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悦冷笑,她的猜测果然没错,去南陵只是幌子,容徽根本是冲着严谨来的。可惜人家不配合,虚晃一枪就闪人了,偏又理由充分,堵得容徽连气都撒不出来。
终于有人注意到她们,小声嘀咕:“侯爷,那两个人…”
容徽的另一位幕僚,听说是江佑的表弟,叫张兆的,出来给她们背书:“她们是祖孙俩,应该没什么问题,张某每次路过此地,都在她们的茶棚歇脚。”
容悦发现容徽朝她看了几眼,不但不躲避,反而一拐一拐地跑过去问:“侯爷是不是要茶?这里的茶水都冷了,婢子家有刚烧开的。”
一个侍卫“滚”字刚出口,就被容徽瞪了回去,和颜悦色地问她:“姑娘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叫招弟,今年十五岁。”真正的招弟确实是十五岁。
“十五了啊,跟我家侄女一样大。”容徽面带笑容,声音慈霭,任谁见了,都会以为这是位真心疼爱侄女的大伯。
“侯爷要不要尝尝婢子做的点心?有芝麻饼,有白糖切糕,还有花生瓜子。”招弟趁机推销自家的茶点,声音甜脆,眼光热切,一副小摊贩的谄媚样。
见容徽的小厮寿儿眼里露出鄙夷,招弟不服气地扬起头:“不是婢子夸口,婢子的芝麻饼谁吃了都说好,有的过路客人一次打包三十个。”
寿儿嗤道:“生意那么好,你还摆什么茶棚,去天心镇上开家茶馆不好,省得整天日晒雨淋的。”
容徽呵呵笑道:“寿儿这个主意不错,在路边卖茶水,确实难为你一个姑娘家了。”
“婢子…”招弟扭捏着,黑脸庞有些可疑的暗红。
张兆笑道:“侯爷没听她说吗?今年十五岁,该出嫁了,还开什么茶馆啊。”
十几个人同时打量招弟,眼里或是嫌弃,或是怜悯,但都有个共同的疑问:长得跟黑煤炭似的,又是个跛子,也有人要娶吗?
惟有容徽神色如常地说:“也是,招弟姑娘的婚期就定在明年?”
招弟极低地“嗯”了一声,容徽朝寿儿示意,寿儿先从荷包里摸出一块几分重的碎银,见容徽皱眉,索性找出一块二两的,容徽方笑道:“相见即是缘,这点钱给招弟姑娘添妆。”
“多谢侯爷,招弟一辈子都忘不了侯爷的大恩大德”,招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接过银子,捧在手里看了又看,激动到哽咽:“婢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大块的银子呢。”
那边的穆奶奶听见动静,也赶过来磕头。
招弟揣上银子,含泪说了句“侯爷请稍待”,拖着跛腿奔去马路对面,没一会儿,装了两大盘芝麻饼和切糕过来。容徽拿起一块芝麻柄,身旁同时响起几声劝阻,容徽浑不在意地咬了一口,然后用赞赏的语气说:“果然好吃,又香又有劲道,有点像牛皮糖。”
招弟得到侯爷嘉奖,黑脸蛋容光焕发,兴冲冲地说:“再加点明胶,压紧按实,切成小块,就是牛皮糖了。”
“真不错,难怪有人要打包三十个。”
“侯爷请稍待”,招弟又跑到茶棚,这回端来了一簸箕,跪在地上举过头顶说:“昨晚做的芝麻饼都在这儿了,不值什么钱,却是婢子的一点心意。”
容徽让寿儿接过簸箕,亲手从里面拈起两块,放在原来的盘子里说:“招弟姑娘的心意我领了,剩下的芝麻饼你拿回去吧。现在午时未至,没有芝麻饼,你卖什么?冬天外面冷,路上行人并不多,至于附近的茶客,想必多是冲着你这芝麻饼来的吧?”
招弟笑着摇头:“没关系,有了侯爷的打赏,我们祖孙俩便几月不做生意也不愁嚼用。”
容徽道:“你不说我差点忘了,这一簸箕芝麻饼,要卖多少钱?”
“婢子说了送给您的。”
“我知道,我是问你,假如卖的话,能卖多少钱?”
