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默,只有静默…
然后,爆发,不断爆发…
卷八 画堂春 (243)蕴秀宫又见太子
直到第二天早上,王献之才告诉我,桓济虽然没有明看他的表情,对这桩亲事是期待的。之所以没有明确表态,大概是碍于大家原来都是“倒九”联盟的,现在突然一下子变成了“亲九”的驸马,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桓济也同意,这事就好办了。
这天进宫后,利用中午散值休息的时间,我去了一趟新安公主所住的蕴秀宫。虽然这个时候不适宜造访,但我实在没太多的时间耗在宫里了。要是王导那边办得快的话,我们可能要赶紧准备出远门了。
果然宫门口的执事太监说九公主已经休息了,让我下午再来。我恳求他道:“麻烦你跟九公主通报一声好吗?就说诸葛桃叶求见,也许公主愿意见的。”
蕴秀宫的人大半都认识我,这个公公虽然有点为难,还是进去了。
过一会儿后,他出来说:“诸葛夫人请进。”
看来新安公主对她的婚事还是上心的。除此而外,我还可不可以理解成,她对我另眼相看,所以即使是午睡时间,也格外开恩接见我?
一个粉衣宫女把我直接领进公主的卧室。这还是我第一次见识到皇家公主的内寝呢,其实想也想象得出来,无非就是富丽堂皇的房间,各种叫不出名字的名贵摆饰。前面是梳妆间,隔着一排珠帘,里面是睡房,公主半趟在宽大的床上,身着白色睡裙,她甚至连起身都懒得起,直接躺在床上就见我了。
我进去后。她让小宫女搬了一张椅子放在床前。我先行了拜见之礼,才侧身坐下笑道:“原来公主穿上睡衣的时候也是个娇滴滴粉嫩嫩的美人呢。”
真看不出来,她也有这么温柔美丽地时候。她平时总喜欢穿那种两截胡服,箭袖马靴,腰胯宝刀,不认识的人还以为是异族公主,和其他总是长裙曳地的公主迥然有别。你如果想在她身上寻找诸如优雅高贵、仪态万方之类的形容词,那准得吐血。她哪有一点公主样子——只除了霸道和刁蛮之外——如果霸道和刁蛮也是公主的特征的话。
她先得意地笑了,然后又瞪我:“少拿老娘打趣,你省着那些甜言蜜语去跟你的男人说吧。”
我无奈地提醒她:“公主,您还是未出阁的大姑娘,又是皇家公主,多尊贵呀,别开口闭口老娘好吗?尤其是像现在这样,躺在床上穿得像个仙女地时候。”我吞了一句话没说:尤其是跟男人躺在床上的时候。别老娘来老娘去的。
她越发来劲了:“就老娘,老娘本来就是老娘,谁敢嫌弃,一脚踢死他。”
“踢死谁?公主您这会儿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看来我跟公主果然是患难之交。都心有灵犀一点通了。我敢打赌,我这会儿想到的某个场景,她也想到了,所以才有踢死谁之说,也就是,把某个不爽她自称老娘的男人一脚踹下床去。可怜的桓济,以后可得小心点了。
一股愧疚之情涌向脑海,我也是损友啊,把整日幻想着坐拥娇妻美妾。远离世间纷扰的多情公子桓济送到了母夜叉的窝里,每日不是温柔低语,而是老娘老娘地叫着兵兵兵兵。
不过,多情地桓济能慢慢喜欢上刁蛮公主,也许就是喜欢跟“老娘”兵兵兵兵吧。谁说的,打是亲。骂是爱,打打闹闹的夫妻,可能更长久,更恩爱呢。
还没说到正题,寝宫外就突然有太监大声通传:“太子殿下到。”
我吓了一跳,新安公主只是起身加了一件能见客的外衣。看到她地反应,我疑惑地想:“难道她知道她哥哥现在要来?或者,竟是她派人通知她哥哥来的?”
