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萧夫人露出懊恼之色,李嬷嬷趁机给自己奶大的姑娘说情:“世子爷不在了,您又当爹又当妈,奴婢知道您心里的苦,生怕姑娘行差踏错,让那起小人背地里嚼舌根…”这样几句下来,主仆俩都红了眼眶,李嬷嬷掏出手绢,擦着眼角道:“虽然如此,您有什么话,可以跟姑娘好好说啊,做什么要板起脸吼。”
萧夫人不干了,回头瞪着老丫环:“你哪只耳朵听见我吼了?”
老丫环毕竟是老丫环,不甘示弱地回瞪:“奴婢两只耳朵都听见您吼了!不是奴婢不守规矩偷听,实在是您嗓门太大了。如今姑娘已不是小孩子了,您多少也要给她留点体面,无缘无故地,突然嚷着要带她去洹城,她会乐意才怪!上回去南陵,那气还没受够啊。”
萧夫人兀自强辩。气势却减了大半:“老宅…是因为她外公外婆不在,猴子称了大王。”
“太太,请恕奴婢僭越。自世子爷过世,眼看着都三年有余了,老侯爷和老夫人。也就遣人问过几遭,从未说接你们娘俩过去。”
萧夫人隐在灯影里的脸孔似乎更苍白了些。因为,按时下风俗,娘家不派人迎候,出嫁女是不能擅自返家的。
沉默良久,方低声言道:“他们自己也是客居在外,诸多不便。”
“是,客居在外。他们有他们的难处,可也算是在洹城安家了吧?您一月几次地打发人去探望,又送东西又送银钱,连陪嫁的田产铺子都还回去不少,就算本来拮据的,现在也该活络了,不至于招待不起…”
萧夫人再也说不出任何回护之辞,大丫环银枝急得连撞李嬷嬷的手肘,怪她多嘴多舌,尽拣不该说的说。戳夫人的心窝子,李嬷嬷却梗着脖子,一副“忠臣不惧死谏”的架势。
若非人微言轻,她早就想点醒太太了:夫死女幼。娘家败落,换了任何女人都会死死捂住自己的钱袋子,那可是她们娘俩后半辈子的倚仗。太太倒好!萧三爷都舍得把老侯爷赶出家门,自己霸占府邸产业,已出嫁的妹妹反替他尽孝。最气人的是,老侯爷还不稀罕,嫌世子女婿死了,丢下守寡的女儿没个子嗣傍身,终究只是个累赘。
萧夫人心里何尝不清楚,可为人子女,怎能眼睁睁地看着父母受苦,自己窝在一旁享受?这些年,她已把原来的陪嫁还了一半回去,就为了让父母在外面过得好点。李嬷嬷的丈夫恰是被派去送礼的人,所以这些事,她都没瞒着李嬷嬷。
其实,她今天也是临时起意,想借着这个由头,打破双方的僵局。也许,父母虽不曾主动邀请,真去了,还是会欢喜的。毕竟,老夫人仅生了她一女,就像她仅生了悦儿一样,哪有不疼惜的?只不过老侯爷被自己的儿子驱逐,迁怒于所有的儿女,认为他们都是不忠不孝的东西,老夫人一生惟老侯爷的命是从,不敢违拗而已。
萧夫人这样安慰着自己的时候,心里未尝没有忐忑,经李嬷嬷一通说,益发犹豫起来。
回头见李嬷嬷愣头愣脑杵在那儿,皱眉道:“你怎么还没走?去看看姑娘啊,看她睡下了没有。”
李嬷嬷总算有了笑模样,高兴地应着:“是,是,奴婢这就去。”
萧夫人仍不放心,絮絮叨叨地交代:“要是姑娘心情不好的话,你就跟她说,她才回来,该多多休息,明儿再炖点补品,暂时…”
“暂时就不去洹城了是吧?”李嬷嬷接过话头,“本来就该这样,哪有姑娘前脚进门,太太后脚就赶她出去的道理。”
萧夫人怒了:“什么话到你嘴里就变得这么难听,我是想带她出门散心!”
“是,散心,散心也要等姑娘歇好了嘛。”李嬷嬷小声嘀咕。
萧夫人气得手一扬:“快滚!”
