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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柳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又闻了一下,微微一笑,“这女儿香却是上好的。”想了想又问,“腊日那天,你去昭仪屋里前,可到过别处?我恍惚记得你那日身上的香味甚是别致。”
琉璃心里微凛,皱眉回想了半日,还是摇了摇头,“记得腊日天气不好,琉璃除了在这屋里,便是在武夫人的房中,别处再没去过。”
玉柳原也知道琉璃性子谨慎,在这宫里又是只能靠着昭仪一个人的,本没有指望在她这里问出什么来,只是那天的饮食各物她都已经查得清楚,实在没有可疑的地方,只得来这里再探查一番。既然这里也无可疑,难道昭仪那天突然发动真只是意外之事?想起这些日子昭仪的苦心,她不由深深的叹了口气。
琉璃心里已有八九分明白她的来意,这也她这几天来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看腊日那些事情的安排,分明应是谋划好了的,可她们怎么知道昭仪那天会生呢?想到此处,她忍不住还是开口道,“姊姊这些日子着实辛苦了,若是不忙,不如坐下喝口水,歇一歇也是好的。”
玉柳微一踌躇,还是坐了下来,她这些日子劳心劳力,偏偏又没有人可以商量,此刻看着琉璃诚恳的脸,突然竟觉得有些支撑不住了。
琉璃一面拿了个干净的白瓷杯子出来,用热水涮了涮,才给玉柳倒上热水,一面思量:武昭仪身边的几个女官都各有所掌,玉柳是司膳,负责的乃是饮食,以她的谨慎原不该出问题,当天的食谱食材她也肯定已经查过了,如今是在查熏香,昭仪那边的香烛熏香诸物多半并没有古怪,因此才会想到那天去过武昭仪屋里的诸人身上,她那日不过是进去问了个安,既然都问到她这里,可见别处确实查不出什么了。那到底问题会是出在哪里?
玉柳低头喝了口水,神色略有些空茫,呆呆的只是坐着不语。
琉璃将那天的事情仔仔细细又想了一遍,突然想起一物,心里就是一动,笑道:“姊姊还是要多喝些水才好,看你嘴唇都有些皲了,要不要用些口脂?我这里倒有一盒宫里新制。”
玉柳摇摇头,“我那里也有,只是这几天忘记抹了而已。”
琉璃点头,“宫里的口脂就是细腻,给咱们这些人发的便比市面上的不知好出多少,我看武夫人那里还有碧玉牙筒装的口脂,听说只有圣上的近臣与后宫夫人们能得,想来更是珍贵之物。”
玉柳眼睛突然一亮,却立刻垂下了眼帘,微微加快了喝水的速度。琉璃恍若不觉,继续道,“我仿佛看到过咱们这里的霏儿姊姊也制过口脂面药,不知和宫里发下来的又有何不同?”
玉柳道,“不止咱们咸池殿,各宫其实都有调香制药的专人,夫人们便是宫里发的也不大会用,到底还是自己做的最合心意,只是……”突然住口不言,放下水杯笑道,“喝了杯热水,果然好多了,时辰也有些晚了,玉柳这就告辞。”
琉璃留了两句,见玉柳含笑告辞而去,脚步匆忙的消失在长廊的尽头,一时倒是有些好奇,不知道自己到底猜中没有。
第二日一早,琉璃照旧去武夫人那边请了安,待到日头已高,两人才去了武则天的寝宫,迎面便看见乳娘抱着小公主从寝宫出来,身后跟了七八个宫女嬷嬷。乳娘见了武夫人,含笑的行了一礼。这乳娘是杨老夫人差不多把宫里养的二十来个乳娘挑了个遍才选出来的,最是谨慎寡言。武夫人也笑着在她怀里逗弄了几下,那小公主却只哼了两声,武夫人怔了片刻,神色微黯的轻声叹了口气。
待得进了寝宫时,却见武则天已经半靠着床头坐了起来,脸色也好了许多。武夫人心里高兴,谈笑了几句,到底不敢令她太过伤神,只略待了一刻便告退而去,玉柳将她们送了出来,却对琉璃使了个眼色。
第58章 明哲保身 静待巨变
在咸池殿,上百名宫女都是住在院中廊庑两侧的小房间里,玉柳等掌着宫中膳食、服饰、火烛、礼仪等事的女官则是分住了前后殿的几间耳房。琉璃平日待人客气,却并不与宫女结交,因此,当她跟随着玉柳来到正殿西边的耳房时,蓦然意识到,这还是自己第一次进宫人的房间。
只见这间耳房不大,宽不到一丈,长则是一丈有余,有一扇小小的窗子正对着西边的围墙。房间靠北放着一张螺钿莲花纹的箱式床,浅青色罗帐低垂,床前也有曲足案、三彩柜等物,东西虽然不多,却极为精致雅洁。
玉柳先将琉璃让到月牙凳上坐下,“屋里有些乱,这些天也没时间收拾,库狄画师莫要见笑。”
琉璃笑道,“姊姊还是叫我琉璃罢,我这画师原也是个摆设。”
玉柳笑了起来,“哪里的话,昭仪原是极会打扮的,只是有了身子,心思便不在这上面,以后定有你的用武之地,今日昭仪还夸了你给小公主衣裳上画的绣花样子十分别致。”
琉璃摇头,“这算什么?这次昭仪如此凶险,琉璃却是一丝力气也用不上,若不是姊姊日夜辛苦,这里还不知会乱成什么样!”