“一文钱三个,这有两百多个,能卖六十几文。”
“寿儿,给招弟姑娘拿一百文,就当我们买下了,再送给姑娘卖。”
招弟又磕了三个响头,热泪盈眶地说:“昨晚招弟给先祖先父供香祭拜,必是他们显灵,才让招弟遇到侯爷这样的大善人”
容徽状似不经意地问:“严少堡主,招弟姑娘认识吧?”
“认识,他每年都要来这里几次,像接待侯爷一样接待其他贵客,路过的次数更多。”
“姑娘是住在附近的村子呢,还是住在天心镇上?”
重点来了,容悦暗忖,随即恭敬地回答:“住天心镇,附近村子都是紫荆堡的庄户,世代租种紫荆堡的田地。像婢子这种外来户,家里又没男劳力,根本租不到,又赁不起镇上的店面,只好来这里摆个茶摊。”
“听说天心镇上很多店面都是紫荆堡严家的?”
“是的,至少有一半是。”
“姑娘住的地方离运祥客栈远不远?”
“不远,客栈在前排,婢子家在第三排,也是赁的房子,就一间。”
“听说前几天严少堡主去客栈接走了一位姑娘,同行的还有她的师傅和两位师兄,姑娘听说过吗?”
“听说过”,招弟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一副八婆样子,“那姑娘病在客栈七八日,大夫开的药方里有人参燕窝,姑娘的师傅嫌药铺里的东西不地道,上紫荆堡求药,不知怎么把少堡主引来了,发现与姑娘是旧识,就接到自己庄园里养病了。”
“住了七八日?”
招弟低垂的眉目闪了闪:“具体多久婢子也不清楚,反正病了好几日,掌柜每天唉声叹气,她师傅倒还知趣,特地给掌柜包了红包去晦气。”
闲聊到此,容徽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容徽让招弟退下,招弟隐隐听见那人说:“确实有人在严府大门口自尽,不过没死,又救回来了。”
“严堡主夫妇真不在堡内?”
“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没见出来,可见真的不在。”
接下来声音越来越小,再也听不清楚。
又过一盏茶功夫,寿儿站在马路对面喊:“招弟,你过来一下。”
此时容徽已经在侍卫的簇拥下走向马车,独留寿儿跟她交代:“这些是严少堡主招待我们侯爷的,少堡主有急事走了,他家仆人可能等会要来收盘子。我们急着赶路,点心带到路上吃,这些盘子你帮着转交一下。要是他们忘了,还得劳烦姑娘跑一趟紫荆堡送过去,这是路费。”寿儿又摸出那块几分重的银子。
招弟不肯接,摆着手说:“不用不用,几个钱就够了,你们给的一百大钱,够我坐好多趟。”
寿儿也不勉强:“那就拜托姑娘了。”
目送容徽的马车走后,容悦——现在不是招弟了——往石桌上看过去,碟子码成两堆,三个食盒放在中间,揭开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容悦纳闷起来,容徽小心到连水都是从水囊里倒出来的,根本不碰外面的东西,怎么会把点心带到路上吃呢?
如果这是酒宴,客人把所有的酒菜打包带走是很丢脸的行为。
“怎么啦?”见她站在亭子里发呆,穆坤赶过来问。
“师傅您看,像遭了蝗虫,连个渣沫都没留下,这是什么名堂?”
穆坤揭开食盒,脸上露出兴味的笑容:“原来如此我说今儿怎么这样大方呢。”
“师傅你倒是说明白,到底动了什么手脚?”
穆坤叹息着摇头:“如果今天是真招弟在,这二两银子外加一百钱就是她的卖命钱了。”
“啊?”容悦大惊。
穆坤继续打哑谜:“姑娘啊,幸亏你逃得快,你这伯父真是毒啊,你要继续留在容府,现在早没命了,那假货可以心安理得地装你一辈子。”
“师傅,你到底说不说?”
“回去再告诉你,这事不是三言两语说得清楚的。”
“那这些东西怎么办?”
“留着,让严府的人来拿,你放心,师傅不会让他们害你情郎的。”
“师傅,你再疯言疯语,我马上回逸居告诉大师傅,因为你喝酒误事,差点害死我。”
哼,以为她不知道,赖在天心镇上迟迟不归,无非怕回去后不好交代。巴结严谨也是想弄点好料给她补身子,最好养得白白胖胖的,勉强可以将功折罪。
“好好好,为师以后都不再提他了。”穆坤连忙保证。

第五十二章同行(一)

容悦并没有按穆坤说的,把碟子和食盒留在五里亭,而是让苗砺和周泰把那些东西挖坑埋掉了,免得贻害他人。
穆坤仍不肯说明原因,只喃喃念了一串咒语道:“这样也好”
容悦忍不住揭穿他:“师傅,您其实是想借这个机会跟对方的人斗法,是不是?”
