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随着气流时有震动,这一点点的震动都让我成为惊弓之鸟。我明白自己的神经过于敏感,想象过于丰富。但凌空于大地之上,我无法踏实下来。一个接一个的如果像水泡一样从脑海深处冒出来。如果,我们在云层之上烟消云散了,是不是就能成为永恒?让生命在最美满的时候终结,是不是最圆满?用终结来杜绝其它的可能性,是不是最好的选择?如果,我们在这里死掉,那时空恢复之后还会不会有我们?
可是,我还在自己的幻想中天马行空不可自拔的时候,飞机已经悄然降落。
两个半小时的空中旅程以安全着落结束。所有的可能性在我们走下悬梯的刹那化为乌有。
夜牵着我的手,向出口走去。
这里的天气,更加的炎热。南方,到了。
寻找夜的坐标(2)
我们上了机场大巴,往市区前去。
“别听他们的。我们把这次旅行尽可能地延长吧。我带你去看海。”夜把嘴巴贴近我的耳朵,悄悄说道。本该兴奋的我,却有一种淡淡的忧愁。
如果叶林是对的,那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消失…如果夏庭坚和谢天意是对的,那我能不能请求夜和我一起前往另外的世界?我不知道,夜没有主动跟我说过他的想法,我也不敢问,怕他的答案让我承受不起。毕竟,我没有理由让他放弃这里的一切陪我冒险。李妍,已经成为一个最好的范例。
总之,先到夜的家再说吧。他家,在旁边一个小城市,必须再坐两个小时汽车才能到达。
我急着要去买汽车票,夜却一点都不着急,问我来过这座城市吗?我摇摇头。
“那就逛一逛吧,今晚,我带你去海边。明天我们再回家。”夜捏紧了我的手,意气风发地走在路上。
我听他的,没有异议。
下午,太阳光猛得像在下火球,到处白花花一片让人睁不开眼,我们觉得皮肤像要被晒裂了。夜拉着我钻进了一家大商场。
“夏天,大商场是最好的避暑胜地噢!”他调皮地冲我眨眨眼,迷人的神情让我再一次心驰神往。
我被他牵着在商场里漫无目的地逛,从一家家女装店前流连而过,他像用目光在寻找着什么。
“你在找什么?”我问他。
他一笑,专注地望着我,说:“我想给你买那件裙子。”
我知道他指的是那件我们在学校外面的小店里买到的,淡玫瑰色像梦幻一样飘逸的裙子。可是,这里怎么会有。
“算了吧,不会有的。”我淡淡地说。
“找找看嘛,说不定有呢?”他却没有放弃,拉着我又往下一家店逛过去。
“为什么一定要买那件呢?”我看到这些商店里漂亮的裙子多的是。
“因为我觉得它就是为你而做的。”他只一句话,就把我说得哑口无言。“我想让你穿上它,和我一起去看海。”他继续说道,一脸憧憬。
其实我也能想得到,穿着这样的裙子,走在海边,被风托着,会是什么样的美,可是,裙子它已经丢失了,不可能再找到和它一模一样的一件。
可是夜却突然像发现宝贝似的向一家小店奔去,我心里一阵逛跳,莫非真的让他找到了?
他停下来,急急地指着墙上挂着的一件衣服问售货员:“这个,有淡玫瑰色的吗?”
这个时候我才看清,原来墙上挂的那条裙子就是我丢失的那件的淡蓝版本。
我们满怀期待地望着浓妆艳抹的售货员,也不知道这么热的天她披着这么厚的妆闷不闷。
她张开涂得油乎乎的嘴说:“没有了,只有这件了。”
我们的情绪顿时一落千丈。夜明显很失望。
“要不就要这件吧?”我宽慰他。
他却说:“不要。不要蓝色。”
“为什么?”我觉得他对这个颜色似乎很敏感。
“因为,你就是蓝色的。”他望着我,说。
寻找夜的坐标(3)
我是蓝色的?这是什么意思?
