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有卖白糖糕的,还热乎着呢,你吃不吃?”
“不吃。”
萧辰口中虽如此说,却停住脚步等李栩去买,小五打小爱吃甜食,看见这些糕点便走不动道。
见他停住,李栩果然笑呵呵凑了过去买…
白糖糕软软甜甜的香气萦绕在鼻端,萧辰微怔了下,不知怎么得就想起白盈玉那口软软侬侬的江南口音来。
“二哥,我买了两包,咱们送一包去给阿猫吧?” 李栩果然买了好几块,用纸包了起来,朝萧辰笑道。
对于李栩来说,白盈玉说什么也是于他有恩,他总觉得她跟老满贯回去不妥当,心中不甚放心。再说老满贯那屋子他是见过的,臭气熏天,又脏又乱,只怕老鼠都是成窝的,白盈玉如何住得下来。
“不去。”萧辰回绝地很干脆,且没有余地。
“二哥…”
“要去你自己去。”
“哦…”李栩一转念,试探问道,“二哥,我把阿猫劝回来,好不好?”
萧辰冷哼:“她主意大得很,且随她去,你又要多什么嘴。若是打这主意,你还是莫要去的好。”
“好好,我就去看看,保证不乱说话。”李栩忙道。
萧辰这才未再说话。
先送了萧辰回客栈,李栩这才往老满贯的住处过来。他原想着,白盈玉搬过来,老满贯怎么也得再置办些家伙事儿,估计这会家里头正忙乱着,他去也好搭把手。
嫌恶地走在巷子里,因昨夜里才下过秋雨,原本就脏乱的巷子因为积水的缘故,而显得恶臭扑鼻,李栩几乎是垫着脚尖在走路。
叩了好几下门,才总算等到有人来开门。
“李…李大侠!”
似乎没料到是他,白盈玉微微有些吃惊,又不安地往他身后瞥去。
“放心吧,我二哥没来。”李栩忙安慰她,又皱眉往里面探头,一屋子狼籍不堪,似乎正在打扫中:“你舅舅不在?”
“嗯,舅舅出去了…”
礼节上虽然应该请李栩进来坐,可屋子里乱七八糟,莫说连杯茶都端不出来,只怕是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白盈玉就这么尴尴尬尬地站在门口,发觉自己袖子还挽着,忙放下来。
幸而李栩压根是个不会去留意小处的人,把纸包往她手里一放:“白糖糕,还热乎着,你快吃吧。”
白盈玉接过纸包的同时,他就已经一脚跨进门内了,便是她想拦也来不及。
“还乱得很,本想等收拾好了,再请你们来坐的。”她只好道。
李栩没留意她说话,自顾探头进右边里屋,打量下靠墙的床,因为常年累月的油汗污垢积累,床上的被衾早已分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只呈现出灰黑色;左边里屋则空无一物,蛛丝飘荡…整间屋子都透着股霉烂的味道,唯独墙角梁上的老鼠蟑螂尚能生机盎然。
“你,真要在这里住下来?”李栩直摇头。
白盈玉涩然一笑:“其实还不坏,打扫一下就行了。”
“何苦呢,我二哥说那话也不是有心的,更不是说给你听,不过是看不惯你舅舅罢了。”
“我知道。”
白盈玉低低道。
“阿猫,你还是回来吧?到时候住到我们山下小镇里,可比这里强多了,这里人生地不熟的,有什么好。”李栩是实在信不过老满贯。
白盈玉摇摇头:“到了那里还是要给你们添麻烦,好歹这里有我舅舅,他也肯认我…我,知足了。”
李栩口没遮拦道:“你那什么舅舅啊!压根就是个钱串子!”
“…”
白盈玉只好不语。
李栩瞧她半晌,无奈叹口气:“你想好了?真要住这里?”
