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惊魂 作者:庄秦

他们如进入禁忌的地方,便会有邪恶的事物临头

——史蒂芬.金

(引子)


夜深,没有灯。风倏倏地从窗边刮过,梧桐树的叶片翻飞着向暗绿色的玻璃压过来,把尽存的月光逼迫得只剩淡淡的一缕。

这最后的光线被木制的栅栏切割成一块一块在投影在一面雪白的墙壁上,树影不停地摇晃,如幢幢鬼影。一丝冷冷的风掠过,橘红色的窗帘随风飘了起来,引出无数的褶子,空气里凭空生出无端的阴森。

暗红色的木地板在这诡谲的气氛中,颜色竟如滴下的血液一般明艳,涌动着死亡的气息。

屋里,弥漫着刺鼻的气味,腥腥的,又仿若带着一点甜意,像是血。在屋中的一隅,地上横亘着一具人型般的东西。是的,是一具尸体,因为月光的黯淡,分不清是男是女,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从他的咽喉正往外汩汩地流淌着红色的鲜血。尸体的眼睛仍然圆圆地睁开,瞪得大大的,宛若铜铃,眼角一汪乌黑的血正缓慢地渗出。

一只戴着白色丝质手套的手慢慢拂过了这双死不瞑目的眼睛,一个细微的声音掠过了屋中仿佛停滞了的空气。“不要问为什么,当初这一切就已经注定了这样的结局。”这声音过于细微,竟分不清男女。

这说话的人,站起了身。这人身穿一件纯白的衬衫,身型削瘦。他转过身,窗棂的阴影正好投在了他的脸上,形成一团乌墨般的光晕。在他的手里,握着一把猎刀,刀正好反射到光线,发出一道狐型的耀眼寒芒。刀尖正滴着一粒粒血色的液体,流淌在木质地板上,形成了暗红的一滩。

猛地他回过头去,视线落在了地上这具没有气息的尸体上,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踱到尸体旁,一双精致的鳄鱼皮鞋的脚底沾满了污秽的血液,塌过地板时,留下了一个又一个红色的脚印。

他双膝一软,跪在了尸体旁,举起了手里的猎刀,动作凝滞了,像一尊雕塑般。迟疑了良久,终于他的手落了下来,刀砍在了那尸体的身上,溅出了一汪汪淋漓的鲜血……

第一章


(01)

幽暗的房间中,伊果呆坐在电脑前。电脑正莫名地闪耀着刺眼的蓝光,但他的身体却一动也没有动,僵硬的身体倚在椅子的靠背上。他赤着上身,肩膀上披着一件蓝色的衬衫。虽然浆洗得很干净,但领口处却蘸满了污迹。

屋里挂着厚重的紫色天鹅绒窗帘,把阳光完整地阻隔在了窗外。和每个在网上工作的人一样,伊果的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因为长时间的坐着,肚腩处现出了一块凸起。头发凌乱而油腻,不知道有多久没有清洗过,头皮屑班驳地落在了衬衫的肩头上。

椅子边摆着一个小茶几,上面放着几个方便面的空碗,碗里还留着昨天夜里残余的汤汁和几根没寻觅到的头发般的方便面。

电脑左侧摆着一个荷叶形状的瓷质烟灰缸,里面挤满了烧到过滤嘴的烟头。

屋里一片静谧,只有电脑硬盘响着咔咔的声音。

伊果的眼睛闭着,鼻孔有节奏地翕动着,他正陷入香甜的睡梦着,嘴边不自然地淌出一线诞液,沿着嘴角蜿蜒而下。他的脸上一片安详,流露出一丝微笑。

而这宁静马上就被打破了,电脑右侧的电话机突然发出了刺耳的铃声,铃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一个激灵,伊果差点从椅子上摔了下来。当他镇定住自己的身体,才发觉自己的额头上已经是一片冷汗,湿漉漉的,披着的衬衫已经和背上的肉紧紧贴在了一起,全身上下一片莫名的阴冷。

颤抖着手,伊果拾起了电话,听筒里却只是一片忙音,对方已经挂掉了电话。

“大概是打错了吧。”伊果安慰着自己。

突然,自己的腹部咕地叫了一声,哦,是饿了。伊果站起身来,披在身上的衬衫也顺势落在了地上。他一把将茶几上的空方便面碗推在了地上。碗落在地上的一瞬间,褐色的汤汁飞溅起来,粘粘地沾了他一脚丫都是。

伊果恶心地一脚踹在了地上的空碗上,塑料泡沫制成的碗划出了一条抛物线砸在了布满污秽的墙上,墙面上立刻出现了一摊乌黑的油迹。

伊果皱了皱眉,无奈地找出了一柄扫帚,赤着膊打扫起屋里的垃圾。

经过奋战,终于让屋里看起稍稍清爽了一点点,伊果满意地直起了腰,这才发现肚子竟然不饿了。他站在大门边笑了笑,可笑容马上就凝固了。

因为他看到门的把手正一点点转动,外面正有人在试图打开他的房门。

是谁?谁在外面?

