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礼平伸长了脖子直往门外望去,又不敢跟上去瞧瞧。
这花厅靠着南宫世家后花园,出厅门,沿着小路再一拐便是一座青石板白玉栏的小桥,小桥便是这花园的入口。
南宫若虚费劲地过了桥,倚栏喘气,虽是月光如水,但展目望去,园内树木繁多,山石崎岖,哪里看得到她的身影。便是侧耳听去,也只能听见桥下淙淙流水之音…
他叹口气,道:“望舒,我只求你莫爬到树上或石头上,那些地方我实在上不去。这园子不算大,你且等等,我想我总能找着你。”
话音刚落,便听近处一株一人抱粗的柳树后传来轻微的声响,一人缓缓自树后转出来,脸上泪痕未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走过去,用袖子替她拭了泪,叹道:“我也不知你是恼我,还是恼你师妹。若是恼我,我便在这里,随你怎么处置都好。”
她摇摇头,只道:“我师妹那些话,让你为难了吧?”
“没有。”他回想起方才,不由地笑道,“你师妹倒真是个宝,她说的那些话,似有理又似无理,却是让人半分也驳不得她。”
“你若想驳,怎么会驳不得。”她别开脸,望着桥下流水,语气奇异,“我们这些江湖草莽,倒让你们见笑了。”
他抚着她的脸转过来,见她眼中水雾迷离,睫毛还有几缕湿湿的沾在一起,叹道:“我就知道,那日你听了礼平的话,必是往心里去了。我这弟弟读了那么多年的书,竟是被框住了。世人只说姻缘天定,却不知既是天定,又怎会有门第之别。难道你也不懂么?”
她默然不作声,愣了半晌,才抬头嫣然一笑:“你是说,我们俩是姻缘天定!”
南宫若虚静静望着她,只笑不答。
“怎么不说?你不说…我可不客气了!”她悄悄伸手,在他腰间轻挠起来,引得他连连后退,笑得直靠在树上。
两人玩闹了一阵,见他开始喘气,她方停了手,将头贴在他心口处,听着里面传来的心跳声。
夜风清凉,流水潺潺如琴音,他拥着她,感觉到她的发丝从脸颊上滑过,丝丝痒痒的,引得他直想笑。
第三十七章
“这两本都是旧年的假帐。”
不过才用了半个时辰,南宫若虚就大概翻完了两本账本,对旁边等候的展昭和莫研道。
这两人倒也不惊奇,莫研倦倦道:“我们也知道这是假帐,要是旧年的真帐,哪里还会留着给我们偷。只是,这帐究竟有多假,你可看得出来?”
“别的不提,单看蚕丝这项,上面写收一斤一两二钱,年收五十万两,可据我所知,去年蚕丝价格颇低,便是上等桑蚕丝市价不过也才八钱银子,官府收丝的价格只会更低。二则;姑苏几家蚕丝大户与我家也有些交情,舍弟与他们来往间,听其口风,织造府收的蚕丝大概在十五万左右。”他微微一笑,“只这一项,便可知了。”
展昭闻言,微抿了唇,不语。
莫研扳着手指算了算,冷笑道:“这位织造府的范大人果然是‘两袖清风’,难怪天下如此太平。”
“劳烦再看看丝绸这项。”展昭沉声道。
“丝绸…光是凌烟罗一项就起码虚报了几万两银子,其他的自是不用提了。”南宫若虚随手翻了翻,不禁摇头道,“范大人当真是贪心不足,实在是过了、过了…”
展昭的眉头皱得越发紧:“如此看来,这一年下来,织造府在姑苏地界上盘剥足有上百万两。”
“绝不止这个数,这不过是帐上的数目罢了,加上层层盘剥,起码这个数。”南宫若虚摊开五个手指,“就是每年从我们这些大户身上盘去的,便有几十万了。”
“你们每年也往织造府里递银子?”莫研问道。
“不递怎么办?官府若要难为你,名目花样多得很,难道我们还反了不成。”南宫若虚苦笑,“那真真就是官逼民反了,可惜,又有几人相信。”
展昭起身收起账本,重新包好,道:“多谢,今日之事,还请南宫兄勿向他人提及。展某先行谢过!”
