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宁远坐在一边的扶手椅里,也不看曲同秋,仍然读他带进来的杂志:“你先睡吧。”
曲同秋遵命行事,於是在床边上睡了一小块地方,盖了被单一个角,把大半张床留给任宁远。
任宁远什麽时候上床的他不知道,床很柔软,味道也清新,一陷下去便睡著了。他一旦熟睡,真是雷也劈不醒。只觉得这一觉既长且沈,香甜无梦。
醒来的时候一身的舒服,冷气打得太强,但被窝里温度刚刚好,双手所及之处一片温暖。
曲同秋突然意识到不对,睁眼便发现自己正搂著任宁远的腰,蹭在他怀里,一条腿还压在他肚子上。
曲同秋脑後一个激灵,顿时惊出一身冷汗,更惊吓的是任宁远早就醒了,正把双手枕在脑後,微眯著眼睛看天花板。
他对任宁远素来小心恭敬,不想睡梦中竟然如此冒犯,曲同秋慌忙放手,惶恐道:“老大!”
任宁远倒不甚在意:“没事,你大概是睡得冷了吧。”
11
“老爸,你是不是睡得太冷了?”
曲同秋脑子里一个激灵,猛然睁开眼睛,心口还因为惊醒而砰砰直跳。
“昨晚下雨降温了。冻成那样也不知道起床关电扇,”曲珂用脚趾头把电扇关了,“老爸你睡觉怎麽都那麽沈的啊。”
曲同秋茫然了一下。
恍惚间分明还是少年的学生时代,他们都还青春,简单,充满梦想,无甚忧愁。
然而一睁开眼,十几年竟然就过去了。
现在都已是渐知天命,为生活所累的中年人。想起来,一时微微有些感伤。
当父亲的人起床做了一点粥,配上腌制的小菜,倒也清爽。
父女俩吃过早饭,天气已又热了起来。曲同秋让怕晒黑的女儿在家乖乖玩电脑,答应她等下带个好吃的薄皮西瓜回来,便出门去公司报到。
跟新同事们打了招呼,之後又弄清楚去T大的路线,到学校里去走了一圈,替女儿先熟悉一下环境。
回家的路上买了西瓜和烧卖,还有几个鸡蛋和一点紫菜。夏天东西容易败坏,公寓里没有冰箱,东西都放不住。曲同秋打算去买个二手的将就著用,还有其他必需的生活用品,都得一一添置齐全,想著就觉得得折腾好久。
经过一家餐厅的时候被它雅致的外墙所吸引,曲同秋不禁多看了两眼。也是凑巧,隔著大片的玻璃,他一眼就看见里面坐著个他认识的人。
那实在是非常醒目的一个男人,即使店内还有不少其他客人,那人也穿得并不花哨,但就是最为显眼。会成为他一辈子的偶像不是没道理的。
曲同秋很是高兴,推门进去,走到那个人桌前,热情地打招呼:“任宁远。”
任宁远正和对面的人说话,抬头见了他,脸色蓦然一变。
似乎每次偶遇他,都会让任宁远不悦。曲同秋意识到自己这招呼打得太过贸然,不安地寒暄了两句,便打算借故走开。
任宁远神色谈不上愉快,但叫住他:“你坐吧。”
曲同秋也只能忐忑著拉了张椅子坐下。
和任宁远坐在一桌的是几个样貌不凡的男人,已用过餐了,看样子是正在喝东西闲聊。以男人的身份来讲,他们衣著过於精致了一些,发型时尚,或多或少都戴著耳饰,敞开的领口露出混搭的项链,手腕上也系著挂小银饰的皮绳,显然修过眉毛,略有淡妆的痕迹。远不是公司职员,倒像是杂志模特之类的感觉。
曲同秋一直觉得任宁远现在的工作性质应该是企业精英,头衔经理或者主管一类,这麽看来他是模特公司的也说不定。
曲同秋满心好奇,但自从他坐下来,中断了的谈话就只恢复得稀稀落落。众人断续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题,便冷场了。几个人都在不著痕迹地地打量他,气氛实在太冷,曲同秋忙找了个话题开口:“这几位都是公司同事吗?”
任宁远淡淡点头:“是。”但没有进一步介绍的意思,只对他们示意:“今天就这样了,你们去吧。”
几个人纷纷起身告辞,任宁远叫了杯东西给他喝,看著他手里的袋子:“来T城第一天,还算习惯吧。”
“嗯嗯,是啊,这里晚上挺凉快的。”
“住的地方怎麽样?”
