崔氏淡淡的一笑,“大长公主是否说了这话我却不知,我只知道,这翠竹是我崔家的家生奴婢,跟了我已有十五年,我本家和都尉府上无人不识,适才不过大长公主有召唤时,恰好大娘的婢子不在,我才让翠竹跟了大娘去伺候笔墨的,到如今也不过一个时辰,却不知她为何要如此护着库狄大娘?夫人明理,不如替我找几个理由出来?”
此言一出,珊瑚双脚发软,一下便坐到了地上,便是崔氏,脸上也顿时变得惨白一片。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生平所经历,再无比这更峰回路转得更惊心动魄的,但对事情的真相已再无怀疑——这库狄氏便是再下作,也绝不可能带着裴家刚刚借给她用的婢子去勾搭她家的郎君,不少人心里顿时想起了大长公主送给这库狄氏的绝色婢子,在芙蓉宴上若有若无的刁难,心头已是恍然。唯一觉得难以置信者,却是这手段也太过无耻毒辣了些,若不是这库狄氏恰好借了崔娘子的奴婢,下场必然凄惨无比,便是裴家二郎也是名声与前程全毁……
崔氏心头已是一片死灰,大长公主和她千算万算,这计划几乎已是天衣无缝,便是库狄氏没有让她们拿到裙子作为物证,便是她跑到了水道那一边去,没让珊瑚和婢女们弄乱弄破她的头发衣衫,到底也并无大碍,却偏偏没有算到这库狄氏会有这一招!
珊瑚突然尖叫了一声,“你胡说,你分明便是胡说!”
崔岑娘冷笑了一声,“我出来走动得少,贵府之人不认得我的婢子并不奇怪,可今日芙蓉宴上还有好几位我的至交好友却是认得她的,她们又不知这边发生之事,请诸位随我去问问这几位娘子,便知我崔岑洲是不是胡说!”
说着迈步就走,崔氏忙拦住她,陪笑道,“岑娘,此事是我失察,还是莫要闹大了,须知对裴氏家族名声到底不好。”
崔岑娘看着她嫣然一笑,“妹妹也知道裴氏家族的名声要紧?难道我家二郎就不是裴氏子弟,难道大娘就不是裴氏之妇,此事若不教人分辨明白,有半句闲话泄露出去,教那些无耻小人钻了空子,我裴氏家族的名声才真真是一丝儿都不剩下了!为了家族名声着想,请恕岑洲不能从命!”
琉璃忙道,“岑娘,等我一等。”说着“扑通”一声又跳到了水中,几步走了过来,一直跟在岑娘身边的阿燕忙走上前去,将她拉上岸来。主仆俩相视一眼,嘴角都露出了微笑。
琉璃的裙子上,清水混合着墨迹滴滴答答的流了下来,形容当真算不上优雅,只是众人看她的眼光却已颇为不同,既有同情她被如此算计,也有感叹她的运道不错,想到适才她还一心想帮这府里的人掩饰,心中更是有几分佩服——可公主府的这些人偏偏要自寻死路,这又怨得了谁?
崔氏看见琉璃走了过来,再也顾不得什么,忙拉住了她,“大娘,你快劝劝岑娘。”一咬牙又附在琉璃耳边道,“日后那洛阳的庄园店铺,便全由你做主,那些掌柜的身契,回头我全部给你!”
琉璃眨眨眼睛看着她,诧异的大声道,“夫人你糊涂了么?今日之事,关系裴氏名声,跟我家在洛阳的田庄店铺那些黄白之物有何关系?”困惑的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跟在岑娘身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话落入众人耳中,大家不由相顾愕然,一面跟在岑娘一干人等身后,一面又忍不住回头去看崔氏,只见她面如死灰、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就如一尊泥像一般。
而在她的身边,世子裴如琢也呆呆的站着,看见程务挺转身扶着裴炎便走了,连眼角都没有再扫自己一下,心里的羞愤简直难以言喻。一眼看见瘫坐在地上的珊瑚,上前便是一脚狠狠的踹了过去。
第126章 替罪之羊 逃之夭夭
小小的堂屋里,所有的人都屏息静气,深深的低着头,唯恐自己发出任何一点声音,或是引来一丝注意。因此,屋里突然爆发出来的那一阵笑声,便显得分外响亮、分外渗人。
好容易止住了笑,临海大长公主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笑着看向面前的侍女,“后来又如何?”
