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那晚上,她一直处于一种有些恍惚的状态,不知道是不是大病初愈的关系。她总觉身边的人既真实又飘渺,明明紧紧的握着她的手,十指相扣。可是她还是觉得他遥远。她总是想要再离他近一些,再近一点。
用针线将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的缝在一起,这样以后就不用分开了。如果某一个人先死了,那么另外一个人就陪着他进坟墓,安静的在他身边睡去。这样的死去也不错。或许现代都市的情感已经太现实太冷漠,反而在这样一个近乎于绝望的境地,远离金钱和欲望诱惑之后,
她知道自己这样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是多么的不靠谱,是不多么的可笑。可是她还是禁不住漫无边际的幻想起来。或许是他的体温,通过他的食指,紧紧的扣住她的手背,他的手心微微潮湿,紧紧的贴着她的手心。那温度通过她的左臂,达到她的心脏。
左手是上帝之手,上帝透过左手对你说话。
……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终于走出了丛林,一条蜿蜒的马路,路上空无一人在不远处蜿蜒消失在树丛中。泰走到不远处的矮丛后面将事先隐藏的车开出来。
夏泉惊讶:“究竟你在越南藏了多少东西?”
黎越彬一笑:“有些东西,在我知道我要到这里来的时候,就开始准备了。”
有了交通工具,旅程也轻松了许多。虽然路上一片宁静,但是夏泉清楚的知道那些人不会放弃寻找他们的踪影,现在只要能够逃离越南国界,他们才能有一丝生存的希望。
车子渐渐驶离丛林深处,有了一些城市的影子,夏泉有些疑惑的看向坐在他身边凝视着窗外的男人。
“我们这是去哪?”夏泉虽然完全不知道方向,可是心里最深处,女人敏锐的第六感总是在告诉她有什么地方不对。
“阿里。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黎越彬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淡淡的说,他没有回头,没有去看夏泉微微变色的脸。
低烧始终在她身上肆虐,她感到头有些昏,双眼之间的穴位一跳一跳的疼。于是,她以为自己没有没有听清楚男人究竟在说些什么。
“你说什么?我们现在不是应该回中国去吗?”夏泉轻轻挣脱男人一直紧紧抓着她的那只手,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
黎越彬终于回过头来,看着脸色带着病态潮红的女人。他不做声,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叹口气道:“夏泉,你还在发烧。你必须去医院,这样下去,说不定会出现什么并发症。”
夏泉打落他的手,语气中甚至一丝不耐烦的提高声音:“黎越彬,我们究竟要去哪?”
“不是我们,是我。”男人避开她追问得眼神,低声说道。
“什么意思?”
“我已经安排你马上回国,飞机已经在河内郊外等着了。你等我,很快我就会回去和你会合的。”他不顾她的挣扎,紧紧的抓着她的手坚定的说道。
“不……”她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身体向后缩了缩
泰从汽车的后视镜里看了看两个人,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头。
有时候,感情会成为一个人最致命的弱点,这一点,只有在走在刀尖儿上人才懂得。
黎越彬懂得,可是他却让自己有了这样一个致命的弱点。
因为,再强大的人,也害怕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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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泉,你相信我。这是最后一次。”他有些急切的解释道,这个样子就连夏泉也觉得陌生,这个男人从来都是冷漠的,有距离的,远远的站在最高处随心所欲。如今,他这样的急切,拉着她的手,略带祈求的目光。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不能什么都不管,离开这里,重新开始生活。”她拼命地摇着头,心里想着,这样不顾一切的追过来,连命都不要了,女儿,家庭,父亲,母亲……所有的一切。她为了眼前这个男人,放弃了自己的所有。
最后,他仍旧不能为了她放弃眼前这些,不管是仇恨也好,金钱也好。
“离开这里?”黎越彬突然冷笑了一声,他的脸色苍白,眼球上布满了血丝,看起来异常疲惫。
“你觉得我们能逃得开吗?如果能,那么为什么我会在这里,而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夏泉,你怎么这么天真?我让你别选择我,让你回到你自己的生活当中去,你不去,你倔强的跟过来。你知不知道你已经给我添了多少麻烦了?如果没有你,我要做的事,早就做完了!”他的声音越来大,到最后,近乎于咆哮。
夏泉被他突如其来的愤怒吓了一跳,愣愣的呆在原地。
头痛依旧纠缠着她,像是有人用凿子撬开她的头盖骨,然后用手去撕扯她脑袋里面的神经,一下紧接一下,越来越痛。
原来,他只是当她是累赘……
其实他早就这么想了,只是,今天终于说出来了……
身体越来越冷,头也开始昏昏沉沉的。她看了他几眼,终于低下头来,低声说:“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黎越彬也不做声,看着她。
车厢里,突然很奇异的沉默下来,像是连空气都凝固住了。只有窗外呼呼的风声,拍着关闭的车窗,发出持续的不间断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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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走了一天时间,车子进入了河内的管理范围之内,夏泉一直昏昏沉沉,虽然中途又吃了两粒抗生素,可是病情似乎并没有什么好转,发烧始终断断续续的。或许这一刻,她身上的力气早就消失殆尽,除了昏睡,她想不出自己究竟还能做些什么。
泰没有进城市,而是走便道绕道西南地方一处私人飞机场。一架小型私人飞机停在那里,显然已经随时准备出发。
夏泉知道,这是黎越彬为她准备的最后一件礼物,就是她自己的安全。他要她安全的坐飞机回到中国,然后呢?