“走吧,带你去看海。”夜的眼睛望着前方,说。
我们一无所获地走出商场。
拦了辆出租车,我们前往海边。
风从车窗灌进来,带给我们一丝清爽,但这风仍然是热烘烘的。这是一个吝啬的司机,不肯开空调,只把窗户开大。
热,在这个城市像无数条小小的蠕虫,在你身上不断地爬,甩掉一层,更多的又爬了出来。
夜握着我的手湿乎乎的,但他却没有放开。
出租车停在沙滩边上。海就在视野内。
我们下了车,向沙滩走去。阳光铺在宽阔的海面上,海面像镜子一样闪闪发亮。
这个海,和我家乡的海,不太一样。
我们迎风站在沙滩上,顶着烈日,看海。
“走吧。”他拉了我往旁边走去。
“去哪?”我不解,问他。
“找个住的地方。”他和我一脚深一脚浅,在沙滩上留下两排脚印。
海滩边上有一片商业区,饭店旅馆商店应有尽有。夜和我进了一家小旅馆。
老板热情地招呼我们,说还有房间。
旅馆虽小,收费却不低,一百块钱一天。
我们走进房间,看到窗户外面的大海,明晃晃的。
房间里有两张床,一台电视机,茶几、椅子都比较简陋。
“你为什么说我是蓝色的?”我问夜。
“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有这种感觉。”他说。
“为什么?”我不明白。
“忧郁,心事重重。蓝色的。”他答道。原来,蓝色是这个意思。
“那为什么不给我买那件蓝色的裙子?不是很适合我吗?”我又问。
“就是因为你是蓝色的,所以不能再穿蓝色的裙子。淡玫瑰色,梦幻的,幸福的,才适合你。”他解释道。
我终于懂了。他是希望我能从忧郁中走出来,快乐一点。我心中一阵感动,没想到他会为我考虑这么多。
“呆会带你去吃海鲜。”他微笑着对我说,笑容像阳光一样灿烂。
“很贵吧?”我有点担心。
“不会的。以前我爸经常带我来这里玩,就在这家旅馆住,在旁边的饭店吃海鲜。”这是夜第一次提到他的爸爸。
“真好。”我努力回想我爸爸有没有没带我到过外地游玩,可是能打捞到的记忆少得可怜。在这方面,有关妈妈的记忆更是一片空白。作为医生的妈妈,忙得实在没有时间分给自己的孩子。
“我想,我的爸爸妈妈一定会非常喜欢你的。”夜突然说。
我的脸不由得一红,不好意思道:“你怎么知道嘛。”
“真的。他们经常跟我说要是再生个女儿就好了,呵呵。”夜笑盈盈的。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倒真的意识到,到他家去,还要面对他的父母。在与长辈交往这方面,我笨嘴拙舌表现总是不尽人意,我开始担心会给他的父母留下坏印象。
寻找夜的坐标(4)
夜带我吃过海鲜之后,一个劲地问我喜不喜欢,其实我在家的时候经常吃,可是没好拂他美意,便点点头。
吃过晚饭,日头已经快要落到海平面上,天边绚彩叠起,如此丰富和复杂的色彩,恐怕没有哪一个画家能把它装入画框。水面上波光粼粼,金的光,橙的光,红的光,水乳交融。那一颗红日,渐渐隐去了夺目光芒,嚣张气焰被水气熄掉,变得温柔敦厚,绮丽多彩的光泽像梦中最美的景象一样摄人心魄。
我和夜,牵着手,赤着脚,踩在温热的沙滩上。透明的海水,轻轻吻过来,也是温温润润的。
“海上的日出和日落都很美。”我情不自禁地说。
“嗯。海边的夜也很美。”他深沉地说。
我却故意要逗一逗他:“你是说你自己吗?不要脸噢!”
他却冲我吐舌头:“你才听出来吗?好笨!”
