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实在是太客气了!”
看到他送来的这些礼物件件贵重,虞老帮主高兴之余不免心生疑惑,太湖水寨与南宫世家往来不多,怎得他一出手便是如此阔绰?
“实不相瞒,晚生冒昧登门,实则有事相求。”
“公子客气!有什么事尽管说便是,若帮得上忙的地方,老夫定然尽力。”虞老帮主忙笑道,他如此爽快,倒不是因为寿礼的缘故,而是若能由此与南宫世家攀上关系,对于日后水寨的生意定然受益颇大。
听他这么说,南宫若虚遂道:“我有位朋友,前日登门,却一直未归。若是她有得罪之处,晚生先代她向老帮主陪个不是,还请老帮主…”
“且慢…”虞老帮主听得一头雾水,“公子的意思是你的朋友还在老夫这里。”
南宫若虚点点头:“是的,与她同行的人说自从来了这里,就再没见过她。而且,据我所知,令千金之前似乎和她有些误会。”
“虞清!”虞老帮主心里有点数了,凡是和他这女儿扯上关系的,八成不会有什么好事,转头吩咐旁边下人道:“去把香琴那丫头给我叫来,悄悄的。”香琴是自小伺候虞清的丫头,若是虞清当真扣住了人,这丫头应该会知道。
一会功夫,一个看上去伶伶俐俐的小丫头被带了来,恭敬道:“老爷!”
“我问你,这两日小姐都在做什么?”
“小姐说外头闹哄哄的,她不喜欢,这两日都在房中…绣花。”
“绣花?”虞老帮主长吐口气,“她什么时候会绣花了?”
“回老爷,小姐是这两日刚学的。”小丫头陪笑道。
南宫若虚在旁分明看见这小丫头目光闪烁,显是没说实话,心中大急,只怕宁望舒果真落在虞清手中吃苦头。
“大少爷!”随侍在旁的薛大夫看他面色青白,呼吸渐促,顾不上虞老帮主在旁,急忙替他舒活经脉。
南宫若虚格开他的手,朝虞老帮主虚弱笑道:“…我这破病身子,让您见笑了。”
见状,虞老帮主心中便知他要找的那人必定对他十分重要,否则他这样的身体实在不应该出门才是。
“小姐到底在做什么?你要不说实话,可仔细你的皮!”虞老帮主厉声道,吓的小丫头一阵哆嗦。
“回、回老爷…小姐她说奴婢要是敢泄露一个字,她就要扒了奴婢的皮。”
“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扒了你的皮!”
“是是是…小姐在房里藏了一个人!”
“什么人?”虞老帮主以为虞清藏了个男人在房中,大怒道。
“…是个年轻姑娘,生得极好看。”

第五十二章

“年轻姑娘?”虞老帮主奇道,转头望向南宫若虚,却发现他神情焦切,显然那姑娘很可能就是他要找的人。
“她…她还好吗?”南宫若虚似乎连呼吸都艰难无比。
那小丫头拿眼偷溜他,看这人急得面色青白,顿时吓得支支吾吾不敢说。
“混帐东西!快说,虞清把她藏在房中做什么?”虞老爷子实在头疼,膝下就这么一个女儿,偏偏还被自己惯坏了,做事简直没有一点规矩可言。
“小姐、小姐…她、她把那姑娘的腿给打折了!”
“…”
南宫若虚闻言,扶着茶碗的手陡然一抖,茶碗摔落在地,水花四溅。
“什么!”虞老帮主怒道,“好端端的,怎么会把人家的腿给打折了呢?”
“奴婢也不知道!小姐紧张地不得了,请了大夫给她看,可是那个姑娘一直昏迷不醒。小姐怕扰了老爷做寿,也不敢声张,所以…只好将她暂时安置在屋内”
“胡闹胡闹!”虞老帮主道,“这个傻丫头,伤了人藏起来顶什么用!”