不容我多想,既然太子已经来了,我只好随着公主来到前面的小会客厅里。拜见我们大晋尊贵的太子殿下。
太子看到我出现也毫无惊讶之色,只是笑着说:“还能见到小桃叶,真是太幸运了。”
这是什么意思啊?我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来,口里直说:“不敢当,桃叶今日有幸得见太子殿下,才是万分荣幸呢。”
他益发笑得暧昧了:“你本来可以拥有天天见到本太子的荣幸,是你自己不要啊。”
“臣妾资质鄙陋,蒹葭岂敢倚玉树。”
他突然“咦”了一声,朝我招手说:“你过来。”
怎么过去啊,又没喊人家起身,难道我爬过去?不管了,我自己站起来走到他跟前。太子往我脸上认真一瞧,然后说:“原来我没看错,真的是被人打了,五指印到现在还清清楚楚,可见当时手劲之大。”
新安公主也把我扯过去细看,嘴里嚷着:“我刚躺在床上,让她坐,她小心翼翼侧着身子坐,我只能看见她的右边脸,我还说桃叶今日怎么这么懂礼了呢,好像不敢在我面前坐似的,原来是不想让我看见她挨打了。谁打的呀,胆子也真大,你以前在书塾当丫环任人欺负也就算了,现在明明是三品夫人了,还有一个那么有名地丈夫。他不是一向高高在上,很跋扈很嚣张的吗?怎么连自己的老婆都保护不了,这样的丈夫你还要着干嘛,趁早休了他。”
太子撇了妹妹一眼:“你笨呢,别人谁敢打,自然就是王献之打的了。”
“不会吧”,新安公主惊呼一声:“桃叶,真是王献之打的你?”
我赶紧声明:“多谢太子和公主关心,这个肯定不是子敬打地了。”要是刚新婚就挨丈夫打,那我索性死了算了。
“那是谁打的呢?难道是王献之他娘?我早就听说她一直不待见你,可是这亲自动手扇媳妇一巴掌,也太过分了吧。”新安公
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
当着他们兄妹俩的面,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故而把昨天跟道茂见面地事简单地说了一遍。
太子还没发表意见,新安公主先火了:“她还敢打你?她是什么东西!我早说她是京城名媛圈里最虚伪的女人,舒那件事,听说也是她暗地里搞的鬼。”又问我:“那你给她打回去没有?她打你一巴掌,你就打她两巴掌,不,十巴掌,打死她!”
我低下头嗫嚅着:“没有。因为…”
根本不等我说明原因,公主已经指着我的鼻子骂了起来:“你个死没用的女人,你就只有跟我抢男人地时候狠,人家打你你都不知道还手,你这双手长着是干什么用的?难道你残了?气死我了!”
—
噼里啪啦,好一顿臭骂。太子只是坐在一旁皱着眉头不吭声。
虽然挨了骂,我心里是欣慰的,甚至很感动。新安公主骂我。正说明她把我当自己人,所以恨铁不成钢,骂我窝囊不争气。
等她骂够了,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就想正好当着太子地面,把公主的婚事给提出来,这样也可以同时听听他们兄妹俩的意见。
太子显然还不知道有这么回事,惊讶地问:“这是皇后什么时候说的?”
我也惊讶不已:“皇后之前难道没跟殿下提过?”皇后病糊涂了吗?新安公主的母妃是死了,可人家的哥哥还在呀,她给妹妹找驸马,连亲哥哥都不知会一声。万一她提出的人选太子不同意怎么办?
连新安公主也气呼呼地说:“我还以为她早就跟你说过了呢,居然连你都不告诉,把你这个太子也太不放在眼里了吧。难道她想偷偷把我卖了吗?”