我假愠,追着他要打,他跑得和风一样轻快,在沙滩上留下一长串脚印。
海水就像体贴入微的母亲一样,把孩子们撒欢留下的残迹,轻轻地,一遍遍,抹干净。
他迎着落日奔跑,面目在渐渐渗透的夜色中,模糊不清。
我拼命地追,可是始终追赶不上。软软的沙子,像无数双手,拖住我沉重的身体。他却那般轻快,扬起的沙子甚至落到了我的脸上。
我不得不停下来喘气,我实在是追不上了。他见我不追了,才回头走过来。
我抬头看着他,看着他身后的夕阳,夕阳一小半已经没入水中,把水浸染得鲜红明艳。
“怎么不追啦?”他说着。
可是我喘得说不上话来。茫茫夜色正从我身后升起,像上涨的潮水一样缓缓吞没整个天空。
我们坐在软软的沙滩上,望着和浅蓝天色渐渐交融的海面,那边缘上星星点点的光,不知是新露脸的星星,还是勤快的渔灯。
海风开始有一丝凉意。
“我第一次来这个海滩,是七岁。爸爸带我来到这里,告诉我这就是地球上最宽阔的大海。”夜望着天空,深深地说。
“看来你比较爱你的爸爸啊。”从他两次提到爸爸,我推测道。
“怎么说呢,和爸爸相处的时间比较多吧。妈妈很忙。”他想了想,说。
“我妈妈也很忙。”我深有体会。
“你想他们吗?离开家这么久了。”他问我。
“你说呢?”我没有正面回答。虽然我一直觉得爸妈更爱表妹,可这生我养我的爸妈,我怎么可能不爱、不想呢?
“我想,一定是很想的吧。”他肯定地说。
“我一直认为,他们并不是很爱我。也许,让别人成为他们的孩子,他们会更加幸福。”我说着,泪水不由自主就涌上来了,“我从来就不能让他们感觉骄傲。我从来就让他们失望…”我哽咽着说不下去。
“傻瓜,那是你自己的想法,有哪个爸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夜揽着我的肩膀。
“真的。从小到大,他们谈论表妹的表情,跟谈论我的表情,完全不一样。我能看出来,如果表妹是他们的孩子,他们一定会更幸福。我什么也给不了他们。”我颤着声音说。
“可是,你比你表妹要优秀得多。”
“不,在他们看来,我什么都不会,长得不漂亮,什么都不擅长,就是一无是处。而表妹长得又漂亮,唱歌跳舞没有一样不拿手…”我说不下去了,心里的旧伤隐隐作痛。
“谁说的。你有一双独一无二的美丽眼睛。你的眼睛,既有孩子的童贞,又有长者的睿智,就像穿越了无数时空,从最终回到最初般的纯净。第一次看见你,我就从你的眼睛读懂了你。跟你相比,别人的眼睛只能算是玻璃珠子。”夜最后一句故意提高了音调,我破涕为笑。
我们就这样在黑暗的海边,轻轻说着话。
直到夜深了,他才说:“我们走吧。”
我们站起来,轻轻拍掉衣服上的沙子,朝旅馆走去。
回到旅馆,我们洗了洗就爬到各自床上。
风,从开着的窗户飘进来,轻轻拂动我们的身体和心。
夜从他的床上下来了,朝我走过来。
我望着他,心跳加速。
他轻轻按倒了我,脸印上了我的脸。
窗外的天空漆黑一片,一弯明月印在夜空心窝的那个位置,就这样站了无数时光,并且还将一直站下去。
寻找夜的坐标(5)
月光如水,阳光如火。我们在水中眠,从火中醒。
在路边小摊买了几个包子,就算是早餐了。夜领着我往汽车站赶去。今天,我们要到达他的家。
买票还算顺利,买到了半个小时之后的票。我们在候车室没坐多久,就被通知车进站了。
我和夜坐在前往他家的汽车上,昨晚抛至一边的心事复又涌上心头。
找到他的坐标之后,我们的旅程也就结束了。虽然我们都想慢一点,可是又怕冥冥之中那个未知的结局会追赶过来。所以我们又渴望快一点确定两个世界的共同点。
汽车在野外飞驰而过。窗外或奇或平的风景对于急于赶路的旅客似乎并没有意义。从车头穿梭到车尾的时间,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意义。我们迫不及待想要的是那个终点。人生就这样一片片被忽略,生命就这样一段段被无视。然而,一路狂奔而去,生命的尽头,会是什么呢?
我和夜急急赶往的那一个坐标,又会是什么呢?
红色的时间,在车头一点点跳跃变化。这一分一秒,到底存在于哪里?我们通过记忆,发现它走过的痕迹,可是永远看不到它的脚步。如果,我们的记忆消失了呢?我想起庞加莱假设的宇宙,宇宙无边,只是人类因为自身局限性的一种错觉。那么时间呢?会不会也是人自身局限的一种错觉?
一个不断失忆的人,对于他来说,是不是就不存在时间的痕迹了?