“嗯。”
白盈玉把头一低,不去看李栩。
李栩又待劝她,却听见门口有脚步声,刚转过头,就看见老满贯眉开眼笑地进来,手中还提溜着一小坛子酒,腋窝下还夹着油纸包。
瞅见李栩也在,老满贯的笑愈发地绽开来,不由地让人要担心他脸上褶子如何堆得起来:“李公子也在啊!正好正好,快坐,我刚买了好酒…”
李栩不耐地打断他:“不坐了,我二哥还找我有事要办。你…”他闻见老满贯腋窝里传来烧鸡的味道,与这一屋子的腐臭味混杂在一块,愈发让他反胃,“吃喝虽然要紧,可也得给她置办些被褥才是,眼看就入冬了。”
“是是是,我正盘算着下午就去买呢。”老满贯忙道,“就是怕银子不够…”
“舅舅!”见他又提钱,白盈玉忙制止道,“我方才看过,家里被褥还够用,不必再买。”
“那怎么行…”
“我说行就行!”白盈玉的语气陡然升高,她的脸微微涨红着。
那瞬,老满贯与李栩都没敢作声,两人看着她,受了惊般地沉默着,难得的两人脑中想着同一件事——兔子急了!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白盈玉不自在地咬咬嘴唇,习惯性地低垂下头,细声而坚决地道:“李大侠,我这里很好,什么都不需要,你千万别再费心。”
老满贯一时也未敢再多言。
“…你既然还有事要办,我就不耽误你的功夫了。”白盈玉生怕李栩再呆下去,舅舅又会变着法地找他借银子。
见她催促,加上自己也确实不愿再呆下去,李栩也就草草告辞。待回了客栈,先找着萧辰,也不管他在不在听,便将事情如此如此一番,讲了一遍给他听。

第二十四章 酒曰醉君

“二哥,说句老实话,开封府大牢都比那屋子干净些。”李栩直啧啧嘴,“老鼠蟑螂虽然都齐全,可起码没那么臭…”
萧辰不作声。
“…那老赌鬼就顾着自己买酒买菜,压根就不管阿猫吃什么,我估计着他们家连米都没了。”李栩吧啦吧啦,终于转入正题,“二哥,咱们还是把阿猫接回来吧!”
“你觉得她会肯回来么?”萧辰冷然反问道。
李栩挠挠头,低低道:“要是二哥你去劝她,说不定她肯呢。”
“哼…”
萧辰不置可否,开始往外赶他:“我要休息了。”
“二哥…”
“出去!别再进来吵我。”
“二哥,”李栩死皮赖脸地扒在门框上,“那…你还吃不吃饭?”
萧辰不答,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出去,砰地关上门,然后——终于清静了。
次日,萧辰不欲下楼,李栩便让店小二将早食端到屋内,自己溜到外头专门给萧辰买了猪胰胡饼回来。
“油腻腻的…”萧辰闻见荤油的腥味,微皱起眉来,“难道老满贯早起又来过了?又来要银子?”
“没有。”李栩掰了块饼放他手中,“这饼是我一大早出去买的,你上次不是说这饼好吃么?”
“我何时说过这话!”
“哦…你没说它难吃,我就以为你觉得它好吃。”李栩把饼往嘴里一叼,替萧辰盛了碗白粥放到他跟前。
萧辰无奈,也未再说话,轻轻吹着粥的热气。
“二哥,你说要是那姓卫的不来找我们了,那怎么办?”
昨日见到卫近贤的癫狂之态,萧辰心里着实是有些失望,这么一个半疯的人,想从他口中问出什么来,只怕是不易。
见萧辰不答,只顾低头搅着粥,李栩只道他心烦,亦不敢再问,自盛了一碗,也吃起来。
两人刚吃罢,便听见店小二在外边叩门:
“李公子,在吗?楼下有人找。”
“是谁啊?”
李栩喊回去,盘算着要又是老满贯的话,便让人打发了他,免得让二哥心烦。
“是卫府上的管事。”
李栩面露喜色,低声朝萧辰道:“二哥,他们果然来请咱们了。”
“先请人上来吧。”
萧辰淡淡道,面上倒不见什么喜色。
李栩随即朝店小二嚷道,“请他上来。”又转头朝萧辰低声坏笑道:“既然现下是他来请咱们,咱们也得端端架子。二哥,昨天在他们府里等了那么老久,今儿咱们也让他在门外等等如何?”
“…小五,你过来。”
李栩忙探身过去,随即脑袋上挨了一记爆栗子,痛呼出声。
“你何时变得这般小心眼,连女儿家都不如。”萧辰薄责他。
“知道了,二哥。哎哟…实在疼得很。”
“那你过来,我替你揉揉如何?”