在伊果的脸上泛过一丝难看而又诡谲的神情。他连忙跑进厨房里抓起了一把菜刀,然后回到了大门旁。

屋里很寂静,只有门锁发出的窸窸窣窣声,还有电脑硬盘转动发出的咔咔声。屋里的光线很微弱,只有电脑的屏幕闪动着蓝色的光芒。伊果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甚至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突然,电脑屏幕闪了一下,大概是离开的时间太长,自动转换成了黑屏。屋里仅存的光线也消失殆尽,空荡的房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漆黑。

一丝光亮透过门逢射了进来,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外面有一个高大的人影。


(02)

余光逗了逗躺在身边撒娇的法仔,强行把法仔嘴里的骨头玩具扔到了一旁,法仔喉咙中冒出了哼哼的不满。

“到散步时间了。”余光对法仔说。

他站起了身,房门被拉开了一条缝,一丝黯淡的月光混合着昏黄的街灯洒了进来。法仔立刻身手矫健地跃了出去,一辆洒水车响着铃儿响叮当的俗气电子音乐缓慢驶过门外的大街,在余光的鼻子里闻到了一股清新的自来水味道。

法仔对着洒水车汪汪地吠着,余光微笑着转过身来准备锁上大门。这时,他看到大门旁的书报箱里露出了半截信封。他有一点纳闷,谁会在晚上给自己送信来呢?通常都是一大早送的,他明明记得上午已经取过信了。

没有想太多,他从报箱里取出了信封。

在街灯的辉映下,这牛皮纸做成的信封显露出暗黑的颜色,上面的邮票污迹班驳,连邮戳也看不清楚。

余光撕开了信封,看了看,然后脸上露出了微笑。

余光没有理会法仔的呼唤,又拉开了门回到了屋中。他给伊果挂了一个电话,可响了几声,没有人作答。余光干脆挂断了电话,出了门打了个车向伊果的家奔去。

法仔蜷缩在大门外栅栏的阴影中,疑惑地看着主人远去,嘴里哼叫了几声,一只晚睡的蝴蝶经过它的面前,于是它跟着这蝴蝶自顾自地玩耍去了。

用钥匙打开了伊果的大门,看见伊果赤着上身,手里提着一把菜刀,一张黯淡无神的脸。

余光笑了。他拍了拍伊果的胸膛说:“怎么?练健美呀?”

伊果放下了菜刀,没好气地说:“怎么会是你?你来干什么?你怎么有我的钥匙?”

“怎么这么多为什么?你十万个为什么啊?”余光乐呵呵地反问。

“说,你怎么有我的钥匙?”伊果的脸上一片寒霜,一股杀气从他的面上散发了出来。

余光的肌肉很敏感地抽搐了一下,汗毛一根根平白无故地直立了起来。他连忙收住了脸上的笑意,诚惶诚恐地对伊果说:“兄弟,怎么了,这么严肃。上次你在我家里硬要喝那瓶87年的红酒,结果喝醉了掉在我家里的。”

“哦。”伊果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然后给余光让开了一个身位,把他引进了屋里。

看着虽然经过打扫却依然显得凌乱的屋子,余光皱了皱眉头,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翘起了二郎腿,摸了一根香烟叼在嘴里,把烟盒摆在了茶几上,但摸来摸去却找不到打火机。

伊果在烟盒中抽了一根烟叼在嘴中,在电脑桌上翻出一个打火机点上,然后扔给了余光。他问道:“余光,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说吧,找我干什么?”

余光站了起来,走到紧闭的窗帘前,一把拉开。窗外一个巨大的霓虹灯广告牌正闪烁着刺眼的光芒。他皱了皱眉,又重新拉拢了窗帘。

几个烟圈从他的嘴里喷了出来,烟雾在他的脸旁围绕着,令得他的模样在伊果的眼中变得越发的模糊。

“伊果,”余光将烟灰在荷叶形状的烟灰缸里刮了刮:“你还记得去年我们在假日的那次旅行吗?”

