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昔的身体状况比他想象的要差,虽然此刻看着没什么大事,不太影响生活,可是放任下去,总有一天会无法收拾。
她早就知道了吧!所以作为一个职业写手,她才会放弃灵感最好的晚上,选择白天艰难地织着她的梦,她必须保证睡眠来养身体;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她才会放弃城市里便捷的生活方式,选择千里迢迢地来人烟稀少的山上居住。因为她不能有太大压力,而她是个随心所欲便能长寿,束手束脚便连活着都不能的人;因为知道自己身体状况的不乐观,所以她才会偶尔用那种飘忽哀伤的语气说话,因为对未来,她根本没有把握。
他把鸡汤端给她,然后去书房找一本食疗养生的书籍。关于昔昔的身体,吃药只能让身体更糟而已,如今唯一有效的方子就是在生活中注意。从现在开始,他得改变昔昔的生活习惯了,就像昔昔调整他的作息一样。
只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亦如会突然出现,就像他没想到昔昔会成为他生活中的习惯一样。他的所有计划都被打乱了。
握着电话,他好半天回不过来神。昔昔站在他不远处,先是夸张地催着他出门,可他一言不发,他的表情让她终于明白了什么。
她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凝固。
他们本来要去云南看当地的民族特色。昔昔那么聪明,瞬间便全都明白了。
“我有朋友要来。”他只说这一句。
昔昔点点头没问什么,转身回自己房间收拾东西。来这里一年,她置备了太多东西,每次出门都无法空手而归。他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整理,拿了这个又舍不下那个。可是行李箱太小,车也太小,她不能把所有喜欢的都带走。
“扔了吧。”昔昔将东西从箱子里扯出来放到床上,淡淡的悲戚,对他这样说。那些被她放弃的东西,从一只玩具绒熊到价值上万元的翡翠手链,有的是她自己买的,有的是他送的,还有一些是被她压榨抢来的。
她统统不要了,只带走了来时穿的一件衣服和笔记本电脑。有关于他的,她齐齐割断了。
他从没有说过自己在等人,可昔昔一直都知道。
昔昔搬走了,干净得好像从未来过。房间里空得厉害,他的心像被人剜了一刀,不知道是痛还是什么。阿呆看着他,用询问的表情,它不了解发生了什么。昔昔走得太仓促,甚至还来不及向它道别。
比起约定,亦如提前来了,她提着行李箱站在他面前,每一句话都是一句重锤,生生将他对昔昔的记挂钉入生命深处,再也没有拿出来的机会。
她说:“我来履行我们的约定了。我辞职了,跟出版公司的合约也提前解除了。”
曾经,他等她时,她说,“我要给你一份完整的爱。现在的我属于创作,属于和我有一样梦想的孩子们,此刻我能给你的那么少,可我是真的爱你。”
她在大城市生活十几年,有不错的工作,不错的人脉,有一年多似一年支持她的粉丝,那个城市,俨然已定格了她的人生,她放不下。而他是生活在城市边缘的人。
“一生一代一双人。”为这句话,他抛开了一切的不可能等她,无怨无悔。寂寞如他们,或许一生只为了那一次感动活着。
一年、两年……十年,他看着亦如在人前越来越风光,笑得越来越幸福,离他越来越远。有时候他在想,他的等待是不是会拖住她走向幸福的脚步?或许她的幸福早已不是他,只是她没有发现。
他把等待变成了一种习惯,已不再奢求结果,那条有昔昔名字出现的微博,是他委婉地了断,不想再用感情拖着她,放过她,也放过他自己。以后的岁月,以朋友的身份看着她幸福,足矣。
然而,亦如并不认可,没人知道过去的几个月沉默的她做了怎样的思想挣扎,只有如今的结果残忍地摆在面前——她抛却一切来找他,孤注一掷地把所有幸福压在他身上。
关于昔昔,关于他游离过的那颗心,她只字不提。甚至,没问过他真实的想法。
如果说神一般完美的亦如是夜空仅此一轮的明月,昔昔便是开在尘埃里不显眼的一朵小花。一个皎洁,一个芳香;一个梦幻,一个深刻。然而两个性情截然相反的女子,在面对感情的时候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隐忍不说。
他忽然有些慌乱。
亦如以女主人的身份住了进来,并且像居住多年一样很快就适应过来,她砍了向日葵园,腾出地方种了她最喜欢的玫瑰花,娇艳艳的红如她一样美丽。她每天领着阿呆散步,改变了它的生活习惯,包括吃东西的口味。她换了所有家具,甚至改变了装修风格……一点一滴,完全变了模样。
她什么都没说,可是她把该做的都做了——这是十年前互许终身时构思的家的模样,十年后终成现实。
因为昔昔的离开而空下来的家重新被填满,满到再也装不下任何。
婚讯在亦如住进来后不久便对外发布。他们两个都是文学圈的名人,朋友圈子广,所以尽管很努力地想要低调,还是引起很大动静。他们是在众人的祝福和羡慕下结为夫妻的。这是他等待十年最好的结果,他应该幸福。
再也不见昔昔,所有关于她的消息只是每月定期看有她文章的杂志。没有他的催促,昔昔这个拖稿大王竟然一次也没落下。只是文字中带着点哀伤,似乎心被剜了一刀,说不出是痛还是什么。
与亦如旅行,在那个宾馆,竟然又遇到编辑——昔昔熟识的编辑。
曾经,不知道他心中装着其他人的编辑开玩笑说,“我看你和昔昔挺配的,郎未娶女未嫁,你愿意疼她,她愿意为你千里迢迢地住到深山。你愿意帮她代笔写稿,她也愿意让你碰她未完成的作品。这世界,在她这个年纪还有谁能放弃一切甘愿寂寞?”