侍女的双腿早已一阵阵的发软,却知道此刻含糊不得,只能咬着牙道,“后来世子大怒,踢了库狄娘子一脚,用力有些大,库狄娘子当场便昏过去了……”
大长公主眉毛腾的立了起来,厉声道,“谁问你这个,那种只会坏事的贱人便是踢死又有甚要紧,我是问你崔岑娘和另外那一个库—狄—氏!”说到最后三个字,声音已经全然是从牙根处挤了出来。
侍女见她发怒,心头倒是略松了口气,忙道,“库狄氏跟着崔娘子回了品芳园,崔娘子带人找了和她交好的几个娘子,只让她们认了翠竹,倒也……没说别的。婢子过来时,库狄氏才去换了裙子,却和原来那条一般无二。”
大长公主“哈”的一声又笑了起来,“真是伶俐人!这个什么都不说,让人去问去打听,那个居然还带了一样的裙子来赴宴,样样都防备得好生齐整!”
她慢慢站了起来,脸色渐渐由红转青,声音也越来越尖锐,“我果真是老了,老得消息听不到,老得人也看不清了,才被人当傻子戏弄!可你们却没有老,你们一个一个平日在我面前也年轻得紧,能干得紧,怎么也被人蒙了耍了?你们倒给我说说看!”
屋里的几个侍女再不迟疑,都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婢子无能,请公主责罚!”说完便用力磕头,咚咚声中,几人的额头便已青肿起来,再过片刻,堂屋里那原本一尘不染的海兽葡萄纹地砖上,便有了鲜血飞溅的痕迹。
大长公主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些侍女,突然断喝道,“够了!”
侍女们忙停了下来,有两个却是磕得昏头了,依旧在磕个不休,还未等人去拉,便先后昏倒了在地上,大长公主看着一愣,忍不住倒笑了起来,半响才慢悠悠的道,“谁让你们磕头的?看看你们把这好好的屋子弄成了什么样,你们这样出去,让人看见又会怎么想?我明白了,你们定然是嫌如今闲话还不够多,非得要再造一两桩出来是不是?好,我自会如了你们的意!”
侍女们脸色发灰,却不敢辩解,也不敢再磕头求饶。大长公主却再也懒得看她们一眼,只坐在月牙凳上出神,半晌喃喃道,“我怎就不知,这库狄氏是何时跟崔岑娘搅合到了一处?还是她运道着实太好,竟像是有神鬼保佑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脸色慢慢变得有些灰败,加上因眉头紧皱扯出眼角的密密皱纹,一时竟像是老了十几岁。
屋外突然传来小婢女略微颤抖的声音,“世子夫人求见。”
大长公主一怔,低头想了想,神色突然放松了下来,“让她进来!”
只见崔氏低着头疾步走了进来,进门便扑通跪倒在地。大长公主打量了她几眼,脸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阿崔,你这是做什么?”
崔氏低声道,“儿无能,考虑不周,安排不妥,才坏了阿家的安排。如今女客这边已开始纷纷告辞,儿也无力挽留。”
大长公主看了眼窗外,日头尚高,离闭坊至少还有一个多时辰,自然是消息已经悄然传开了的缘故。她神色淡淡的看着崔氏,突然笑道,“也罢,横竖我已是与诸位宾客告辞过一回了,这半日不过是召了大娘来画过两幅画,却也让你拿走了。这之后的事情原是你做主,她们走也罢,留也罢,玩得尽兴也罢,扫兴也罢,跟我又有何关系?”
崔氏一呆,突然醒悟过来,抬头怔怔的看着大长公主。她对此也不是毫无准备,但听眼前这位公主把一切说得如此轻描淡写、顺理成章,却仍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不是裴家的奴婢客户,不是那些依附河东公府的官吏寒士,她是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是尽心尽力伺候了姑舅八年的清河崔家嫡女,这位公主居然准备便这样打发了她?
大长公主也正在看着她,脸上还带着一贯的优雅的笑容,见崔氏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才懒懒的移开了视线,“你这般看着我,可是有话要问?”
崔氏身子一震,垂下了眸子,声音有些微微发颤,“是,儿想请教阿家,如今之计,阿家觉得该如何处置才妥当?”
大长公主神色和煦,“你不妨先说说你的主意。”
崔氏吸了口气,沉默片刻,开口时语气已平静了下来,“此事本是库狄二娘因嫉恨长姊一手操纵的,水墨荷花是她偷拿的,客房的婢女是她指使的,儿来询问公主大娘是否还在时,也是她让婢女哄骗了儿,如今世子已查明真相,把她狠狠教训了一顿,只怕一时半会是好不了了,若是伤病中感染了风寒而不治,也是上苍的报应。儿自会去两边的裴府好生解释赔罪。”
大长公主顿时笑了起来,“一个进府才半个多月的妾便能上下勾通,做出这等大事来,你当裴守约和裴子隆是傻子么,你当全长安人都是傻子么?”