“记得。”伊果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股诡谲的神情,然后一言不发。

屋里顿时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空气几乎凝固了,死一般的沉寂。


(03)

“呵呵,别郁闷了。”余光打破了屋里的冷场,在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平时玩世不恭般的笑容。

“我没有郁闷。”伊果狠狠吸了一口手里的香烟,然后挤熄在烟灰缸里。

伊果坐在了余光的身边,瞪了一眼,说:“你就不要跟我提那件事了,你不提我还不会生气!”

余光连忙又掏了一支烟递给伊果:“唉,都怪我,行了吧?不就是一个可以拍照的手机吗?”

伊果不依不饶地说:“如果不是你约我去参加那次的邻省游,如果不是你说要去餐车喝啤酒,如果不是你说想在那个小站上去醒酒,如果不是你下了火车就想去厕所,如果不是你进了厕所就一直不出来,我们也就不会误了火车,我也就把我的手机落在车上了!三千多快的手机啊!可以拍照的手机啊!我攒了三个月的稿费啊!”他的脸给涨得通红,青筋一根根从脖子上凸现了出来。

余光连忙拿打火机给伊果把烟点上,自责地说:“好,好,好!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

“不行!”在伊果脸上泛起了一丝冷意。“除非今年你补偿我!”

伊果狞笑着说:“马上新的长假又要到了,这次你得请我去旅游一番。把大爷我侍侯好了,以后就不找你麻烦了。”

余光大笑起来:“我就知道这事,哈哈!你看!”

他从兜里摸出了那张牛皮信封里的信,在伊果面前晃了晃。

余光笑嘻嘻地说:“不要钱的旅行,呵呵,去不去?”

“不要钱?”伊果的小眼睛里立刻发出了点点金光,不停闪烁。“真的?不可能吧?”

“当然是真的!”余光脸上的肉堆到了一起,乐着说:“还记得上次我们去旅行的那家旅行社吗?“

“记得,就是那家叫好又来的旅行社,名字恶俗到了极点。”伊果很是不解,他不知道余光提到这个有什么用意。

“就是那家好又来,他们旅行社有一条规则,每年会抽一次奖,挑出整个年度中的一个团队,第二年免费再旅游一次,当然,是不同的地方。上次虽然我们俩错过了火车,但是在我上车的时候就填了表。今天收到了旅行社的信函,告诉我我们中奖了,可以去黑山谷和金鱼山庄免费玩上七天。”余光吐出一个漂亮圆满的烟圈,脸上满是得意。

黑山谷?金鱼山庄?伊果的心里砰然一动。

黑山谷是一个新开发的景点,就在本市的远郊。那是一条又狭又长的山谷,夹在两面大山之间,溪流潺潺,到处修着栈道,风景奇险旖旎。在山谷的尽头是一座山,金鱼山庄就建在山上,三面被一口由黑山谷溪流汇集而成的湖所包围,听说只有一座险到极处的独木桥横空架在其上。山庄里非常安静,空气里含有大量的负离子。山庄后是一片森林,据说长满了松树,一到晚上就可以听到阵阵松涛。

一想到这,伊果的心都醉了,他立刻问道:“是吗?这么好的事怎么就让我们遇到了?什么时候出发?”

“下个星期二,就是四月三十日,在市中心广场上,好又来旅行社会有车来接我们的。”余光不疾不慢地念道。

“那你家的法仔怎么办呢?七天啊,会饿死它的。”伊果担心地问。

“没关系,我会把它放在我前妻那里。”余光把嘴里的过滤嘴熄灭在了烟缸中。


(04)

阴暗的房间中,厚重的窗帘死死地拉了下来,只有破旧的17寸电视机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唱着又臭又长的戏文。

林峰坐在肮脏的茶几后的长椅上半闭着眼睛,手上拿着一张纸,长椅的一角扔了一个蜡黄色的牛皮纸信封。

突然电视机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林峰睁开了眼,一丝阴鸷从眼眶里倾泻而出。他抓起茶几上的遥控板关掉了电视,屋里顿时陷入了黑暗,死一般的黑暗。

林峰站去身来,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一缕阳光透过肮脏的毛玻璃渗进了屋中,窗台外的天井中几个老头正打着太极拳,几个无聊的大妈聊着更无聊的家长里短。