之后的事情,她不想多想,可是她知道,他们之间不在会有什么交集。
她只是他生命中出现的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里面的人,于是,他感觉到了新鲜。和她产生了感情,但是她终究要回到自己的世界,现实的世界。而他,却始终不曾属于这个世界,她想要强行把他从无边的黑暗中拖出,可是,他属于黑暗,在黑暗中成长,强大。黑暗给他力量,让他憎恨黑暗,同时有依赖黑暗。
就像是一个嗜血的人,一旦展开的杀戮,就会上瘾。停不下来,总是想去体会这种濒临死亡的快感。
“越彬,好好照顾自己。”车子停下来,夏泉想了想,还是说道。
“夏泉,不管你信不信,我会回到你身边的,你相信我。这件事我势在必行。”黎越彬抓住她的手说道。
夏泉笑了笑,脸色越显苍白,她轻轻挣脱他的手说道:“我们说好的,我会等你两个月,我会等你。两个月后,我会开始新的生活。”
黎越彬轻轻放开她的手,手心一凉。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对,或许对,或许不对。
可是人生不就是这样吗?
你为了得到一些东西就必须放开另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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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走下车,机长站在飞机下不远处。黎越彬看着那个身材高大的飞行员,心里突然冒出一些不好感觉。他和泰眼神对视了一下,交流了一下想法,立刻向前一步抓住夏泉的手要往回带。这时候,一个男人从飞机上走下来,他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可是邪肆到了极点的笑意,衬着他那浅黄色的眼睛,更显得张狂。
夏泉心里猛地一沉,身体马上被身边的男人拉过去护在身边。黎越彬轻轻向前走了一步,不露声色的将夏泉护在身后,平静的问道:“俊,你觉得,就凭这两个人能将我带回去吗?”
俊的两只眼睛一弯,眯成了一条缝,更像一只危险的动物:“越彬,你太小看你自己了,我怎么可能只带这么几个人。四周有十二个阻击手,只要你们有任何动作,他们都会开枪。”他说着,一抬手。
“砰!”一声巨大的响声,伴随着子弹划破空气时发出的“嗖”的声音,打穿在黎越彬身边不足两米的水泥地面上,扬起一阵烟雾。
夏泉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紧紧的抓住男人的手。
“俊,你想要什么?现在可以直说了。”黎越彬依旧不动声色。
“你觉得呢?”男人大喇喇的坐在了台阶上,带着一些漫不经心。
“如果,你觉得我回来是跟你抢那个位置的,你大可不必放心。我一点兴趣没有,如果你是为了义父的事情,这是不是我做的你我都心知肚明。而且你也看见了大长老并不待见我,派我去拿货不过是找个借口除掉我罢了。到现在为止,我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冲突。”
俊笑了笑,带着一丝不屑的意味。
“黎越彬,我父亲把你当做亲生儿子,连我这个真正亲生的他都不在乎,他死了你为什么不尽点孝心呢?不如……你就下去陪他吧。省的他老人家在下面寂寞。”他抬起眼眸,突然间露出一抹凶狠。
“俊,你这样咄咄逼人有意思吗?你亲手弑父反过来却要怪罪别人?不如你自己亲自下去和义父解释吧。”黎越彬厉声说道。
俊“噌”的站了起来,像是被激怒的野兽,两步走过来,用枪狠狠的顶住黎越彬的头,说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黎越彬依旧不动声色,狠狠的盯着眼前嚣张跋扈的男人,两个人就这样僵持了一分钟之后,黎越彬突然笑了笑,说道:“你不会的,你要那批货。”
俊愣了愣,慢慢的拿开抵着他额头的枪:“怪不得那老头子喜欢你,你很聪明。现在大长老一手遮天,看样子是要除掉我们所有人。我只能另谋出路。”
“所以……只有我能够帮你。”黎越彬笑笑。
“我怎么能够相信你?”