“奴婢就知道太太最疼姑娘了!”李嬷嬷一面说,一面笑嘻嘻地“滚”了。
李嬷嬷走后,萧夫人坐立难安,那丫头从小身子弱,他们夫妻俩真是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口里怕化了,何曾舍得说一句重话?谁知今日如此毛躁,也不知那丫头受不受得了…
好在李嬷嬷不用两刻就回来复命,萧夫人忙问:“可是睡着了?”
李嬷嬷点点头:“是啊,姑娘是真累了。”
其实是她向姑娘保证,太太不过随口说说,老侯爷根本没有接过她们,哪能随便上门?只要她第二天起来劝一劝,准能让太太打消念头,姑娘这才安心地睡了。
二更时分,逸居山庄一派宁谧,与此相隔不过两三里的天心镇上,有家客栈仍亮着灯。
一条黑影出现在窗外,低低禀道:“爷,不出您所料,果然有人从后山潜入。”
“哦,他们准备干嘛?”
“看样子,是要烧山。”
屋里的人只停顿了片刻,就果断下令:“你们不要插手,让他们烧!”
“啊…”窗外的人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发出一声惊叹后,忍不住提醒:“爷,那庄子不大,总共只有几十亩水田,且房舍靠近后山,周围树木极多,万一风助火势,只怕连房舍也难免。”
“孤知道啊,就是要它难免。”
窗外的人这下连惊叹声都发不出了,心里无尽的惶恐,王爷这是何意?难道竟要烧死王妃么?平时看着那般宠爱…
他不敢质疑,更不敢胡乱揣测,正要施礼退下,屋里的人又发话了:“把火势往隔壁的庄子引,再把这块腰牌丢在现场,记住,隔壁庄子的人,一个活口都不能留。”
“那…王妃的庄子呢?”
“这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了。”
“是,属下告退。”
黑影从窗前甫一消失,屋门就打开了,云翼迎上去唤了一声:“爷。”
“你去备马,要快!”
“这么晚了,您还要出门?”
“孤王的话从不说第二遍!”
“是。”云翼并不知道窗口的对话内容,却也不敢迟疑,立刻奔去马厩。
这天深夜,当逸居山庄的后山升起浓烟的时候,一队骑手从天心镇飞速赶了过去,加入到救火的人群中。
“悦儿,你没事吧?”
当着所有人的面,穆远一把抱住那个站在前方指挥救火的人,不由分说地把她往后拉。
容悦尴尬地回答:“我没事,幸亏发现得早,没有人员伤亡…你怎么来了?”
“我追着你来的,天黑前就到了天心镇,原准备明天正式上门拜见岳母,没料到今晚会发生这样的事。”
穆远只管箍着她,深更半夜,自己的女人家里失火,他玩命般地赶过来,然后发现她毫发无伤地从火场里逃出来,他表现得再激动些,也是人之常情吧。
受了惊吓的萧夫人被女儿打发到单门独户的药庐暂歇,远远地看见冲进来一队人马,又看见打头的男子冲上去抱住她女儿,她再迟钝,也知道是谁来了。
那一霎,心里的感受是复杂的,对穆远,她原本只有畏和怨,现在,却多了些别的什么。一个人下意识的动作最能表达出真实的心意,不管穆远的手段如何,对女儿是真的在乎。
容悦几番挣脱不开,只得软语相求:“你别这样,大家都看着的。”
穆远笑着松开,紧接着提出:“带我去看看你娘,她肯定吓坏了。”
容悦硬着头皮带他过去,穆远行了个极正式的子婿之礼,然后开口道:“母亲,庄子烧成这样,这偏屋又忒小,根本没办法住人,不如,您跟悦儿暂时住到客栈里去吧,刚好我都包下了,里面并没有闲杂人等。”
萧夫人见火势已得到控制,她们母女俩留在此处也没什么作用,带着一帮妇孺,反而碍手碍脚,便点了点头。
除了客栈,她们也实在没有别的去处了。
从两庄接界的路口走过的时候,隔壁郑家的庄子里,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
第一百六十九章福祸
容悦陪着母亲在客栈安顿下来后才发现,这里竟然就是她与严谨第一次相遇的地方,甚至连房间都没变,仍是天字一号房。
她不愿多想,只当是巧合,跟生存比起来,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萧夫人惊魂未定地抓住她的衣袖,嗓音嘶哑地问:“你说,是不是你伯父?”