穆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跟她解释:“为师很久没施过咒术了,这两年过得太安逸,人废掉了大半,连连办砸差事。这修术跟练武一样,要拳不离手,诀不离口,一段时间不练,就会大大退步。”
容悦点点头:“学问也是这个道理,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穆坤眼睛一亮:“这话从哪看到的?讲得真好。”
“随便翻到的,我也忘了是哪本书。”
有些格言警句,以前是口头禅,放到现在就成了新鲜词汇,容悦不想多说,转而出言宽慰:“只要秘笈还在,重新捡起来就是了,师傅念咒修术的时候,弟子可以给您当护法。”
还以为穆坤会取笑她:“什么护法?想偷学才是真”,没想到穆坤很爽快地说:“护法有他们俩就够了,你随师傅好好学。”
“您要教我咒术?我这资质能学吗?”
穆坤沉吟起来:“有人法武双修,有人医武双修,法医武三修的确实很少,你又起步晚。实在不行,叫你大师傅输十年功力给你,再不行,三位师傅一人输十年功力给你。”
“我才不要”前世的她,靠自己勤学苦练,硬是从“百发百不中”练到“百发百中”,那时是十二岁起步,只比现在早了两年,她相信,这一世也一定可以她不喜欢投机取巧,就算那是捷径,她也不要靠剥夺别人来成就自己。
穆坤先是惊讶,竟然有人拒绝这样的好事,同时又感到欣慰,立心正,不贪不汲,肯下苦功,这样的好徒弟哪里找?
容悦疑惑地问:“师傅,您为什么突然变得很急,好像恨不得我马上就练成似的?您是不是打算回去了?”
“回哪儿?”
“您先回答我,是不是这个原因?”
穆坤告诉她:“我只是想到了我师傅,他老人家若肯早点把隐身术教给我,这门绝学也不至于在本派失传。”
容悦趁机提醒:“您不是说师伯会嘛,还说要请他传给我,可不能失言哦。”
“为师什么时候失言过?就不知道他在不在云门山。十年前我去找他,那儿的人说他闭关三年;三年后再去,又说他出外云游了。”
又是闭关又是云游,“怎么听起来师伯像出家人?”
“是啊,我没说吗?他早就出家了。”
容悦马上得出结论:“师伯肯定不在云门山,如果他在,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徒弟跑出来搅入朝廷纷争,助一个根本没资格继位的皇子谋夺帝位,甚至不惜为他滥杀无辜?”
“要说资格,穆远也有,他父皇一日不立储,几位成年皇子都有机会,他争一争也是人之常情。”
“他要争帝位,我没意见,楚溟国下一任皇帝是谁,跟我没半文钱相干。他若只在楚溟国朝堂上兴风作浪,我吭都不会吭一声,可问题是,他把爪子伸到了别国,甚至支持容徽和萧晟子夺父爵,我的祖父和父亲碍着他什么了?”
“你祖父和父亲死于你伯父的贪心,跟穆远应该没多大关系。”
容悦怒了:“假如我能证明,这其中有莫大的关系,您又当如何?”
穆坤不言语了。
容悦压抑了几天的火气终于爆发,冲着穆坤嚷道:“您的好侄儿把我装进麻袋里沉河,您虽自责,却没说过穆远半句坏话,更没有丝毫的意愿要为弟子出头,师傅我很难过您知道吗?如果我不是身手够敏捷,早淹死在河里了。我想,即使您最后查出了凶手是谁,也不会声张,对吧?亲人就是亲人,区区一个徒弟怎么能比。”
见穆坤始终无一句自辨,容悦心冷了,穆坤平时表现得再疼她又如何?关键时刻不站在她这边,甚至姑息她的仇人。
她闭紧双眸,深深地吐出了几口浊气,再睁开时,里面只有痛心和决心:“师傅以王府世子身份,屈尊在小小的诸侯家里做暗人,实在是太委屈了,徒儿理解您的心情。”
穆远惊问:“你要赶为师走?”