那一段话,他没告诉昔昔。编辑想必也是没说的。
编辑说的没错,除了昔昔,没有人愿意陪他住进深山与寂寞为伴。亦如嫁给他,两人却有大部分时间旅行在外面,云南、杭州,中国、外国,他们像两只比翼鸟,不知疲惫地飞向世界各地。有好多地方,他们各自去过了,一起再去一次。亦如说每个地方待一段时间,等全世界都走遍了,再重头走一回。因为有些感觉,时间久了还需要重温。这样走走停停就过了一辈子。
一辈子,她说一辈子。爱的定义在他们这里不再狭隘,不是占有,不是要求,分别相互等待的那段岁月,他们对彼此的忠贞也是一辈子的一部分。
编辑说,昔昔不只是撰稿人,她还是作家。她出过几本书,有点名气,只是人过于低调。
编辑要把书给他,他没接也没看,可他知道那是什么书,他一开始就该知道的。
书里,她是怯懦的单恋者,一辈子都没能说出心里的那句话。现实中的她终于走出了那一步,却还是没得到最后的结果。是他配不上她的感情,他知道。
晚上,他难得睡得早,梦里出现了许久不见的昔昔,她站在凋零的向日葵园里,在他看得见的距离,却那么远。他想要走到她身边去,她却摇着头,神色是他看不懂的。他想要告诉她,自分别后,他有很多话要说,说山上山下寻找她的阿呆,说那个空下来的屋子,说那片被玫瑰取代的金黄色,说……
一年,她留下了那么多。如今,却只剩下回忆。
如果不是阿呆魂不守舍地终日趴在空屋子的门口,他会以为昔昔的出现不过是个梦。
一个他灵魂深处的梦。
隐约有断断续续的哭泣声,他以为是遥远的昔昔,可那个身影却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越来越像枕边的人。
她为什么要哭呢?一切不是按照她的预期发展吗?她还有什么伤心的事,哭得这么伤心。
他想问亦如,想听亦如的答案,可是他张不了口,因为那声音那么近,近到像从他耳边传来,也像从他心里传来。他的脸颊湿了,不知道是亦如的眼泪还是他的,或者根本就没有眼泪,只是他的错觉,是他的梦。
他想到了那天夜里,昔昔喃喃着的那段话:
他们说,你的寂寞是为了等待某人。
那又怎么样?
……心中有爱,人会寂寞吗?
……
我……陪你一起等,好不好?
向日葵的花语——沉默的爱。
有些话昔昔一直在说,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可是,他不能懂。
两个女子,他终究都辜负了。

我和你拥抱了撒哈拉
我不爱吃糖,那种甜兮兮的东西实在不是一个大男人该吃的。
可是突然间,十六颗糖,伴着十六次敲门,一起敲响了我的世界。
有人笑着问我,给你吃糖好吗?
好啊,谢谢你。
——引言
住进这个小区大概已经三个月了,我有些呆滞地划拉着手机屏幕,瞥见此刻已经是下午一点。该吃饭了,这个念头第一时间跳了出来。
环顾四周,这是个不大的两居室。按理说在市区租房子不是笔小花销,特别是独居一整个房子,像我这种刚刚毕业的穷学生哪敢想。原因有些尴尬,我是靠吃软饭住进来的。房子里没什么别的吃的,因为我已经几天没下楼了,有的只是我妈昨天来看我的时候买的几个梨子。
她说,你稍微吃一点水果,梨子下火。
呵,在很多人眼里我现在是该下火了。
高中开始我就在追我女朋友,很卖力地追。她喜欢五月天,我一个跑调的家伙居然能用每天半夜上网的那点时间,学会了《温柔》这首歌的吉他谱,抱着吉他在元宵晚会上一句一句唱给她。不知是舞台的灯光太好看,还是周围的起哄太诱人,我唱完以后对着话筒大喊:“方轻雅同学,我愿意许给你一辈子的温柔!”