崔氏声音平板的回道,“那库狄二娘入府虽才半个多月,却巧言令色,得了您的欢心,您行动都带着她,下面那些猪油蒙了心的贱婢们自然就有打错了主意的。”
大长公主眉头一挑,讶然失笑“你的意思,这还是我的不是了。”
崔氏神色依然不动,“自然不是,您最喜欢提携晚辈,原是见她新来,有心多指点她,谁知道她会起那样的坏心?”
她看着大长公主,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再说了,如今便是跟两边府里说,此事是儿的主意,那他们便不会再有半分疑心?儿与裴子隆能有何冤仇,要如此害他?儿与库狄大娘又有何怨,要置她于死地?阿家只道旁人不会信一个妾能做出这些事情来,便不怕被人这般追问下去么?便是库狄大娘今日叫了一句洛阳产业出来,儿如今不过是河东公府的媳妇,这产业不产业的,难道还能是儿的不成?”
大长公主盯着她,仿佛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这个儿媳妇,脸上笑容慢慢的消失不见,“那依你说,是我与裴子隆有仇,与库狄氏有怨,又独吞了洛阳的产业?你跟此事丝毫也没有干系?”
崔氏摇了摇头,“此事都是库狄二娘一人所为,儿都不知就里,与阿家又能有何干系?只是出了此等大事,儿自然有管教不严、待客不周之失,日后亦无颜主持河东公府的中馈,请阿家恩准,让儿在自己院中反思个一年半载,待物议平息之后,再听任您处置。”
大长公主缓缓的点了点头,冷笑了一声,“好,好得很,你在我身边七八年,我竟是从不知你有这般的口才!只是……”她上下看了崔氏一眼,甚是憾然的叹了口气,“只是你身为世子夫人,管教下人疏忽致此,只在院中反省,却也太难服众了些,依我之见,你不如去静乐尼寺替我祈福几日罢!”
崔氏扶着地面的双手不由有些颤抖了起来,大长公主说得好听,却根本便没想过要放过她!这世上,哪有主母因为失察便被送入寺庙的道理?自己若真的去了,这位公主自然能编出事由来把今日之事全扣在她的身上,便是能出来,这名声也是全毁!她身为清河崔氏的嫡女,论地望论身份,愿意娶她的男子比愿意做驸马的不知要多出多少,以往所忍,不过是图个将来,若是将来都已无从谈起,她却凭什么要背这个黑锅?
大长公主看着崔氏的脸色,笑了起来,“你怕什么?比起你那小院子,静乐尼寺要宽敞清净得多,横竖婢女婆子你多带着过去,吃穿用度也不会减了你,不过是为了平息那两家的怨怼而已,待事情平息了,我自会去接你回来。”
崔氏紧紧咬着牙关,点了点头,“儿谨遵吩咐。”
大长公主的眉宇舒展了开来,笑道,“放心,你今日能顾全大局,日后我必然不会亏待你。”
她的声音柔和清越,听起来有十二分的诚意,只是崔氏这些年跟在她身边,这句话实在听过不少次,可惜大多数时候,那结果只能让她此刻寒彻心底。看着屋里那几个额头上鲜血淋漓却一动也不敢动的婢女,她心里一动,抬头道,“儿还有一事要回禀阿家。那崔岑娘和库狄氏只怕就要告辞,儿记得库狄氏有个婢女还在您这边,如今您是将人留下还是交还给那库狄氏?还有车马院那边……”
大长公主一怔,微笑道,“那原是她家的婢子,自然是要交还给她,要一根头发也不少的交还给她!至于车马院那边,你也吩咐下去,暂且不用动手,今日的变故已是太多,横竖已是做了手脚的,过两日再动手也不迟!”
崔氏忙点头应了,大长公主瞅了她一眼,回头看看自己身边这几个已是无法见人的婢女,皱起眉头叹了口气,“你现在便把人带过去吧!”
崔氏不动声色的应了个“是”,待雨奴战战兢兢的从耳房里出来,也不多说,带着她便出了院子。
大长公主坐了下来,怔怔的想着心思,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白,一时又紧紧的咬牙发狠,侍女们一个个面如死灰的站着,心思早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好容易半个多时辰过去,却听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即便是一个尖利的声音,“启禀大长公主,不好了!”
大长公主腾的站了起来,“出了何事?”