普鲁斯特用一部两卷厚厚的书,想告诉我们,我们的过去并没有消失,而是继续存活在滋味、气息之中,某个特定的契机下,我们能够通过它们,重返过去。那么,其实还是记忆在证实着时间。
如果,我把和夜的记忆丢失了,我和他的时间,是不是也不存在了?
我浮想联翩,夜突然捏了捏我的手,说:“快到了。”
我的视线从窗外的天空落到地面,是的,进市区了。
这是夜的城市,我没有来过的城市。其实,我们的家离得并不很远。
汽车进了市区之后速度明显慢了下来。跟在别的汽车后面,等着红绿灯。最后,终于慢腾腾地进了站。
围困在车内的旅客像网里的鱼一样迅速倾倒到地面,倾注到匆匆人流之中。我和夜夹在人流之中,出了车站。
这是一座小城市,街道一点都不宽阔。倒是两边密密麻麻的树木在空中交错,为路人遮挡了炎炎烈日。
夜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这个司机很厚道,开着空调,让我们暂时与炎热隔绝。
“大学生?”司机是个嘴直心快的人,从窥后镜瞟了一眼我们,便说。
“嗯。”夜随便吱应了一声。
“还没放假吧?”司机又问。
“嗯。”夜还是应付。
“逃课?”司机还来劲了。
“有点事情要回家。”夜模棱两可地回答。
“噢。”司机终于止住了好奇。
一路再无话。司机调开了收音机,我们背后的音箱山响地震动。
夜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爸,我们快到了。”他对那头说道。
我莫明一阵紧张。
终于到了,是一个大院子。出租车没有开进去,我们在门口下了车。
夜带我走我进去。我的心跳一阵加速。像在迷宫中经过长途跋涉,而现在,终于要接近答案了。拨开迷雾,让我找到通向幸福的入口吧!
院子里林立着好几幢公寓楼,我们进了一幢标着“12”的楼道。
“几楼?”我问他。
“三楼。”他走在我前面。
“不错嘛。”我随口说道。
三楼到了,我们刚迈上最后一层阶梯,左边的房门就嘎吱一声开了。
“欢迎回家——”一个男人从门后面探出了脑袋。我一看到那张陌生而熟悉的脸,心刹那间收缩成一个奇点,身子猛地向后弹开去。这!这是!
最后的答案(1)
“爸!你吓着她了!”夜一边赶紧上来扶我,一边责怪道。
“对不起,对不起,因为有贵客,我一时兴奋,一时兴奋…”他把门开得更大了,满脸热情的歉意。
可是我却感到天旋地转,我的心无法承受如此的重负!身体里的力气瞬间抽离,我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我眼前黑了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意识从水底慢慢浮上水面。这个过程,就像从黑夜到白天一样短暂而漫长。我睁开了眼睛,发现我躺在床上。夜守在我的身边,他见我醒来,脸色马上活泛起来:“你醒了?吓死我了,你怎么了?”
晕倒之前的记忆,也慢慢从水底慢慢浮上水面。可是我现在一厢情愿地把它当作一个噩梦。
我正要开口说我的这个噩梦,房门却开了,梦魇再一次压到我的跟前,压得我无法开口,无法呼吸。我只能睁着惊恐的眼睛,望着夜旁边的这个人。
“都怪叔叔不好,吓着你了…”他这样说道,我的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好了好了,你先出去吧。”夜不满地冲他嚷嚷。他带着歉意地笑笑,退了出去。
我把目光放在夜的身上。仔细地看他,看他的眼睛,那么明亮,那么深邃,既有童贞,又有睿智,里面那个似曾相识的世界,让我的心脏一阵痉挛。泪水山洪暴发一样喷薄欲出。
“你怎么了?”夜上来抱我,我却下意识地打开了他的手。
“你怎么了?”他没有放弃,再次靠近了我,我却害怕似的缩到了角落里。
“怎么了?”他终于意识到事态严重,不再动弹,问我。
“我…你…”我想说出来的话在喉咙卡住,死活吐不出来!只有眼泪肆无忌惮地流淌。这泪,是因为恐惧,还是因为绝望?