“因为我根本就不想回到这个地方来,若不是你当初出现在我的面前,我还过着我期望的平静的生活。你觉得,我很喜欢这里?”黎越彬提高声音说道。
“好,如果你帮了我。我就放过你,让你和这个小妞儿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俊邪肆的笑了笑,用枪杆抬起夏泉的下巴。
黎越彬一把握住他的枪口,乌黑的双眸一凛,冷声说道:“别碰她,让她走!”
“你以为我傻吗?”俊笑了笑,伸出手指傲慢的点了点黎越彬的胸口:“她跟着我,你拿回货,我就安排你们离开越南。”
正说着,几辆车突然冲了进来,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俊反应过来,猛的拉过夏泉掐住她的喉咙后退了几步,吼道:“黎越彬,这些是什么人?”
黎越彬见他挟持了夏泉,情绪也有点儿失控,向前走了两步想要去拉夏泉。
俊狠狠的钳住夏泉的脖子吼道:“别过来,你再动一下,我就扭断他的脖子!”
“这些人不是我的人,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黎越彬害怕他真的能干出什么心狠手辣的事情来,连忙后退了一步,轻声说道。
这时候,车上下来一队全部武装的越南警察,将整个飞机场团团围住,他们手持防爆盾牌,手持微冲,将在场的人团团围住。
过了以后,从后面走出一个人说道:“你们都被包围了,赶快放下武器投降。”说完,还有人用越南语重复了一遍。
夏泉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猛的像声音发出的地方望过去。
“夏泉,你没事吧。马上放开人质!”男人喊道。
“世礼,你怎么来了?”夏泉惊讶的问道。
“你失踪了这么长时间,知不知道我有多么着急?”权世礼皱着眉头说道。
俊邪肆一下,箍着她的脖子的手更紧了紧,轻轻的咬住她的耳廓,低声在她的耳边说道:“你看看,你丈夫跑到越南来找你了。你这个荡,妇怎么会有这么多男人爱你呢?究竟你好在哪?”
夏泉只感到耳朵一阵阵的发麻,心里也是一阵阵的恶心,厌恶的说道:“跟你没有关系!”
“我真后悔那时候没有上你,好知道你究竟……”
“闭嘴!”夏泉低声吼道。
这时候俊把手枪狠狠的顶在她的太阳穴上,大声对四周的人说:“你们多别过来,谁过来我就杀了她,有个人陪我一起死也不错。”
“你别乱来!”黎越彬焦急的吼道。
权世礼也控制不住的向前走了一步,高声说道:“你的人都已经被我们拿下了,四周也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不要做无谓的牺牲。”
俊紧紧的抓着夏泉,退到飞机边。所有人都不敢轻举妄动,黎越彬也是心急如焚,可是此时却想不到就她的办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男人挟持着夏泉进入机舱,临进入机舱前,他对权世礼说道:“给我一辆加满油的车,如果我不能离开这里,那么这个女人也陪着我一起死好了!”
进入机舱之后,俊猛的推开夏泉,用枪指着她,恶狠狠的说道:“没想到我今天竟然会败在这里。不过没关系,有你陪我一起死,外边那两个男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夏泉揉了揉发痛的胳膊肘,说道:“你不是可以开飞机走吗?难道说你不会?”
俊自嘲般的笑了笑:“为了不让你们离开,我实现弄坏了飞机的起落架,现在根本就无法起飞。”
夏泉怔了怔,突然笑了起来。
俊愣愣的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发了疯的女人不明所以的大笑,突然有些恼怒的吼道:“你笑什么?”