“展大人放心。”南宫若虚也起身道。
“姐,我们先走一步。”莫研朝宁望舒道,“还得趁夜把账本还了。”
宁望舒伸手替她理好一缕溜出来的发丝:“小心点。”
“姐夫你多保重!”她朝南宫若虚调皮一笑,“有喜酒吃的时候,可得想着我。”
“告辞!”
展昭略一拱手,遂与莫研转身离去。
望着他们离去,宁望舒暗叹口气,心中只盼五师弟这件事情能顺利才好。忽又想起来时,临来时韩彰说要去看看王仁湘,也不知他伤势复原如何了?
“真怪,你们是这样,你师妹怎得反而当了捕快?还与展昭在一起。”南宫若虚在身后笑道。
“她也是没办法,既要查案,必要有个身份才好行事些。”宁望舒笑叹道,“平日最瞧不起朝廷那些事的也是她,现下让她跟着那只猫,也不知是她受罪还是展昭受罪。”
她回头愧疚地望向他道:“…我也该走了,趁着时辰还早,还来得及再去看看王教头伤势恢复得如何。”
他虽心中不舍,仍道:“万事小心才好。”
“你是…酉时二刻用晚饭,对不对?”
他微笑着点点头。
“若是酉时一刻我还未来,必是有事来不了了。你可不许再饿着肚子等我。”她柔声道。
他又笑着点了点头。
宁望舒莞然一笑,方放心离去。此时城门虽已关闭,倒也难不住她,自寻了处僻静地方,掠墙而过。清风明月,小路清晰,不多时便到了仁峰武馆。
为免那位老胡开门费事,她还是直接越院墙,刚落地便听到韩彰在里面怪叫:“哎唷!我告诉你那丫头不会下毒,她们那窝子胆子都小得很,又都是粗心大意毛手毛脚的,身上要是带毒药,迟早有一天把自己人给药死。”
然后是王仁湘瓮瓮的声音:“我也知不会是她,否则她又费那么大事救我做什么。只是…这个人会是谁,我心里实在没个数。”
听到这里,宁望舒放重脚步,上前扣了扣门。
韩彰开了门,见是她,笑道:“那只猫儿的事情可还顺利?”
“还好。”宁望舒点点头,望向王仁湘,大概是刚换过药,他脸上被裹伤的布包了一半,身上也是裹满了。
“伤口可有起色?”她问。
“我刚看过,比昨夜里好多了,没有再流脓,已经开始收口了。”韩彰笑道。
“多谢姑娘。”王仁湘开口道,“还有韩二爷,这次真是辛苦二位了。”
韩彰摆摆手:“说这些做什么!性命捡回来最要紧,我们昨夜里也不算白折腾。”
“捡回这条命我自己自然是庆幸的,只是…”他的声音猛地低沉下来,变得咬牙切齿,“不知那恶人究竟是何人,这口气着实咽不下去!”
第三十八章
宁望舒冷笑道:“他既然下毒害你,必是怕你日后找上他。可知,他也是怕你的。”
王仁湘闻言,沉默了半晌,忽挣扎地下了床,道:
“今夜,我们就去墓中查个究竟。”
宁望舒韩彰二人同时愣住。
“你这样子怎么出门?”韩彰不可思议地开口道。
王仁湘沉声道:“所以才要在夜里去。”
“你浑身裹得象个活跳尸一般,就算是在夜里也会吓着人。”宁望舒从头到脚打量他一番,笑道,“再说,我们总不能抬着你去吧。”
“我只要有根拐杖就行。”他的样子十分坚持,“不查出那恶人究竟是何人,我食不知味,夜不能寝。”
她闻言,想了一会,手指点点韩彰问道:“怎么他去,你倒不戒心?”
“韩二爷侠名远播,昨夜又鼎力相助,在下若疑心他,当真是小人之心了。”
宁望舒拍拍韩彰肩膀,笑道:“看来,还是大侠吃香。”
“少拿这些名头来耍我。”韩彰嘿嘿一笑,才皱眉看王仁湘,“你当真要去?”
