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她惘惘抬头,轻声道:“夫人要我怎样?”
室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住,一片寂静。此时春末,外面虽然已渐渐温暖,屋子里却还是浸着一团寒意。唐夫人冷冷看着她,迟疑许久,方道:“当初睿儿娶鹂阳,我也是百般担忧,惟恐自己做错了,没法回头。现在看来,也的确没法回头,毕竟,若是没有孩子,万事好说。”
顾慎言转过身,双手撑在胡桃木餐桌上。桌上摆着盆桅子花,几天没有整理,靠近土壤的一些叶子已经蜷曲,那花儿却还是白生生的,灼目异常。她只觉晃眼,微微阖住双目。
唐夫人的声音轻轻飘进她耳中:“不如……”话未说完,门口忽然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旋即,唐睿一阵风似地冲进来,急道:“母亲,您果然在这里!”
唐夫人淡淡一笑,道:“过来找顾小姐叙叙旧。”唐睿略带紧张地望望顾慎言,看她微微摇头,示意不用担心,才放下心来,转头对唐夫人道:“咱们先回去吧。”唐夫人笑道:“既然你也来了,那索性把话与顾小姐讲清楚。”说着,她转头望向顾慎言,道:“顾小姐,你愿意睿儿为了你抛妻弃子,前程尽毁,连孝顺儿子也做不成?”
唐睿抢上一步,道:“母亲,此事与慎言无关,一切都是我的决定。”唐夫人只是静静看着顾慎言,但见她垂首不语,鸦冀般睫毛簌簌抖动,浅浅的阴影落在白皙面颊上,楚楚可怜。
停顿片刻,唐夫人冷笑着回过头来,对唐睿道:“那我问你,你究竟有什么打算?”“儿子已经写好辞呈,不日便会上交。”
顾慎言耳边一轰,怔怔抬起头来,只见唐睿目光坚定,倒似已下定决心。唐夫人厉声道:“你这是何意?!”
唐睿看看顾慎言,方对母亲道:“我定了下个月的船票,会和慎言到法国待段时间,在那里结婚。”“你这是准备一走了之?”唐睿不答,只道:“如果鹂阳不舍得,孩子可以留下。如果她不愿意,我和慎言也会好好对待孩子,请母亲放心。”
唐夫人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指向顾慎言,颤声道:“你……你……这就是你想要的?”顾慎言无助地望向唐睿,他的神情复杂,却不断用眼神鼓励她,又伸手扶住唐夫人,道:“母亲,这都是我的决定。”
唐夫人猛然回头瞪着唐睿,尖声道:“你,为了这个女人,连你父亲的面子也不顾了?你又把我置于何地?再说……”
“母亲,这其实更多的是为了我自己。从小到大,儿子一切以您为重,以唐氏一族为重,从不曾真正为自己活过。儿子选择暂时离开,自然能避开各种风头,不会对您,对父亲有过多影响。请母亲成全!”
他虽说是在恳求,但口气强硬,不容置疑。唐夫人的双眉越颦越紧,手捂在胸口,呼吸越来越急促,满含仇恨地瞪着顾慎言,咬牙道:“果然,顾家的女人没一盏省油的灯!你终究是不肯放我们一条生路!”说着,她转头望着唐睿,道:“我再问你一遍,真决心为了她放弃一切?”
唐睿微皱起眉头,望向顾慎言,她一对眸子完全失去光彩,站在那里,失魂落魄一般。他回头对唐夫人道:“请恕儿子不孝。”
“你!”唐夫人猛地抓紧唐睿扶着她的手臂,颤声道:“你……你……”然而这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唐夫人握着唐睿的手渐渐松开,却将捂着胸口的手收紧,大口大口喘气,脸上的表情痛苦已极。
顾慎言心中一紧,还未及思索,便见唐夫人缓缓滑倒在唐睿怀中。
唐夫人在急救室中抢救,顾慎言与唐睿坐在外面长廊的长椅上,相顾无言。良久,唐睿才道:“我母亲身体一向很好,这是意外,你别在意。”
“你怎么都不与我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自告诉唐睿,张庆晖想找他帮忙起,顾慎言便坚持要冷静思考接下来的事情,与唐睿再没有见过面。却不想短短一个月,他已经做出诸多决定。
唐睿道:“不是说过,一切听我安排吗?”