“老帮主,我能去看看那位姑娘么?不知她可否就是在下的朋友?”南宫若虚忍住心痛,朝虞老帮主仍旧有礼道。
“这个…当然当然。”他低头轻踢了香琴一下,“混帐东西,还不快带路。”
“是、是。”小丫头慌里慌张地爬起来,怯怯地望向南宫若虚,“公子请随我来。”
薛大夫忙上前搀起南宫若虚,后者刚站起来,腿软无力,身子一晃,几乎就往前栽倒下去。
“大少爷!”薛大夫一扶之下,已探出他脉搏大乱,再看他羸弱至此,急忙安慰道,“您不用太担心,有老夫在此,宁姑娘一定不会有事。”
南宫若虚深闭了下眼,方点了点头——她千万不能有事!
随着小丫头曲曲折折绕到后面虞清所住的小楼,毕竟是女儿家的闺房,外人不好擅闯,虞老帮主命香琴先进去通报。
香琴进去不一会儿,虞清便风一般地从楼上卷了下来,看见爹爹和南宫若虚都在楼下,面色不善,顿时结结巴巴道:“爹爹,你们、你们…怎么来了?”
“清儿!我问你,你把那位姑娘怎么了?”
“什么姑娘…爹爹你说什么,哪有什么姑娘…”虞清拿眼瞥香琴,小丫头只埋着头不敢看她。
“还敢瞒我!你既伤了人,不好生送人看病,倒把人藏起来…”
虞清委屈道:“我请了大夫给她看伤的。”
“还不快带我们去瞧瞧…”虞老帮主抬脚就要往里头走。
“他…”虞清已认出南宫若虚,伸手拦住他,不满道:“他不能上去?”
“你伤的那位姑娘极可能是这位公子的朋友,他自然要上去认认!”
虞老帮主不理女儿在旁跺脚,引着南宫若虚上楼去。
这座小楼,雕梁画栋,建得甚是精致,不仅楼梯踏板上描绘大朵大朵栩栩如生的荷花,又用清漆亮过色,连扶手上都金漆细细描绘出一朵朵的小荷花图样,阳光下闪闪发亮,光芒耀眼,显见虞老帮主对这掌上明珠实在是宠爱有加。
南宫若虚却无心欣赏周遭,只是一步一步艰难地往上走。
薛大夫在旁看着他面色灰败,显是气血不足,这番折腾下来已是强弩之末,待会若见得受伤的果真是宁姑娘,还不知会如何…他心中后悔不已,早知就说什么都不该让他来,只是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好容易走完这十几阶的楼梯,到了楼上,入眼处便看见靠窗的长榻上躺着一人,秀发如云,从锦被中披散下来,那人却是一动不动。
虞老帮主上前,命香琴拨开那人头发…一张秀美绝伦的脸露了出来,双目紧闭,眉头微皱。
根本不用问她到底是不是他的朋友,虞老帮主看见南宫若虚注视那姑娘的眼神就已经知道了,心中暗叹,只怕他们之间并不仅仅是朋友。
南宫若虚已行至榻旁,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口中轻轻唤着她的名字,手抚上她的脸,烫得灼手…

第五十三章

“薛大夫…她…”
薛大夫已在探宁望舒的脉,道:“她失血过多,加上伤口可能有炎症。”他转头示意虞老帮主回避一下,这才揭开被子,想看一下她腿上的伤势究竟如何。
被子才一掀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中衣下面,能看见受伤的右腿用白布包扎着,斑斑血迹渗出。
薛大夫用手摸了下腿骨伤处,医者天性,即怒道:“什么人给她接的骨头,接歪了都不知道吗!”
虞清在旁心虚道:“骨头接歪了吗?不能吧!我可是特地请了大夫来给她瞧的。”其实她因怕惊动父亲,不敢叫寨里头的大夫,只命丫头到外头寻位大夫来。小丫头见她催得急,没时间再跑到城里,便在附近寻了位乡野郎中,草草了事。
薛大夫不欲与她争辩,手又在宁望舒腿上按了几下。昏迷之中的宁望舒吃痛,禁不住呻吟出声,南宫若虚轻轻拭去她额头沁出的汗滴,心痛地无以复加。
“大少爷,你莫担心,我得把她骨头重新接过,可能她会有点疼,但若现下再不复位,只怕就迟了。”薛大夫沉声道,眼看着南宫若虚轻轻颔首,他才将双手按在腿骨之上…
“喀嚓…咔哒…”骨头处传来两声轻响。
宁望舒痛呼出声,一下子痛醒过来,双目睁开,正看见南宫若虚。
“你怎么了?脸色怎得这么难看?”她伸出手抚着他的脸,担忧道。此时初初醒来,她浑然不知身在何处,眼中看到的只有南宫若虚一人而已:“莫不是又累着了…啊哟!”