“我们中国有句老话,看来说的真没错。”
“什么话?”
“自作孽,不可活!”
“你!”男人怒气冲冲的抓起她的胳膊。
因为持续的发烧,本就昏昏沉沉的夏泉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你都死到临头了,还幸灾乐祸?”男人咬牙切齿的说道。
“自从我跟着你离开中国,我就没想着会活着回去,所以我一点儿都害怕。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我有我自己的信仰,所以即便是我为之而牺牲,也没有丝毫后悔。我相信我能够找到黎越彬,能够救他出来,能够和他在一起过下半辈子。即便是我死在这里,我知道这个男人爱着我,那么我也死而无憾。可是,你有什么?你有你爱的人?还是有一个爱你的人无怨无悔的等着你?你什么都没有……”
“你!”
“我?我说的不对吗?你什么都没有,就连本应该最亲的人都将你遗弃了,你连自己的父亲多杀了,那么你心里还有什么能够值得你留恋你的人?我死了,这个世界上至少会有三个人一直怀念着我。你呢?谁会记得你呢?”夏泉风轻云淡的说道。
“我不需要别人记得我!”
“你的谎话说得并不怎么样。跟你直说了吧,我的身体状况早就每况愈下了,可谓已经算是走到了接近生命尽头的地方了。本来就没有几年了,所以即便是早死几年我也是无所谓的。如果不信,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看看我会不会挣扎。”夏泉笑着站起来,虽然脚步虚浮,但是依旧挣扎这向前走了一步。
“你要干什么?”俊疑惑的问。
夏泉脸色苍白,可是一双眼睛却越来越善良,带着一股很绝的色彩,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只要我死了,他们就毫无顾忌了,不是吗?”她说着,犹如脚踏红莲的地狱修罗一般,虽然语气平静的像是无风的湖面,可是却带着迫人的气势。
这时候,窗外有人喊道:“里面的人,千万不要伤害人质,我们已经给你准备好车。只要你保证人质的安全,我们会让你安全离开!”
“车给你准备好了,呵!”夏泉轻笑了一声,有着有些恐怖的笑意。
“你这疯女人!”俊骂了一句,狠狠的勒住她的脖子,像飞机外面拖去,他探出头,果然看见一辆汽车停在门边,已经发动了起来。
他架着夏泉,一步步的往下走。夏泉脸色有些苍白,她目光落在权世礼的身上,带着一丝愧疚。权世礼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没有说出口。然后她的目光划过权世礼,落在黎越彬的身上。
或许是黎越彬从她坚定决绝的眼神中读懂了她的想法,他突然十分急切的吼了一声:“夏泉,不要……”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夏泉苍白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抹笑意,紧接着,她用尽身上最后的力气,狠狠的一顶俊腹部,然后猛地一转身……
“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威胁我!”她眼神犹如地狱修罗一般在俊的耳边轻声说道。
这一瞬间,似乎变成了慢镜,身后黎越彬撕心裂肺的吼声被无限拉长,而她的脑子却越来越清醒,甚至划过自己女儿的面容。她猛地一扭俊拿着枪的手腕,将枪口对准自己的身体,俊吃痛下意识的扣动扳机……
“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夏泉的耳边无限放大。
“不——————!”
“不——要——!”
两个男人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她感觉到自己身体突然间变得很轻很轻。
四周一片混乱,可是她却感觉到特别的安静!
身体越来越轻,仿佛渐渐的漂浮了其来……
越来越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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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到了天堂,因为四周真的是太白了,白的有些刺眼。
她是被疼醒的,麻药过后,深刻的痛提醒着她还活着。
原来会痛真的很好!
“夏夏,你醒了?”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努力挣了挣,两百刺得她眼泪快出来。
“别动,小心伤口。”权世礼连忙扶住她,帮她把枕头竖了竖:“还好没有伤到内脏,你怎么这么冲动?把我吓坏了,一点不像我认识的夏泉。”
“因为你……从来就没有认识过我。”
夏泉的声音响起,让他的手僵了僵。
“世礼,黎越彬在哪?”还没等他说话,她急切的问道。
他看了看她,眼睛里面的光“簌”的灭了下去,像是一盏刹那被风吹熄的蜡烛。
“他在哪?我们在哪里?”她抓住他的衣袖,追问道。
“我们在还在越南,至于他,已经离开了。夏夏,你真的就这么爱他?甚至可以为了牺牲一切?甚至是在你生死未卜的时候他就离开你?”