这样的牢骚,当着我这个皇后殿里地女官发似乎是不妥的,但新安公主一向我行我素惯了,旁人对她的出格言论也就习以为常了。
太子沉吟着说:“那就难怪了,我回京的第二天拜见过她一次,不过那次她好像很不舒服。没跟我说什么。后来,听说她曾派人去东宫叫我,当时我不在,后来事情一多,就忘了,那我等会过去一下。”
我忙说:“既然您要过去,那不如这话就由您去说吧。您是公主地亲哥哥,又是太子,您亲自开口了,就算皇后不愿意。也不好驳回。”
“那可不见得!”新安公主忿忿不平地说:“京城里那么多才俊,可她提的那些候选人,都是她娘家的亲戚,我就说,怎么那种猪头也敢塞给我呢,叫人稍微打听了一下,原来那些猪头都是跟她娘家沾亲带故的。她是不是怕她死了,她娘家就失势了,所以想趁她翘辫子前,把她娘家的子侄扶成我的驸马,再把她娘家的女儿弄成太子妃,这样,即使她死了,她娘家也可以保住荣华富贵了。”
说到这里又告诫太子:“哥,你也要小心点,她现在把主意都打到我头上来了,还能放过你?她找你,不见得是为我的婚事,说不定就是为了你的事,又想把她娘家地猪头女儿塞给你呢。”
听新安公主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种可能性真的很大。皇后确实慌了,一个权高位重的人病到快死的时候,可能比普通人更想抓住一点什么东西。而且,从宫里现在的情势来看,不管她的病情最后如何,抓住太子兄妹都是当务之急。如果让戴贵嫔或其他有势力地宫妃,如三公主的母妃靡妃,抢得了先机,她不死还好,怎么着也是个太后,她娘家还能依靠她几天。她若死了,人死如灯灭,她又没个一儿半女,跟皇家等于彻底失去了牵系,她的娘家,本来就不够煊赫,这下更是彻底没落了。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忍不住笑着问太子:“戴贵嫔有没有向殿下推荐她们老戴家的女儿?”
太子无奈地一笑:“还真给你猜中了。”
这下新安公主被逗得笑了起来:“原来不只我,连太子哥哥也成了她们的捕猎对象,好玩好玩。”
“捕猎?”太子的眼里突然戾气乍现:“我看她们谁敢捕我,不怕死的就尽管把她们家的女儿送来吧,反正我又不嫌多。”
我心里暗暗吃惊,还以为他已经变正常了呢,但听他这口气,似乎又旧疾复发了。虐人与被虐,是不是也会成瘾的?他是喜欢虐人,至于被虐,从彩珠对太子的迷恋来看,似乎有此嫌疑。
我问太子:“彩珠到现在都还没消息吗?”
太子摇头:“派了几拨人出去找,京口那边,我走地时候也特意留下话了,他们会一直不放弃寻找的。只是时间拖得越久,希望越渺茫了。”
看到太子眼里明显的担忧与不忍之色,彩珠如果知道的话,一定会很欣慰的。太子,虽然有点变态,而且现在似乎又恢复了以前的恶趣味,但也并非是寡恩薄情之人,即使是对彩珠这样无名无份的宫女,一旦失踪,也付出了相当的关注。
卷八 画堂春 (244)扑朔迷离的指婚
又坐了一会儿后,见新安公主打起了呵欠,我也差不多该上值了,遂起身告辞,临走前说:“公主,上次跟你提过的那件事,昨天子敬已经跟桓济说过了,臣妾果然没有看错,他真的是倾慕公主的。如果公主没什么异议的话,就让太子殿下直接跟皇后娘娘说。皇后娘娘想把公主变成自家媳妇,固然是出自对公主的喜欢和爱护,但也得顾忌公主自己的意见吧。”
公主不满地看着我:“不是说你去跟皇后说的呢?怎么又推到我哥哥头上了?”