腿上传来的剧痛将她的神志拉回,她侧头望去,却被南宫若虚挡住视线。
他柔声道:“薛大夫正在替你包扎腿上的伤,你莫急,一会就好了。”
她柔顺地点点头,再看看四周,依稀想起这两日来的一切:自己为了找金缕玉衣偷潜入水寨,不妨被虞清伤了腿…
“你怎么会来这里?”她望着他奇道。
南宫若虚微微一笑:“我来接你回家,不好么?”
看见他的笑容,她忍着痛,嫣然一笑:“自然是好,只是怕累着你。”
“总算妥当了!”包扎完毕的薛大夫长舒口气,轻轻拍拍南宫若虚肩膀,示意他莫要紧张,“不妨事,有老夫在呢。回去细细调理,不出十日,老夫保管她跟没事人一样。”
听了他这番话,南宫若虚方放心些,又低头望去,心痛却不曾减少一分一毫,柔声轻道:“你再睡一会,等你醒了,就到家了。”
“好。”
她本就烧得昏昏沉沉,神志并不是很清楚,方才不过是被痛醒,现下便乖乖闭上双目,不过片刻便复入昏睡之中,只是手却拉着他的手,不肯松开。
“她现下这模样能乘马车么?”南宫若虚轻声问薛大夫。
“可以,不妨事的。她的腿我已经固定好了。”
听薛大夫这么说,南宫若虚即转向虞老帮主,有礼道:“老帮主大量,请允晚生将她带回去养伤,日后定然登门道谢。”
他这番话说得甚是得体,虽然宁望舒伤得甚重,他却只字不提虞清打伤宁望舒之事,话里话外都没有与太湖水寨结仇的意思。虞老帮主原就有意结交南宫世家,此时更是乐得做顺水人情,故半句也不问宁望舒如何会伤在此地的缘由,拱手道:“公子客气!便是公子不说,我们也会问明住处,将这位姑娘送回的。”
“多谢!”
南宫若虚正想扶起宁望舒,邹总管见状忙快步上前,蹲下身子道:“让小人来背宁姑娘吧。”
是的,自己便是有心也确是抱不动她,南宫若虚心中苦涩,面上却未表露出来,只点了点头。薛大夫忙帮忙将宁望舒扶到邹总管背上,用锦衾覆好,帮忙扶着下楼去。
南宫若虚朝虞老帮主微一拱手,以示告辞,也跟着往楼梯走去。薛大夫欲回身扶他,他摆摆手,示意护好宁望舒。
日已近午时,他慢慢地扶着楼梯木栏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心头的一块大石已然卸下:虽然她受了伤,但他总算找到了她,这就足够了。
阳光耀眼地刺目,栏杆上眩目的金光,踏板上过多繁琐的图案,让原本就昏眩的他只觉得眼花缭乱,踏出去的每一步似乎踩在轻飘飘的花尖一般。他只好试着望向远方,欲稳定心神,不妨脚下落空…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他重重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第五十四章

不知不觉已到了霜降之日,秋意浓重,墨离园的竹叶亦是一日落得比一日多了。
宁望舒缓步走在小径上,她的腿在薛大夫的治疗下正在慢慢痊愈中,虽然现下行走还有些不便,但比起初时已是好了许多
她刚要走进墨离园,却被匆匆而来的邹总管叫住,说是侧厅有客,无奈之下,只好先随他去侧厅。
“王教头,你的伤都好了?”见到来人,她微笑道。
虽然看不见王仁湘身上的伤,但见他脸上原先结痂的伤口都已经剥落,回复如初,她也十分替他高兴。
“多谢姑娘还记挂着,都已经大好了。”王仁湘看她一跛一跛进来,忙起身迎道:“姑娘的腿…”
宁望舒笑笑:“已经不妨事了。”
“姑娘高义!此番的事情我已听韩二爷说过。姑娘如此涉险,真是令在下惭愧之极。”
看王仁湘这般模样,惭愧地倒是宁望舒。她一心想找出金缕玉衣,并不是为了他。想她原是为了金缕玉衣而来,却被他人盗走,她心里自然是不服气,去水寨不过是逞一时气勇罢了,现下的她早已后悔不已。
“王教头,我确是在虞清房中见到那宝贝,但她似乎并不知道它的来历,只说是刘堂主送给她的。”她凝眉道,“刘思危是虞老帮主相中的女婿,若说是他送的,倒也合情合理。”
“你是说,那宝贝极可能是刘思危从王瑞手中夺了去?”