顾慎言怔怔看着他,心情繁复,如鲠在喉。唐睿握住她的手,道:“放心,我……”正在此时,寂静的长廊忽然响起格登格登的高跟鞋声音,脚步声非常急促。
方才唐睿已经吩咐警卫们在转角处待命,此处此时不应该有别人,顾慎言心中一凛,果然随即便看到一个红影子冲过来。顾慎言忙把手从唐睿手中抽出,这时那道红影子已奔到眼前,急匆匆对唐睿道:“母亲怎么了?”
那是姜鹂阳,穿件水红色夹旗袍,低低挽着髻,满脸焦急。
唐睿道:“你怎么来了?”
姜鹂阳亲昵地贴在唐睿身侧,拍着胸口道:“还说呢,这么大的事情也不知会我一声。要不是方才我想起一件事情给郦洵打电话,还不知道呢!”
唐睿皱了皱眉,思忖该如何处理当前局面,不想回头才发现,身后早已没了顾慎言的人影。
从顾慎言所住公寓望出去,能看到街尽头教堂钟塔的剪影映在空中。清晨,淡蓝色的苍穹有种别样的清新可爱,钟塔的剪影令她想起汾州居所旁那幢小小教堂。礼拜天的时候,只要没有公务,唐睿总会陪她一起去做礼拜,风琴悠扬的声响在穹顶回旋,他的笑容那样温润。即使战火连天、硝烟弥漫,却总有一个怀抱是温暖的,不似如今,生活虽平稳,却处处是暗流险滩。还有那天唐夫人倒下时痛苦的表情,姜鹂阳依偎在唐睿身边的情景……全部历历在目。
“砰砰砰……”
又是敲门声,顾慎言知道是武德生,他已经连续几天这个时间过来,翻来覆去那几句话。不开门又不行,他会一直敲下去——知道她怕邻居闲话。
今天武德生进门后,还是那句话:“顾小姐,你的条件,是什么?”顾慎言太阳穴突突跳痛:这武德生完全自说自话,她说什么他都不听,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
“武先生,麻烦您转告郁长官,顾源承蒙错爱,却生性鲁钝,不懂回旋,实在做不来人家的姨太太。”
这几句话说得太不客气,武德生也敛起笑容,道:“顾小姐是聪明人,别为难我们底下人。”
“您照实传话而已,又有什么难做?”
“顾小姐应该明白,长官们素来只看结果。”
郁海霖知道她与唐睿的关系,偏偏还要这么做,应该已经成竹在胸。顾慎言因不知他的底牌是什么,是以几天来并不敢严辞拒绝。但武德生迟迟不肯亮底牌,倒也令她懊恼。她当下静静一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不客气了。请转告郁长官,条件很简单,我要正式结婚!”
武德生登时变了脸,冷笑道:“顾小姐的胃口还真不小呀!”
顾慎言转身走到窗前,望出去,楼下夹道的矮树上,白玉兰开得正艳,盈绿色的垂柳枝条随风婆娑,阳光透过窗玻璃落在脸上身上。她乜起眼睛望向天空,白剌剌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武德生看她摆出一副臭脸,气得转头就走。顾慎言听着门砰地一声关上,心里难受至极。她换了衣服下楼,人行道上熙来攘往,马路上各式车辆不断穿过。唯有她茫然地徘徊街头,不知去向何处。
就那样踟蹰着,一路行到教堂,祷告完,坐在教堂外的长椅上发呆。天不知道什么时候阴起来,倒是路旁花朵竞相开放,争奇斗妍。
坐了很久,天渐渐落起雨来,顾慎言抬起头,仰望空中,雨落在脸上,像泪。她低下头,缓缓拭去面颊上的雨水,这时,她看到眼前多了一双男式皮鞋,猛然抬起头,停了两秒钟,才看清郁海霖站在面前。
她一时哽住,冷冷瞪着他。他也只是淡淡一笑,举着把大大的黑伞,在她身旁坐下来,道:“你说的是气话吗?”
“气话又怎样,真话又怎样?”
郁海霖笑道:“你不嫌我老吗?过几年动不了了,你还正青春少艾呢!”