“公司有宿舍,挺好的。就是给小珂买的折叠床不大结实,也小了点。昨晚听她老翻身,就怕她掉下来,该换一个大的。”
任宁远闻言皱起眉毛:“难道只有一间卧室?你让小珂和你睡在一起?”
曲同秋立刻大为尴尬。明明是很纯洁的事情,被他说得活象变态行径。
“我们两床中间有挂布帘啦。等开了学,她也就只有周末才会回来。不要紧的。”
父女之间该回避的他都回避了,再说曲珂才十四岁,仍然是孩子。T城寸土寸金,一家几口睡一间的家庭都有,他们那样也没什麽大不了。任宁远又不是不知人间疾苦,反倒大惊小怪。
任宁远口气稍微严厉:“她是孩子不懂事,你这麽大年纪的人了,也不懂事不成?”
挨了训斥,曲同秋不敢再说话了。
桌上安静了一会儿,任宁远开口:“我有间房子离你的公寓不远,跟我工作的地方不在一个区,平时不怎麽住。你先跟小珂去住段时间。”
曲同秋忙推辞:“不用不用,我现在挺好的……”
任宁远微微皱眉,站起身:“你回去收拾一下再说。”
曲同秋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回了家,坐下来和曲珂一起吃烧卖切西瓜,吃得差不多了,突然接到任宁远的电话。
“收拾好了吗?”
“什麽?”
“你们的行李。刚来也没什麽东西要收的吧。”
曲同秋目瞪口呆:“还,还没收……”
那边顿了一下:“还是说你需要搬家公司?”
曲同秋慌忙道:“啊啊,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来就好!”
“那麽快一点,等下有人会到楼下接你们,替你们搬。那个床,还有日用家电,全都不用带。”
曲同秋这下不敢再怠慢,赶紧叫上曲珂一起把东西重新打包成前一天的模样,对著折叠床恋恋不舍了一会儿,还是把蚊帐跟新买的电蚊香盒包起来。
前来帮忙的人是挺勤恳且年轻力壮的两个小夥子,曲同秋对他们客气,他们对曲同秋更客气。帮忙把东西搬上车,等到了目的地,不等曲同秋父女动手,他们便已经一人扛了两包,将行李直送上搂。
幸而这里有电梯,方便快捷了不少。其中一人拿著任宁远托付的钥匙,带父女俩到任宁远的闲置公寓,开门让他们进去看看环境,又交代了若干要注意的事项,留了物业管理的电话,一切都安置周全,然後才离去。
二人临走前曲同秋要塞给他们两包烟,骇得两人直笑,连连推辞说:“客气了,客气了。”
曲同秋不禁感慨任宁远的朋友怎麽都这麽热心,曲珂已经跑到客厅窗户旁边,大叫:“哇,这边景色好漂亮!”
曲同秋看她那麽喜欢,心里也高兴,边整理东西边四处打量。公寓很有任宁远的风格,色调沈静,丝毫不张扬。落地玻璃门被曲珂推开了,阳台正对著楼下大片的草地,清朗怡人,再得凉风几许,盛夏的燥热瞬间消散贻尽。
室内很是干净,空气也好,完全没有他想象中的久积的灰尘味,必需的家具用品一眼望去都相当齐全,光看著就让人觉得安心又舒服。
摆设也都井井有条,曲同秋就像在自己家一般,很轻易就找出吸尘器,从柜子里拿出清洁布和除污剂,把屋子打扫了一遍。又将女儿的东西搬到另带个小阳台的那间卧室,而後才去收拾自己的房间。
打开大衣柜的时候曲同秋发现里面已经挂著一些衣服,不由愣了一愣。
细看那风格和尺寸,却是任宁远的。曲同秋不知怎麽的突然有些紧张,瞧著那些衣服,连它们也很有老大的威严,感觉就像任宁远也在这里一样,想了一会儿才小心地把自己小弟模样的西装挂到旁边。
平生头一次住进这麽好的房子的曲珂兴高采烈地在屋子里四处跑动,一刻也不得安静,从一个房间到另一个房间,不时为发现的新奇东西而欢呼。
“爸爸,这个纸巾筒好可爱!”
“我知道!这是放水果的架子!卖很贵的,我在杂志里有见过!”
“哇,爸爸,快来看,莲蓬头有三个耶!洗澡一定很好玩!”
“啊啊,沐浴露超好闻!”