那位方同学,第二天在我的桌兜里放进了一盒半温的牛奶。
那是我喝了整整七年的牛奶。我和小方在一块七年,她每天早上都要带给我一盒,甚至我们辗转到了现在的城市后,她也要从家里重重地背一行李箱的量给我。她说,现在什么都变得很快啊,但是你一喝牛奶的时候,那副蠢兮兮的样子就还是我的小傻瓜。
说这话的时候她笑嘻嘻的,嘴角那颗小痣也仿佛会说话一样。我很喜欢亲她的时候顺便亲一下那颗痣。
大一那会儿在学校门口的一个算命摊子上,戴着墨镜的大爷说,“姑娘你这颗痣位置不对啊,是薄情的位置。”随后掏出一张传单招揽我们说,“来来来,大爷这里点痣五十块钱一颗,包你长情永远。”
小方和我当时笑得不行,对大爷的话嗤之以鼻,不过是个江湖骗子想骗生意罢了。小方抱着我,在回去的路上不断地问我,“要是我真的是个薄情的家伙,我们小傻子可怎么办呀?”我当时用着开玩笑的口气告诉她,“那你的小傻子就要生病了,要你亲亲才能好起来。”
如果真有时光机,那现在的我八成是想回到那时候的,给那个家伙一拳头。因为他真的生病了,没有小方的吻,也好不起来。
临近毕业的时候,我和小方是不同的专业,但我们俩都在考虑考研还是找工作的问题。我是家里的独生子,爸妈对我格外放纵。我手拿offer,问小方她作何打算。我想,如果小方想考研,我就早一点去找工作,拿工资养她。大学四年,小方其实从来没张口和我要过很贵的东西,我偷偷买来送她之后,她也会在其他地方补回来。她特别喜欢说,“其实这些东西我都不是很缺,攒着钱为我们以后打算,未来要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在她的口里,我们的未来很长。
小方是想考研的,她还劝我和她一起考,她对校园生活的眷恋极深。在她看来,社会如同大染缸,我要是先一步离开她,那我的心也会离开她。她第一次和我闹脾气,和我冷战,然后又给我吃甜枣,撒着娇说:“你不要舍不得这个offer嘛,考完研以后我们的机会多着呢,说不定还可以在一家公司。”
我同意了。
一夜之间,我从一个毕业季的佼佼者,重新掉进了排队考研的大军里,每天抱着专业书跑到图书馆占座备考。
身边没人理解我,照我舍友的话说,“想考研的家伙大二就开始准备了,想找工作的这会儿已经夜夜笙歌打算上班了。你这个家伙还真和人不一样,嗨到现在去准备考。”
我当时扭头一笑,“为了爱情呗,这东西可真要了人命。”
一切都好说,公司不是非我不可,除了我,后面还有百八十号实习生排着队等着。考研也不是没我不行,考研大军每年浩浩荡荡,学校档次越高竞争越残酷。但是我非小方不可,她从没和我提过什么要求,唯独这个时候她想和我一起再多几年忙里偷闲的校园时光,我没办法不答应她。
我告诉家里,我要准备考研了,然后把拿到offer的事情瞒了下来。在我妈眼里,也许我是个不争气的家伙——临到毕业季发现找不到工作,开始慌开始急,借着考研的名头歇脚。那个时候宿舍已经空了大半。人人都有了自己的方向,我们同船四载,也终于分别,开始各自踏上新的征程。
小方也是在那个时候突然说,“你搬出来和我住吧?”
她们宿舍关系不太好,这个时候她的心情容不得半点影响。也是第一次我发现小方家里条件不错,她竟然说搬就搬,在市里位置很不错的小区里租下来一套两人居。没给我一点想歪的可能,一人一间,我陪她备考。这段时间很尴尬,突然之间低头不见抬头见,非常多的摩擦开始暴露,小方的控制欲越发强,我下楼买包烟,她都会觉得我在逃避学习。
她简直像极了我讨厌的高中班主任。
我们俩吵过架,每次都以她被气哭收场,她嘴里常念叨的台词是:“我只想我们多一些未来,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呢?你还是人吗,竟然冲我发火。”这句话让我无数次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人,居然冲这样为我们考虑的小方发火。
就这样,日子在吵吵闹闹中终于到了考研的时候。结果格外戏剧化,我和小方一个考上了非常好的学校,一个落榜。也是在那时我才知道,我和小方报的根本不是一个学校。
她报的是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
我落榜了自不必说,小方面对我的时候没有一丝愧疚。
她说,“那天和你吵完架我很累,刚好阿南给我打电话安慰我,我想了想,阿南他们学校很不错,我就报了。反正你肯定也会落榜,我要是没录到他们学校咱们还能一块。”她没说的是,她录到了我们要怎么办。
我残存着一丝希望:“你等我找一下,我看看那边有没有合适的公司。现在应该也有招人。”现实的变动太快了,前几个小时还在聊以后家里窗帘要格子还是条纹样式的人,现在就要去千里之外。我没有时间去为自己的考研失败难过,也没力气去责骂她为什么欺骗我,只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去找和她离得最近的那块地方。
小方摇摇头,“你别费劲了,这段日子咱们应该都看明白了。有人只适合谈恋爱,不适合过日子。”
后面的东西就像电视断线一样,“嗡嗡嗡”地噪声持续在我的耳边。有她行李箱“咕噜咕噜”离开的声音,有她高跟鞋的摩擦声。
