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青丘》作者:蓝色狮
文案:
墨珑——风雨神有风雨神的职责,灵犀本性善良,青丘权势的争斗,我不愿她被牵扯进来。
灵犀——风雨神庙中居然有我的塑像,他们这般对我笑,对我好,是真心诚意吗?
晔云起——为了司礼台,爹爹就把我卖了,定了这门亲事,我至少得把司农台赚回来吧。
丹青——这门亲事,我也不情愿,但有了这些银两,就能修城墙,能添兵刃,姑且忍一忍吧。
这是一篇双男主双女主的故事,也是我首次尝试多主角写法,希望可以让大家看得尽兴!
本文是山海梦忆系列的第二篇,独立成文,如果对墨珑和灵犀此前故事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出门左转看《灵犀》。
每周一、三、五更新。
内容标签: 江湖恩怨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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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青丘,林泉谷,榕湖畔。
正是日中时分,一湖碧水映着日头,波光粼粼,明晃晃地叫人睁不开眼睛。两头梅花鹿正在湖边处不远处吃草,一大一小,踱几步,吃几口,悠闲得很。
湖边长着八株老榕树,因年岁久了,密密匝匝的气根中有许多扎进地面,复长成粗壮的树干,榕树彼此间交错覆盖,远远望去像是一大片榕树林。最靠近湖边的一株榕树是株歪脚树,一大股气根拧得如硕□□花般直探入湖中。气根上慵懒地歪靠着一人,手持鱼竿,乌发半披,眼睛半眯半睁,似睡非睡…
近旁两人,正执子对弈,石刻棋盘上黑白子纵横交错,棋局已近收官。
稍远处的林间,还有一头圆头圆脑的虎斑橘猫,爬树捉蝉,在榕树气根间跳跃腾挪,忙得不亦乐乎。
日光渐移,晒到钓者的面上,钓者懒懒挪了下身子。
对弈者一局方毕,胜者微微含笑,败者也不气馁,将楠竹棋罐皆挪到跟前,一黑一白,开始复盘。
胜者起身踱步,眯眼看水中浮标,摇摇头,朝钓者道:“云起,听说你家里头最近可有不少事,你怎得还整日在这里躲清闲。”
钓者慢悠悠道:“他们忙的都是大事,自然用不上我,我何必去瞎搀和。”
钓者晔云起,晔家的二公子,他的爹爹正是青丘白狐族长晔驰。说来令人丧气,此时的青丘已不再是三百多年前的青丘,自从玄狐一族败落,白狐族也被赤狐族步步紧迫,最后只得避于青丘一隅,在这林泉谷中安生度日。
胜者孟荃猷问道:”你二叔突然跑回来,难道是拓城出了什么大事?”
正复盘的廖清一心二用,转过头来,笑道:“非得出大事么?他回乡探亲不行么?”
“不年不节的,探什么亲。”孟荃猷摇头,寻思着,“他回来了,大司徒之位怎么办?族长预备让谁去顶?”他问晔云起。
后者懒懒撑起身子:“应该是我大哥吧,他是白狐少主。”
青丘是个极守旧礼的所在,数千年来,虽然三大狐族彼此间尔虞我诈争斗不休,但三公议政却从未变过。所以尽管当下的大司徒一职已被架空,所能掌管之事寥寥无几,但白狐族依然派晔盛出任大司徒。
族长的主意很明确,只要三公议政不变,大司徒的位置上始终是白狐族的人,终有翻盘的一日。只是这日究竟要等到何年何月,却是不得而知了。
“也是!”廖清叹道,“这又不是什么香饽饽,顶着个大司徒的名头,在拓城却得处处低人一等,还是你我兄弟在此处自在逍遥。”
正说着,有一人入林来,脚步甚快,片刻功夫便到了他们面前。晔云起认得他是爹爹的近卫叶景,跟着爹爹身畔多年,武艺甚高,深得信任。只是此人并非狐族,而是一头孤狼,幼年时在荒野之中被爹爹捡回来,从此一直跟在爹爹身边。
他自然不敢怠慢,忙起身迎道:“叶景哥哥。”
“二公子,族长有请。”叶景施礼道,并不看其他两人。
“我爹找我?”晔云起一怔,“何事?”
“属下不知。”
见叶景一点风声都不透,晔云起也无法,当下先唤了猫:“察察,过来!”