“是!”王仁湘重重点头。
韩彰与宁望舒对视片刻,后者耸耸肩,不在意道:“那去吧,我也很想查清楚。”
王仁湘忙让老胡替他寻件黑衣换上,又披上斗篷,掩了半个脸。武馆里一时找不到拐杖,便拿了兵器架上的一杆长枪且拄着。
三人出了武馆,向西而行。王仁湘走得虽慢,宁望舒与韩彰也不着急,与他一同慢慢走,偶尔低声地问些墓内情形。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宁望舒于黑暗中隐约辨出青松坡的形状,指着不远一处土坡笑道:“王教头,你可还记得那夜,我可是挨了你一刀呢。”
王仁湘停下喘息,循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是这里了,姑娘那时一连几夜在这里转悠,闹得我几夜不得安寝。后来看姑娘越来越靠近入口,我也是不得已才出手的。”
宁望舒咯咯一笑:“原来你盯了我几夜啊!看来我真是大意了。”
环顾四周,韩彰为防有变,自怀中掏出金甲手套带上,又吩咐宁望舒用布包了手,王仁湘本来手就包扎着,现在反而用不着费事了。
因岁月湮没,原先的避暑山庄早已不见踪影,即使是在白日里,也再寻不出当年的景象。在月色苍白,处处杂草丛生,更有寒鸦惊飞,平添了几分诡异…跟着王仁湘走到一处断壁残垣处,一方倒塌的墙石掩着一口枯井,王仁湘也不多言语,缩起身子,直接便往下跳。
宁望舒和韩彰听到井底传来闷哼,相视无奈一笑,心知他好强,不愿示弱于人前。好在他身上伤口虽多,却都不深,纵使一时裂开也不会有什么大碍。故两人也都不作声,只跟着跳下井。
井,自然是一口枯井。
里面隐隐弥漫着腐烂树叶的味道,还有一股微微呛鼻的气味,井壁上附着一层湿湿滑滑的青苔。井中挤了三人,都只好贴着井壁而立。宁望舒素性爱洁,那些湿滑之物尽沾衣衫,顿时觉得身上痒痒起来。
韩彰刚想燃起火折,却被王仁湘眼疾手快拦了下来。
“你们…”王仁湘好不容易匀好气息,“你们怎么下来了?”
“…”韩彰奇道,“我们自然跟着你。”
“你们还得上去。这入口在就在井底,你们全站在这里,根本打不开入口。”
“入口在井底?”宁望舒使劲踩踩脚底的烂泥,也感觉不出什么异常,与实地无异。若是平常有人不慎落井,也不过以为是口平常古井,怎么也料不到脚下还有名堂。
两人只好复跃出,在井边探头等待…
王仁湘在下面捣鼓了半日,上面的人只听见他喘气声渐重,想是机关复杂,无奈井下黑漆漆一片,他又不用火折,根本看不清他到底在做什么。
又过了半日,方听到王仁湘沉声道:“两位下来吧,一个一个来,千万小心,落到靠北的地方。”
韩彰率先跳下去,细细簌簌响了一阵,才听见他道:“宁姑娘,你下来吧。”
她依言跃下,贴壁而立,才发现脚下多了一个一尺见方的洞口,四面是粗糙的石壁,她勉强还能钻下去,但韩彰和王仁湘就非用缩骨功才下得去了。
“你们…”她说了一半,看见韩彰正在缩在里面一点一点地往下面蹭,他这锁骨功许久未用,只疼得龇牙咧嘴。她只好什么都不说,跟着下去。
好在这洞并不深,不过两丈来深就到头了,然后朝北又有一个洞,所幸的是,这个洞要大得多,大概有两尺见方,石壁也是打磨过的,手摸上去,光滑了许多。
到了这里,王仁湘方才掏出火折,晃亮。
他们才看清这个通道颇长,火折亮光照不到的地方,幽黑阴森,看不到头。
“到这里才能点火折,上面井里养了上千只赤蛾,平日只藏在暗处,见火就扑。那赤蛾体生尖刺,刺中有毒,挨一下尚无大碍,若挨上几十下,便是大罗神仙也难救了。”王仁湘淡淡道。
闻言,其余两人同时倒吸口气,心中皆暗道阴毒。就算是在白日,因井上有断壁掩饰,井下也仍旧是漆黑一片。若是有人失足落下,如不慎晃亮火折,岂非落个百虫撕咬的凄厉下场。
第三十九章
火光中,王仁湘见他二人脸色阴晴不定,已知他们心中所想,遂低道:“我也知道此法有些过了,但先祖遗命在前,我也不敢擅自更改。”
宁望舒摇摇头:“活人倒按死人的规矩活着…若只是个孩子掉下来,难道也该死不成。”
王仁湘听了只好不作声,闷头往前探去。
这通道曲曲折折,走势颇为复杂,虽大致是向下而行,但有时又斜斜而上。更奇的是,四周竟隐隐有微弱的响声…
“我们到哪了?”宁望舒顶顶韩彰的肩膀。他号称彻地鼠,在地下自然也有极强的方向感。
韩彰在心中一算,即道:“我们大概朝西南方走了一里多地…那就是在太湖下面了!我说怎么好像有流水声呢。”
“你也听见了!”宁望舒不可思议道,“我还以为是我耳朵出毛病了。我们真是在太湖下面?”