曲同秋笑著看她闹,满是幸福感。说真的这房子一点也不像久无人烟的模样,一切都让人觉得主人只是外出买个报纸,随时都可能回来。更不用说处处都透得出任宁远的气息。
即使任宁远从未开口说过,从一个人的住所也很容易瞧得出他的习性来。
他喜欢冷色调,饮食很健康,对音响效果很是讲究,听的音乐很冷门,更爱读一些冷门的大部头书籍,但居然会看一些漫画,还有在冰箱上贴备忘便条的习惯──曲同秋好奇地把那些磁石压著的条子读了半天,从未想过任宁远的字迹是这样的,那麽遒劲潇洒的字体却是些“鸡蛋十枚”之类的日常琐碎,看得竟然有些心跳。
这麽多年来对任宁远的了解,似乎都没有这一天所得知的这麽贴近这麽细致。
带著些许满足感,曲同秋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存放自己的常用药和眼镜。
里面也有任宁远的一些东西,手表,几张现金,国家地理杂志,曲同秋正想著会拿这种东西当睡前读物的男人果然是不可捉摸,不同凡响,眼角余光就捕捉到几个扁扁的橡胶制品,保险套。
曲同秋刷地一下就脸红了,忙把抽屉关上。很奇怪,对这种年纪的男人而言,性事实在太正常了,但那种翻云覆雨的放纵场景,实在很难跟沈稳内敛的任宁远联系在一起。
收拾完毕,夕阳也落得差不多了,暑气却仍未消,父女俩正盘算著晚饭要如何打发,门铃又响了。这回来的是另一个年轻人,送来了一箱生鲜食物,里面还用冰块镇著。
“任先生说,搬家是累人的活,今天尽早休息。缺什麽东西就不要出门买了,尽管打这电话找我就好,我就是负责采买的。”青年笑起来一口白牙,很是讨人喜欢。
曲同秋感激不已,忙打了电话给任宁远致谢,而那边的男人似乎很忙碌,也无兴致,只淡淡应了几句,便挂了线。
曲同秋不由纳闷。任宁远对他冷淡而周到。没有朋友之间的热络,却又处处体贴细致;比任何人都要来得义气和周全,却不愿和他多说话。
而女儿小小的脑袋就不会纠结那麽多,边吃冰得透彻的黄瓤西瓜边赞不绝口:“任叔叔真是大好人!”
“是啊,能认识他是爸爸的福气呢。”
“嗯嗯,嫁人就该嫁这样的。”
曲同秋“扑”地喷了一口西瓜:“小孩子家别乱想!你现在才多大!”
“我不是说我啊,我这麽小,等我长大就来不及了。如果我有个姐姐或者阿姨就好了,就可以嫁给任叔叔这麽好的男人。”
被女儿这麽一闹,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又想到抽屉里的保险套,曲同秋也不禁好奇,是什麽样的女性才会让他那波澜不惊的老大澎湃起来呢。
学任宁远的样子在床头灯下翻著地理杂志,旁边样式古董得奇趣的收音机打开来,固定被收听的那个频道居然是童话节目。
曲同秋被冲击得浑浑噩噩,依稀四周都是任宁远的气息,感觉有些微妙,渐渐也就睡了过去。
12
虽然任宁远讨厌客套应酬,但曲同秋这回实在太过感激,无论如何也要表示谢意,便斗胆把他约了出来请吃饭。
对任宁远的喜好没把握,曲同秋就选了上次给他们接风洗尘的那家餐厅,点的也都是当时任宁远多动了几筷子的菜。一顿饭总算安排得不过不失,见任宁远并无不悦之色,心情似乎还很不错,曲同秋大受鼓舞,一时全身都是力气,嘴上手上都比平日活跃了好几倍。
曲珂边吃他剥好的一堆虾边开心道:“老爸,任叔叔借了地方给我们住,那我以後是不是就不用住学校宿舍了?”
曲同秋立即正色道:“这可不行,明天去报道以後,就要乖乖住在学校里,周末再回来。”
“老爸,我不想和别人住在一个房间里。万一合不来怎麽办?”