生嚼了两只秋蝉的橘黄肥猫闻言连忙蹦跶过来,被叶景略鄙夷的目光扫过,僵了僵,只得抖抖毛化出人形,是一个胖乎乎的小书童。
“你把钓具都收拾了,放回湖边小筑去。”晔云起嘱咐过白察察,辞了孟荃猷和廖清,忙跟叶景一路去了。
待他们走远,廖清才奇道:“族长唤他作甚?”
孟荃猷耸耸肩,并不作答。
晔云起跟着叶景,一路进了府中,直至晔驰书房院外,叶景停了脚步,示意晔云起自己进去。
晔云起深吸口气,迈步往里头,迎头正遇上打扫院落的福哥儿,一边洒水一面扫地,嫌拿笤帚费事,只用毛茸茸的大尾巴在地上扫来扫去。
“你再这么扫下去,尾巴可就秃了!”晔云起提醒他,“你爹那尾巴毛秃得跟耗子似的,就是这么扫出来的。”
吓得福哥儿赶忙把尾巴一收,乖乖去拿笤帚。
书房中,晔驰正看着案上的紫檀木匣,匣内是晔盛带回来的大司徒印。这方印章由一块通体无暇的羊脂玉雕刻而成,上头一朵白玉兰花叙叙开放,花瓣光洁剔透。晔者,草木开白花的样貌,故而晔家以白玉兰花为族徽。这方印章自狐族在青丘立国,已传承了数千年。
伸手抚上印章,晔驰还记得当年自己接掌大司徒印的情景,那时节的自己尚是白狐少主,意气风发,怎又想得到今时今日白狐一族竟会落到不得不偏居青丘一隅的地步。这些年,他所做的,究竟是棋差一步,还是步步皆错?
“爹爹?”
不知何时,晔云起已来到书房,看着怔怔入神的父亲,试探唤道。
晔驰回过神来,抬眼看向晔云起,一眼看见他的衣着打扮,立时皱起眉头。“你这…”晔驰抬手指着他身上的半旧青袍,因日晒过多有些褪色,愈发显得陈旧,好歹也是晔家二公子,穿得倒像个街面上落拓书生一般。
因父亲唤得急,晔云起是从湖边匆匆赶来,不敢在父亲面前失仪,还特地让白察察替自己束了发,又将衣袍掸了又掸,将草根落叶等物尽数掸落,自以为也算说得过去,想不到父亲还是看不顺眼。
“每月都有例银,你把钱两都花到哪里去了,怎得连件衣衫都是破破烂烂的。”晔驰不满道。
也不能与父亲争辩这衣袍压根不破,晔云起只得解释道:“您唤我的时候,我正在湖边钓鱼,所以来不及换身衣袍。”
“回头我吩咐白总管再给你做些衣裳,这般模样如何见得了人。”晔驰叹了口气,依着平日,定是要训斥他一通,但此刻要事当前,便不欲与他计较这等小事了。
“见人?”晔云起隐隐有不好的预感,“要见谁?”
晔驰正色看向他:“我想让你去拓城。”同时示意他看向案上那方白皙的羊脂玉印章。
大司徒印章!晔云起是真真实实吓了一跳,不敢相信:“…去拓城做什么?”
“出任青丘大司徒!”
由于惊吓,晔云起连话都有点磕磕巴巴:“不、不、不是,这事怎么能是我呢?”
“你二叔已辞去大司徒一职。”晔驰疲倦道。
“那也应该是大哥,他才是白狐少主。”
“你大哥…”晔驰似有难言之隐,顿了顿道,“有你闲么?”
“我…我…我哪儿闲了,我也是偶尔才钓一回鱼。”晔云起急了,“您让我跟着廖师父学药理,我不是一直都学着么,该学的我都学了,不信您去问他。”
晔驰斜睇他一眼:“我问过了,十日中有七、八日不见人影,连廖清都被你带坏了。”
“廖师傅布置的功课,我也没拉下过。”
“就仗着那点小聪明度日,不求上进。”晔驰恼道。
断断是不想接这个差事,如今大司徒在拓城仅仅负责司药局,另外管几家药材铺,都是谷中的生意,晔云起从来没管过生意,对药材也没兴趣,自然不想去。当下他委屈道:“所以啊,这事怎么也不该摊派到我头上,对吧?我一向懒懒散散,不求上进,在咱们族里也没主过事儿。这事儿就应该晔衡去,还有文亨,他们是二叔的儿子,熟门熟路,对不对…”
见父亲皱眉盯着自己,晔云起只得讪讪收声,忍不住还是又嘀咕了一句:“反正,怎么也不该是我呀!”