“可能的,”宁望舒叹口气,笑道:“那虞清原来当它宝贝一般,将它挂在屏风上,后来听说原是穿在死人身上的东西,就嫌弃得很,只怕这两天已经丢还给刘思危了。”
“刘思危,听说他功夫不错?”
“我也没有见识过。你若要去寻他,一定小心谨慎才好。”她道,“我只怕帮不上你什么忙了。”
王仁湘一惊:“难道姑娘的腿…”
听她这么说,他立刻想到便是她的伤难以痊愈。
“不、不,不是我的伤。”她涩然一笑,“只是往日我过于任性,竟未曾考虑他。此番,他为了我…”她轻叹口气,“往后,江湖上的事,好也罢,歹也罢,我都不想插手了,只求他能好端端的。”
“大少爷他的病?”
她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南宫大少爷人那么好,定会吉人天相,姑娘放宽心吧。”王仁湘安慰她道,“若是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在下绝不推辞。”
“那就先行谢过了。”宁望舒笑道,“别的事我现下还想不到,不过下月二十二,您一定得来喝杯喜酒。”
“大少爷和姑娘…哈哈!真是恭喜恭喜!”王仁湘此时方知,起身拱手,朗声笑道,“在下必来的,必来的!”
“多谢。”
送走王仁湘,宁望舒快步往墨离园走去,一蹦一蹦的,行至中途,便被薛大夫急声喊住。
“怎得说多少次都不听?真真是和大少爷一个模子。你腿伤未愈,不可大动,待会骨头没长好怎么办?”
“不是有您这位神医在嘛。”她吐吐舌头,笑道。
“你也知道我是神医,又不是神仙!”薛大夫又好气又好笑,“你的伤要是有个什么反复,只怕里面那位…”他指指墨离园里面,“又不知要生出什么事了!”
宁望舒微红了脸,问道:“药,他可都喝了?”
“喝了一碗,又呕了半碗出来。”
看她顿时郁郁担忧起来,薛大夫安慰道:“不着急,他醒来便已是大幸,总是要慢慢来的。”
“这次,我真是差点害死他。”想起这几日,她便自责不已。
“…现在无事就好。日后,莫再让他担心便是了。”
“他这病,究竟有没有个根治的法子?”她不抱希望地问道,其实心中知道若是有法子,以南宫世家的财力,一定早就治好他了。
薛大夫良久不语…
“有法子是不是?”看他模样,她喜道。
“虽然有法子,却也是和没法子一样。”薛大夫低低叹道,“七叶槐花找了七、八年都未曾找到,若得了,也许大少爷便不用受这苦了。”
“七叶槐花?”宁望舒第一次听说这种花。
“不错!大理曾进贡此花进宫,但二少爷派了许多人去大理寻,却始终寻不到。老夫疑心这花根本不长在大理,却不知究竟在何处才能找到。”
“大理虽然没有,可既是进贡之物,大内就一定会有。”
“大内虽有,又有何用,皇上家的东西,如何要得出来。”
宁望舒沉默片刻,目中光芒闪过,低声自言自语道:“那也未必。”

第五十五章

到了南宫若虚房中,正看见他皱着眉头,想撑起身子…她忙上前扶住他,嗔怪道:“你又不老老实实躺着,起来做什么?”