我忙解释道:“如果皇后娘娘真的如公主所说,想从自家子侄中选拔九驸马的话,臣妾人微言轻,怕娘娘不肯采纳。还是太子殿下亲自去说比较好,那样皇后即使心里不乐意,也不好驳回。”
既然皇后有这层私心在里面,我哪里还敢去说啊。起初我自告奋勇地提出为公主传话,是因为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内幕。如果我早知道的话,绝对不敢插手这档子事。
皇后想肥水不流外人田,让太子和公主全跟自家的亲戚开亲,把他们统统变成自家人。我若不开眼,竟然提出另外的人选,那不是跟她作对,从此让她恨上了?即使她病得半死不活的,要整治我这个小角色也还是绰绰有余。她正好跟夫人是姨表亲,那时候两人联手,我就只好吃不了兜着走了,连王献之也救不了我。
想到这里。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还好老天保佑,让我在见皇后之前来了公主这儿,恰好听到了这个内幕。我本来只是想周到一回,也好改变一点在王献之眼里的莽撞印象。没曾想,我依旧是莽撞,差点捅了大篓子。
谁知太子也站起来说:“既然这样,我跟你一起去吧。我这就去见皇后,别让她装神弄鬼把事情办成了。等诏书下来就麻烦了。到时候她还可以倒打一耙,说我们一直不去拜见她,不跟她说明,她也就以为我们都没意见了。”
公开跟太子同行,说实话,我还真有点犹豫。宫里无聊的女人比全世界任何地方都多,她们整天啃着指甲,盼桃色新闻跟盼星星盼月亮一样。我跟太子这么一出场。不是正好给她们提供茶余饭后的材料了吗?她们可以用来编写无数地版本,直到把我亲爱的丈夫的帽子染绿很多回。
可是,太子提出了,我能拒绝么?上次的密室之会。后来我提心吊胆了好些天,幸亏那天到场的都是官员,无聊人士少,传话守门的又是太子的手下,不敢乱嚼主子的舌根。所以最后还没听到什么风言***,至于王献之那里,我当晚就坦白了,也当晚就被处理了。
硬着头皮跟太子一起走出蕴秀宫,他好像故意恶作剧一样。我越是做贼一样东张西望神色不定,他越是要凑得近近挨得紧紧地开一些不咸不淡地玩笑,把我急得手心冒汗,眼里冒火,可又无计可施。只能不露痕迹地悄悄往路边上躲闪,可我左边闪。他左边闪;我右边闪,他右边闪,弄得我们在路上忽左忽右,忽前忽后,忽上忽下——呃,没有忽上忽下啦。余光里,有些太监宫女已经在掩嘴偷笑了。
好在吉人自有天相,走出蕴秀宫不久,救星就来了。
救星是谁?是个您和我都绝对意想不到的人:咱们大晋的永安公主,也就是一直跟新安公主做对头的那个三公主。
插一句题外话。从这些皇家公主的封号也可以看出皇上想求得天下太平的急切心情,
永安公主并不是站在路旁,而是在离新安公主寝宫不远的地方不断地踱来踱去。看我们走近,她竟然带着明显讨好的,过分热情地笑容迎上来说:“太子皇兄,诸葛夫人,你们也来了呀。”
“太子皇兄,这是什么称呼啊?”看来太子跟这位皇妹生分得很,到现在还需要讨论称呼问题。
永安公主不好意思地说:“九皇妹公开放过话,除了她,别的皇妹谁都不许叫你哥哥,我本来想喊太子哥哥来着。”
“那你叫我三皇兄就行了。”
“可您是太子啊。”意思是,称呼里不突出这一点怎么行呢?
“没关系,以后见了我,就叫三皇兄,别弄个什么太子皇兄,不伦不类的。”
交涉了半天,称呼总算磋商好了。
说起永安,虽然她排行第三,其实比新安公主大不了多少。据说那一年皇帝一共生了七个女儿,可谓气吞山河,气势如虹,雨露甚是丰沛,在宫里光撒甘霖,撒下了大量的种子。
当时宫里地预言师还说七仙女临凡,是晋室大兴的征兆。结果,没几年,晋室就被逼得仓皇南渡,把长江以北的大好江山拱手让给了北方的鞑子,代表瑞祥的“七仙女”也就成了“七乌鸦”。
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原因,皇上皇后对她们的婚事一向都不大上心?那年出身的公主,现在还有好几个待字闺中,这个永安公主也是其中之一。她们今年都是整十七岁了,该嫁了。
永安公主听到太子的话,温顺的一笑说:“知道了,三皇兄,你们刚刚是不是从九皇妹地宫里出来的?”