玉柳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昭仪如今能转危为安,便是我等的造化了,哪里敢说辛苦不辛苦。”
琉璃想了想,苦笑不语,她和玉柳这些人的确没什么两样,前途性命都是系于武则天一身,她是深知这棵树顶天立地、绝不会倒,所以还能安枕无忧,但玉柳她们想来的确是好一番煎熬。
却听玉柳打起精神来笑道,“不说这些,你昨日说到口脂,我这里恰好有一盒好的。”说着便起身开了床头的木匣,拿出一个只有一寸多宽的精致牙盒,不由分说递到了琉璃手里,“你莫跟我客气,这东西虽然好,却不是什么稀罕物,我那里还有一盒,若是冬天用不完,也不过是白白搁坏了。”
琉璃推脱不过,只得笑着称谢,玉柳又道,“听老夫人说,你家中是开着药材铺子的,你若用着好,不如我把做这口脂的方子给你,你有暇时也可以自己做着,比市坊里买的强。”
琉璃笑道,“琉璃的表兄的确开着个药材铺子,原先在舅舅家住时,也见舅母和嫂嫂们做过面药,自己却是从未动过手,想来宫里的方子定然是好的。”
玉柳道,“也没什么,不过是用料精细些,像这口脂,便是等份的蜡、羊脂、煎甲、紫草、朱砂五样,按次序放入砂锅里,每入一样煎沸一次,再把郁金、麝香、丁香、沉香、雀头香五样磨成粉末,用蜜酒合在一处,慢慢煎上半个时辰,两样合煎一次,出来的汁水用棉布细细的滤过,装入筒中,冷凝之后便可以用了。”
琉璃听到麝香二字,心里有些恍然,默默记了一会儿,点头笑道,“琉璃记下了,多谢姊姊。”
玉柳看着她丝毫不见异常的面色,心里松了口气,她果然于这上面是不懂的。想这郁金、麝香都是常见的香料,就算是这里负责调香的霏儿,也不过能分辨出那口脂用了什么香,却不知郁金破血,麝香行气,两样都是有身子的人忌讳的东西,合在一处更是最厉害不过的下胎毒物,也就是杨老夫人这样的前朝皇族女子曾对此有所耳闻,只怕寻常医师也无从得知,这琉璃不过是亲戚家开了个药材铺子,如何能知道这等阴私之事?看来昨日她提到口脂,大约也是无意。她一个民女又怎么会知道,腊日赐口脂,原是天子恩泽之意,也是个彩头,任谁都必要涂抹一番才算吉利……
想到此处,她忙笑道,“这算什么?其实方子里的香料不止这种配法,我倒觉得这香味有些过于冷冽,不如用甲香、丁香、零陵香三味配出来淡雅。”说着拿出一盒自己常用的给琉璃闻。
琉璃仔细闻了一遍,笑了起来,“果然是这种更好。”
玉柳又拿了另一盒面脂来,笑道,“这种更是简单,就用了藿香和枫香两样,却极是清爽的。”琉璃心里恍然,点头受教,对玉柳的观感顿时好了几分,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自己和她终究不是一路人,有些事情,玉柳可以知道可以参与,自己却还是离得越远越好,静观其变,才是上策。
只是和琉璃预料的不同,接下来几天,咸池殿里风平浪静,一点儿风声不闻。武昭仪的身子虽然说是有好转,但依旧不出房门,也只有贴身伺候的那十几个人方能进出她的寝宫。咸池殿的诸般事务也是照乱不误。
眼见已近年关,太极宫各处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咸池殿却步步都落后半拍,众人原本因昭仪病情好转而提起来的一点心气,也慢慢的磨得精光,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恐慌:难不成昭仪竟是伤了根本,就算保命,也好不起来了?黄御医照样日日过来请脉开方,但他原是有名的谨慎少言,不肯对任何人多说一个字。太医署少小科的单博士倒是来得少了些,可来去的路上脸色也更坏了些。