“虽然一开始不习惯,但集体生活是一定要的。大学这段时间,正是让你学会怎麽跟人相处的好机会,如果错过,等进了社会你会很不适应。”
曲珂得不到许可,很是失望,嘟著嘴:“老爸你大学生活一直过得顺利又开心,当然会这麽说了。”
正喝著酒的任宁远抬头看了他一眼。曲同秋顿时有些尴尬。
而曲珂还在继续:“我运气没有老爸这麽好,说不定没法像你那样交很多朋友……”
被任宁远听到这些背後的谎言,曲同秋有点脸红,但还是安抚女儿:“你不融入大学生活,就会错过一些很好的朋友。爸爸就是住在大学里,才有机会认识你任叔叔的啊。”
“但是我会很想你的……”
“反正离这麽近,你若有什麽事,用十几分锺就可以见到爸爸,想吃好吃的,我也可以给你送过去。但一定得适应宿舍生活,起码要先尝试第一学期。”
曲珂还在“老爸老爸”地撒娇,任宁温和道:“你爸爸说得对,跟大家一起住著有好处。”
任宁远这麽一说,曲珂也就乖乖顺从了。
曲同秋笑著揉了下女儿的头:“你啊,只听叔叔的,就不听爸爸的。”
饭吃得差不多,曲珂像个小大人一样拿了老爸的钱包去柜台结帐。饭桌上只剩两个大人面对面,终於该到最难以启齿的部分了,曲同秋小心翼翼地地掏出准备好的信封。
“任宁远……”
他苦於不知怎麽和任宁远提房租的事。即使房子真的是长期闲置,任宁远也花了不少心思替他安排。他不清楚任宁远的工作,似乎收入不错,只是就算经济状况再好,也不是他占人家便宜的理由。
“你帮的忙当然不能用钱算,”见任宁远眼光落到信封上,他忙解释,“这个只是一点心意,不然我住得不安心。”
任宁远看了他一眼,没什麽表示,只伸手接过信封。
曲同秋刚舒口气,却听他招呼道:“小珂。”
正往回走的曲珂蹦蹦跳跳地过来。任宁远用指端把信封夹著递了过去:“这个给你。多买点书。”
曲珂不明所以地要伸手,曲同秋忙抢过来,对著任宁远陪笑:“老大……”
任宁远已经站起身来打算离开了,淡淡道:“你少穷酸了。”
曲同秋有些无措,顿时不敢再坚持。任宁远很少生气,即便对那些行事蛮撞的也很宽容。而他一心想好好维持两人的交情,却反而总能轻易得罪任宁远,不知道任宁远的发怒机关究竟是装在哪里。
也许凡事乖乖领情,不自作主张,才是讨好任宁远最好的方式。但他很想能为自己仰慕的人再做些什麽。
只是现在的任宁远,已经不再需要他帮忙买早点和拎球袋了。
女儿开学上课去了,曲同秋独自心里七上八下地在新公寓住著。邻居是讲著一口他听不懂的语言的外国人,碰面只是微笑和比手势,就没什麽邻里关系可操心。而总公司的工作和同事关系也处理得颇顺利:一个人认真勤恳,摆惯了低姿态,要求又不高,总是会活得容易些的。
他现在成日挂在心上的就只有不知何时才肯再搭理他的任宁远而已了。
这天曲同秋和同事去酒店跟远道而来的客户谈合约,想不到去得太早了,客户还未起床。两人只得在大堂坐著闲聊,看稀稀落落的来往住客和美丽的前台小姐来打发时间。
一个俊美的年轻男人从电梯出来,神色慵懒,一副初醒的模样,从二人眼前走过。二人百无聊赖,视线都跟著他动,目送他出了旋转门,打了个电话,而後被一台车子接走。
“唉,你看那个鞋子,那个车,”为人踏实的同事也不禁摇头感慨,“我们什麽时候也能用得起啊。”
曲同秋越看越觉得眼熟,认真想了又想,才回忆起是那天和任宁远一桌吃饭的同事之一。
“哦哦,那人我碰见过的。是我朋友的公司同事呢。”
同事吃了一惊,望著他:“你没弄错吧?”
“怎麽了?”
“那人一看就是个牛郎啊!你朋友也是干这行?”
“啊?”曲同秋愣了一愣,笑道,“当然不是!我朋友怎麽可能是做这个的。你看错了吧。那人应该是模特之类。”
“咳,我的眼力不会错。你想想他那模样,那眼神。你在T城再多住几个月就知道了,这种打扮的男人,某条街那里到晚上一抓一把呢,只是没他这麽高级的罢了。再说,这种不早不晚的时候,谁会从酒店出来,他昨晚家里没地方睡?”
曲同秋被说得直发呆,拼命想著任宁远的样子,根本无法相信:“不可能!我那朋友怎麽也不会做这种事!”