“怎么不该是你?!你就不是我儿子!”晔驰重重道。
“大哥也是您儿子呀。”晔云起道,“他是白狐少主,又比我能干,又比我聪明,这事就该让他去!你可不能偏心!”
晔驰气不打一处来:“我偏心?我若是偏心也是太偏着你了,这些年把你惯成这样,吊儿郎当,不务正业,成日里就只会招猫逗狗。”
“我哪有…”晔云起委屈道,“去年娘做寿的时候,我钓了条金鲤鱼,您不是还夸我的么?说这鱼极其稀有,狐族近千年都没人钓上来过。您都忘了?”
“你也知晓是你娘做寿,我不得让她欢喜欢喜。除了夸那条鱼,你浑身上下还能找出别处让我夸一句的么?!”晔驰瞪他。
“您这么说话可就…”晔云起伤自尊了。
晔驰深吸口气:“我不与你磨嘴皮,眼下就是这个事儿,你大哥去不了,你就说你去不去?”
晔云起迟疑了许久:“您给我交个实底,为何这事儿非得落我头上呢?还有,好端端的,二叔为何回来了?”
晔驰沉默了好半晌,似有事难以开口,最后才沉声低低道:“墨珑要回来了。”
短短六个字,听在晔云起耳中无异于晴天霹雳,他快速算了算日子,不可思议道:“怎得会这么快?他的血咒解了?”
晔驰点头:“你二叔说是拓城司天台快马送来的消息,应该不会有错。”
“这小子还真是…二叔至于吓得跑回来么?”晔云起喃喃自语,片刻之后,受伤般看向晔驰,“那您还让我去,这不是把我往坑里送吗?”
当年玄狐少主墨珑因煽动黑齿军挖了白狐祖坟,被绑上狐族祭坛,受天雷,施血咒,封印灵力,赶出青丘。此后不久,他的爹娘相继离世,死因离奇,他甚至无法回青丘祭拜,玄狐族长也因此易位。若是他将这一笔笔的帐尽数算在白狐族头上,那么他回青丘,头一个要对付的人就是白狐大司徒。
“我是族长,这事原该我去才是…”晔驰道。
晔云起忙打断他:“爹,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的腿脚不便,再说大半多族人都迁徙到此地,您也得在这里坐镇。可我大哥呢?这下得承认你偏心了吧。”
“我不是偏心,你大哥身为少主,自然应该担当重责。我不逼他,却来逼你,是因为你大嫂已有了身孕。”晔驰闷闷道。
“…”
听见这话,晔云起怔了半晌,愁眉苦脸道:“我明日立时成亲,也来不及了是吧?”
晔驰挑眉看他:“行啊,明日成亲,你肯吗?据我所知,好几家姑娘都对你青眼有加,尤其是花家那闺女…”
晔云起忙不迭地摇摇头:“爹,打住!我就随口那么一说,您可千万别当真。”
叹了口气,晔驰拿这个没啥长处徒生了一副好皮囊的小儿子着实没法办法:“此番让你去,也是暂时替着,等你大嫂顺利分娩,就把你换回来。我也仔细想过,墨珑回来之后,首要大事定是重掌玄狐族,这事就够他忙上一阵子。再者,当年的事,咱们占着理,他便是和咱们白狐不对付,也不敢兴师动众地对你不利。”
听了这话,晔云起并未松口气:“您的意思是,他会来暗的?”
晔驰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是看着他长大的,若是从前的墨珑,断然不屑行这等事,但他逢此变故,在外头流落三百余年,与狐族完全断了联系,如今的他究竟是何模样,谁也不知晓,你须得谨慎小心才是。”
晔云起张了张口,勉强道:“谨慎小心只怕抵不了什么用,以他的身手,十个我绑一块儿也不是对手呀。”
晔驰怒其不争地瞪了他一眼:“早就叫你要文武双修,看看你现在这样子…”
“您现下骂我也不顶用,还不如想想我怎么才能保命。”晔云起好意提醒他。
“我已安排好了,会有人和你一同去。”
“谁啊?”
“回头你就知晓了。”晔驰吩咐他,“你且回去收拾收拾,这两、三日内就启程吧。记着,别在你娘面前乱说话,免得吓着她。”
晔云起应了:“放心吧,我也不愿她胡思乱想。孩儿告退了。”说着,便出了书房。
晔驰扶着桌案,正欲坐下,忽见晔云起从门外探头进来——“爹,我是您亲生的吧?”