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想起在掖庭参加才女培训时遇到的她,那时候多高高在上,多凶悍啊,原来她也有这么柔顺的一面。连对我,都乖乖地叫“诸葛夫人”,没叫“诸葛彤史”,更没叫“桃叶”。
因为她一直拦在前面不走,太子有些纳闷地回答:“是啊,怎么啦?你想去看九皇妹就去啊,反正她现在也还没睡,再说下午又没什么事,想什么时候睡都成。”
永安公主依然挡在路中央说:“大中午的。我怕打扰了她休息,可我母妃说,别地时候怕九皇妹不在,这个时候肯定能见着的。”
到底是妹妹,太子不好直接推开她,只好耐着性子问:“你到底找她什么事呢?”
永安公主突然轻轻哭了起来,抽抽搭搭地说:“我母妃以前老是跟你们地母妃怄气,你们的母妃死后。她心里很是越过意不去,每天亲自抄经,抄好了就一边念一边烧给你们的母妃,希望她在那边安乐…”
她在那儿长篇大论,我急得直看天,我还要赶过去上值呢。
好不容易等她说完长长的一段,我马上深深施礼道:“两位殿下请慢聊,臣妾要去上值了。迟到了不好。”
太子急忙表示:“我跟你一起去见皇后,三皇妹你自己进去看小九吧。”
这皇家的排行,非要男女
太子是六皇子。永安是三皇女,若论数字,三比六际上比太子小好几岁,结果就弄成了六哥三妹,也是搞笑。
我一说完就走了,太子急急地追上我,永安公主又急急地追上他,嘴里嘟囓着:“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我当然是举双手欢迎了。再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欢迎三人行。有她在,我跟太子走在一起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太子却不乐意了,皱着眉头问:“你也去见皇后?我是真的有事觐见,你还是找小九去玩吧。”
永安公主叹着气说:“应该是跟你们一样的事吧,其实是我母妃让我过来找九皇妹一起去见皇后地。不只我,估计还有几个皇妹也要去的。”
“为什么?”我似乎隐隐猜到了是怎么回事。皇后病疯了,她要在死前在宫里来个大清洗,把所有的适龄公主都嫁出去,给所有的适龄皇子都娶亲。她这样,到底是要人在她死后称赞她的盛德呢,还是只是纯粹彰显她的权威?
—
如果她想把这么多公主皇子全让她娘家消化的话,那就太疯狂了,或者,真的病糊涂了。难道这么大地事。她不跟太子打招呼,也不在皇上那里备案的吗?
突然想起上次在她那里看到的情景:她让人去请皇上,皇上不踩她;她要去看皇上,太监们又不送她去。她就索性乱点鸳鸯谱,到时候皇上怪罪,她也是有理由的:你不来,我不能去,怎么跟你商量?你地儿女都大了,你这个当爹的不管,战前整日发愁,没心情管这些事;战后整日庆功,没空管这些事。我拖着病体管,让他们男有室女有家,免得蹉青春,难道还管错了?
至于为什么选她娘家亲戚,她也可以有很冠冕堂皇的说词:亲戚我比较知根知底,别的人选我不了解,不敢轻易指婚,怕害了他们。不是还有个“举贤不避亲”的先例在吗?
想到这些,我笑着问永安公主:“皇后娘娘给你挑的驸马人选有哪些呢?”
永安公主的说词和新安公主的果然一样:“尽是一些猪头,而且还是她娘家的猪头。”
天那,千万别给所有地公主提供同一个择婿名单,那就太好笑了。我的脑海中情不自禁地闪过一个场景:她先让人把她家族的所有适龄青年造成册,再把宫里的适龄皇子皇女造成册,然后两册一比对,差不多的就凑一对儿。当然也可以交叉推荐,比如,皇族册上的甲男看不上家族册上地甲女,而是看上了乙女。
我好笑地说:“太子殿下,你等下到了皇后那里再问问看,说不定给你指定的太子妃人选也是她娘家的呢。”
太子冷笑着说:“那是不可能的!多少豪门世家的女儿眼巴巴地等着这一天,大臣们也都盯着,就连你们王家,据说都有准备参选太子妃的小姐。她推举的人顶多只能在里面占个名额。”
但皇后肯定不这么想,就像新安公主说的,她快病疯了。
到了含章殿,我坚决不肯跟他们进去,推说司籍部事多人少,不便旷工,在大殿门口跟他们分道扬鏣。
走进司籍部,发现候尚仪和谭书典没来,倒是畅在。我惊讶地说:“真难得呢,你今日倒先来了。”这段时间因为皇后病重,她每天陪在皇后身边,已经很少到司籍部报到了。
她说:“我特意早点来,就是来等你的。”
“妹妹找我有什么事?”