不仅如此,没过多少天,祸不单行,就连依依的身子也有些不妥起来,时好时坏的,有时竟也出不得门。一种晦暗的气氛渐渐将整个咸池殿笼罩了起来。即使高宗依然日日会在咸池殿出入,赏赐不断,也驱散不了众人心头的阴云——帝王宠爱或许能够久远,但怜惜却是不会持续太长。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已经大年,除夕之夜,圣上宴请群臣守岁,承天门内上千人傩舞驱疫。到了元旦正日,宫外群臣大朝太极殿,宫内则是诸妃云集立政殿,种种繁华热闹不必细表。只是对咸池殿的人来说,那些喧哗之声却只让人觉得分外凄凉。虽然门外也挂了桃符,处处都换了新灯,但整个咸池殿就宛如一片漂移在欢庆热土上的孤岛,外面纵有千般欢腾,门内却依然一片寂静。
到了正月初九,正是小公主的满月之礼。咸池殿却依然静悄悄的,竟压根没有操办的意思。几则传言便渐渐在宫里流传:有的说武昭仪是难产伤了身子,如今形容枯槁无法见人,更无法操持宴请事务;有的则说小皇女生来就破了相,无脸请人观礼,还有人说那小皇女到现在还没有睁开眼睛,只怕是个瞎子……
一片流言纷纭中,永徽五年的这个大年终于算是过去。正月二十,天色难得晴朗起来,高宗照例到两仪殿听事,琉璃带着月娘去武夫人那里时,武夫人却正在对着窗外叹气,“算一算,这个年咱们竟是没怎么出过咸池殿的大门!”
琉璃回想一下这一个多月的惶恐冷清,不由也跟着叹了口气。也许是心理作用,她看着武则天,总觉得她的身子不至于出不了房门,不过御医总是说她须得静养,再不能劳心劳神。外面的人看不到她,自然会有种种猜测,而此事又不是解释得通的……就听武夫人笑道,“今日定然是个晴天,不如我们就去西海边上走一走?听说宫里有人在上面敲冰钓鱼!”
此言一出,翠墨香玉和这屋里伺候的几个宫女纷纷点头,琉璃看看窗外的清朗的天空,兴致不由也提了起来。武夫人便带着几个人去了武则天的寝宫,乳娘此时却还未走,武则天正抱着小公主逗弄。见武夫人来了,便把小公主递还给乳娘。
不知是不是因为小公主身子太弱,咸池殿里真正能靠近她的人极少,行动总是那七八个人跟着。便是琉璃,到现在也只远远的看过这小公主几眼,依稀能看到这个女娃脸色总是黄黄的,似乎总爱哭闹,但声音却有些弱。此时到了乳娘怀中,又低声哼哼了几下。
她正有些发愣,武夫人已经说了要出去逛逛的事情,武则天笑了起来,“这些日子只怕把你憋坏了,倒是年也没过好。记得原先咱们在广元时,哪一次过元宵你不是要逛到天亮才肯回来?”
武夫人脸上露出了一丝向往之色,半响叹了口气,“你不也一样,直道日日都是元宵节就好了。”
姊妹俩说笑了几句,武夫人告了退,兴致勃勃的往外走,刚到正殿门口,却见一个小宦官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武夫人忙点着他的名字叫道,“你乱跑什么?”
小宦官喘着粗气回道,“皇后、皇后殿下说要来看看昭仪和小公主,如今凤驾已经快到门口了。”
武夫人不由大吃一惊,忙跟在小宦官后面又回了西殿。琉璃这一惊比她更甚,不由呆呆的站在那里,好容易才回过神来追了过去。
听得皇后驾到,武则天还未开口,武夫人便道,“你如今好容易将养得好些了,正应万事不劳神的,谁知道她来又是打着什么主意?不如就说你吃过药睡下了,我去帮你挡了她!”
武则天沉默片刻,慢慢的微笑起来,“皇后殿下终于驾临咸池殿,原就是想见见我,见见我的女儿,我们岂能不让她如意!”