走在前面的王仁湘回过头来笑道:“没听错,我们的上头就是太湖了。”
“你家祖宗倒也真不嫌费事。”韩彰摇头叹道。
听着细细小小的流水声响,宁望舒心中暗想,到太湖底筑陵墓,是何等庞大的工程,还得掩人耳目,当年的息家又怎么可能在一朝一夕间建成,想来必是早有准备。
“到了!”
宁望舒回过神来,他们已到了甬道尽头,面前是一道极厚重的石门,上面雕着朵朵清莲,花纹精细,栩栩如生,与王仁湘所持刀上的银莲颇为相似。
“还请二位背过身去。”王仁湘歉然道。
知道他要扳动机关,不欲让他们看见,宁望舒淡淡一笑,倒也不以为杵,与韩彰依言背了身。只听身后轻轻地咯噔一声,也不知他究竟扳动了何处,两侧石壁瓮瓮作响,像是有巨大的铰链在缓缓滚动…
再回过身时,石门已开,一股阴寒之气袭面而来,她不由地打了个寒激。
王仁湘持火折,点亮墓室两侧的油灯,光线虽黯淡,却已足够看清墓室内的情形。
墓室顶头停着一具巨大的楠木棺材,沉沉的黑,压得人透不过气来。这地方…宁望舒微颦起眉,只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
这墓室着实不大,她目光所及,大约长五丈,宽三丈,只是顶却极高。一般的墓室高不过二三丈,而这个墓顶却足有五六丈之高。而且墓中果然如王仁湘之前所说,不仅布置简朴,连周围所摆设之物也不过是些丝帛粗瓷,那些奢靡的金玉之器,竟不见一件。
王仁湘还在一盏一盏燃灯之时,韩彰已在墓室内转悠了两圈,摇头道:“这地方不象是修来做墓的,反倒象是闭关修炼的地方。”
韩彰一语点破,宁望舒顿时恍然大悟,难怪自己总觉得不对劲。
韩彰号称彻地鼠,现在虽收敛了许多,但他早年进过的古墓不计其数,自然一眼就看出不对之处。
王仁湘点好两边各十六盏灯,转身奇道:“韩二爷说这是闭关的地方?”
“汉墓一般东向,而这墓却是坐北朝南,再说论起规格也太小,南北耳室、中室一概全无,只有一个后室。要是停个棺材就非说是墓室,也太牵强了。”韩彰双手抱胸,笑道,“我想,当初修建这地方时,并不是为了做墓室只用。也许是后来出了什么事情,事出匆忙,所以不得不将这里充作墓室。”
“当年之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王仁湘望着棺木低低道,想到先祖息宁蒙冤被赐鸠酒,不知是如何的愤恨不平,又是如何的无可奈何…覆巢之下,家人离散,又是谁将他偷偷运到此地安葬,保全了他的尸身?
多少年过去,一代传一代,那些历史早已变成残缺不全的故事。爱妻早亡,弦断难再续,他至今膝下无子,这份责任也只能尽到他这辈了。
宁望舒细细地盯着棺木看了良久,只觉棺木面上泛着一层薄薄的蓝光,若隐若现,古怪非常。心中好奇,但不愿在王仁湘前失礼,她并不伸手碰触。
“你那日是怎么中的毒?”她问道。
王仁湘沉默了半晌,才道:“那日…我启了这副棺木。”
闻言,宁望舒与韩彰都不吭声,他二人都曾进过古墓,也启过棺木,但那些墓自然与他们都不相干。而王仁湘竟启了自家先祖的棺木,不忠不孝,犯下大忌。
“那日,我从南宫府中出来,想起姑娘说的话…”他望向宁望舒,顿了顿,她心知他指的是金缕玉衣之事。
“心里有了疑惑,想了半日,还是决定来墓中瞧瞧。”他继续说,“进来后,一切如常,只除了这具棺木。”
第四十章
即使是背着光,他们仍然看出他的嘴唇微微地有些颤抖。
“地上散落了些很细小的木屑,是撬出钉子时留下的。虽然钉子复了位,但还是可以看出松动过的痕迹。所以我…”他深吸口气,“我怕尸骨有损,也没多想,就启了查看。谁曾想,里面的骸骨凌乱散落,有的甚至已经碎裂,就像…就像有人故意打散了一样。我心中愤恨,一时不妨,被碎骨刺破手指,伤口酥麻,我便知道中了毒。”
“在骨头上下毒?”宁望舒摇头叹道,“这个人倒是别出心裁,也不嫌麻烦。”
韩彰沉吟片刻,道:“依我看,这毒究竟下在何处,还不能定论。王兄,可否启棺一观?”
