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三个良人看我的眼光也有了一点点改变。今天这种情形,我如果跟谢玖争,那就真的出丑了。但我索性退一步,反而海阔天空,还得到了皇后的肯定。

这新媳妇见婆婆的第一关,我反败为胜。

谢玖表面上赢了,其实输掉的更多。起码,皇后心里会暗暗怪她不懂事吧。好歹我是太子妃,初婚的三个晚上太子无论如何都该陪我的。任何人家,就算是纳一个小妾,只要她是正式迎娶的,初婚的三夜主人都会替她暖房,其他妻妾不得与争,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而谢玖以一个小才人的身份,竟敢剥夺太子妃最基本的权益,是十足不识体统的表现。照一般的礼数,太子的要求,她无论任何都该拒绝,而不是稍稍推辞了两句后,就欣然接受。

屠夫的女儿就是屠夫的女儿,再会阿谀奉承,可是亏在读书少,没见过什么世面,做出的事情只会怡笑大方。

可是人家显然不这么想,她还是在大众广庭之中和太子紧紧地抱成一团,眼睛越过太子的肩看着我,掩饰不住明显的得意。或者,她根本就不想掩饰她的得意。

这时满屋的嫔妃已经不是在看我的笑话了,因为我已经没跟她争了。我退出了争夺现场,争风吃醋的好戏没得看了,观众的注意力就全部放到了“获胜者”身上。于是,嫔妃们的眼睛里开始有了明显的嫉恨。嫉恨自然是嫉恨她此刻的幸福,我说了,宫里任何人的幸福本身就是罪过。

当然,那三个良人的嫉恨最明显。现在,她们的矛头转向了,谢玖成了她们最大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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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宫(三)

其实,所有这些都不是我关注的重点,我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一个地方。

那就是皇后寝宫清辉殿的大门口。

我一直在想,他今天会不会来?会什么时候来?

照礼,他是该来的。他的父皇和母后都不在了,他的婚礼是他的皇兄皇嫂主持的。所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他虽然不用行什么子媳之礼,但在婚礼的第二天,还是应该携新妇向皇兄皇嫂谢恩的。

终于,他来了。

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和此起彼伏的声音,我痴迷地看着他。就像我第一次在外公家,和他初次相逢。

我好像总是只能在人群之外,远远地看着他。

然后,已经够了。我能再看到他,这样就够了。不枉我费尽心机进宫和即将要费尽心机跟千万个女人斗法。我选择了一条这么艰难的生存之路,可是只要能像现在这样经常见见他,一切就都值得了。

我的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在泪眼朦胧中,我看见他向我走来。从门口到这里的距离不远,从生到死的距离不远,从今生到来世的距离不远,我相信我能熬过这所有的距离,终于等到他走到我身边。

我并没有失去什么,我一直和他生活在同一片星空下,同一座皇宫里,我经常都能见到他,看他喜悦忧愁,看他痛苦欢乐,看他慢慢由一个温文尔雅的少年,长成一个英武魁伟的男儿。我是幸福的,我一直都是恋爱中的女人。

恍恍惚惚中,我听到有人用戏谑的口吻对我说:“哟,妹妹,你怎么哭了?这新娘子出嫁的时候哭哭嘛,倒还正常,可你现在新婚之夜都过了,还哭什么?”

我没有理她,只是闭上眼睛,贪婪地呼吸着从身边走过去的那个人的气息。

这时嫔妃中有人大声说:“太子妃当然要哭了,你明明是她的姐姐,可是你嫁给了太子的叔叔,突然一下就变成她的长辈了。要我,也会哭的,亏死了。”

哄堂大笑。

我和贾荃的婚事,的确是有点乱了辈份。但这种混乱辈份的事,在民间可能还比较罕见,在宫廷和贵族世家,反而很常见。

汉惠帝娶他亲外甥女的旧例就不说了,单就在这座皇宫里,就有好几对亲姨甥、亲姑侄同为皇上的嫔妃。至于远亲中的不同辈份,就更多了。皇上后宫佳丽逾万,其中好多都是互相攀亲带戚的。

至于原因嘛,很简单,无非就是有好处大家都想占,肥水不落外人田。

就是皇后杨艳本人,也弄了一个表妹和一个堂妹进宫。她的表妹赵璨已被封为夫人。她的堂妹杨芷还只有十三岁,只因为美貌出众,就被她接来养在自己宫中,经常在皇上跟前晃来晃去,指望皇上哪天兴致来了,就地啃啃嫩草。