“到底怎么了?”他一脸着急。
“蓝海云!他是我爸爸!”我终于竭尽全力喊了出来!喉咙里顿时弥漫起一股腥味。
“什么?”他愣住了,像是没听清我的话,又像是不敢相信。
“蓝海云!是我爸爸!程琪露!是我妈妈!”我再次叫喊出来,嗓子明显哑了。
他这次听清楚了,僵住了,脸上的表情凝结住,既恐惧,又绝望。他眼睛里的瞳孔,像个黑洞一样可怕。
我的身体失去了控制,又冷又热,颤抖难止,一把尖刀样的东西,从脊梁骨迅速往上蹿,刺入后脑壳,直冲头顶。我的脑袋嗡嗡直响,里面已经被搅得血肉模糊。
冥冥之中,我好像听见了上帝的冷笑,那笑声像无数把刀,把我刺得千疮百孔。
上帝边笑边说:怎么可能有如此相似如此相通的人呢?在那个世界里,有了月,就不会再有夜。在妈妈子宫里那场战争中,月胜了,给自己挣最一个未来。而夜永永远远消失了。月与夜,不可能相见。而在这里,这个没有月的世界,夜出现了。他是第二名。
谁才是上帝的弃儿?是夜!谁才是上帝的宠儿?是我!
是我亲手剥夺了夜的生命!
是我!是我!是我!
而我们,却在这个时空里宿命般地相遇并且相爱!
上帝!这肯定是你的手笔!是你安排了这一切!
最后的答案(2)
“可是,我们的家明明不在同一座城市…”静默了半天,夜开口说道,妄图找出种种证据来推翻这个可怕的事实。
“可是蓝海云就是我爸爸!程琪露就是我妈妈!难道会有名字相同长相相同的人吗!”说到这里,我突然想起,之前我和叶林一起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家里电话和手机号码都没有错,但接电话的对方却是陌生人。现在我终于知道,原来他们已经不在我们原来居住的地方,而是到了这里!至于为什么,现在我还不知道!
“不,不,我不信!难道你家在X市吗?”他惊惶失措,恐惧的阴霾布满面庞。
X市,他口中说出来的X市,正是我的家乡啊!
看着没有作答却浑身哆嗦的我,答案不言自明。
他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看着我疯狂生长的绝望。突然,他推门而出。
“爸!你告诉我!我们什么时候搬过来的?为什么要搬过来?”他撕心裂肺般的嚎叫肯定把蓝海云吓倒住了。
“怎么了?”半天,蓝海云才说。
我打开门,望着面前对峙着的父子。父亲疑惑不解,儿子恼怒甚至怨恨。
“我们在你一岁多的时候就搬过来了。那时候,这里有一家医院要请你妈妈来当主任,我们觉得待遇不错,就搬过来了。”蓝海云有点无辜地说,看看夜,又看看我。
“蓝海风,蓝海雨,蓝海华,蓝海燕,是你的兄弟姐妹,对吗?”我已经不抱任何希望。望着面前这个面目慈爱的男人,“爸爸”两字即将脱口而出。
“是啊,怎么了?”蓝海云听我叫出了他亲人的名字,并没有不悦,只是困惑又紧张,以为出了什么事。
我什么都不想说了,呆呆地站在原地。光着脚站在大理石的地板砖上,一股股寒意从脚底往身体里钻。
夜也什么都没有说,目光投在了空气之中。我从来见过他这么失魂落魄。
只有蓝海云,看看我,又瞅瞅他儿子,不断地问我们:“发生什么事了?”
三个人正立在大厅里僵持着,大门突然喀嚓一声响了,随即被推开,一个女人走了进来,看见我,立即旋开了那我最熟悉的微笑:“到啦?路上辛苦吗?快坐下,站着干嘛?”一边责怪蓝海云:“怎么也不让孩子坐下,不给孩子弄点吃的。”
蓝海云像醒过来似的对我们说:“噢,对对,我还煲着鸡汤呢,你们先在沙发上坐一下啊,我去给你们盛汤。”说完便转身进了厨房。
见我们还木讷地站着,程琪露又说:“快坐下啊,夜,怎么招呼客人的?”一边随手把挎包放在茶几上。
我和夜僵着身子,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看着她,我亲爱的妈妈,她还是穿着最爱的红色短袖衬衫和黑色西裤,头发一丝不苟地梳成一个髻别在脑后。放下挎包,她边走进厨房去帮忙,边不忘回头对我说:“午饭马上就好了,你们先坐一会儿啊。”那45度的侧脸,还是那么秀美。他们都说,我远没有妈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