她似乎是说了一句话,“这房子我租了一年多,你接着住吧。钱嘛,就当我补给你的生日礼物吧。”
一个月以后是我的二十二岁生日,她就连离开,都要割我一块血肉带走。
刚开始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我妈在打给我的电话里,偶尔还会问我,“好好对待小方这姑娘,你们年轻人现在结婚晚,但是家里定一定没关系吧?”她低声下气地请我带小方回去和他们见见,她心里也替这个没考上研的儿子忧心。
我妈觉得,我要是早点定下来和小方的事情,可能小方就算考上研究生也不会甩下我自己一路狂奔。老一辈人眼里的羁绊就来的这么简单,可能家里吃一顿饭,彼此多一声称呼,就有了牵扯,就多了那么几分不忍。
可小方根本没有给我这个羁绊,我们之间只有我有那么多的不忍。
住在这个房子里,我无时无刻不在“犯贱”。看见洗脸台,我担心小方娇小的个子是否不适合研究生住的地方,有没有人帮她垫一个凳子;看着电视机,我害怕小方又一个人看剧看到睡着没有人抱她去睡觉;看着洗衣机,我还能想起来那个连颜色分类都弄不好的家伙,是不是又会把舍友的衣服染色,并因此而闹矛盾……
我忘记了我们没有住一起之前,小方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自己安然无恙地过了这么多年,只是短暂地居住在我的生命里,我却把她当作嗷嗷待哺的婴儿,实在幼稚。
小方走得很绝情,冰箱里那种熟悉的牛奶她一盒也没有给我留下。刚开始,我会下楼买菜烧饭,后来一个人的饭桌实在冷清,况且没有人爱洗锅洗碗,我就开始叫外卖,餐盒堆得浩浩荡荡。对门的妈妈出来敲过我的门不止一次,她指责我应该注重楼道卫生,不能把外卖盒子没有规矩地放在门口,而且每周大扫除我也没有参加。那会儿我心里对她、对一切女性都十分厌恶。
我满脑袋就一个词语形容她——家庭主妇。
我越来越不爱吃饭,经常性地拉上窗帘,房间里也不开灯,整个人就窝在沙发上,一窝就是一天。我自己是学心理专业的,那会儿怀疑自己得了抑郁症,但也仅仅是怀疑。有天强打精神去见了心理医生,得到了白纸黑字的确认。医生在开药后再三问我,身边有没有人陪。我胡乱地点头。
他告诉我,每周去一次,然后还特意留下我的号码。那是个很负责的医生,经常打电话问我的状态,他知道我也是半个同行以后更不放心,说我在接受之后,心里会承受更大的负担。他对我的好意让我有些承受不住。
但是我瘦得太快了,根本来不及演戏,就被视频对面的我妈发现了。我应付她说是因为工作太忙了。
然而,一日在我接受治疗后回家,对门的妈妈却过来敲门,给了我一袋梨子,她说我妈来过了。因为没有钥匙就坐在门口,然后又托她转告我要好好保重。我妈甚至不敢留下过夜,在她眼里,我和女友同居,若现在就有了未来婆婆入住儿媳租的房子这一说,我会不好做人。
我越想越难过。
可这个时候突然又有人来敲门,我以为还是邻居,虽然讨厌她每天让我大扫除时的那副嘴脸,但碍于她刚刚帮了我,我还是勉强地给她打开了房门。没想到门口却是一个个子不高的小女孩。
她看着我笑得很甜,“哥哥我是微微,我今天可以和琪琪一起玩吗?我有给琪琪带好吃的糖果哦!”
琪琪是对门的小姑娘,我虽然没见过,但也从邻居的口中听到过。
我怕女性,但小女孩还不足为惧。
我挤出来一个笑:“琪琪住在隔壁,你敲错门啦。”
“哎呀,我忘记啦。对不起哥哥,这个糖给你吃,很好吃的,是牛奶糖哦!”
她伸出小手,掌心是颗小小的糖。
我有些犹豫,也不知道我在犹豫什么,到底该不该接下来。她热情地晃晃手心示意我赶紧拿走。
“谢谢你啊。”我拿了糖以后,她就开心地继续去敲邻居的门。就算关了门,我也能听见她开心的声音,“阿姨好,我是微微,今天我可以和琪琪一起玩吗?”
那个暑假里,她大概敲错了16次门。因为门口的罐子里放了十六颗糖。我一颗也没有吃过。
她每一次都很开心地敲门,带着小孩子特有的节奏。没有邻居让我大扫除的催促,没有外卖的应付,带着温度,带着一点点期待。她真心实意地想邀请门里的“琪琪”出来。
中间有过很糟糕的情况,我的体重跌成了120斤,瘦成了一把骨头。我还是照常吃饭,照常瘫在沙发上吃药睡觉,但是越吃越不好,直到医生很严肃地要我下次一定要带家里人来。我才知道我的情况又严重了。
回去的路上,我给小方打了个电话,那头是“嘟嘟嘟”的声音,小方没有拉黑我,可也没有接起。
那天微微又敲门,我没有给她开。过了三四分钟,敲门声还是没停。我心里升起一阵无名火,从来没有这么蠢的孩子,十六次了还能敲错。501和502的区别居然都分不清。我几乎有些生气地开了门,可看见她笑脸的那一刻,我心里还是熄了火。
我耐心地说:“微微你又敲错门啦,琪琪住在对面。”
她却摇头说没有。然后抬头很认真地看着我说:“哥哥我要开学了,要坐很久的飞机去爸爸家里读书啦,寒假才能回来看你。你身体有没有好一点啊?”
她问得很自然,自然的就像我的亲妹妹一样。
看我一直不说话,她伸出了手,“今天给你带了五颗糖!我出门就有五毛钱的零花钱啦!”
我这才知道,五毛钱五颗牛奶糖,是这个小姑娘出门的所有。“今天全都给我了啊?”我不由笑出了声。她却很认真地掰手指:“平时出门有五颗糖,一颗给你吃,我和琪琪一人两颗,嘿嘿。”她有点腼腆,第一次和我说敲门之外的话题。
我又后知后觉地问她:“你怎么知道哥哥身体不好的?”