容悦沉吟着,半晌方道:“有可能吧。”
说实话,她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只是不能完全排除而已。
就算女人如衣服,丢了一件还有很多件,不值什么,儿女却是有数的。她相信自己没看错,容徽对容慎寄予了厚望,一直当继承人培养,他不会贸然出手,将容慎置于险境。
萧夫人却不这么想,咬牙切齿地说:“不是有可能,肯定就是他!他那人,心狠手辣,睚眦必报,今天在我们这儿吃了瘪,回头就放火警告,让我们不要耍花样,趁早给他把人弄出来,不然他就让我们死无葬身之地!”
可在容悦看来,这种说法疑点很多,“如果我们真的死无葬身之地,那几个被关在橙园的人会怎样?他自己又会怎样?杀人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狗急跳墙的时候他也许会干,但不是现在…”容徽目前的处境,远未到狗急跳墙的时候,要说有人浑水摸鱼,趁机嫁祸于他还差不多。
经女儿一通分析,萧夫人也不确定了:“那会是谁呢?”
容悦脑海里过滤了又过滤,终究只能摇头:“不知道。”
刚才隐约之间,她似乎抓住了什么,又什么都没抓住,事发突然,还没来得及搜集证据。光凭想象和推测是不成事的。
萧夫人猛地抱住自己的女儿,带着后怕的惊颤说:“你是对的,这里住不得了!都是娘糊涂。差点害了你。”
“娘,我这不是没事嘛。”
“幸亏你没事,不然。娘就算死了,也没脸到地底下见你爹。”
“娘你说什么呢。庄里那么多护卫守着,何至于此。”
“别提那些没用的东西!”说起这个萧夫人就来气:“几十个人轮班值守,还让人钻了空子。”
容悦叹息道:“这不能怪他们,火是从后山起的,他们守也是守庄子,后面连着十几座山,怎么守啊?这样大的山火。还不知有多少人家遭殃,如果真是人为的,那就太恶毒了,该下地狱!不行,您先休息,我再出去问问情况。”
萧夫人只管拉住的手不放:“你去能干什么?你一个姑娘家,难道还亲上火场?我们家的护卫都派出去了,穆三…王爷也带了不少人,镇长敲锣打鼓地招集人手,这会儿已听不见锣鼓声。说明火已经灭了,你给我老实待着,不许出去!”
容悦只得隔着门询问,果然。外面的人说,由于抢救及时,火势很快就得到了控制,并未蔓延很远,只烧了毗邻的两座庄子。
——至于郑家庄园里死了多少人,穆远自不会让人透露半个字,连容家暗卫都事先得到了警告,谁嘴巴不严惊扰了主子,后果自负。
母女俩心安了许多,萧夫人主动表示:“明儿娘就随你走,反正东西都烧了,连行李都不用整,倒是轻装简行。”
容悦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这就叫“祸之福之所倚”吗?想不到一场突如其来的山火,让萧夫人下定了搬家的决心,无形中帮她解决了大难题。
这样也好!于是安慰道:“那庄子本就是买来避难的临时居所,烧就烧了,大不了换个地方,不过是几千两银子的损失,就当蚀财免灾吧。”
女儿如此豁达,萧夫人岂甘落后,亦露出笑容附和:“哪有几千两?房子烧了,地契可没烧,乖囡,你放心,娘保证给你重建一座更好的庄子。”
容悦连连点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原先搬进去的时候赶得太急,基本没怎么整修,只零零碎碎弄了一下,实在不成样子,这下好了,连拆的功夫都省了,直接推倒重建。”
“嗯,山上的树木也索性都砍了,全部种上茶树,咱们建个大茶庄,请几个有名的制茶师傅坐镇。”
“就依娘说的,不破不立,咱们这庄子以后兴许能赚大钱呢。”
“那肯定!娘把这新庄子给我儿当嫁妆,红莲业火烧过,什么妖魔鬼怪都死光光了,以后一定会安居乐业,财源滚滚。”
“借娘吉言,那女儿就不客气了,嫁妆嘛,自然是多多益善,哈哈。”
“不害臊”,萧夫人搂着女儿轻拍:“乖囡,睡吧,可怜的孩子,赶了几天的路,好不容易到了家,又遇到这种腌臜事。”
“不腌臜,娘说的,红莲业火啊,这是老天爷帮女儿消灾免难呢,老天爷最解人意,知道女儿早就看那破庄子不顺眼了,想把娘搬得远远的,老天爷急了,带着庄子里的土地神、屋神、门神、灶神一起挽留,‘别走啊,不喜欢的我们都烧了就是’…”
听到回报的穆远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似意外,又在意料中,似欣喜,又似遗憾,唯独没有正常人该有的愧疚——如果他肯及时伸出援手,这场灾难本来是可以避免的!