晔驰顺手操起白瓷镇纸,作势欲砸,晔云起的脑袋飞快缩回,紧接着就听见一溜小跑远去的脚步声。他轻叹口气,放下镇纸,扶桌缓缓坐下。
“这孩子…”
晔驰何尝不知晓,此时此刻让晔云起掌大司徒印前往拓城确是对他不公允,可眼下也再无别的法子。他原是要指派长子晔直前往拓城,没成想,还不到半日光景,晔直之妻晔程氏便扶着腰上门哭诉,说若是晔直去了拓城,她也要跟着过去。她刚刚怀孕不久,胎儿不稳,本就不宜长途跋涉,更不用提拓城湿寒,对孕妇身子也不好。
明明知晓这是晔直夫妻俩使得苦肉计,为了白狐血脉,晔驰还是不得不退让,不得已将晔直换成了晔云起。
第2章 第二章
比起林泉谷,拓城的秋冬来得更早,几层秋雨过后,凉意沁人。
牛毛小雨细细密密,朱殊北携着一篓子辉山晚桃,从大司空府的东北角门进来,沿着长长的游廊而行,脚步轻而快。
就在他即将拐向通往书斋游廊的一刻,忽被人唤住:“小北!”
朱殊北回首,看见夫人公良桐正立在不远处的月牙门,唤他的人是夫人身旁的侍女。
“卑职参见夫人。”朱殊北忙过去朝夫人施礼。
眼下已入了秋,又下着雨,寒意悄无声息地浸入。公良桐半个脸都拢在细羊毛云肩里,打量了他一番,才问道:“你不好好服侍司空,这一整日都跑到何处去了?”
朱殊北回禀道:“司空知晓夫人胃口不好,特地命我去采摘辉山仙露桃。几十株晚桃都在深山里,费了些工夫才寻到,故而耽搁晚了。”
听闻是丹泽派他专程为自己摘桃去,公良桐面色和缓了许多,连带着语气也轻柔起来:“辛苦你了,你且去吧。”
朱殊北转身愈离开。
“等等…”公良桐唤住他,嘱咐道,“司空大概是想给我一个惊喜,你莫要告诉他遇见过我。”
“卑职明白。”
公良桐嘴角嚼了一丝笑意,由丫鬟扶着转身离开。行至稍远处,还能听见贴身丫鬟的低低细语:“司空大人对您这么上心,夫人真真是好福气…”
在游廊上立了片刻,直至木屐踩上鹅卵石的声音传来,确定公良桐已离去,朱殊北这才拐向书斋。
书斋内,案上的银兽兔形灯烁烁通明,丹泽正在练字,所习之帖正是他的父亲丹扬早年所写的修养贴。自从爹爹丹扬过世之后,每晚申时,丹泽都在书斋中练字,将父亲过往的随笔甚至书信,都拿出来临摹,往往要持续一两个时辰,期间除了随身侍从,无人敢来打扰他。
“公子。”朱殊北在门外轻声道。
丹泽将字帖上“翳外无明”四字写完,方才搁下笔,唤道:“进来吧。”
先将湿靴脱在门外,朱殊北这才推门进了书斋。
丹泽见他衣袍半湿,发丝上也缀着水珠,怔了怔:“下雨了?”他习字时全神贯注,并未留意外间早已下起细雨。
“是,雨下了有一阵子了,辉山那边也在下雨。”朱殊北从背上取下一篓子仙露桃,笑道,“方才我撞见夫人了。”
丹泽从书案后绕出来,从旁边雕螭纹角乌屏风上取了件自己的家常衣袍,递给朱殊北:“先把潮衣裳换了吧。”两人自小一块长大,虽然名为主仆,实则兄弟。朱殊北也不与他客气,拿了衣袍就去屏风后头更衣。
丹泽瞥了眼篓子里头的仙露桃,个个又大又红,缀着水珠子,愈发显得娇嫩,随口问道:“你遇见夫人了?”
屏风后头,朱殊北笑道:“快到书斋时撞见的,像是故意等在那里。我说您知晓她胃口不好,特地让我摘桃去。看样子她是信了,笑眯眯的,还让我别让您知晓。”
丹泽无奈地叹了口气:“风凉雨密的,还守在外头疑神疑鬼,怀着身孕也不懂得当心些。”
换好衣袍的朱殊北从屏风后出来,试探道:“我看夫人这样也不是个事儿,要不您提醒她几句?”
丹泽想了想,终还是摇摇头:“罢了罢了,还是等孩子出来,她把心思往孩子身上一放,大概就能消停些…你今日去林泉谷,如何?见着晔盛了?”