她眨巴眨巴眼睛说,阿姨告诉她的。
是那个催我大扫除的邻居阿姨,拜托自己家孩子的朋友,可以的话,来敲我的门,给我吃颗糖,和我说句话,让我笑一笑。我一下子呆住了,印象里那张张口闭口都是在指责我的脸孔,一下子有了这么多隐含意义的时候,往往十分让人冲击。
这个时候她突然拉了拉我,打算离开。我赶紧让她等一等。第一直觉就是想找个什么东西去回馈给这个孩子。但是我太久没出门了,除了药和烟、外卖盒子,根本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一个大男人独居也没零食,只有我妈很久前放在门口的梨子。我有些尴尬,幸好梨子都没有变黑。我只好在五个梨子里面挑了又挑,找了个形状最好看的给她。
当时我是极不好意思的,一方面是因为礼物实在拿不出手,另一方面我手里还捏着她给的五颗糖,我担心她看见门口柜子上的罐子里装着其他的十六颗糖会难过。当我递过去梨子的时候,她很开心地接过去,大声地告诉我,“好漂亮的梨子,谢谢哥哥!”我更不好意思了,简直像被扒光了扔到大街上,两份礼物心意差别这么大,实在惭愧。
突然,我瞥见她整齐的娃娃头上别着的水晶发卡,一下子恍然大悟般地冲回了卧室。如果我没记错,里面有个盒子,放满了我给小方买的发卡。小方走的时候一个都没有带走,这些日子,我把它们封存在盒子里再也没有看过。我兴冲冲地把盒子递给她让她自己挑。里面的每一枚发卡都是我精心挑选过的,那一刻,终于有了可以匹配心意的礼物,让我有些小骄傲。
“哥哥送你这个,都很漂亮,你挑自己喜欢的拿,随便拿。”
“我不要,我有很多的!”
“我不能白吃你的糖果啊。”我的态度有些坚决,把盒子推得离她更近一些,半蹲下去和她平视,很真诚地晃了晃盒子。
她还是很认真地拒绝我:“哥哥,糖很便宜的,一毛钱一颗……”
“可那是哥哥吃过的最好吃的糖。”
我真心实意地告诉她,尽管我清楚那十六颗糖一颗不少地放在罐子里发呆。当着她的面,我从兜里掏出来她刚刚给的糖果,撕开包装吞进去了一颗。
很浓的牛奶味道,还带着不能忽视的糖精,是小孩子吃的东西,我向来不爱吃甜食,但此刻却觉得口中的甜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是有温度的甜,像极了喝过七年的牛奶的甜。
看她不断拒绝,我只好半跪到地上,用和她一样高的高度说:“那你选一个好不好?哥哥这下有小半年吃不到你的糖也见不到你了,很难过。你拿一个走,就当给哥哥留个纪念。这个发卡还是要让你戴起来,才有意义啊。”
她犹豫地拿了一个最普通的带蝴蝶结的发卡,那是我送给小方的第一个发卡。当时还带着一些被她吐槽的直男审美,给女孩子买东西,永远以粉色蝴蝶结为主。
小方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把我调教好,就连导购都说“你女朋友是很有福气的人啊”。然后她不要我了。
微微拿走了盒子里几乎可以说是最不好看的发卡。她似乎是在告诉七年前那个傻乎乎的家伙,“你看,还是有人喜欢的,这个粉色蝴蝶结,微微就很喜欢。”
我没话找话地问她,“你还要去对面找琪琪玩吗?这下你没有糖给她吃了,要不你也给她拿一个发卡吧?”
她摇摇头:“不了,哥哥我这就回家了。”
“你家远不远?”
“不远,就在隔壁小区。”她捏着发卡和我说,“哥哥你真的喜欢吃这个糖果的话,就去楼下左拐的食杂店里买!他们家柜台上有个很大的玻璃罐子,里面全部都是这个糖!”
我轻轻地“嗯”了一声,朝她挥手说再见。
她抱住了我,踮着脚用手拍我的脑袋:“哥哥拜拜,快点好起来哦,痛痛飞走!”她用母亲抚摸孩子一样的节奏拍着我,轻轻地念着,似乎在念某种神奇的咒语,带着令人痊愈的魔力。
说完她就小跑着离开了,我红着眼坐在地上没有缓过来。
坐了很久后,我起身洗了把脸,刮了胡子,穿戴整齐后准备下楼去买糖。
以后每每心情糟糕的时候,我都会建议自己去吃一颗牛奶糖。
也许生活并不如想象中的如意,但是那也没什么。难过的时候,看一眼手心,还有一颗糖,还有一群人,他们在告诉你,没关系。
书上有太多的道理告诉我们,爱有多么宝贵,爱让我们的生命有多么美好……可没人告诉我们,没有爱情以后呢?或许假如我们遇不到爱情呢?难道人生就不能有其他温暖吗?