于他而言,袖手旁观实在算不得什么罪过,又不是他派人纵的火,他只是顺势而为,以达成自己的心愿罢了。比如,让容悦无家可归,只能跟着他走;让容悦惊惶不定,只能寻求他的保护…
那姑娘,却比他想象的要坚强得多,甚至连她的母亲,都不是庸俗妇人,有着很多男人难以企及的心胸。
欣慰之余,又颇觉遗憾:你为什么不能像普通女子那样,遇到这种事,哭哭啼啼地往男人怀里躲呢?他下令手下冷眼旁观时,其实是存着这种希翼的,脑海中甚至不只一次闪现,抱着梨花带雨的爱人温柔抚慰的情景——可惜都只是幻影。
“爷,隔壁那家人都处理了。”黑影又一次出现在窗外。
他沉淀心神问:“派去郑家老宅的人回来没有?”
“还没有,他们要等明早看到结果后,再回来复命。”
“派去容宅的人呢?”
“也还没消息,碧水城离这儿三百余里,再快的影子也要一整夜才能来回。容徽昨晚留宿紫荆堡,只是喝醉了酒,暂时没法赶过来,不过作为伯父,明早肯定是要来的,属下怕他会趁机提出接王妃回老宅。”
“无妨,明天我们早点启程,你叫他们把人盯牢了。”
黑影正要走人,王爷在后面补充交代:“严谨拿回去的那几枝玫瑰,你给我拔掉,统统拔掉,一枝也不许留…呃,也不一定要拔,就是想办法让它活不了,然后让花匠说,玫瑰是有灵性的花,从别处扦插来的,也得有缘才能成活,无缘之人,再怎么仔细照顾都会折腾死的。”
“…是”
黑影应得略有些迟疑,拔掉花简单,让花活不成也简单,可让大字不识的花匠说出那种文绉绉又玄妙深奥的话,不会让人觉得怪吗?
算了,对王爷说“不”等于找死,还不如尽早爬去想办法。
第一百七十章争吵
楚昭帝鸿嘉十三年六月初十夜,瑞伯郑玢之子郑珩及其母赵夫人丧于火海,庄内几十名下人亦未能幸免。事后查验的结果令人触目惊心,原来这些人事先就中了迷药,根本无法逃脱。也就是说,这不是意外,而是谋杀。
听到这个结论,容悦立刻想起从两庄共用的路口经过时听到的哭声,这么大的破绽,也不知那人是怎么圆的。
只是她无暇诘问,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更令人瞠目结舌。
六月十一,瑞伯郑玢因此事和长子起冲突,长子失手杀死了亲爹。六月十二,长子生母下药毒死了郑玢的二子和三子,因为被关在祠堂等待受审的长子昨夜不明不白的死掉了。
郑玢共有五子,惟一剩下的那个才刚摆了满月酒,是郑玢新宠曲姨娘所生,原本最受宠的赵夫人母子就是被这位曲姨娘挤兑走的。
不管曲姨娘有多不得人心,她的儿子终究是郑玢仅存的骨肉,在郑玢正妻服毒身亡,府中无人主事的情况下,郑玢之母,年将八十的郭太夫人撑着拐杖颤巍巍地站出来,且和郑家的族老们商量好,只等郑玢的丧事办完,就扶曲姨娘为侧妻,立其子为下任伯爵。
曲姨娘一时风光无限,成了最后的赢家。
可惜她得意的时间太短了,未等正式袭爵,一场风寒就夺去了襁褓中小儿子的性命。她不仅没人同情,外面还谣言满天飞,说郑玢前头的几个儿子都是她设计害死的,如今这样,不过是恶有恶报。
丧子的刺激和铺天盖地的脏水把才当了几天侧夫人的曲氏给生生逼疯了。
本就老迈不堪的郭太夫人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打击,很快就追随儿孙而去。
最后的最后。瑞伯之位由族内一默默无闻的孤儿郑启承袭。
郑启会被馅饼砸中,则是郑氏族内有资格竞夺嗣子之位的几家互相掐架、几败俱丧的结果。
郑启是何许人,容悦不知道。但凭着直觉,她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这人和穆远关系非浅。因为夺爵之战尘埃落定的那天。穆远心情特别好,洋溢着经过一番谋划布局。最终得偿所愿的得意劲。
擅于观察,心思细密,是容悦的职业特点,她和穆远在一起时,好似很少正眼看他,却对他的一些行为习惯了如指掌。
穆远亦有所觉,故笑眯眯地问:“你是不是怀疑郑启是我的人?”