“这个…”
“并非我有意冒犯,只是江湖中下毒手法林林总总,要查出这下毒之人,必得启棺一看。”
“等等…”宁望舒拦住王仁湘,“这棺面上一层泛着蓝光,可是原来就有?”
“蓝光?”王仁湘不解定睛望去,疑惑不解,“何来蓝光?姑娘说得是何处?”
“你没看见?”宁望舒奇道,她没想到王仁湘不惯夜行之术,于阴暗处视物自是比她要差了许多。况且那蓝光在灯下并不显现,只有在背光之处才隐约可见。
韩彰凑过来,用金甲手套上的利甲轻轻刮了刮,拿到灯下细看,方道:“是有层东西,而且是近日里才涂上去的。”
“何以见得?”
“若是棺木本来固有,年代久远,这层东西早已渗入木中,轻轻一刮,就算刮了下来,必定还会有些残留于木漆之中,泛出微光。”
宁望舒颦眉道:“这东西可是逍遥散?”
“这我可看不出来,不过既然是近日才故意涂上去,又这么隐蔽,八成不是什么好东西。”
“韩二哥你再刮些下来,我好带回去让薛大夫瞧瞧。”她取了随身的荷包,将其中的零碎散香随意用布包了塞在怀中,让韩彰将刮下来的粉屑倒入荷包内,仔细收好。
王仁湘心存忌惮,又撕下一方衣角,将原本就包扎妥当的手又裹了一层,方用力推开棺木盖板…
棺内果然如他所说,骸骨凌乱地散落于一袭白色丝袍之下,倒象是有人将整具骸骨拎起来抖了抖再放下一般。只是那碎骨呈乌黑色,显然这骸骨的主人是中毒而死。
宁望舒端详碎骨,心中暗想:看来传说不假,这息宁果真是服下鸠酒而死。
“你被这碎骨划破手指,中的应该是砒霜才是…”她皱眉思量半晌,抚掌笑道道,“我知道了,必是这砒霜与棺木外所涂之毒相生相克。本来你若只中其中一种,都是必死无疑,偏偏你家祖宗保佑,让这碎骨划破你的手,反而减缓了毒性发作。”
王仁湘闻言怔住…
韩彰笑道:“这丫头说得有道理,看来真是你家祖宗显灵啊。”
“韩二哥,你看着骸骨的模样,是不是有人从他身上取走了什么的痕迹?”
“把骨头弄成这样,”韩彰探头端详,“肯定不是拿什么东西这么简单,像是从头到脚抖了一遍,也许是脱了他的衣服…”
“金缕玉衣!”宁望舒和王仁湘同时在心中叫道。
金缕玉衣极有可能就是穿着息宁身上下葬的,难怪王仁湘说自己从未见过有此物,若穿在息宁身上,他不敢开棺,自然见不到此物。只是…怎么又会被其他人盗走?
“还有其他人知道此墓所在么?”她问道,这墓中并不见任何破坏,机关也完好,可见盗墓之人进来是轻车熟路。
王仁湘迟疑道:“确是还有一人,是我同宗的叔叔,叫王瑞。可是他在半月前…被劫道的人杀了。”
“劫道的?”宁望舒眯起眼睛,“就在半月前!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王仁湘被她说的一怔,他那时候只留意到宁望舒在打墓穴的主意,并未想到王瑞之死会与此事有关联。
“不会,不会是他!遗命在前,他怎么也不敢启棺的。我们两家虽然不大往来,但他家比起我来,已是好太多了,他没有理由要做下如此不孝之事!”他摇摇头,“再者,他同我一样,并不知道墓中会有那宝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