“怎么会?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的家就是您的家,谁也不能赶谁走。我的意思是,师傅虽然口里说,想摆脱过去的身份,我相信您以前也真这样想,可这次无意中见到穆远,您内心产生了很大的波动,开始想念睽违了几十年家园,和幸存的亲人。就连穆远这样一个再堂侄,您都不忍跟他兵刀相见。”
面对那双似乎能洞察一切的明眸,穆坤竟不敢与之对视,容悦轻叹:“人老了,思乡念亲是正常的,师傅毋须自责。”
她会从抱怨到谅解,是因为想到了一种可能:如果一个本来淡漠亲情,几十年远离故土的人,突然变得思乡起来,那多半是…
穆坤的实际年龄是六十五,这个时空虽然有号称两百多岁的修真人,但平均寿命只有五十多岁,穆坤早已超出了平均数。
他那么急着要把毕生本事传授给她,是否也有这个潜在的因素在?人,尤其是修行人,对自己离开这个世界的时间是有感应的。
因为这种了悟,容悦的心变得异常柔软:“师傅,明天我们就回逸居,您抓紧时间教我一些东西,然后就让我自己练,您回云都去看看。总归是个心愿,早了早安心,以后也好专意教徒儿,免得心不在焉的。”
“为师什么时候心不在焉了?”穆坤横了她一眼,对回乡的提议却没有断然拒绝。
事情的发展总是出乎人的意料,当晚穆坤就从可靠途径得到消息,他的兄长穆乾已经回到了云门山,而且重病缠身,时日无多,很想再见他一面。
同时,严谨也被严丰夫妇逼得连夜从紫荆堡“逃”出来,第二天硬是缠着跟他们一起上了路。
他要去云都巡视店铺,云门山在云都以东五十里,乃楚溟国的皇脉所在,云都也因此而得名。
既然同路,有什么理由拒绝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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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同行(二)

话说严谨从五里亭赶回紫荆堡,匆匆安抚过七妹,就到上房处理那件糟心事。
他早知道严禄不甘就此被扫地出门,肯定会耍什么花样,意图挽回败局,却没料到,他舍得让自己最疼爱的女儿上演苦肉计。
要说起来,荞儿服侍了严谨近十年,两人年龄相仿,差不多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就算严谨对荞儿没有男女之情,主仆情是有的,若非严禄做得太过分,他原不想这样对荞儿。
当然,荞儿本身也不是良善之辈,身为奴婢,搭的架子比两位少奶奶还足。棠棣院的丫头,只要有人对少堡主动了心思,或让荞儿以为她动了心思,不出半月,准会犯事被逐。两位有名无实的少奶奶更是吃了她无数暗亏。
这些小动作岂能瞒过严谨?他若如此昏聩无能,紫荆堡早落到严禄手里了,他不过借荞儿的手摆脱那些女人的纠缠罢了。
这样做也许不厚道,可他同情了别人,谁又来同情他?那两个女人都是严禄撺掇着严丰给严谨娶进门的,全都按“利于生养”的原则去寻,结果一个高胖,一个矮胖。明明就是阔脸粗腰大屁股,非说“面如满月”、“宜男旺夫相”,让严谨一看就倒尽胃口。
严谨明白严禄心里的小算盘,若找个美人回来,仅有中人之姿的荞儿立刻被比下去了,所以,她们只能比荞儿丑。
可叹严丰,读了几本道经,觉得一言一行都该合乎道法,整日宣称“道心平等”,“道无彼我”,讲究“清净明诲”,“无为而治”。自己不是缩在丹房里炼外丹,就是滚进女人被窝里练内丹,堡中事务全部交给管家打理,连儿子的婚姻大事都听管家安排,简直成了傀儡。
杜夫人看不下去,把年仅十五岁的严谨推出来。十五岁懂什么?严谨硬着头皮上,等他略摸索出一点门道,严丰就让人唤他“少堡主”,自己彻底地“无为”起来。
严禄又想控制少主子,凡严谨外出,总会派亲信跟随,或亲自监督,然后一五一十地报告给他严丰,再叫严丰拿主意。严丰能有什么主意?还不是严禄自己的意思,借严丰的口说出来。