“听说你的王献之就要外放为官了?”
我笑道:“小丫头,你地消息也未免太灵通了吧,这事还八字没一撇呢。”
她一耸肩说:“只要你们想,有什么难的,这大晋的天下,本来就是‘王与马’共的。”
“天那!”我忙制止她:“这话是民间百姓乱传的,你怎么能在宫里说呢?万一传到皇后和皇上的耳朵里,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的,哪朝哪代都有总揽天下朝政的权臣。”
这话越说越发过分了,我忙向外面看了看,还好这会儿是中午,没什么人。只是畅这丫头一向不是很精的吗?怎么今天说话这么不主意分寸。
看她年纪还小的份上,我也不想跟她计较什么,或许,她真的只是有口无心的吧。既然她在这里专程等我,那肯定就是有事了,于是我问她:“那你到底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呢?”
“如果你要跟王献之一起出外做官的话,我想请你们帮我留意一下我姐姐的下落。”
这,天下之大,从何留意起?不过我还是点头答应道:“好的,我记住了。”
.:.的意思,就是看王家权大势大,如果你们肯发动王家的力量在当地好好找一下的话,只要我姐姐在那个地方,就一定会找到的。”
我无言地点了点头。畅今天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完全不像她平时的为人。
直到候尚仪来上值了,畅才说要去侍候皇后,还撒娇让我送她出门。
我只好跟在她后面走。走到僻静处,她突然回头,眼里泪光闪闪地说:“诸葛姐姐,我姐姐就拜托你了,你一定要帮我找哦。放心,我不会白使唤人的,我会报答你。”
我听得一头雾水,回去跟候尚仪说。候尚仪叹息道:“那个可怜的孩子,她姐姐的坟都找到了,她死活不相信,非要说是别人搞错了,里面埋的肯定不是她姐姐。”
我再次无语了,可怜的舒,可怜的畅。只是“报答我”又是什么意思呢?
卷八 画堂春 (244)终章:公主的恶作剧?
九4终章:报答还是陷害?
王导果然是一代权相,办事雷厉风行,尤其给自己家里的儿孙谋差事,那速度真不是盖的。第三天下朝的时候,他就已经拿着皇上盖了御印的公函交给了王献之,并说明天家里设宴饯行,然后,我们就可以随时启程赴任了。
我自然是惊喜交加,再看王献之,惊喜之外,却又有了一点别的情绪。
要离开住了十多年的京城,交了十多年的朋友,尤其是,要离开家人,母亲,心里不好受是肯定的。不能离开时是盼着离开,真拿着催人上任的公函时,又怅然若失了。
我看了心里一痛,都是为了我啊。若不是因为跟我在一起,他何至于要弄到背井离乡,我抱住他说:“如果你真舍不得离开京城,我们就不去吧。至于调任函,你只要说一声不去了,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打破头抢,你大爷爷还可以趁机多收点礼,发一笔财。”
权倾朝野的丞相,弄个调任函跟好玩一样,要捞钱太容易了,难怪王家富比王侯。
王献之马上笑着说:“谁说不去了?我只是有点感慨而已,谁若真不让我去,我跟他急。”
调令函下来了,王献之自然要进宫谢恩,我也要去向皇后辞官,向太子、公主辞行。皇后让人在含章殿摆宴为我们饯行,太子和新安公主都出席了,甚至永安公主和她的母妃靡妃也来了。席上,永安公主一直努力和新安公主套近乎。我也大概猜出来了,最近宫里戴贵嫔如日中天。有人得势,就会有人失势,妃以前拿新安公主的母妃当竞争对手,如今对手死了,她的儿子又当了太子,自然前嫌尽释,努力向太子兄妹靠拢了。未来地皇帝巴结好了,戴贵嫔算什么?