“躺了几日,身子都僵了,我起来坐坐。”他看着她道,“你倒来说我,薛大夫说你腿伤未痊愈,不可乱动,怎得看你每天都跑来跑去的?”
宁望舒扶他靠好,不答他的话,手轻轻抚着他额头上鸽子蛋般大的肿包,心疼道:“这个怎得还不消?”
那日南宫若虚跌下楼梯时,不慎磕到头部,幸而没有出血,就肿了这么大的包。他昏过去几日,好不容易才醒过来,薛大夫又不敢乱用药,只说让它慢慢自然消肿。
“有什么关系,”他淡淡一笑,逗她道:“南极仙翁头上顶着那么大个包,所以才多福多寿,我现下长个小包,说不定也能积点小福小寿。”
她咯咯笑道:“这么说你还嫌它太小了。”
他笑笑,拍拍床边示意她坐上来:“让我看看你的腿!”
“不要!你又不是大夫,看了也是白看!”她摇摇头,不依道,心中知道他看了那层层白布包裹的伤腿,定会心疼,倒不如不让他看。
“那你坐下来歇歇。”南宫若虚也不勉强,只怕她站久了腿吃不消。
宁望舒依言坐下,一阵秋风从窗口吹入,她大病初愈,未免畏寒,索性脱了鞋子,利利索索地钻到他被子里…
毕竟是在大白日里,他见她在自己怀中窝得舒服,也就不说什么,脸却微微有些发烫。
“对了,那日究竟是怎么回事?你的功夫不是比虞清好么,怎么会让她打折了腿?”他定下心神,问道。
她尴尬地瞅了瞅他,叹口气道:“说出来挺丢人,你会笑话我的!”
“你先说说看…”
“那日我扮成韩二哥的小厮,献了寿礼之后就偷偷溜进水寨后院里头。进去之后才发现韩二哥给我的那张地图不清不楚,画得一点都不好,东边和西边的房子都画反了。”她轻轻扳着他的手指玩,不满道,“我原是要去刘思危的住处,谁知道乱走一气之后,就到了虞清的小楼,后来、后来…”
“后来怎么了?”
“我怕人发现,就从屋顶溜下来,一入眼就看见金缕玉衣正挂在她房中的屏风上。金缕玉衣你见过么?”
南宫若虚摇摇头。
“那金缕玉衣当真是难看得很,是用玉石一块一块拼接而成,虽然选用的玉石都是上好的,可是整件衣服都用玉石拼接,硬梆梆的,想来穿着身上定是又沉又硬又冷,一点都不舒服。”她絮絮叨叨道,“真是想不明白,人死都死了,怎得还要给他穿这劳什子玩意,当真是死了都不得舒服片刻,依我说,穿普通的…”
“望舒!”他心中好笑,打断她的话,“后来呢?”
“后来,”她似乎不太情愿说下去,“我就上去拽那东西,谁曾想,屏风被我不小心拽倒了!而且…虞清居然就在屏风后面洗澡,她似乎在澡盆里睡着了,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开始自然没有发现。”
“她在洗澡?”
“…嗯。”
“她看见你了?”
宁望舒摇头叹气:“不光看见,而且没认出我来,只把我当成是擅闯的小厮。”
“她以为你是男人?”
她尴尬一笑。
他却笑不出来,心道,如此这般,虞清的反应一定更激烈。
“那个澡盆里撒了许多花瓣,密密麻麻的,就是我是男人也看不见什么。”她不满道,“她操起瓢子就冲我泼过了,弄得我一头一脸的花瓣,又是桂花又是菊花,弄得我鼻子直痒痒…”
“鼻子痒痒?”他奇道。
她皱皱鼻子,烦恼道:“我对花有点过敏,平常不靠得太近还好,一靠近就会打喷嚏,身上还会起疙瘩。”
“原来如此。”他微微一笑,记在心中,想起他从未在她身上闻过明显的脂粉味,想必是这个缘故了,“后来呢?”
她把头埋进他怀中,闷声道:“我摔了一跤!”