“他还是去了?”她眼光“刷”的以下灭了下去,腹部剧烈的疼痛让她不禁蜷起了身子,像是一只受伤的猫。
权世礼终于叹了一口气,坐在她的床边,轻轻握住她的手说道:“夏夏,别这样。”
“他还是去了……”她的唇颤抖着自言自语道。
“这是他留给你的,说实话,我并不想让你看。在你昏睡的这几天,我拿着这封信,一直在想着,如果我把它毁了,你伤心绝望过后就会回到我的身边。这样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可是……我发现,我无法看着你痛苦的样子……”他说着,将一封微微发皱的信放在她的手上。
夏泉看着信,微微愣了一秒钟,突然抓起来颤抖而且急切的撕开信封,动作杂乱没有章法,甚至将信纸撕坏了。
信上是黎越彬娟秀的字迹:
夏泉,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在你身边了。我是坐在急诊室外的冰冷的塑料椅子上写的这封信,不知道为什么,这椅子是这么的冷,冷的让我浑身发抖。说实话,我从来没有怕过什么,就连被人顶着胸口连开三枪的时候,我都没有害怕过。可是我现在害怕了,恐惧真真实实的笼罩著我。
我害怕你离开我,永远的离开我。如果你不再醒来,这个世界上,就又剩下我一个人了。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孤独再一次侵袭了我。有时候我在想,我们或许是一体的,我没有办法忍受一次又一次的失去你。所以这件事情我一定要去做。
大概几个月前,当俊第一次来中国的时候,我就已经和权世礼私下里达成协议。我帮他抓住中越最大的贩毒集团,他负责将我的过去全部抹去。我们为之努力了很长时间,终于找到了一个机会可以让我重新回到山寨,我已经搜集了很多证据,只差最后这一次和泰国的成功交接,一旦我从泰国人手中拿到毒品,就立刻可以结束这一场永无休止的争斗。
可是不巧的是,你的存在一次有一次的打破我的计划。可是,我不生气你这样任性的跟了过来,反而,我很高兴。我很高兴你可以为了我不顾一切,我很高兴你爱我。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找到一个爱着她又被她爱着的人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夏泉,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到你的身边的。我保证!黎越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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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泉感觉自己眼睛有些模糊,泪水想要冲破最后一道防线,可是她还是忍住了。她抬起头看向权世礼,一字一句的问道:“你们早就私下达成了协议?”
权世礼点了点头。
“从什么时候?”她有些激动,拿信的手微微颤抖。
“从你第一次被劫持。我不能让你处于危险的地方!”
“带我去交易的地方。”
“你说什么?”
“带我去黎越彬交易的地方,我知道你们肯定派很多人在那边,我不接近他们。我只是想第一时间知道他的情况。”
“你的伤还没好,这样折腾再出血怎么办?”权世礼“蹭”的以下站起来,不悦的说道。
“你不带我去,我可以自己去。”夏泉说着要下床。
“你是不是疯了?”他拉住她,吼道。
“我只是不能在这里坐着,我不会给你们在添麻烦了,只是想要在一边看着他,等着他就行。世礼,求你了……”
“……”权世礼一言不发的看着她,终于,他说道:“必须听我的!”
“嗯。”她用力的点了点头。
而他,则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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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几个小时的车程之后,他们来到一个不知名的港口,这里并不是人烟荒芜,反正正常平静的好像一个很正常的小村落。
夏泉坐在车里,远远的只能看见一排排停泊的破旧的木船,还有那条宽而混浊的湄公河。
权世礼带着她来到一个集装箱里面,密封的空间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监听设备。权世礼给了她一个耳机,里面传来黎越彬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和另外一个人在进行着交易。这时候,话语突然断了断,然后泰的声音传来:“大长老的人有埋伏。”
集装箱里面立刻警戒了起来,权世礼放下耳机,猛地站起来:“行动!现在行动!”
“砰————————!!!!!”