琉璃站在武夫人的背后,看着武昭仪脸上无懈可击的笑容,只觉得一颗心又是冰凉又是灼热,仿佛就要从胸腔子里跳出来了一般。
第59章 进退谋略 生死陷阱
在各色裙裾的簇拥中,一条明黄色吉字回纹锦的长裙无声无息在红锦地衣之拖曳而来,仔细看才能看清裙角那一圈细细的牡丹卷草纹的图样。琉璃保持着万福的姿势,低头看着那裙裾越来越近,终于在眼前三四步外停了下来,这才听到一声叹息,“昭仪怎么竟迎出来了?你们还不快把昭仪扶回去躺下!”声音倒也柔美,只是微显单薄,“你们也平身吧。”
跟着众人一起站直了身子,琉璃悄悄的抬头看去,只见眼前的皇后看上去比中秋节时明显瘦了一圈,脸色不算红润,眼睛倒是亮得惊人,身后跟着十几个女官和宫女。不过里头琉璃只认得那个圆脸的柳女官,却见她鼻头被冻得有些发红,看起来倒更多了几分稚气。
武则天也低头行了一礼,“皇后殿下光临,臣妾不能到院门迎接,已是失礼,请皇后殿下恕罪。”适才她已经简单收拾过,在中衣外面披了件海棠红镶银鼠毛的织锦披风,头发不过是简单的挽了一下,依然略显苍白消瘦的脸上却细细的施了两层胭脂,此时虽然被两名宫女扶着,但看上去颊红唇艳,竟比平日似乎还年轻了两岁。
王皇后的眼帘垂了下来,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听闻昭仪身子不好,我早就想来探望,奈何年节里诸事缠身,今日才抽出时间来,如今一见,昭仪竟是已经大好了,倒是可喜可贺。”
武则天依然笑得明媚,“托陛下与皇后的福,臣妾如今的确是好了一些,只是御医吩咐,依然要静养一些日子,不能劳累,陛下也说,臣妾如今身子不好,能不出门就不要出门,故此虽蒙皇后殿下几次遣人问候,却还不曾去过立政殿谢恩。待臣妾好一些了,再去领罪。”
王皇后顿了顿,淡淡的一笑,“昭仪太客气了。”
武则天也低头一笑,便往里让皇后,却是一直将皇后领到了自己的寝宫,那屋子里自然并无坐榻席褥等物,只胡乱放着几个月牙凳,武则天便请皇后在凳上坐下,自己告了罪,“请恕臣妾身子不好,失礼了。”说着竟坐在床上靠着软枕半躺了下来,笑容慵懒,神色安详。皇后身后的女官们脸上不由都露出了几分怒色。
王皇后脸色平静,看了武则天半响才开口,“武昭仪不必客气,你的身子越来越好,我就放心了,只是我此来一则是为探望昭仪,二则也是因为至今还未见过小皇女,她的三日洗盆与满月礼都因昭仪身子不好没有操办,我这里原是准备了两份薄礼的,竟都没能送出去。”说着她身后的柳女官便走上一步,双手捧起了一个精致的小匣子。
武则天微笑着欠了欠身道:“臣妾代小女叩谢皇后殿下恩赏。”
王皇后轻轻摇头,“昭仪何必客气,她难道就不是我的女儿?这原是我的分内之事。”
武则天不由一愣,低下了头,“皇后请恕臣妾失言。”
柳女官捧着匣子,满面笑容的道,“启禀昭仪,这匣子里面是一串紫檀佩珠和一柄如意,佩珠是皇后特意为小皇女求来的,因此想将它亲手戴到小皇女的手上。”
武则天抬头看了那匣子一眼,笑容变得有些勉强起来,“多谢皇后恩泽,只是殿下掌管六宫,何等繁忙,此等小事岂敢劳烦皇后殿下亲自动手?”
王皇后看着武则天,轻声一笑,“昭仪此言差矣,六宫事务再大也大不过皇裔,我既然来了,怎能不见见女儿呢?”
武则天静默片刻,叹了口气,“不瞒皇后,殿下驾临,原是该将小皇女抱出来见过皇后,只是她自出生以来便身子骨极弱,第三天才能吃奶,十几天才睁开眼睛,太医吩咐过,如今还要将养着,不好轻易见外人。”
柳女官立刻笑道,“如此说来,皇后的这份礼倒正是送对了,这十八子佩珠原是皇后从慈恩寺的高僧那里求到的,在佛前加持过,最是吉祥如意能护佑人的,只怕小皇女戴上之后,从此便无灾无病了。”
王皇后微微点头,“说起来,太医说得小心些原是应当的,只是,难道我还是外人不成?”