领过宴后回家。我们又一起去了夫人的上房,双双跪倒在她的脚下,准备承接她的怒气。因为,我们做出这么大的决定,竟然事先没跟她通气,也没征得她的同意。<:|颇为感伤。弄得王献之也眼圈红红的。这段时间他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虽然跟我一起地时候总是言笑晏晏,但我知道,在内心深处那不为人知的角落。他是惶惑不安的。跟母亲作对的感觉,谁都不会好受,离家远行,也算是一种不孝吧——虽然他是那么地向往摆脱羁绊,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过自己想过的生活。<<.爷爷那边还要专门设宴为你们饯行,听说你的调任函也是大爷爷一手操办的。明天你过去了可要好好谢谢他。要说呢,男孩子长大了,也是不应该总窝在家里,要出去见见世面,做点正经事,这些娘都知道。你如果事先跟娘说,难道妈会拦着你?哪个做娘地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有出息。娘气的不是你出外做官,而是你背着娘做这些事,事先一点风都不透。难怪人家都说,有了媳妇就忘了娘,我自己的儿子要出外做官了,我这个做娘地还要等别人来告诉我,这不是笑话吗?你好歹先跟我说一声,也让我有点心理准备呀。”
她这样一说,我们只好又跪了下去。不断地磕头请罪。
最后,她终于叹着气问王献之:“你对儿,到底是什么打算呢?今天你们夫妻俩都在这里,我就问问你们两个人的意思,你们到底准备把她怎么办吧?桃叶你先说,你想怎么办?她现在不能吃不能睡,人一天比一天瘦,都快不行了。为了这,我都不敢回娘家了,怕儿她妈抽我,骂我害苦了她的女儿。”
难道道茂回来没跟她说在酒楼和我们见过面吗?道茂快不行了?听听这谎撒的!连王献之也听不下去,把我的脸转过来给他娘看:“娘,你别听她在你这里装可怜,她好着呢,打起人来力大无穷,一巴掌就能把人打聋。桃叶今天耳朵嗡了一天了,我今天是忙了,准备明天早上叫大夫来给她看看。娘你看她的脸,这么明显的五指印,不是力气大,怎么会留下这么深的印子。”
我看了王献之一眼,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这母子两个撒起谎来都跟没事人一样。我的耳朵嗡了一天了?我自己怎么不知道。<..惊:“这真是儿打地?”
我们同时点头,把昨天在酒楼碰面,约谈的事说了一遍。<|太憋屈了。一个千金小姐,被一个扫地抹桌子的丫头给比了下去,谁都服不下这口气的。“
听这护短护的,道茂打我,耳朵被打得嗡了一天的没得到半句安慰,打人地那个才是值得同情的。
王献之当着亲娘的面,不好反驳,但也不可能附和,说道茂怎么怎么情有可原,只好皱着眉头不吭声。
既然我挨了打,夫人也不问我了,只是问她儿子:“你打算把她怎么办呢?”
王献之先还耐着性子跟她娘好言好语不断地解释,后来他娘不耐烦地说:“别的你都不用跟我解释,我也不想听,我今天只要你一句话,你到底准备把她怎么办,真要逼死她吗?”