宫廷从来都是世上最黑暗、也最龌龊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他在这里,我死都不会进来。

可我父亲显然不这么想,他很乐意地、甚至是不遗余力地,把我和贾荃,一个嫁给了皇帝的亲弟弟,一个嫁给了皇帝的儿子,让我们姐妹俩变成了婶娘和侄媳。

在一片哄笑的声浪中,我这位新出炉的“婶娘”凑近我的耳朵说:“嫁给白痴太子的感觉好吗?你们昨夜圆房了吗?我听说皇后特意派了一个才人去教他,应该教会了吧,不然你就太可怜了。唉,我们昨夜可是…齐王殿下太厉害了,我都快被他折腾死了。”

我的指甲陷进了我的手心,我低低地、咬牙切齿地说:“你会为你今天所说的付出代价的,你会为你所有的幸福和快乐付出代价的。趁你现在还能享受,就好好享受享受吧,以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我改主意了,我不能只看着他,光是看着他还远远不够,我要真正拥有他。不然,我会疯掉的,我会杀光他身边所有的女人,拔光她们的头发,砍掉她们的手脚,就像吕后对待戚夫人那样把她们做成“人彘”。

爱可以让一个人成佛,也可以让一个人成魔。我回头望向他,用眼光问他:“如果我为你成了魔,你可会嫌弃我?”

新“婶娘”看来也是个嫉妒心很强的人,对我当着她的面和她丈夫眉目传情不能容忍,当即低低地喝斥我道:“注意你的形象!你现在是太子妃了,可不要给我们贾家丢丑!”说罢,急忙跑到她丈夫身边,刻意把椅子挪到他前面,挡住我的视线。

我看着她可笑的举止,心想:没关系,等会就要一起吃饭了,吃饭的时候,我会好好地、彻彻底底地把他看个够。

皇后大概也感受到了我和贾荃之间不寻常的气氛,好笑地问:“你们姐妹俩在干嘛?嘀嘀咕咕的,才出嫁两天就有这么多体己话要说啊?”

我笑着回答说:“不是的,母后,是她要我喊她婶娘,我不肯喊。”

一屋子的人人都笑了起来。

这天的午膳是皇上在含光殿赐宴,皇上皇后坐了主席。齐王和贾荃,我和太子,作为两对新人在帝后的下手相对而坐,我只要一抬眼就能看见他的眼睛,虽然他总是赶紧躲开,但总是被我及时捕捉到了。

他是太子的叔叔又如何?他是贾荃的丈夫又如何?我就是喜欢他,与整个晋国不相干,与所有人不相干。

几个月以来,这顿饭我吃得最多,也吃得最香。

带着幸福的余韵回到东宫,我立刻吩咐小翠道:“你今晚先回去,看蟋蟀买好了没有,再要我爹找几个比较有名的蟋蟀玩家回来。还有,再找些小男孩喜欢玩的东西放在我房里。”

小翠纳闷了:“你要小男孩玩的东西做什么?”又故意看了看我的肚子说:“昨天才刚嫁人,有也不至于那么快吧。”

我推了她一把:“去你的,叫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哪有那么多啰嗦的?快点啦,这都半下午了,再不动身天就黑了。你今晚就不用赶回来了,就住在家里,反正我明天也是要回去的。”

小翠走了,我打发走所有的宫女,一个人坐在还是红彤彤的新房里,慢慢打开他的字画。

那一个下午和晚上,我都和他的字画静静相对.一时之间,竟觉得宫里的日子也像流水。

尽管暗流汹涌、危机四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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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节 宫(四)

新婚的第三天,我还是很早就起来了。先坐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然后拿起枕边的字画,很开心地对它说:“今天我要回娘家耶,你陪我回去吧。”

又对着它絮叨了一会,才依依不舍地放回枕边说:“你先乖乖地在这里呆一会儿,我去梳洗,梳洗好了就来带你走。”

宫女嬷嬷们知道我今天要回门,也是早早地就列队在门前等候。见我现身,一起把我推到镜前。有的跪下端着水,有的给我洗脸,有的给我梳头。一番折腾,镜子里渐渐呈现出了一张艳光四射的脸。