“郁长官打个响指,都不知会有多少女人不管不顾冲将过来。您对我如此上心,还真是受宠若惊,惶恐不安。”
郁海霖道:“你竟这么想我?”
她淡淡一笑,幽幽望向远方。
良久,郁海霖方道:“其实,我不过是想找到一个,给我念诗经的女子。”
“那样的女子有很多。”“但你只有一个。”
“薄命怜卿甘做妾?对不起,我做不来。”
郁海霖的笑容带着嘲讽:“那么,唐睿呢?”
她含泪把脸转向另一边,缓了缓神,方道:“他是他,我是我!”
郁海霖哈哈一笑,道:“以你的性子,此刻应该一掌掴在我脸上才合理,隐忍至此,现下还忙着和他撇清……唐睿若是知道有如此处处以他为重的红颜知己,此生亦无憾了吧?”
顾慎言缓缓转头,看着郁海霖一派成竹在胸的模样,缓声道:“既然大家都是明白人,也不用再转弯抹角了吧?”
“我素来看重你,并不想用什么手段。”郁海霖望着她微笑,半晌又道,“正式结婚,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目光深处有许多她看不懂的东西,她不禁想起细川的目光——阴鸷、顺我昌逆我亡的偏执,她没来由打了个寒噤。这时,郁海霖握住她的手,拉她站起来,道:“走吧!”
不过几天,报纸上便登出郁海霖要与夫人离婚的消息,顾慎言拿报纸的手都是抖的:这是他送她的一份大礼,从此,她再没有退路。
她的心烦乱至极,任电话响到爆炸也充耳不闻,每一天意识都是恍惚的。
这天她正倚在躺椅上发呆,忽然听到钥匙开门声,猛然跳起,唐睿已开门进来,急急地问:“怎么总也不接电话?”她深吸口气,方道:“夫人身体怎么样?”“已无大碍。你真的没事吗,怎么眼圈都黑了?”
她缓缓摇头,走过去给自己倒杯水,一点一点缀饮,方渐渐平复下来。唐睿看她这个样子,心中痛极,道:“母亲说,她会试着去接受这件事情。我们给她一点时间,好不好?”
她放下杯子,不敢回头看他,只道:“你太太呢,还有儿子?”唐睿沉吟片刻,道:“我母亲特别疼爱轩儿,鹂阳也是,这件事情还要从长计议。别担心,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他说得这样含蓄,大抵也是宽她的心。唐夫人知道姜鹂阳视子如命,有意提出必须留下孙儿,明显是一招缓兵之计。顾慎言在心中苦笑。
她回过头,看唐睿的面容满布憔悴,大约这几天的事情也让他焦头烂额。她拉他坐下,帮他倒杯花旗参茶,看着他饮下,方才抚抚他的面颊,轻声道:“谢谢你。”“傻丫头。”
她低头微笑,道:“我想跟你说件事情,或许你早已知道,但我想亲口对你说。”唐睿的表情顿时有些紧张。她浅笑着,努力了好几次,才道:“我,我是私生女。”
她很艰难地把话说完,怕看唐睿的表情,起身走到窗边,才幽幽道:“我母亲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她也像你的堂妹一样,飞蛾扑火似地投入到这段感情里。可是,那个男人不要她了!就那样一步错,步步错,直到生下我。”
说着,她转过头望着唐睿。阳光从蕾丝窗纱筛进来,可以看到灰尘在一条条光线中幽静地悬浮,他的面容也变得蒙昧起来。要隔一会儿,她才发现原来是眼里噙了泪。
唐睿起身走到她面前,俯下头,用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她凄然一笑,道:“母亲因为我被家族见弃,颠沛流离……她或许不算个好母亲,但她再艰难也没有舍弃我。而我的父亲,我从小就很恨他,虽然后来也能明白他的苦衷,可这件事情,却是我一生都解不开的心结。”
唐睿身子微微颤动起来。她拉过他的手,贴在面颊边,轻声道:“我曾经决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今生再不离开你……”
“咚咚咚……咚咚咚……”顾慎言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敲门人明显怀着极大怒气,把门敲得山响。
唐睿微微颦眉,看了看顾慎言,方才过去开门。待看清门外所站之人,他意外道:“郁兄?”
顾慎言心里一紧,就听郁熹安在门外道:“唐兄?”