林峰回过头来,目光落在了正在屋里一隅孤独玩耍着的女儿林蔻蔻身上。

蔻蔻八岁了,她头发散乱地坐在冰凉的地上,身前摆着一个破烂的洋娃娃。她眼帘低垂,一绺刘海正好遮住了她的眼睛。她手里破旧的洋娃娃几乎分辨不出颜色,这洋娃娃金发碧眼,可脸却肮脏得几乎变成了黑色,身上的蕾丝绸缎衣裳也东一块西一条地耷拉在娃娃身体旁,而蓝色的眼球有一个已经吊在了眼眶外,只有一条细细的纤维联系着,没让这眼球掉落。

蔻蔻奶声奶气地对洋娃娃说着:“我们一起玩吧,我带你去旅游吧……”语气很冷漠,在林峰的耳朵里听来,就像是来自外太空的声音一般。

林峰觉得心里有点不舒坦,像是有一只蚂蚁缓慢爬过身体一般。他大声地对蔻蔻嚷道:“我给你说了多少回了!不要坐在地上!快起来!”

蔻蔻没有理会自己父亲的喊叫,只是撩开刘海,向林峰望了一眼。眼眶里顿时射出了一丝寒冷的光芒,像是仇恨,又像是讥讽,整个房间似乎陷入了冰封的世界。林峰禁不住浑身哆嗦了一下,全身上下像是掉进了冰窖,一股眩晕的感觉袭上了他的心头。

他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镇定了下来,一步冲到了林蔻蔻身边,拽住了她的头发一把拎了起来,一个巴掌打在她的脸上。林峰嘴里大声地咒骂:“你这小破孩,我给你说过几百遍了,不要拿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听见没有?”

林蔻蔻的脸上慢慢凸现出几条红色的指印,她没有哭,只是冷冷地瞥过眼睛望向窗外。天井里一道昏暗的日光像一根光柱,里面有无数细小的灰尘在浮动游移。

又是一阵眩晕。林峰定了定神,放下了蔻蔻,然后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声音颤抖地哭了起来:“蔻蔻,不是爸爸要打你,不是爸爸不喜欢你。都怪你妈妈把我们抛开一个人走了,爸爸心里不高兴才打你的。爸爸错了,爸爸给你说对不起。”

小女孩轻轻推开了自己的父亲,坐在了地上继续玩起手里的洋娃娃,她一把抓住了悬吊在娃娃头上的那只眼睛,狠狠地一拽,乌黑的玻璃珠顿时落在了地上,骨碌骨碌转个不停。

林峰赶忙跪在了蔻蔻身边,像变戏法一样从怀里摸出了刚才一直看着的那张纸,轻声对女儿说:“蔻蔻,马上就是五一节了,我带你去旅游吧,去黑山谷,就我们俩去,没有妈妈,以后我们的生活里再也没有妈妈了!”此时,在林峰的眼睛里,竟莫名其妙泛出喜悦的泪光。

林蔻蔻瞟了一眼那张邀请函,什么也没说,但是脸上却泛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在微弱的光线中,竟莫名地诡谲无比。

看着这笑容,林峰忍不住又是一阵颤栗。蔻蔻的这笑容太像是自己失踪已经两个月的妻子了。

林峰觉得自己的胃有点抽搐的感觉,无数的东西在翻涌……


(05)

刘惠芳提着一篮子菜走到楼下,手里拿着一封信。她刚刚从化工门市溜号出来,她想尽快把那个好消息告诉给自己的那对宝贝女儿。

走到六楼的门前,刘惠芳摸出钥匙正想开门时,却听到屋里好象有点嘈杂,似乎是自己的那俩女儿正在口角。虽然是上个世纪的老房子,但是砖墙却修得十分牢固,声音模糊得一句也听不清楚。只有王晓瑟和王晓淼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悠悠地飘荡在阴暗的走廊过道中。一阵风从过道里穿堂而过,响起飕飕的声音,和屋里传出模糊的争吵声夹杂在一起,显得莫名地诡异。

刘惠芳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阴霾,她最担心自己的这对孪生女儿吵架,一吵肯定就是一天。她连忙慌张地把钥匙插进了钥匙孔中,使劲地一拧。

门开了,屋里很安静,哪有人在吵架?姐姐晓瑟正捧着一本书坐在窗前聚精会神地看着。妹妹晓淼从卧室里走出来看到进屋的刘惠芳,连忙撒娇地围了过来,挑着篮子里买的东西。

刘惠芳愣了片刻,喃喃地问:“刚才你们在吵架吗?”