朱殊北回道:“见着了,他推说腰腿上的旧疾复发,已将大司徒印交还给了晔驰。还说晔驰也已重新定了人选,不日将来拓城接任。”
“果然…”丹泽笑了笑,问道,“是谁?”
“晔云起,晔家的二公子。”
听到这个名字,丹泽略颦了下眉头,一时从脑中也找不到对此人的印象:“晔云起?名字倒是有几分耳熟,可这人…”
朱殊北提醒他:“那年盂兰会上,大司马问若西狄入侵…”
话才说到此处,丹泽已然大笑道:“对了对了!我想起他来了!”那已是五百年前的事了,那时节,三狐族之间尚还融洽,盂兰会上,三公皆携子列席。大司马墨易存心想考考在座的小辈,问若西狄入侵,该如何守住位于青丘西部的鹿泽。小辈们,如墨珑、丹泽等人皆提出在防御、粮草输送,包括兵械改良上等等意见。席间独独晔云起未曾开口,呆愣出神,似乎心不在焉,墨易便故意择他来问。晔云起迟疑片刻,竟然答关闭城门不要应战。众人大笑,晔驰尤其面色不佳。墨易又问他,若西狄一味强攻,守不住城,又该如何。晔云起竟然说应该派人和谈,把鹿泽以西的少洛,晋山都割给他们,请敌军退兵。此言一出,举座寂然无声,晔驰面色铁青。
经此一事之后,丹泽便再也没有见过晔云起,大概是晔驰觉得儿子这般懦弱无能,着实丢人现眼,便将他遣回乡野去了。
怎么也想不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晔驰竟然会让晔云起来接任大司徒一职。丹泽靠坐在圈椅上,偏头想了又想,边笑边摇头道:“晔驰这个老狐狸,既舍不得大司徒之位,又舍不得大公子,叫这么个窝囊玩意到拓城来和稀泥。”
“公子,此事对咱们可有利?”朱殊北有些拿不稳。
“有人和稀泥总比没人和强。”丹泽微微一笑,“不急,你忙了一日,去歇着吧。我再好好想想这事。”
朱殊北应了,忽又想起一事,禀道:“对了,咱们青丘这地界换了一位风雨神,我今儿在云头上才打了个照面,是个小姑娘。”
风雨神司牧风雨,尽力使辖区内风调雨顺,且不得干涉凡间俗务,这是规矩。不过,风雨神的性情却是顶顶要紧的。族内有祭祀或是兵家大事之时,少不得须到风雨庙中祭拜请愿,请风雨神体恤民情,适时调度风雨。若遇上个性情乖张,压根不给情面的风雨神,偏偏要在祭祀大典上下冰雹大雪,或者弄些不应景的腥风血雨,那也是叫人一点法子都没有。听说符惕山的风雨神性情便甚是古怪,不是起浓雾就是下血雨,弄得人人都绕着符惕山走,若是青丘也摊上这么一位,着实叫人头疼。
丹泽叹了口气:“也就是说,风雨庙又得重新修缮了,不算那些小的,大的也有五、六座庙,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要不,让夫人去奉常府上说一说?”朱殊北寻思道,“司天台是由公良凤掌管,按理说,修缮风雨神庙,也该他们那边出银两。”
朱殊北口中的他们指得便是公良一氏。公良氏是青丘境内的大门阀,为首者公良律任青丘奉常,当年曾是丹扬的谋士,帮着丹扬对付白玄二狐,很是立了些功劳,丹扬对他甚是器重。丹扬娶过一房小妾是公良律的妹妹,后来又亲自替丹泽和公良桐定了亲,公良桐是公良律的侄女,也算是亲上加亲。
此后,借着丹氏在青丘之势,公良一氏如逢春野草,勃勃然兮,很快成为青丘的大门阀。在丹扬离世之后,丹泽接任赤狐族长,彼时才发觉公良一氏在青丘势力已然超过丹氏,自己但凡想要做点事,便束手束脚,处处倒要看公良律的脸色。市井之中渐有“公良半青丘”的传闻。
“他若说,这事该归司礼部,你又怎么说?”丹泽面露厌恶之色,皱眉摆了摆手,“再说吧。”
朱殊北一时也不出什么好主意来,轻叹口气。
午后的日光明晃晃地落下来,林泉谷的秋风尚还带着几分暖意,白察察正趴在湖边小筑庭院石阶上,双目圆睁,紧盯着水面上一只硕大的水蜘蛛。水蜘蛛挪一寸,他就往前挪一寸,水蜘蛛再挪一寸,他就跟着再往前挪一寸,后腿紧绷,随时准备扑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