武则天一怔,垂眸笑道,“是臣妾失言了,多谢皇后费心,殿下自然不是外人,这佩珠原也是极好的,只是皇后此时来得却是有些不巧,小皇女刚刚吃过奶睡下,却是不大好挪动的,只怕抱着一走动,她又会吐奶了。不如过些日子待她大好了,臣妾再带上她去立政殿叩谢皇后的恩赏。臣妾在此先谢过殿下。”
王皇后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柳女官便轻声笑道,“皇后,小皇女既然不好挪动,不如殿下亲自过去看看她?”
武则天立刻坐了起来,“这如何使得?她小小的婴童,哪里能劳烦殿下亲自去看?也太过失礼了些。”
王皇后看着武则天有些发白的脸色,淡然一笑,仪态万方的站了起来,“昭仪说的是,她小小的婴童,有什么失礼不失礼的,我既然来了,总要看到小皇女才能安心,昭仪就先歇着,我去去就回。”
武则天忙起身下地,“皇后殿下……”
王皇后瞟了她一眼,笑道,“怎么,难道我去看上一眼也是不行?难道这也是陛下的吩咐?”
武则天脸色微沉,静默片刻,轻声道,“皇后稍等,臣妾这就带皇后过去。”
王皇后笑了起来,“昭仪身子这么弱,连坐都坐不住,如何能带路?”
武夫人本来一直默不作声,此时走上一步,“皇后殿下,还是臣妾为皇后带路吧。”
王皇后看了武夫人一眼,语气有些冷,“有劳夫人。”
武夫人默然行了一礼,回头对武则天点了点头便往外走,王皇后和她带的十几个宫女呼啦啦的离开寝殿,琉璃只迟疑了一秒,也跟在翠墨的身边向外走去,出门时下意识的余光一扫,只见武则天默然低头坐在床上,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这小公主的房间正是西殿后面的暖阁里,从寝宫出去不多远就到,大概早有宫女前去报信,武夫人刚走到暖阁前面,乳娘和两个嬷嬷、四个宫女已经快步迎了出来,诚惶诚恐的向皇后行礼。
王皇后淡淡的点了点头,一面往里走一边道,“小皇女可是睡下了?”
一个嬷嬷忙回道,“启禀皇后,小公主已经睡了一会儿。”
眼见皇后已带头走进了房门,她身后那群人自然也跟着涌了进去,待武夫人回身时,发现十几个人都已经走了进来,将半边暖阁挤了个满满当当。
琉璃本是走在后面,此时便悄然挤过人群站到武夫人身边,这才看见这暖阁靠北墙设着一张很是不小的楠木屏风床,上面挂着红绡七宝软帐,纱帐低垂,依稀看得里面有床小被子微微凸起,床边还有两个宫女守着,见皇后进来立刻低头行礼。
皇后曼步走到床前,宫女忙卷起帐纱,皇后便在床边坐了下来,低头看了一眼,笑道,“倒是个齐整孩子,怎么看去小脸儿黄黄的?”
两个嬷嬷与乳娘也已立在了床边,一个嬷嬷忙笑道,“太医说,小公主生的时候艰难了些,以后慢慢的就能好了。”
王皇后身边的柳女官抿着嘴儿笑道,“奴婢看小皇女这样,倒是像寺里镀金的菩萨。”说着便打开匣子,奉到皇后眼前,皇后从里面拿出一串小小的佩珠,乳娘怔了一下,忙上前将小公主的手臂从被子中轻轻捧了出来,皇后便将珠串戴到了小公主手上。琉璃仔细看了一眼,只觉得那小手似乎也是黄黄的,心里不由暗惊。
不知是人多嘈杂,还是串珠有些凉,串珠刚刚带到小公主的手上,她便咿呀的一声哭了起来,乳娘忙上前将小公主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小公主却越哭声音越大。只听乳娘突然惊叫了一声,“快拿帕子来!小公主吐药。”竟是小公主又吐了起来,一口一口褐色的液体瞬间就打湿了乳娘托在她下巴上的那条帕子。另外两名守在床边的宫女忙也抢上去递上了帕子。
武夫人的脸色已经有点发青了,闷声道,“启禀皇后殿下,屋里人太多,只怕是把小公主吓着了。”
柳女官便回头笑道,“夫人说的哪里话,难道这屋里平常不进人么?”
武夫人眉头一锁,硬邦邦答了句,“正是!我也是第一回进小公主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