晓瑟和晓淼同时停住了各自的动作,望着刘惠芳,眼睛里满是诧异。

“哦,没吵架就好,没吵架就好,我最怕你们俩吵架了。”刘惠芳把篮子放进了厨房,然后回到了客厅。

“姑娘们,你们看,这是什么?”她扬了扬手里的信封。“好又来旅行社寄来的邀请函,你们俩可以免费利用长假出去旅游一趟!不要钱的!”她的脸上满是兴奋。

“噢……”晓瑟和晓淼同时发出了一声感叹,但语气里却有一点点若有若无的勉强。


(06)

王西林的卧室里只有一盏台灯亮着,放出暧昧的玫瑰红色的光芒,大小调得恰到好处,空气里流动着浓郁的情色味道。西林心满意足地摊开四肢仰卧在大床上,嘴里叼着一根香烟享受着这所谓的事后烟。

薛娓一把从他嘴里抓出这根燃了一半的香烟,没好气地对王西林说:“老公,这免费的假日旅行我们还多一个名额,我们怎么处理啊?浪费了多可惜。”

王西林一把从薛娓的手中抢回了那根香烟,讪笑着说:“我怎么知道啊?上次带你妈妈一起去玩的,谁知道现在她却去了你哥哥那里,这张票给谁好呢?”

“要是能卖给谁就好了。”薛娓若有所思。

“卖给谁好呢?我们到哪里找个愿意和我们俩一起去旅行七天的单身汉啊?”王西林挠了挠头。

“嘿!有了!我知道卖给谁了!”薛娓弹了个响指,嘴角翘了起来。

王西林穿上了短裤,钻进了厕所坐在了马桶上。他翻开了一张报纸,听见厨房里十七岁的保姆阿娣正哼着歌忙碌着。锅碗瓢盆互相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音。听着这样的声音,坐在马桶上的王西林也觉得生活充满了乐趣,连一直折磨着他的痔疮在这一刹也不知所踪了。

突然阿娣的歌声停止了,一个生硬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歌唱。是薛娓走进了厨房。

“阿娣啊,你也来我家两年了,还没在假期里好好玩过一次。这样好了,马上五一要到了,我和王叔叔带你一起去黑山谷玩,好不好?”薛娓皮笑肉不笑地对忙碌着的小姑娘说道。

阿娣高兴地叫了一声,她太高兴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

“不过呢……”薛娓顿了一顿,对阿娣说:“这次去旅游呢,我和你王叔叔大概要花一千多快钱,再多加一个你呢,还得多花上四百多。当然,这钱不要你出,谁叫你遇到我们这么好说话的雇主啊。不过,我们毕竟要用这么多钱,你就象征性地出一百块,从你下个月的工资里扣除好不好?”

阿娣想了想,连忙点了点头。

坐在马桶的王西林直皱眉头,这薛娓啊,怎么什么钱都想挣?连保姆每个月三百块的工资也想扣一百出来。

不过当他走出厕所时,看到阿娣的脸上一片阳光,满是兴奋,他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07)

翁蓓蓓站在一辆破旧的中巴车门前,闷闷不乐。

阳光很妩媚地穿过云层,照耀在身上暖洋洋的,可一看到这破车,翁蓓蓓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看着面前稀稀拉拉的十来个人,她满灰心的,这是她第一次带团出游,社里却给她安排了一个鸡肋般的团。这是今年抽奖抽出来的一个幸运团,免费去金鱼山庄玩七天。本来去年那个团应该有四十多人的,可不知道什么原因,确定来旅游的只有这么十多个人。正因为人数太少,旅行社也没安排社里的客车,只是在外面的车队租了这么一凉破旧的中巴车。

她看了看手中的报名表,点了点人头,就带着游客上了车。

司机是个不认识的中年男人,胖胖的,戴着平光的眼镜,穿着一件深蓝色的T恤,领口处满是污迹。其实社里大部分的人翁蓓蓓都不认识,更何况这是外借的司机。

看着旅客们各自坐上了脏兮兮的座位,翁蓓蓓拾起了驾驶台上的话筒,拍了拍,车上的音响立刻发出了刺耳的噪音,像是女人的尖叫一般,凄厉刮过整个车厢,又像是女人凄楚的哭声一般。翁蓓蓓的心里掠过了一丝莫名的阴霾,心脏的最隐私处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一般,疼痛而又酸楚。

司机连忙收细了音响的音量,对翁蓓蓓说:“翁小姐,别对着话筒太近了,稍稍远一点。”

翁蓓蓓笑了笑,说:“师谢谢傅了,您叫我蓓蓓就好了。请问您贵姓啊?”

“免贵,我姓刘,我叫刘流,你叫我老刘就是。”司机堆着笑,一脸的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