李栩躲得八丈远,嘿嘿笑道:“算了,这点小事还是不麻烦…”话未说完,便看见萧辰朝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忙收了笑意,侧耳细听,果然听见一前一后两人上楼梯的动静,想是店小二正领着那位管事上楼来。
片刻后,脚步声停住门外,为免回头再挨骂,也为表示自己的宽宏大量,在叩门声刚落下的时候,李栩便拉开了门。
“这位便是…”
店小二话说一半,就被李栩给打发了:“知道知道,我们认得,多谢小哥,你且忙去吧。”话才说完,他朝卫府管事拱手笑道:“说起来,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呢?”
年轻管事微笑道:“我随我家老爷,也姓卫,单名一个朴字”
“卫兄请坐。”
“不了,实不相瞒,我一早冒昧打扰便是想请两位过府,不知两位可否方便?”
李栩暗喜,萧辰波澜不惊。
“可是卫大人病情有变?”萧辰并不急着起身,而是先询问。
“这个…”卫朴面露为难之色,似乎难以解释,“这倒没有,我家老爷已比昨日清醒许多。”
“如此便好。”
“是他提出要见二位的…”他有些支支吾吾,犹豫片刻,终还是道,“我家老爷说不定会把你当成另外一个人,若然这般,还请体谅,尽量顺着他老人家。”
“另外一个人?是谁?”萧辰偏偏要明知故问。
“这个…”
李栩饶有兴趣地看着卫朴的左右为难状,并且适时地追问:“昨日我就觉得有些怪,到底是谁?”
“是我家老爷的一位故人。”
“这个人对他来说很要紧么?”萧辰追问。
这话把卫朴推到更深的左右为难中去,李栩幸灾乐祸地盯着他。
等了半晌,听不见卫朴的回答,倒只能听见他略有些沉重的呼吸,萧辰放缓语速,温言道:“卫兄,待会既然要我们做戏,那么起码要让我们知道一点,否则扮起来也不像。若是穿了帮,再令卫大人情绪不稳,岂非更糟。…况且,昨日我便说过,他在意的事和人便很可能是病根所在,常年纠结于心,日积月累,先发头风,后患呆症,只怕都是由此而来。”
闻言,卫朴沉默片刻,才道:“那人叫萧逸,是二十年前顺德府的都督,名声很是不好。义父与他是故交,可他二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何事,连我也不知道。”萧逸通敌叛国,在卫朴心中,着实不愿自己义父与这等人扯上关系。
这话,与萧辰原来心中所想一样,只是听了,还是不由得有些失望。在他心里,他倒宁可爹爹与这太监没有一丝关系才好。
“如此说来,卫大人与萧逸当年应是故交好友了?”萧辰问得不情不愿。
“…应该是吧。”卫朴亦答得不情不愿。
萧辰静默片刻,起身沉声道:“小五,收拾东西,我们就随卫兄走一趟。”
李栩应了,转身装模作样地收拾了下杨渐走时丢下来的药箱,然后背在身上。
卫朴甚喜,道:“多谢二位,轿子已侯在客栈门口,二位请随我来。”
一路到了卫府,这回并未让他们在大堂等候,卫朴问明下人,便径自领着他们到了侧院的后院中。
虽入了冬,但还不算冷,亭中的卫近贤却将身子探在火盆边上,头低低地勾着,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风起,火舌吞吐间,愈发显出他脸上深深浅浅的沟壑,像是浓重得化不开的往事,如影随形地跟着他。
“爹,我把李大夫请来了。”生怕惊扰了他,卫朴放重脚步,上前轻声道。
卫近贤慢慢地抬起头来,望向这边,目光有少些呆滞…待移到萧辰脸上时,骤然定住,长久地盯住他,一声不吭。
“…他又盯着你看了。”李栩附耳萧辰。
其实就算他不说,萧辰也能感觉到,浊重的呼吸声就在近处,与昨日一模一样。
“爹!”