吃着牛奶糖的时候,我会摇头,会告诉你,生活永远会是那颗最甜的牛奶糖,别急,吃下去,也许糖衣不够甜,但是内含着的东西足够你开心地走下去。
像我现在一样。

后来,爱情安然无恙
年轻的时候,总觉得爱一个人就要天荒地老。那个时候多好啊,总觉得一生很长,我可以陪你看尽细水长流。后来呢?后来才渐渐明白,所有的惊天动地原来都会偃旗息鼓。
嗯,是了,但我还是希望在我们老的时候,你想起来我,能够记着的是我对你好的那几年。
我们爱过,还不算太差劲。
——引言
2016年的冬天,我和柏舟一时兴起驱车去A城看瀑布。零下十摄氏度的低温,车里即使开着空调也犹如冰箱里的冷藏室,冻得人嘴角发青。可即使这样,两个大男人还是兴奋得不得了,柏舟更是跟个没见过世面的傻子一样,看着百度上的介绍激动得嗷嗷直叫。
我一度怀疑,他是被她养的那只肥猫给咬坏了脑神经。
听人说,A城的瀑布到了冬天会结一层一层的冰,比起汛期的飞流直下还要神奇得多。
说我俩发神经也好,抽风也好,我只觉得能做点儿别人不会做的事儿简直爽翻了。只可惜,旁边坐着的是柏舟这个不怎么解风情的大老爷们儿。
其实,我和柏舟以前也来过A城。在我们快毕业的时候,宿舍里几个人一起斥巨资搞了个A城三日游,同行的还有柏舟的女朋友——阿柠。当时是夏天,游客很多,放眼望去全是乌泱泱的人影,别说赏瀑布,就是想过去和瀑布合张影都得拿出挤地铁的劲儿来。
也是那天,柏舟向阿柠求婚了。在大家都准备分道扬镳的时候,他给他们多年的爱情长跑画上了句号。
我们几个亲友团使了命的干嚎:“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
阿柠倒是没有很意外,她大概早就猜到了今天会有这一出,“我一个青春无敌美少女,能这么便宜你这个青瓜蛋子?”
本也就是句调笑的话,柏舟那小子却木讷得不行,一点都不晓得要适时地采用强攻战略,搂过来亲两口不就大功告成了吗?他倒好,脸红的跟个大姑娘似的,干等着对面给响声。
“那你说怎么办?”
“服了你啦,答应你还不成吗?”阿柠气急,却也是相当了解柏舟的性子,要等他说出多浪漫的话,下辈子都没戏。
他俩的感情史,是我们几个朋友眼睁睁地看过来的。用瘦猴的话说,他俩就是天“作”之合,他俩的完美结合是为了让更多少男少女免遭摧残。
男生宿舍2号楼的人也都知道,柏舟是打心眼里爱阿柠的,有多爱呢?爱到冒着被我们拉黑的风险,在和我们一帮朋友联机团战的时候,因为阿柠的一通电话关了电脑就走。这是多深厚的爱啊,起码我认为,他这种境界常人难以企及。当然,这种境界离不开他无人能敌的厚脸皮。
按故事的正常走向来,柏舟现在都该是孩子他爹了。但是谁都没想到,如今的他,以一个单身汉的身份和我这个资深单身人士合租一套房子,并且在大冬天的时候,一起发神经地到结了冰的瀑布前激动地瞎嚎嚎。
是的,柏舟到底也没能和阿柠走完他们的第五年。
面前的这道瀑布,即使是结了冰,也盖不住铺天盖地袭来的回忆。当然,深受其害的不止我一个,还有我身旁的另一个当事人。他在,我又怎么好意思说难过?
然而,不管是处在热恋期,还是失恋期的柏舟,说到底也还是那个203宿舍人人都想一巴掌拍死的怪物,除了开口没一句人话外,还有让人羡慕的记性。这不,故地重游,他却跟个失忆的大傻子似的,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
但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时的画面,他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大男人,裹着件土灰色的厚羽绒服,鼻尖给冻得通红通红的,却没有表现出一点不自在的样子,只拿着相机一通狂拍。然而,镜头里却只有风景,没有人。
后来一起去洗相片的时候,我问他:“怎么不合张影呢?多好看啊。”
他笑:“你不觉得人太帅了,会让别人忽略了风景的美吗?”
我恨死了他这欠揍的德行,却也希望他能活得粗糙一点。直到后来,翻朋友圈的时候,看到柏舟的一条动态,我才意识到他是个合格的骗子。
他发了一组《春光乍泄》的剧照,意外的没有配文字。
图片中,黎耀辉独自站在瀑布前,自言自语。他说:“当我站在瀑布前,觉得非常的难过。我总觉得,应该是两个人站在这里。”
突然间,似乎一切都了然了。
只是,何宝荣在黎耀辉心里住了一辈子啊。
柏舟是个地道的文艺男青年,算得上我们理工科百年难遇的一朵奇葩。他张口闭口都离不开诗词歌赋,我们却只想拿一叠演算纸堵住他的嘴。
然而,谁说文艺男青年就没有春天?柏舟就是那个有能耐拿火星文等级长诗抱得美人归的奇迹。他在加入诗词社团的第二周,就成了备受妹子追捧的诗词界新星。
阿柠,就是他名声远播后被吸引来的第二批女粉丝之一。
为什么我独独记住了阿柠呢?不是因为她出挑的长相,也不是因为她后来做了柏舟的女朋友,而是因为她……厨艺绝佳。后来,我们叫她神厨小才女。
没错,这位可爱的阿柠姑娘完美地掌握了田螺姑娘在众多男性心中地位崇高的精髓,在对柏舟这个才子表露出钦慕之心的第二天,便拎着早餐来203宿舍报道了,且人人有份、种类齐全。搞得我们几个受宠若惊,一不小心就给吃撑了。
她为什么来送早餐我没搞懂,但我知道柏舟认识她。
有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吧,阿柠每天都来。