“嗯?”他吃了一惊。
“没法子,地上都是水,花瓣粘在脸上,看得又不是很清楚。”她懊恼道,“我原是想退出去的,可根本就来不及,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人就已经摔在地上了,那位虞大小姐跟着就一棍子上来。”
尽管宁望舒已经尽量轻描淡写地带过,可还是能感觉到南宫若虚的身体明显地一僵。她拍拍他胸脯,笑道:“紧张什么,我现下不是好端端的么。”
那棍子下去,皮绽骨折,她该痛晕过去了吧?他不禁拥紧怀中的她,不敢再想…
见他模样,她只好岔开话题,笑道:“你脑袋上的包可得早点消,要不然下个月成亲,人家一定要笑话你了。”
“下个月就成亲了…”他的样子有些恍惚。
“怎么!难道你想逃婚?”她顽皮地看着他。
“我若逃婚,你怎么办?”
“那…我就和你一起逃,然后再找个没人的地方成亲。”她认真道。

尾声

真的到了那日,他们俩谁也没有逃。
因为身体缘故,南宫若虚无法在席间陪酒,只略略露了一面,自有弟弟会替他周全。他自己则回了墨离园,与宁望舒煮茶谈天,落得清闲自在。
夜幕降临,远远能听见前面笙箫管乐之声,南宫若虚摇头笑道:“礼平居然还请了戏班子,他倒真是不嫌麻烦。”
宁望舒手里捧着茶,慢慢地喝,目光落在窗外的一点,若有所思…
“想什么这么入神?”他笑问道。
“我在想…原来成亲就是这样。”她侧着头,嘴角掩不住淡淡的笑,“以前总以为是很麻烦的事情。”
“应该很麻烦么?我没经验,也不大懂。”
“我也不大懂…不过,要是都像这样,倒是挺舒服的。”她嫣然一笑,接着喝茶。
“对了…”他忽想起一事,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递给她,“这是王教头给我们的贺礼,他说你帮了他很大的忙,也不知该如何感激,就把这个当作贺礼送给你。”
她接过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片晶莹剔透的玉片,赫然就是她曾见过的金缕玉衣上的玉片。
“他果然把金缕玉衣拿回来了!”她先是一喜,接着又是一惊,“…他竟然把它拆了一片下来!”
“这是金缕玉衣上的玉片?”他取过玉片,在手中细细端详,玉片上果然有几个极小极小的孔,想是为穿金丝所凿。小孔细如蜂尾,圆润光滑,工艺显是极为高超。
“对于别人来说,金缕玉衣也许是无价之宝,但对于王教头来说,这金缕玉衣只是他先祖的遗物。他肯拆下一片给你,可见对你感激之极。”
宁望舒起身取了薄毯覆在他身上,迟疑道:“你说,要不要还给他?”
“他都拆下来了,你就算还给他,也装不上去。再说,他也是一片心意,若是以为我们不领情,倒不好。”
“那就听你的!”她嘻嘻一笑,“我也是这么想,这样对师父也好交差了!”
“望舒…”他柔声唤道。
“嗯,怎么了?”
“我还有一事,不知你肯不肯听?”
她温柔笑道:“现下,你是我夫君,又比我聪明,你说的话我自然听的。”
“那好,”他将她的手握在掌中,沉声道,“把薛大夫所说的七叶槐花的事忘了。”
听到那四个字,她骤然沉默,定定地望着他…
“望舒,我不能看着你为我去涉险!”
她还是不吭声。
南宫若虚深吸口气,站起身来,她忙扶住他。他走到窗边,指着院中的石灯柱道:“看见了吗?”
她点点头,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若为我涉险,我就一头碰死在上面。”他道,“你知道我从来都不会骗你。”
“你…”宁望舒咬着嘴唇,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握住她的肩膀,柔声道:“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要求!”
沉默了良久,宁望舒泪眼婆娑地抬头:“可是你的病,你的病怎么办?”
“我又不是立时就要死了…”他微笑道,立刻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不许胡说!”
他搂住她,低低道:“我们就这样在一起,什么都不去想,过一日开心一日,欢喜一日,好不好?”
她深埋在他怀中,泪濡湿了衣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