容悦闲闲地答:“不是怀疑。是肯定。”
穆远打了个响指:“不亏是本王喜欢的女人,跟本王这样的心心相印。”
容悦低头喝着茶水,脸上看不出喜怒,像是无意闲聊:“郑启,还是原装的郑启吗?”
“是原装,你以为我会弄个冒牌货去?郑家族人又不是傻子,那些容易蒙骗。”
“这枚棋子,你是不是布了很久了?”
“也不算久。”
“至少有两三年吧,从曲姨娘进府开始。”
穆远的眼睛闪了闪,得意劲淡了下去。神情开始变得凝重起来,小心翼翼地回话:“曲姨娘,确实是我安排入府的。”
容悦叹息着摇头:“可怜郑珩到死都想不到,他的世子梦是被一个跟他毫不相干的人一手破灭的。”叹了几声后。转头看着穆远问:“从甘地、昱地、景地、瑞地,再到雍地,这条线,在你的征伐图里,是不是叫西路?”
甘地是庄夫人娘家的封邑,昱地则是容恬前未婚夫蔺家的封邑,位置都在景国之东,与楚溟国接壤,这条线上,除了以上五邑,还有一些无爵的大地主,如严谨家的紫荆堡。不管有爵无爵,都是中部富庶之地。
穆远笑了笑,未置可否。
容悦的语气愈加咄咄逼人:“容恒的残疾,我一直以为是夏夫人的杰作,现在才恍然明白,即便王爷不是主谋,亦是帮凶,就为了打破甘与景的联盟,是也不是?”
穆远终于有了愠怒的迹象,沉下脸回诘:“你是不是要说,连你堂姐与蔺家的婚约,都是孤王一手破坏的?甚至,夏御变心,也是孤王从中捣鬼,不然,你们早成了连理?”
容悦诧异皱眉:“我没那样想。”
这关夏御什么事?
穆远冷笑:“你当然不会那样想,你又有了新欢嘛。”
容悦怒目而视:“我们在说你的西路计划!你别转移话题,扯一些有的没的。”
穆远嗓门更大:“我转移话题?分明是你心虚!”
“我心虚?该心虚的是你!你要谋夺别人的爵位家产,我没意见,我管不着,也没能力管,可你凭什么烧了我的家?拿我的庄子当献祭,以达到浑水摸鱼的目的!”
穆远刚升起的气焰立刻萎缩了一半,中气不足地解释:“你家那是意外。”
这下轮到容悦冷笑了:“都到这个时候,你还想糊弄我!你老实说,后山的火是不是你叫人放的?”
“不是,我发誓不是。”穆远只差举起右手了。
可无论他怎么说,容悦都不会信了,因为,“若非事先知情,你怎么会去得那样快?”
穆远耐着性子道:“我担心你出事。”
容悦给他气乐了:“这么说,我还得感谢你?感谢你手下留情,只放火少烧了庄子,没像对郑家那样赶尽杀绝?”
穆远沉默了一会,站起来道:“这几天事多,到处嘈杂混乱,你也累了,早点睡吧,我们明早动身回云都。”
他们已在天心镇上的九福客栈住了近十天,容悦始终不肯走,理由是,要调查起火原因,找出罪魁祸首。
穆远只能好言相劝,不敢用强,因为容悦已经对他的举动产生了怀疑。这些天,他一直努力尝试着用各种手段抹去自己的痕迹,可惜都是无用功,容悦不需要证据,只凭逻辑推理就问得他哑口无言。
他本可以一个字都不承认的,容悦并没有证据,可不知为什么,他选择了说实话,弄得自己下不来台,只好慌忙走避。
容悦在他身后回话:“我娘受了惊吓,我要留下来陪她。”
她滞留此地,查明火灾原因其实只是顺带,真正的理由是,不想和他同行。
穆远猛地回头:“是留下来陪她,还是趁我不在,偷偷带着她投奔庾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