说着,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等唐睿相让,径自冲进来。看到顾慎言,略愣一下,便冷笑道:“你,就是武德生说的——顾源?”
顾慎言冷冷看着他,不发一言。郁熹安的笑容更加阴冷,道:“你不是死了吗!哼,原来是障眼法啊!你还真够阴狠,想做我的母亲?怎么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
不待顾慎言说话,唐睿已冷声道:“郁兄,请自重!”
郁熹安伸手指向顾慎言,对唐睿道:“你当她是宝贝,宠着护着,可你不知道,她可是蛇蝎美人,能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唐睿强压着怒气,从齿缝里道:“马上走!”
郁熹安冷笑一声,道:“唐兄原宥,话说完我马上走,这种地方我也不屑多待片刻!”说着,他转头瞪着顾慎言,冷声道:“我警告你,离我父亲远一点,否则谁也护不了你!”
说完,他转身便走。顾慎言看着他的背影,道:“你想怎么样,再埋地雷、还是再打冷枪?”
郁熹安一下子怔住。
“你把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有报应吗?”
顾慎言的语调清冷,平静至极,可胸脯起伏不定,是愤怒已极的样子,眼前一直闪现在上海时的情景。
☆、断弦
当年在上海,为了方便行事,顾丽质对外的身份是西园寺龙吾的未婚妻。她清楚记得那天,西园寺带她到医院检查过身体,回去的时候正遇上戒严。他们住的是法租界,治安很好,可那天满街都是军警,气氛异常紧张。
西园寺因为晚上还有宴会,把顾丽质送到后旋即出去。她上楼回自己房间,进去后看到地上有一滴血。因为地板是白色的,那鲜血极是显眼,她顿时警觉,就要退出屋子,这时从门后闪出一人,用枪指着她。
那就是郁熹安。
竟然会这么巧,郁熹安潜入法租界搞暗杀,在围捕中受伤,慌乱中就撞进了她的住宅。
他的左肩中枪,是顾丽质帮着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把子弹取了出来。又冒险将他藏匿房中,跑到他们的接头地点,帮他取消炎药、传递消息、联系同志。
郁熹安告诉顾丽质,在荣乡的时候,由于最后的命令没有传达到一线行动人员那里,累她受伤,他一直惴惴。这次巧遇,正好可以带她到安全的地方。
西园寺虽然把顾丽质带到了上海,但细川还是常常用各种方式来询问她的情况,她一直担心会被细川抓回去。郁熹安像她在绝望中仅能抓到的救命稻草,是生的希望。
在他们准备离开的前一天,西园寺来找她,说晚上一位朋友请大家出去玩,想邀请她一起去。西园寺极是热情,她又怕过于推托引他怀疑,只能先应承下来。
那天晚上,她跟着西园寺到百乐门舞厅,与朋友们聊天喝酒。西园寺站起来邀她跳舞,她刚要说自己不会,便恍惚听到“砰”地一声闷响。她还在思忖自己是不是听错时,就见面前的西园寺身上一颤,缓缓前倾。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他,他直接向她扑倒,随即,两个人“咚”地一声都倒在地上。
等她回过神来,舞厅里已是混乱一片。后来西园寺被送去医院抢救,医生说,那一枪直接把西园寺的心脏打烂,令他当场死亡。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瑟瑟发抖,欲哭无泪。郁熹安将她揽进怀里,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怕,我会好好照顾你。”
她怔怔地抬头看他,略一迟疑,他忽然低头吻在她的唇上。
她抬手便甩他一耳光,震得自己的手都有些发麻。郁熹安却淡淡一笑,道:“你这么半推半就,哪个男人不会多想?”
她心中澄澈明朗,脱口道:“你说的刺杀任务,目标就是西园寺?”
郁熹安冷冷一笑,道:“现在追究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她立刻明白,又一次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被他当做棋子用了一回。
她没再说话,只是在小睡榻上躺下来,思忖良久。后来她出去给郁熹安拿了些吃的,又说自己要去太平间处理西园寺遗体的事,换好衣服出门去。那一天,她悄悄从医院后门溜走。当时淞沪会战已经打响,她随着红十字会人员在混乱中出城,开始了之后的漂泊。
多年以后,在松江这间小小的公寓里,多少年不愿想起的往事又一次浮上心头,顾慎言冷声道:“郁熹安,我已经答应了你父亲的求婚,是你的准继母,你这样对我说话,是不敬!”