卫朴打了个岔,将卫近贤扶正,靠在软椅上,又转头招呼萧辰李栩在石桌旁落座。
李栩先扶着萧辰坐下,自己方才落座。
众人都做好,下人又端了茶上来,卫近贤仍在直愣愣地盯着萧辰,目光从初始的惊奇转为迷惑,迷惑之后又转为欢喜,猛然直起身子,大声道:“小朴,去把我那坛子埋在书房前梅树下的醉君子拿来,我要与都督喝一杯。”
卫朴无奈,知道义父又陷入了往事之中,只得应了。他因看昨日之事,知萧辰容貌定然时与萧逸甚是相似,将他们再次请入府中全因拗不过卫近贤,实非他心中所愿。但见此时,卫近贤以往发呆症时大多是时处于悲伤之中,或是愤怒不已,而像今日这般欢喜却是甚少见到。
或者,这位李大夫不用医术,单凭长相便能解开义父的心结——他如是所想。
“云卿,你可还记得,这坛醉君子是咸王所赠…”卫近贤笑得柔和而怅然,皱纹愈发皱得厉害,眼睛却出人意料地年轻起来,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
萧辰的手微微一紧:云卿?是爹爹的字吗?
“…那时候,你说咱们都不是君子,这酒不对景,我就把这酒搁了起来。”卫近贤笑着接着道,“这些年,我老在想,等那天能碰上你,再把酒拿出来喝了。真君子,伪小人;伪君子,真小人,咱们两人也算都轮了一遍,现下喝这酒,才算对景!”
“你是君子,我是小人?”萧辰想弄明白他话里的意思,试探问道。
卫近贤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我也能算是君子,哈哈哈,你看我这样子像么?这辈子我连个人形都活不出来,还想着当君子,若让人知道,岂不是连牙都要笑掉。”
他大笑之时,李栩甚是紧张地盯着他看,毕竟面对的是个脑子不清楚的人,万一狂性大发,无法收拾,也好赶紧唤人去。
笑声渐歇,喉底还带着未尽的尾音,卫近贤眼中并无癫狂,唇边笑纹犹在,不为人知的苦涩深藏其中,早已刻成痕。
“那我是君子?”萧辰轻声问。
卫近贤不答,撑起拐杖,朝他探过身子来,细究着他的眼睛,半晌才叹息般道:“原来你真的瞎了。”
“是。”萧辰静静道。
拐杖歪了下,卫近贤踉跄欲倒,目光却从未稍离他…
李栩忙扶住他,将他重新架回软椅上坐好,顺便把拐杖偷偷收到一旁,免得他突然站起来吓人。
对于李栩的举动,卫近贤浑然不觉,只是盯着萧辰,忽地又是一笑:“瞎了好,瞎得好…”
“老东西,你说什么呢!”见他这般幸灾乐祸,李栩不干了,别说他只是半疯,就是全疯了也不能骂二哥。
“小五!”萧辰喝住他,“闭嘴!”
李栩只得收声。
“云卿啊云卿,我就说过,你把世事看得太通透,这样不好…”卫近贤仍在轻笑,“你看,遭报应了吧。”
“是啊。”萧辰淡淡一笑,顺着他的话说。


第二十五章 春风一笑

这边卫朴急匆匆地过来,果然捧着一小坛子酒,酒坛上尚可见新鲜泥屑,显然是刚从地下刨上来的。他探身到卫近贤面前:“爹,是这坛子没错吧?”
与义父相处多年,卫朴深知他的呆症古怪,有的事他永远是浑浑噩噩,而有的事却记得比什么都清楚。故而,他是半点都不敢糊弄义父,老老实实到花根底下把这坛快被人遗忘的陈年老酒刨了出来。
“对对对,就是这坛酒。”
卫近贤也不知从何处生出股力气来,竟然把整坛子酒自卫朴手中抢了过来,径直用手启了封泥,又拔开木塞,顿时一股酒香窜出,萦绕在众人周身,又自亭中溢了出去。
“还真是坛好酒。”
李栩附耳萧辰悄声道,他打小就偷喝师父床下的酒,对酒倒还有些见识。
“杯子呢?”卫近贤抱着酒坛到处找杯子,可桌上只有茶杯,却没有酒杯。
卫朴忙命人速速取来酒杯,可卫近贤却已等不及了。他直接把茶碗里的茶都泼掉,端起酒坛就倒,因酒坛子太重,手拿不稳,大半的酒都洒在了外边…
卫朴忙接过酒替他倒,李栩手脚勤快地把其他茶碗中的茶依葫芦画瓢地都泼了,等着他倒酒。
“二哥,这杯子可有点大,你要是喝不完我替你喝。”李栩低声笑道。
萧辰不言语,手往桌上探去,卫朴忙把杯子递到他手中,他含笑颔首,以示谢意。
“没想到咱们俩还能有坐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卫近贤笑得心无挂碍,“喝的还是赵祈的酒,这个老家伙要是知道,肯定连棺材都睡不住。”
“哦,这是为何?”萧辰执杯而问。
笑声乍停,卫近贤豁地沉下脸来,朝他道:“怎么,你还想瞒我?”