同事尴尬了一下,用有些同情的眼光看他:“怎麽说呢,很多人来T城之前都以为遍地黄金,其实哪有那麽好闯。有些人一直不太顺利,慢慢走上那条路,也是情有可原。T城这种行业很发达呢。你也别太介意了。”
曲同秋只觉得耳朵嗡嗡响,有点听不见他的声音了。
“同秋?你没事吧……咳,是我多嘴了。他不告诉你,一定是不愿意失去你这个朋友,也挺可怜的,这交友不分贵贱,你别太放在心上吧。”
曲同秋有些恍惚地晃了两下,脑子里乱成一团。
他怎麽也没办法接受,无论如何心里还是有个固执的声音在说这一定是同事弄错了。
但也想起那天在餐厅里任宁远的不自然,想起他对任宁远的了解有多麽单薄,他不知道任宁远做的是什麽工作,住所在哪里,有什麽样的朋友圈子,有没有结婚对象,过得好不好,甚至就算任宁远有了一群小孩,也不会带给他看。
任宁远什麽都不和他提。
这麽一个骄傲又强大的,让他愿意为之虔诚膜拜的男人,竟然会败落到这种地步。
那是经受过怎麽样的摧残。又是怎样在忍耐。
想到自己受的百般照顾,用的都是他的卖身钱,就连手都了抖起来。
13
曲同秋勉强谈完合约,拜托同事帮他请了个假,就没再回公司。
他完全静不下心来,胸口就跟被耗子咬著似的,没完没了的撕扯,非常的难受。
正如任宁远略微一笑他就能感觉到双倍的快乐,任宁远若有什麽不幸,就等於双倍施加在他身上。
想象中任宁远所要承受的那种欢场卖笑的痛苦,比他亲自去经历都要来得强烈。
他行事懦弱,又犹为敬畏任宁远,素来不敢冒犯,连多嘴好奇的心都不敢有。但这回却没法憋得住,就算得罪任宁远,他也要问个清楚。
电话一接通,趁著还有勇气,曲同秋赶紧开口:“老大,我有重要的事想和你说。今天能出来见面吗?”
任宁远迟缓地“哦”了一声,声音略带困乏,竟是半梦半醒:“好,你来新茶轩吧,我等下去那里喝早茶。”
这种时间还没起床,迟起的可能原因,曲同秋略一想象,更是差点一口气顺不过来。
等他气喘吁吁地赶到茶餐厅,任宁远已经在靠窗的位置坐著了,穿得干净而随意,大热天的竟是一滴汗也没有。神色淡泊自在,面前一壶乌龙茶,一笼蟹粉包,看起来非常简单随和,
曲同秋看得又是眼酸鼻酸。任宁远在他心中,堪称最完美的男人,玷污不得。这样的人只该逍遥自在地被讨好,而不用去讨好任何人,更不必说以色侍人。
任宁远点头招呼他坐下,淡淡道:“今天不上班?”
这时已是十点多锺,周围零散的只有几桌搓麻将晚起的老年人在喝茶闲聊,正经上班族一个也无,能有闲情逸致在这里坐著的,也只有闲人和昼伏夜出的一族。
曲同秋心下纠结,憋了一会儿才闷声说:“老大你呢,也不用上班?”
任宁远挑了一下眉毛:“哦,我工作时间和你们不太一样。”
“老大,你都没告诉过我,你是做什麽工作的。”
任宁远喝了口茶:“生意人罢了。没什麽特别。”
“什麽生意呢?”
任宁远放下茶杯,笑道:“嗯?怎麽这麽问,你是听说了什麽吗?”
曲同秋开口的时候一阵难受:“老大。”
“嗯?”
“我今天,碰到上回你的同事了。”
任宁远看了他一眼,等著他往下说。
“我在酒店碰到的。他是做‘那种’行业的吧。”
任宁远微微皱了眉,续而松开眉头,坦然点头道:“对。”
竟然这麽轻松就承认了,连丝毫的迟疑和掩饰都没有。曲同秋只觉得眼前发黑,好容易才缓过来,又惊又悲,失态地两手拍上桌子:“好好的一个男人,做什麽不好,偏要干那行呢?!”
任宁远继续喝了几口茶,显然不打算和他争论,过了半晌才说:“各行各业都有存在的道理。你接受不了,也不必勉强。道不同不相为谋。”
曲同秋眼睛都红了:“老大,我没有别的意思,不管你做的是什麽,我都永远当你是我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