王献之急了,冲口而出:“我又没娶她,是你娶的,怎么问起我来了。如果是我娶的老婆,我自然对她负责,不是我娶了,跟我没关系,我能怎么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您看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我娶的,你没娶,所以跟你没关系?”夫人逼到他脸上问。
王献之低下头不敢吭声。
于是再问,不停地逼问。终于,王献之抬起头,
说:“是。”<i.人一起给我滚出去,不是要去外做官吗?去吧,明天去领过你大爷爷的家宴,就带着这个女人马上给我滚。不要再回来了,我就只当没生你这个儿子。”
“娘,你别这样啊。”我们第三次跪了下去。
“不滚是不是?我滚!我带着儿出去讨饭,我娶地,我讨饭养活她。”
—
“好好,娘你别气,我滚,我这就滚。”王献之拉起我。他地手冰冷,拉着我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回我们住的地方。
这天晚上,我们再次彻夜不眠,尤其是王献之。一直挣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我想劝他,可又无从劝起,只好抱紧他,他的身体木木的没有反应。这回,夫人是真的伤了他了。他不要道茂,他娘就不要他,难道他在娘的心目中还不如道茂吗?
其实我知道不是这样的,一直到最后关头,夫人也只是想逼他就范。有一个特别执拗、不肯服输地娘。对儿子来说,有时候是一场灾难。
第二天的家宴,我们只好强颜欢笑,王献之喝得酪酊大醉,正好借酒撒疯,在我怀里大哭了一场。一直到半夜才沉沉睡去。
因为睡得晚,第二天我也醒得很迟。爬起来后赶紧走到外间吩咐黑头:“你去叫辆车来,我要过河去那边收拾东西。”
是时候收拾东西了,等他再养一两天我们就上路,留在这里也是伤心。
黑头答应一声去了。我正坐在饭桌上爱吃不吃地拨弄着碗里的稀饭,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人飞跑进来通知:“圣旨下来了,七少爷和七少奶奶快去接旨。”
我慌忙叫起王献之,匆匆套上官服,等跑到前厅时。宫里来的人已经等待多时了。
于是开始念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王献之允文允武,风姿超逸,特赐婚配朕九女新安。原配氏女,既未与王献之拜堂,亦不曾圆房,酌令回家再嫁,钦此。
圣旨念完,所有的人皆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啊?道茂被皇帝老儿“酌令”回家,也就是休掉了?而王献之,被征为新安公主的驸马啦?
“还不快领旨谢恩?”颁旨太监喝道。
“臣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万岁。”
咚!
回头一看,是道茂昏倒了,于是一片混乱。
太监走后,打听到道茂已经清醒了,王献之急忙命人备车,嘴里嚷着:“不行,我要进宫去见皇上。”
“我跟你一起去,我要去见九公主。”搞什么鬼嘛,一面要我当高参,让我帮她向桓济传情达意,一面又出这种阴招,打我丈夫的主意。
还有畅说地“报答”我,难道就是这样“报答”的?道茂是给弄走了,可是公主又来了,前门送虎,后门迎狼,气死我了。
快马加鞭闯进宫,下车的那一刹那,我总算有点清醒了,忙拉住王献之道:“你现在这么激动,不能去见皇上,九五之尊,一句话说得不好就要砍头的。我们还是先去见九公主吧,这事不可能是皇上凭空搞出来地,肯定是九公主搞的鬼。”
到了蕴秀宫,一进去就看见新安公主坐在葡萄架下惬意地吃着葡萄,看见我们,笑吟吟地说;“贤伉俪今日怎么这么有空,跑到我这里来了,不是说过两天就要启程的吗?这么想我呀,东西都不收拾了,专门进宫来看我。”
“你搞什么鬼呀,怎么你皇帝老爹突然下旨,把你许配给我,你不知道我结婚了呀。”王献之几乎挥起了老拳。
新安公主却笑得咯咯的,摇动着一根手指说:“是把你许配给我!我知道你结婚了呀,可是拦路虎不是已经赶走了吗?放心,以后没障碍了,我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在一起了。”
“你,她走了,还有桃叶,桃叶才是我名正言顺的妻子!”某人大吼着声明。
“你的意思是,还有一个拦路虎,我还要赶走她才行?”一面说,一面还向我眨了眨眼睛。
王献之已经快气疯了,可是我越看公主的表情,越觉得这事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她好像纯粹是在开玩笑,因为她的眼神里,对我没有任何敌意。
我也忍不住像王献之那样嘀咕了一句:“到底搞什么鬼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