我对着镜子惊呆了,我从没发现我打扮起来也可以这么美!这宫里的梳头嬷嬷真不是盖的。想我以前在娘家招待齐王殿下时,家里的几个仆人把我头上插得像开首饰店的,又死沉又俗艳不堪。当时小翠还笑我是穷命,越不打扮越漂亮,越打扮越不像样。

而婚礼那天的打扮就更别提了,我根本都不敢对着镜子看我那张涂得像红屁股一样的脸。就这样,临上花轿前,我娘还嫌我的脸不够红,又亲自给我刷墙一样地刷上了一层胭脂,口里直说:“红一点,才显得喜气。”

难怪太子殿下要说我丑的,我那张脸,谁看谁吓一跳。

我亲爱的娘亲,对穿着打扮真的不在行,也难怪要被全国女人嫉妒谩骂的。一个长得不咋的,穿着打扮又常常惨不忍睹的女人,却得到了又高大又英俊的宰相的专宠,难道这还不足以激起民愤吗?

梳妆打扮好后,宫女们趁机奉承我,纷纷赞叹:“太子妃好美!”

我知道我在这美女如云的宫廷里不算什么大美人,只是盛装之下,也有几分姿色罢了。

但她们奉承我也是她们的本分,做人奴才的,不就是要讨主子高兴?

于是我只是微微点头说:“辛苦你们了。”

我回身拿了字画就往外走,这时有个小宫女叫小知了的,禁不住好奇地问我:“太子妃殿下,您总是拿着的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又不好意思地说:“我们这几天都在私下里猜呢。”话未落,就挨了周围好几个白眼。

我好笑地问:“那你们都猜什么呢?”

小知了说:“就是猜不到啊,比擀面杖大,比洗衣锤圆,比字画卷轴硬,要说是金玉如意呢,又没有弯头。”

我心说:当然硬了,我给它套了个铜套子嘛。但我不想让她们知道这个,只是说:“你们愿意猜它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只要不动它就行,这可是我的命根子。”

宫女们连连点头,可是仍掩不住满眼疑惑。

到了皇后的清辉殿,皇后已经把要赏赐给我爹娘的东西都准备好了。给我看礼单时,我发现上面确实有不少好东西。皇家就是皇家,稍微赏赐一下就够一个平凡人家吃几辈子了。

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新郎官了。可左等又等,就是不见人。我知道,皇后已经悄悄派人去请过好几遍了。

当太子终于到达时,谢玖居然也跟在后面来了。

皇后的脸当众就沉了下来,对谢玖说:“谢才人,你来宫里也好几年了,宫里的规矩不会不懂吧。你既然知道今天是太子陪太子妃回门的日子,为什么不早点催他过来?”

谢玖小小地惊愕了一下,因为皇后自从知道她怀孕后,对她嘘寒问暖的,还没给过她冷脸呢。当下红着脸,低着头说:“奴婢催了的,可太子就是不肯起身。直到最后奴婢答应陪他一块去,他才肯来的。”

我真是服了她了,难道她还想陪我们一起回门不成?

皇后喝斥了一声:“胡闹!他是孩子性情,可你都十八岁了,怎么也跟着他闹?我当初派你去东宫,就是看你年纪比他长几岁,平时也还挺知礼挺懂事的,怎么现在越活越回去了?人家新婚夫妇三朝回门,你跟着去像什么?自古及今都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你想让我们司马皇家被天下人笑话啊。”

谢玖忙跪下请罪,同时辩解道:“奴婢只是那样一说,为的是把太子殿下哄过来。奴婢从没想过真的跟太子和太子妃一起回门,这点礼数奴婢还是懂的。”说着,轻轻哭了起来。

太子听说谢玖不陪她去了,在一旁闹着说:“阿玖不去,我也不去,我要跟阿玖玩。”又过去拉起谢玖说:“阿玖,我们去玩吧,还玩昨天的那个,好不好?”