2009年10月26日,柏舟在社交软件上发了条动态:谁能说,这不是爱情。不然,怎么这个世界就你懂我;而我竟然也只愿意被你懂,换作他人,统统不可。
柏舟恋爱了,在我成功成了203室游戏高手的空当。
恋爱对象是阿柠,这倒没让我们多意外。在我看来,这是203全舍人的福音。但是,阿柠再来,却没有了早餐。我试图让她回忆起曾经的自己有多勤劳、可爱又美好,柏舟却“刷刷”两记眼刀过来,差点没把我从窗户扔出去。
之后的一段时间,柏舟每天都早出晚归的忙约会,我们一宿舍人打个牌也因为人数问题只能斗地主。偶尔约他一起出去,还得提前一到两天预约。
我一直以为柏舟会和阿柠一起,是因为这妹子温柔贤惠厨艺好,可我万万没想到,阿柠竟然也是个“文化人”。用柏舟的话说,他和阿柠一起的时候,灵魂都是欢呼的,他们总有聊不完的话,给他们一个石凳,他们就能从围墙野坯谈到红瓦朱梁,从风花雪月谈到人生哲学。
他说,他们是一样的人。他还说,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和你刚见面,两人就互相吸引,莫名觉得是一个整体。
我被他的说辞唬得一愣一愣的,以至于我一度以为,他和阿柠的关系是柏拉图境界的灵魂伴侣了,一切物质上的东西都是对他们爱情的亵渎,直到他找我借钱。
谈恋爱的花销,让柏舟在月中就花光了家里打来的生活费。阿柠和他说想要CPB新出的眼影盘,那应该是柏舟第一次意识到爱情其实是需要钱来滋养的。
不过,他后来找了份给初中生补课的活儿,成功地度过了经济危机,感情生活依旧甜甜蜜蜜。我笑他别用他的酸腐气祸害了祖国的花朵,却还是不免萌生出了一丝小小的羡慕。在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谁都有过想把自己卖给爱情的小叛逆。
当然,爱情这俩字儿,若是搁在别人身上,可以说是一部罗曼蒂克史了。可要是搁柏舟身上,那绝对是一出人间惨剧。
在他和阿柠确定关系的第二周,智商就自动降为了零。也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突发奇想地连夜赶制了一份《恋爱甜蜜指数保鲜手册》。他和阿柠各持一份,以祸害众多单身人士为终极目标。
在某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当我吃饱喝足回到宿舍,打开门的那一刹那,我直接想用意念把柏舟送入太平洋。
男生宿舍嘛,本就不怎么整洁,柏舟倒好,直接把宿舍当成了快递接收站。
据他所言,他们的守则第十八条规定,阿柠的快递一律要把接收人写成他的名字,以预防某些图谋不轨且姿色不错的快递小哥对她有任何非分之想。
我打趣他:“你也不怕人家小哥对你有意思?”内心却是恨死了这个王八羔子,他谈恋爱,恨不得让全世界的人来当观众。
忘了说,才女阿柠还有一个小爱好,就是购物,尤其是……网购。
这也导致了一向和蔼可亲的宿管阿姨,看到我们宿舍的人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直到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问:“你们几个最近在回收垃圾吗?”
大学四年,我谈了三次恋爱,最后都掰了。时间稍长一点的,腻歪了差不多一年,但也有相处了半个多月就再见的。也不是没动过要天长地久的贼心,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走着走着就散了。
柏舟和阿柠也闹过几次分手。
第一次,是因为柏舟答应提前给阿柠占座位,却误了点;第二次,是因为柏舟把阿柠的粉底盒撒了,还不知大祸将至,死不认错;第三次,是因为柏舟自己作妖,提了分手……
诸如此类的小打小闹,多得我十根手指都数不过来。
不过,他俩的分手每次都跟闹着玩儿似的,基本流程我都给摸清了。无非就是双方或者其中一方甩脸子冷战两天,第三天的时候,柏舟就像被情圣附体了似的,突然意识到他爱阿柠爱得要死要活,于是不管谁对谁错,都屁颠屁颠地跑去认错。经过三顾茅庐、负荆请罪、一条龙的上门服务以后,他俩就又腻腻歪歪地出来祸害群众了。
曾听人说过这样一句话:人生下来的时候都只有一半,为了找到另一半而在人世间行走。有的人很幸运,很快就找到了;而有的人却要找一辈子。
显然,柏舟就是那个人生赢家,他把一场爱情经营得那么好。我嫉妒死了他的好运气,尤其是在临近毕业的那会儿,分手成了初入社会前老天送来的大礼。在现实面前,爱情似乎一文不值。
所以,柏舟和阿柠求婚的那天,我们都兴奋坏了。虽然曾经的无数个日夜,我每天都在烧香祷告他俩快分手,不要再祸害我的大好生活了,可毕竟见惯了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的悲情戏码,还能有他们俩告诉我们过去的四年并不是虚幻的梦境,真好。当然,关键的原因还是在被他俩祸害的这四年里,我终于意识到“他俩分手,世界毁灭”这一真理。
我总还是希望世界和平的。
哪怕那天以后,宿舍四个人里,两个人回了老家,忙着找工作或者考公务员,我和柏舟一个城南一个城北,因为工作的原因,见面的机会少之又少。但是,谁说青春就注定要面临散场呢?
再见柏舟,是离校几个月之后了。他终于不再是那一副文艺男青年的打扮了,看得我顺眼多了。
我说:“什么时候结婚啊?”