郁熹安额上青筋爆出,面色狰狞。顾慎言冷笑道:“你自以为有我的把柄。好,那请你现在就回去告诉你父亲,我有多不堪!”
看着她冷静从容的目光,郁熹安怒极反笑,道:“你还真够有恃无恐。”“现在话说完了。”顾慎言把脸转向一边,道:“你可以走了!”
郁熹安瞪着顾慎言,脸色变了几变。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关门声巨大。
等郁熹安的脚步声消失,唐睿才痛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看她低头不语,唐睿接着问:“这样算什么?”
她难过地几乎落下泪来,尤自咬着牙,道:“我害怕,我一直在害怕,害怕你成为第二个我父亲!”
唐睿怔了许久,才道:“我们不是说好了……”“无论怎样,拆散你与姜鹂阳,都是把你往我父亲那条路上逼。”唐睿皱眉道:“那我们可以再想其他办法。你为何要、要嫁给郁海霖?”她低头想了想,方道:“他说可以与我正式结婚。他和他太太分居差不多二十年了,儿女都已成家立室,我们妨碍不到谁。”“这是什么混蛋逻辑?!”唐睿禁不住提高声音:“这是结婚,是要与你爱的人共度一生,不是做生意!”
她低头不语,唐睿亦知她素来倔强又有主见,断不会听他所言,心如刀绞,只道:“什么事情我都可以依你,只是这个不能。我已经把你弄丢一次,再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顾慎言微微一笑,道:“我刚才就想跟你说的。这一个多月我想得很清楚,每个人的生命都像是一段交响乐,里面会有插曲,而我,终不过是你的插曲。”
唐睿又去找过顾慎言几次,后来她索性搬了家,听说是搬到了郁海霖名下的房产中。她与郁海霖的事情也传得沸沸扬扬,几乎街头巷尾尽知。报纸上对顾慎言的称谓是“神秘女子”,左一个据悉,右一个知情人透露,极尽猜测之能事。
郁海霖的离婚官司旷日持久,一直拖过了农历春节,双方才算达成协议。等离婚手续办完,他即时宣布与顾慎言订婚,与她一起参加数个公开活动,报纸上连续几天都是他们的大幅照片,顾慎言这个“神秘女子”也在圈内传得神乎其神。虽然亦有人提起她的容颜似曾相识,不过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七八年,人员流徙,真正记得她的人并不多。
八卦小报热闹了好些天,渐渐冷却下去,不想这天早上的晨报又登出一张顾慎言的照片,是在咖啡店里,应该离得很远,只拍出侧影。可她对面坐的那个人也被一并拍了出来,熟悉的人可以很容易辨认出那是唐睿。不过那已经是十多天前的事了,不知何以这个时候才登出来。
顾慎言把报纸放在桌上,心绪繁杂。一时郁海霖过来看她,亦瞥到桌上报纸,却未言语,只道:“昨天珠宝店打电话,说戒指已经镶好,等会儿我陪你去试。”
本来郁海霖已经答应不用订婚,只请些亲戚朋友吃顿便饭通知结婚事宜。不知怎地,他又改变主意,务必要把婚礼办得盛大,那枚戒指便是准备用在订婚宴上的,钻石足有十克拉,她虽然不喜欢,却也无可奈何。
到了珠宝店,店员请他们到贵宾室里坐,甫一进去,顾慎言猛然一震——姜鹂阳正拿着只丝绒盒子和店员说着什么。
姜鹂阳亦看到顾慎言与郁海霖,到底年轻,脸上先有了三分不自在,打招呼的时候声音都发僵。顾慎言心中也亦自不安,不禁垂下眼帘,看到姜鹂阳手里拿的东西——放在丝绒盒子里的腕表。
那是张世铭的Blancpain男装白金皮带手表,磨损明显的皮腕带有些地方已经裂开。这表自汾州之后便一直是唐睿佩戴。姜鹂阳对店员道:“找相似的腕带来,这条太旧了。”顾慎言心里一紧,脱口道:“这表带不能换!”
姜鹂阳望向她的目光带着深深怨恨。顾慎言不及思索,急道:“这是块古董表,很珍贵的,还是不要更换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