皇后一脸严厉地问谢玖:“你们昨天玩的什么?不会是…那个吧?你要知道你现在可是有身孕的人,要严禁房事的。”

谢玖忙表示没有那个,他们只是玩蛐蛐而已。又扫了我一眼说:“这蛐蛐还是太子妃新婚之夜送给太子的定情之物呢。”

周围的太监宫女们都偷笑起来,皇后也皱起了眉头,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我只好赶紧跪下解释道:“臣媳只是听说太子殿下认生,一般的生人不肯让别人接近的。臣媳怕新婚之夜出状况,这才送了太子一只蟋蟀,不过是希望借此拉近距离,和太子搞好关系,让婚礼得以顺利完成。”

这样一解释,皇后脸上的乌云散了,还怜惜地拉起我说:“难为你了,想得这么周到。只是像蟋蟀这些玩意皇上是不准他玩的,怕他玩物丧志。”

我立即说:“臣媳知道了,以后不给他玩就是了。”

最后,皇后和谢玖又费了一番口舌,才总算哄得太子登上了辇舆。

在行进途中,我问太子:“那只大蛐蛐呢?”

太子郁闷地说:“阿玖不让我带,说怕弄丢了。要我放在她屋里,说等我回去再跟我玩。”

我就知道!那蛐蛐进了谢玖的房里就别想再拿出来了。

我忙安慰太子说:“没关系,我家里还有好几只呢,都是很大的,在斗蛐蛐大赛中得过头名的。”

太子的眼睛立即睁得圆溜溜的,惊喜万状地说:“真的?”

我说:“真的,不只有蛐蛐,还有玩蛐蛐的超级高手呢,他们会教殿下怎么玩蛐蛐。还没人教过殿下这个吧?”

太子忙点头:“没有没有,太师傅们整天教那些四书五经,烦都烦死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以后不用烦了,我会给殿下买回许多许多好玩的东西,还会专门请师傅教殿下玩,让殿下也成为大玩家,打遍天下无敌手的那种,好不好?”

太子喜得手舞足蹈,我又对他说:“但这种事你不能告诉任何人哦,一旦被你父皇知道了,他就会没收你所有的好玩意,还会惩罚你,也会惩罚我。”

他小小声地问:“连阿玖也不能告诉吗?”

我说:“不能,你必须答应我不告诉任何人,包括阿玖,不然,我就不给你买好玩的了。”

他急忙保证道:“不告诉不告诉,你一定要给我买哦!”

“嗯嗯嗯,只要你不告诉别人,我就天天给你买好玩的,还天天陪你玩。”

太子喜得都要从辇舆上蹦下去了,最后我们还在他的要求下拉钩、盖章,一边还要说:“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卦。”。

我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在心里对谢玖说:那只蟋蟀你就自己留着慢慢玩吧,值五千两银子呢,你又买不起,小心点玩。太子以后,恐怕再也不会去你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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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节 向左走,向右走(一)

辇舆到门,父母早就领着一干亲戚故旧站在门前等候了。看到我们下辇,他们在门口跪成了一片。

我赶紧上前两步抱住母亲。虽然还只嫁进了皇宫两天,不知为什么竟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我不禁伏在母亲的肩头泪落如雨。

进入正厅升座,亲戚朋友们重新一一过来觐见。他们中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太子,眼睛始终围着他打转。

我紧紧地握住太子微微颤抖的手,轻声给他介绍着下面的那些亲戚。希望通过说话缓解他的紧张。但其中有一大半我也不大认得,只好笑一笑了事。

我家的亲戚本来应该很少的,我父亲是独苗,我母亲也只有两个姐姐,却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那么多亲戚。就像今天,我看门口跪下的那黑鸦鸦的一大片,起码有好几百人。

在路上我就一直叮嘱太子,到了我家,多笑,少说话,最好是不说话。反正进退礼仪,包括喊平身,都有太监执役。我和太子,其实只要坐在上面做两尊会笑的木偶就好了。

自从我答应太子给他各种买好玩的东西,并和他拉钩盖章之后,他就变得对我言听计从。在他心里,我终于不再是让他躲避的陌生人,而是让他信赖依靠的自己人了。

尤其是今天这种场合,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见那么多陌生人,接受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打量、探究的目光,他很不适应,也很紧张。一直死死地握住我的手,不时回过头来看看我,每次我都给他安慰、鼓励的目光和一个温柔的笑。

好容易熬到所有的人都觐见完毕,我和太子退回到内厅。刚刚换下礼服,还没来得及去父母的寝居行家礼,宫里来的主管太监秦公公就凑过来悄悄禀道:“太子妃,怎么办?我们来的时候只封了三百人的赏赐。可是我刚刚数了一下,光正厅和两处偏厅就有四百多人了。其余的地方还有多少还没数清楚,估计至少也有几十个吧。”

我点头笑道:“辛苦你了,赏赐的东西你不用担心,我会打点好的。你只要帮我把那些没数清楚的人数清楚就行了,别到时候拉下了几个没有赏赐,那就不好听了。”

秦公公点头离去,我忙叫小翠去通知我爹,让他尽快补齐缺口。

这整个过程中,我的新婚丈夫太子爷只是不停地问我:“南风,你说的蛐蛐到底在哪里呀?还有蛐蛐师傅们呢?他们什么时候才来教我呀?”