等严谨回到棠棣院,这下总该清净了吧?还不行,那里有个荞儿,同样是严禄的眼线。只是荞儿觊觎少堡主枕边的位置,倒帮他瞒了不少事。若非如此,严谨早把荞儿打发了。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让荞儿留在棠棣院,严禄有未来堡主“丈人”之望,打小报告归打小报告,总还是支持严谨的,不会故意塌他的台。
就这样,一个碍眼的丫头,硬是在棠棣院耀武扬威了十年。
真正促使严谨下定决心的,是容悦。有那一家人在,即使他娶到了容悦,也别想过安稳日子。
于是将计就计,让荞儿自食恶果。
严谨从十五岁开始代父巡视各地商铺,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并非冲动莽撞之人,做什么事情都会先把后果考虑清楚。
既然他毫不留情地把荞儿赶出了棠棣院,就没想过跟严禄和平相处。
因此,下药事件后的第二天清早,严谨就派人把严禄父子几个控制起来,自己带着人去他们管理的农庄和店面查账,查出了许多亏空。他把这些证据摆到严丰面前,同时有意散播有关“二主子”的各种流言。
考虑到严丰受严禄和毕姨娘蒙蔽日后,怕他耳根子软,立场不坚定,严谨暗求母亲,让她趁父亲对严禄失望之际,想办法把他带出堡,无论去哪儿都行,只要能给他一点时间处理严禄。
杜夫人也担心严丰留在堡内,事情会有反复。尤其毕姨娘那个妖精,最会吹枕头风,严禄是她的表哥,她能巴结上严丰,还是严禄拉的皮条。
于是由杜夫人出面,把严丰搓弄出去,上某家新修缮的道观参加开光庆典,然后顺路去杜夫人娘家散散心。
严丰前脚刚出门,严谨就毫不客气地把严禄的管家之位给虢了,并强行将他一家老小,连荞儿在内,一起迁出紫荆堡。把原来的二管家于顺提起来,三个庄子也重新选派了庄头。
眼看妖魔退散,寰宇澄清,堡内人人举手称庆,却因为一个小小的遗漏,弄得前功尽弃,甚至连严谨自己,都连夜仓惶出逃。
令这一切急转直下的关键人物,就是毕姨娘。
毕姨娘是三年前从外地投奔严禄而来的,说是他的远房表妹,颇有几分姿色。第一次拜见杜夫人时,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诉说继母如何恶毒。杜夫人一向心善,当即许诺给她寻一门好亲事。
谁知没多久,这女人就勾搭上严丰,一跃成为最得宠的姨娘。
这次严丰外出,因为是去杜夫人的娘家,不好带着宠妾。严谨赶走严禄的时候也没动她,毕竟是他父亲的女人。可当天下午却有人向他报告,毕姨娘自己哭哭啼啼地收拾几个包袱走了。严谨求之不得,假意派人去追,随即丢开手。
谁知那娘们儿居然追严丰去了,趁严丰随亲戚出外游玩的机会,找到他哭诉,说自己怀了身孕,当场请脉,还真的是喜脉。
要知道严丰已年过五旬,妻妾虽多,却有十多年没再添过孩子,这一喜非同小可,当天就拉着杜夫人,带着毕姨娘打道回府。
他们回来的时候,荞儿还在堡内没走。她确实服了毒,但七窍流血是家仆故意夸张的,目的是为了让严谨有充足理由撇下容徽。
虽然没那么严重,荞儿仍口吐白沫,昏迷不醒。好歹是一条人命,严谨叫人把她抬进门,暂时安置在下人房里,请医看诊解毒。
毕姨娘听说外甥女服毒,哭着去探视,严丰拦不住,只得亲自搀着她,刚好看见严谨坐在床前询问大夫治疗情况。
严谨看在十年相伴的份上,不想荞儿死,更不想她死在自己家里。到毕姨娘嘴里,就成了少堡主对荞儿其实有情,荞儿更是痴心一片,不惜以死表明心志。既然如此,何不干脆收了房,把坏事变成喜事?
怕严谨不同意,毕姨娘在严丰耳边进了许多谗言,说外面都在传,严少堡主始乱终弃,将服侍了十年的贴身丫环扫地出门,任其仰药自尽也不出手援救。后来甚至说出为她腹中的孩子积福积德之类的话。激得严丰当场表态,等荞儿身体康复,就给她开脸,让严谨正式收房。
杜夫人试图劝阻,不但没起到作用,连她自己都被严丰数落了几句,说她教子无方,由着儿子任性胡闹,以致逼出人命,败坏了紫荆堡忠厚传家的善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