话没说完,耳机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巨大的爆炸声让整个房间晃了晃,夏泉感觉自己好像经历了一场地震,耳机里紧接着传来一阵刺耳的嗡鸣声。
集装箱里乱作一团,持枪的几个人都冲了出去。
夏泉只觉得自己好像浑身都僵硬了,动也无法动弹。只能坐在那里,手里紧紧攥着那封信。那几个小时,她已经不知道怎么过的,她只是发疯似的跑到那个爆炸过的码头上,看着自己置身于一片火海的中间,站在一片焦黑的土地上,四周都是焦急忙乱的人。有的在灭火,有的在救人。所有的喧闹都慢慢消失,变成了三十年代的默片。
河上联排的船都被鲜艳的火舌笼罩,时而发出爆炸的“噼啪”声,她就站在那中间,看着这一切。
然后有人跑过来对她身边的权世礼说道:“没有找到有人生还的痕迹,没有找到黎越彬的尸体。”
她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这样的。
之后的事情,她再也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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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星期后,中国】
夏青进门的时候,夏泉正在花园里给花浇水,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这里本来是老头子买来种点儿绿色蔬菜什么的,夏泉回来之后就准备把这里重新开辟成种花的地方,那几颗油菜被拔了的时候,老头子心痛的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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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要有一个很大的露台,上面种上我最喜欢的花草。当然……如果你喜欢,我可以分给你一小块地方,让你中你喜欢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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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他叫了一声。
“你来了。”夏泉头也不抬,随口应了一句。
“我帮你联系了一个活。”他故作轻松的说道。
“什么?”她依旧没有抬头,没有喜悦也没有悲哀,只是平静的。或者说是正常的。正常的让人有些害怕。
刚开始回来的时候,家人都小心翼翼的对待她。可是她却可以说正常的不能在正常了,吃饭的时候夏青说笑话,偶尔还配合着笑笑。回来后,她先把自己的工作辞掉了,筹备着想要开一个花店。
“我哥们和公关公司有关系,需要长期订花。怎么样,我把她电话给你?”夏青讨好似的说道。
“好呀?叫什么名字?”夏泉高兴的说道。
“洛阳。”夏青回答,想了想,他又小心翼翼的说道:“姐,其实你要是难受,你知道你弟弟的肩膀还是挺结实的,可以借你靠一靠。”
“难受?我为什么要难受?”她站起来,摘掉沾满土手套和铲子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别这样,黎越彬他……”
“他会回来的!他答应我了!”还没等他说完,夏泉猛的回过头,低声吼道。
夏青被她这样突如其来的样子,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
“他会回来的……他承诺过的……”她低声说道,好像自言自语般的像屋子里走去。
“姐!”夏青心疼,看着女人微微躬起的后背。
夏泉在没有说话,仿佛夏青根本就不存在,她进了房间,轻轻的关上门,将所有的一切都关在了外面。
……
三月,权世礼和夏泉办理了离婚手续,娇娇归夏泉抚养。离婚的时候,权世礼用力的抱了抱她,在她耳边说道:“我终于失去了你,夏泉,你是我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而这样东西,只有在我失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
……
过了夏天,又是初冬季节。一年的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夏泉一直筹备的花店终于开张了,开张的时候进行了一个简单的剪彩仪式。剪彩过后,朋友和家人都散了,店里只剩下夏泉一个人在打扫。这时候,门被人打开,门上的铃铛发出了清脆的“叮叮”的声音。
“喜欢什么随便看看。”夏泉忙着整理还有拜访好的插画,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
“请问,这个水晶摆设卖不卖?”男人的嗓音有些沙哑,像是刀子划在砂纸上面的那种感觉,听着有些不舒服。
夏泉想,这人真奇怪,到花店来买摆设。于是说道回过头。
男人穿着一件黑色西装,深灰色的暗格围巾将脸挡去大半。男人背对着她,带着在她视线里面的那三十度后侧脸,看得出被烧伤后扭曲的痕迹。
“先生,这个是不卖的。”她看着他指的那只黎越彬送给她的水晶小猫,一时间有些愣神。
“为什么?”男人执着的问道。
“因为这是我爱人送我的,再说,先生……这里是花店。”夏泉有些无奈。
“是吗?”男人转过头来,扭曲的左半边脸,和带着笑容的右半边脸看向她。
夏泉愣愣的站在原地,眼睛无法从他的脸上移开,泪水终于在十个月后,冲破了最后一道防线,犹如一条绝提的河。
“夏泉,我说过,我会回来找你的。对于你……我承诺过的东西从来没有食言过。”男人用沙哑的声音平静的说道。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