他说:“快了,到时候你得来。”
我知道,他这是好事将近了。我份子钱都早早准备好了,只等着喝他的喜酒呢。可是,直到又过了小半年,我都没有收到那小子送来的请柬。我十分生气,合着他是不想请我?亏我还怕他嫌我的钱少,包了个大红包。
所以,在破天荒地接到柏舟的电话的时候,我破口大骂,谁知他直接给我来了个晴天霹雳。他说,他没结婚。
我和他约在一个小酒馆见,看见他的时候,我吓了一跳。他现在连“人模狗样”都称不上了,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子颓废劲儿。
我问他:“你们的婚礼不都提上日程了吗?怎么就……”
柏舟说:“她父母要我在这儿买套房子。”
我叹气,“这两年房价涨的,把你卖了也就能买一个厕所吧。”
“把我爸妈养老钱搭上,能凑个首付,我本来想着咬咬牙买下来,大不了以后累点儿苦点儿。可她说,她不想过那种没有盼头的生活。”
“我一直觉得,你和她能走一辈子的。”
“小时候,看着满天的星星,当流星飞过的时候,却总是来不及许愿。长大了,遇见了自己喜欢的人,却还是来不及。我爱她,可我给不了她要的生活,这么多年了,我只是想要她过得好啊,可是,她一个小小的要求我都要费好大的劲儿才办得到。”
果然,人生啊,就像是一出戏,总是会有许多的意外出现。握在手里的风筝,也会突然断了线!
和我见面后的第二天,柏舟就搬离了原来的出租屋,和我合住。一大清早的,我就被他硬拖起来帮忙搬行李。准确地说,应该是我搬行李,他……搬猫。
在搬来之前,柏舟没和我说过他还养了一只猫,而且是只又肥又大的青春期叛逆美短,外形很丑。丑也就算了,它还有双格外诡异的眼睛,随意一瞪就是寒光四射,我伸手摸了它一下,被挠了三道爪痕。
要是知道他要带这么个玩意儿,我死也不会对他这个妖孽燃起那么一丢丢的同情心,说要收留他。自己都养不活还养猫,我觉得他活该露宿街头。
我问他:“你们文青还爱养这玩意儿?”
柏舟说:“它是阿柠养的。”
“你们俩还藕断丝连呢?留这么大个玩意儿当信物,佩服佩服。不过我事先声明啊,你们俩要做什么少儿不宜的事,楼下各种酒店请自行选择,不许染指我的寝宫。”
柏舟抬腿踹了我一脚,“猫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给她买的,因为她说想养。现在分开了,她说不好意思要我的东西,这猫就被她给还回来了。你再说那些有的没的,我踹死你。”
晚上的时候,柏舟还在收拾东西。我躺在沙发上刷朋友圈,无意翻到了阿柠,她发了好多张婚纱照,新郎我不认识,但我觉得没有柏舟好看。为了证实我的观点,我把照片放大了好几倍,细细观察了下那男人的五官。最后,我得出结论:他连牙都没有柏舟好看。
我知道,柏舟是知道阿柠要结婚的。既然他什么都没说,我就权当什么都不知道。
可是阿柠会突然私信我,这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的。看到她的对话框突然弹出时,我打了一个冷战,觉得她应该是找我替她宰了柏舟的。谁知她问我:“他,还好吗?”
“你不该问我,你该问他。”
“我怕我见到他就忍不住了,我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和他说分手的。”
我有些激动,“那你给他留个猫干什么?让他永远对你念念不忘?我一直觉得你和别的姑娘不一样,没想到在钱的面前谁的嘴脸都一样。”
阿柠说:“他这人不会照顾自己,为了省劲儿就不按点吃饭,有个猫让他不得不去弄吃的也挺好。”
“你既然还爱他,为什么要放弃?”
阿柠沉默了,过了很久她才回我,“我永远爱他,但是,爱不等于婚姻。我妈半年前突然脑溢血,现在还躺在医院,我不是一定要房子,但我要钱。我不能连累他,他家不容易。他很快就会忘了我的,他记性不好。”
我一时哑然,一直以来,我都觉得柏舟对阿柠付出的太多,可其实我错了,爱情面前从来没有谁付出得更多,只有谁爱得更深。这场爱情里,他俩都陷得很深,而生活最不需要这些。
他们能以这种方式将彼此藏进心里的一个角落,其实也挺好。还记得看过的一部电影,名字叫《苏州河》,影片开头女主角美美和男主角有一段很经典的对话:
“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会像马达那样找我吗?”
“会。”
“会一直找我吗?”
“会。”
“你撒谎,像这样的事情,只有爱情故事里才会有。”
是啊,那些个所谓的轰轰烈烈的爱情,哪一个真的在现实生活中上演了?反之,如果柏舟和阿柠真的结婚了,这就不会成为一个故事了。
不久以后,大龄文艺男青年柏舟再出江湖,开启了他的相亲之旅。相亲对象下到青春靓丽女学生,上到奔三的职场干练女强人。他说:“我要是今年五一前再找不到结婚对象,就街边随便拉个领证去。”
听他这般戏语,有时候我也会想,万一这家伙真的走出来了呢?生活像个圈,也许我们绕不回去开始,但我觉得早晚会绕出来一个你还算喜欢的结局。
也许你会觉得生活负了你,但其实它正在默默地保护着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