“那库狄氏的马车还没出坊,车轴就突然断了,车夫倒是跳得快,车子却撞到了墙上,里面的人受了重伤……”
大长公主不由一愣,她不是吩咐过暂时不用动手么?怎么崔氏竟没传下去?此时出事岂不更是添乱?忙道,“那库狄氏怎样了?”
帘外的小婢女默了默才道,“车上不是库狄氏,夫人带我等赶过去时才知,库狄氏坐了崔娘子的马车早就走了,她的车上只有一个奴婢,是大长公主您送的……”
大长公主脸色顿时大变——她今日见了雨奴,苦心交代安排的可不止一两桩小事,她要是受了重伤,这些事情……忍不住道,“那奴婢人呢?”
小婢女道,“恰好裴明府的府上又派了马车过来,便说是不必麻烦咱们,把人抬上车便走了。”
恰好?哪有那么多恰好?大长公主只觉得胸口一团烈焰腾的烧了起来,嗓子都有些发腥:既然连这后手都已准备好,那马车便绝不是自己人今日动手弄坏的……裴守约!
却听小婢女又道,“夫人说,此事有些蹊跷,她带着几个婢女坐车追下去了。”
她追上去做什么?难道公然去抢人么?大长公主忍不住怒道,“胡闹!”
小婢女的声音有些发抖,“夫人怕大长公主惦记,特意送了一张信笺回来,说是公主一看便知。”
一张白麻纸信笺从帘外被递了进来,叠得极是别致精巧,大长公主接在手里,好容易才把纸笺打开,还扯破了一两处,那上面只有写着寥寥的两三行字,她却瞪了半日才把一个个字连起来的含义读明白,一口气顿时有些接上不来,向后便倒了下去。
第127章 将计就计 西域变数
站在自家的乌头门前,目送着崔岑娘的碧油车消失在路口,琉璃回身进了门,走到院中见左右无人,这才转头看着阿燕笑了起来,“今日倒是亏你溜得快!”
阿燕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些贵人无非便是那几样手段,我见那侍女是看着娘子走过来的,觉得不对,便赶紧把包袱给了翠竹。”顿了顿又道,“仔细论起来,其实今日这局也算不得什么,试想,娘子从大长公主那边出来,怎会知道那位裴郎君已是醉酒被独自安置在客房了?难不成会让奴婢直接拿着信笺找到楼里去当众给他?奴婢再是糊涂,又怎会落下那私邀的信笺?再说当时那情形,何尝有半分像私会被撞破的模样?只要娘子自己不乱了阵脚,崔娘子又能信得过你,让你一样一样去驳问,便是没有翠竹作证,那些人也未必能得逞。”
琉璃点头不语,说到底,这局棋里的棋眼并不是她,而是崔岑娘,只要崔岑娘相信自己,不忙着去掩饰,自己便不会陷入百口莫辩的境地——难怪裴行俭百忙之中竟会想起去终南山!想来避暑不过是借口,他是想避开那些人的耳目,好带自己去拜访裴炎和崔岑娘!想到这些日子以来,他那副胸有成竹却什么都不说的样子,琉璃突然觉得牙根很痒。
待回了上房,琉璃只觉得浑身发腻,忙让人备水,用豆面与香粉合成的澡豆好好洗了一遍,出来时日已西坠,眼见就要到闭坊的时辰,只是不但裴行俭未归,自家的那辆马车居然也没回来。小檀去问了一遍才知,琉璃还未到家时,另一辆马车便已出门了,说是阿郎早有吩咐,此刻竟也未归。
琉璃不由大奇,看向阿燕,“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阿燕摇了摇头,沉吟片刻才道,“说起来,在马车上做手脚倒也不算出奇,但今日事已至此,按理临海大长公主不会再出这样的昏招。”
琉璃心中自然也是这般做想,只是当时在别院门口,那车夫阿古说起“厢板略有些松了,娘子不如先随崔夫人的车回坊,让雨奴坐这车回去”时,眼神竟是出奇的坚定锐利,她顿时想起裴行俭走之前的交代,只得点头。此时想来,事情或许另有蹊跷……
阿燕忙道,“奴婢再去外院看上一眼”。琉璃点了点头,还未来得及坐下喝一口水,阿燕已经急急忙忙的转了回来,“娘子,阿古求见。”
院子里,阿古身形笔直的站在台阶下,神色平静得仿佛只是过来问个安,衣服头发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半个多时辰前还整洁熨帖的本色褂子此刻已沾满了灰尘,衣角袖口上还有好几大块显眼的暗色。琉璃对颜色原本敏感,定睛一看不由变了脸色,忙回头吩咐,“小檀,快让外面的管事请位跌打医师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