我叹了一口气:“我这就带你去看蛐蛐和蛐蛐师傅,但你必须先跟我去我父母那边拜见一下岳父岳母。”

他高兴得直点头,连连说:“那我们马上去吧。”

一路上,我又一遍遍地教给他拜见我父母的礼仪。他很虚心很努力地鹦鹉学舌,生怕惹得我一不高兴,就不给他蛐蛐玩了。

到了父母那边,父亲不在,大概是去忙着打点赏赐的礼封了。太子在我的示意下很乖地向我母亲行礼,语言和动作都很符合规范。那些陪侍在坐的亲戚们一个个满脸诧异,我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无非就是:不说是个傻子吗?怎么看起来挺正常的?

平心而论,太子今天在外人面前一直表现得很得体的。

他不能算是真正的白痴,只是像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他的情形,就像一个人好好地长到了四、五岁,突然,智力生长的链条断了,身体的成长却还在继续。这样,虽然他的身体逐渐长大成人了,智力却永远停留在四、五岁的时候。

光从外表上看,他一表人才,容貌像他美丽的母后,身高则像他高大的父皇。只要他不开口说话,就是一个很英俊、很迷人的少年储君。

他的父皇当年肯立他为太子,现在又不顾朝廷内外的诸多议论一直力挺他,除了他是嫡长子外,他的容貌应该也给他加了不少分吧。

除此而外,还有另一个更隐讳的理由。

据说,他小时候本来是个又漂亮又聪明的孩子。长到四、五岁,他父亲司马炎逼曹魏的最后一个君主曹奂禅位,自己登基当上了皇帝。从那以后,他的脑子就停止了生长。

因此,民间一直流传着一种说法:他之所以这样,正是他父亲谋逆篡位的报应。

人做了亏心事,表面上再装得无所谓,心里还是虚的,也更容易疑神疑鬼。他父皇估计就是这种情形。即使这个儿子傻了,由于心存愧疚,还是咬牙让他当了太子。

以后,只要我能好好地维持他在公共场合的形象,不闹出大乱子,保住他的太子宝座,应该不是很难的。

我母亲也很满意太子今天的表现,脸上笑开了花。她是最要强的人,对于太子今天的来访,估计也是捏着一把汗的。那些亲戚朋友们上门固然是为了巴结宰相和太子妃,趁机来看太子出洋相也是他们心里的一个隐秘渴望吧。

正庆幸、得意着呢,后面有人拉了拉我的衣裳,我一回头,就见太子满脸不耐烦地问:“到底还要多久才去玩蛐蛐啊?”

好嘛。亲爱的太子夫君,恭喜您,您这句话明天就可以登上洛阳乃至整个晋国惊世名句的榜首了。

一个太子,居然在满座宾客面前催着喊着要去玩蛐蛐,这不坐实了他是个傻子吗?这样再多遮饰的话都没用了,我的心顿时沉甸甸的。

就在这时,父亲正好从外面走进来,听见这话,忙接口说:“太子殿下,您等急了吧。现在场地、人员都已经准备就绪,只等您一到场就可以开赛了。今天我下的筹码可大呢,当然是赌太子队赢,您可不要把老岳父的一点老本都输光了啊。”

见众人一头雾水,父亲笑着解释道:“太子来之前我就跟他说过今天有一场蹴鞠比赛,他年轻爱玩,偏偏在宫里又被他父皇管得死死的,难得玩一次,所以现在有点技痒难耐了。”

众人这才恍然道:“原来是蹴鞠啊,还以为是玩蛐蛐呢。”

我感激地看着父亲,心想宰相就是宰相,这份急智,这份从容,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这场蹴鞠比赛,在场上众人的明帮暗助下,太子队自然大获全胜。太子也玩得不亦乐乎,连蛐蛐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