萧辰不解何意,只得不语。
旁人又皆插不上话,亭中一片静默,仅有风卷起火盆中的些许灰烬,扑到各人脚旁…
“你还是那样,”良久之后,卫近贤缓缓收回目光,垂目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还是信不过我,也罢…我以前一直不明白,我想了三年,整整三年,我才把这事想明白。”
“那日,你问伊吕伯夷,我会效仿何人?我说,自然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虽不想成人杰,但也不想做刀下鬼…”
伊吕与伯夷,萧辰未料到竟然会听到这几个人名,心中一凛,暗道:莫非爹爹背后是有人指示?
李栩只觉得这些人名似曾听过,至于其中典故,自小也许曾经看过,但也早就被他抛诸脑后。
“…你点头称是。你一直都比我聪明,世事也看得通透。可我就是不明白,是我把你想得太聪明,还是你突然变傻了,你这么聪明的人居然也会去做这种蠢事!你图什么呢?”
说到此处,卫近贤眼中隐有泪光浮动,持杯的手抖得厉害,酒在杯中发颤,他凑到嘴边,饮了一大口,咽下后又道:“萧兄,你且先等等,这酒终究是赵祈给的东西,也不知道有毒没毒,要是过会儿我没事,你再喝!”
“爹!”卫朴闻言悚然一惊,慌忙先夺下卫近贤的杯子:“这酒有毒!你怎么不早说?”
卫近贤慢条斯理地从他手中再把杯子拿回来:“我也没说一定有毒啊,你嚷嚷什么…”
他正说着,便看见萧辰亦饮了一口,顿时怔了一下:“你不怕有毒?”
“我像是怕死的人么?”萧辰淡淡回道。
“哈哈哈…”闻言,卫近贤大笑起来,“是是,是我忘了,你萧云卿连腰斩都不怕,又怎么会怕区区一杯毒酒。”说罢,他一仰脖竟然一气把酒全都喝了,然后接着笑道,“你放心,这仇我已经替你报了!虽然迟是迟了些,可总算没让那老家伙好过。”
“报仇?”
萧辰越来越听不懂。
卫近贤正欲说话,在旁的卫朴却插口道:“爹爹,光喝酒只怕伤胃,不如再吃点下酒菜如何?再说此间风冷…”
他这啰啰嗦嗦的话未说完,便被卫近贤打断:“没规矩,我在与都督说话,你插什么话。”又朝萧辰笑道,“这是犬子,管教无方,见笑了。”
萧辰心知卫朴是怕卫近贤说出些不该说的话来,故而只是淡淡一笑:“无妨。”
卫朴张口欲言,卫近贤则不耐烦地挥着手,把卫朴硬是赶到一旁去,又多白了他两眼,方才转过脸来,不再理会他。
见义父这般,知道自己定是拗不过他,卫朴无奈,暗叹口气,抬眼正看见李栩朝自己做了个同情鬼脸,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似乎想起什么,卫近贤竟又扭过头来,招手叫他过来,卫朴忙上前…卫近贤拉着他,献宝一般朝萧辰道:“云卿,你瞧,这就是我儿子!哦…你看不见,那你摸摸他,摸摸他!”
他热情地把卫朴朝萧辰的方向推搡去,同时催促着卫朴:“头低下来,快把脸给都督摸摸。”
此举,不仅卫朴尴尬,连萧辰也不太自在,唯李栩甚是热心,干脆上前捧了卫朴的头往萧辰跟前凑。
“二哥,这、就这,你摸摸。”
不忍拂义父之意,卫朴并不反抗,认命地一闭眼…
萧辰却不伸手,淡淡笑道:“我听小五说过,他长的与我有几分相似,是么?”
“对!”
卫近贤击掌而乐,笑道:“你说你就快有孩子了,让我也别单着。那日,我在街上走,就看见这孩子,眉眼怎么看怎么像你,我干脆就把他领回家来。”
只听见前半截子话,萧辰身子便微微有些发抖,复问道:“我,快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