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的事,换个角度去想,所得结果南辕北辙。而此刻他发现平日好些事,似乎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再往深里,吴氏既然如此厌恶红绫,之前为何极力主张他收房?莫非从那时起,她已经暗中想好了这一连串计划?
越想越心惊,脚底窜起一股凉意,他面色苍白如纸:“我竟被吴氏耍的团团转。”
卫嫤本不想与他多做纠缠,可如今她尚无力抗衡世子夫人,本想暂避锋芒,偏偏树欲静而风不止。如此她也不必再一味退让,虽然以她个人之力,世子夫人动动手指头就能料理掉,但她可以利用世子进行牵制。
牵制,而不是碾压。她还不想为了报复把自己搭进去,投入侯府后院无休止的宅斗中。
“哎,世子能想明白就好。”
听到她叹息,楚琏心下五味杂陈。有失落,更多的则是悔恨:“怪我,让红绫受这么大委屈。”
“这会我要说不委屈,未免太过虚伪。世子,总归过去的事已成定局,但这会铺子里掌柜伙计还在牢里。再让他们受我牵连平白遭罪,我这心里可过意不去。”
“这倒也是,”楚琏掏出名帖,伸手递给她:“遣人拿这个过去,衙门自会放人。”
卫嫤接过,转手交给小厮:“还不快去,仔细着可别扯烂了。”
目送小厮手脚并用地跨过门槛,卫嫤扭头笑道:“我替掌柜跟伙计们谢谢世子,要没您名帖,他们可得正经吃些时日的牢饭。”
进门后首度看到熟悉的甜笑,楚琏心下郁气散去三分:“此事因我而起,一张名帖又算得了什么。只可恨吴氏,搅风搅雨让你受那么大苦,你放心…”
卫嫤忙打住他:“我听说吴将军得胜归来,风头正盛,连老太君都得暂避吴夫人锋芒。况且夫人如今身怀有孕,这也是世子第一个孩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无论如何也要让她安心静养。只不过,有些话现在说可能不太恰当。”
“哪有什么不恰当,直说就是。”
“夫人心思太深,恐怕不适合教养孩子。老太君虽深明大义,但吴将军如今简在帝心,她这亏怕是只能咽下去。日后管起侯府中馈来,不仅力不从心,只怕更容易触景伤情。夫人总要管家,但府中大小事务何其繁琐,这样一来照顾起孩子来难免力不从心。不如将孩子放老太君房中,她含饴弄孙,夫人照料府中内务,各取所需两相欢喜。”
强咽下去么?楚琏心下颇不是滋味。可他毕竟不傻,转过弯来很多事豁然开朗。吴家如今烈火烹油,的确不是侯府能轻易硬碰硬。但似吴氏这般妇人,指不定把孩子养歪了。
“理当如此。”
卫嫤看着他一张脸不复之前惨白,甚至隐隐透出丝红润,突然不知该说什么好。他是真不了解女人心思,还是故意给世子夫人添堵?卫嫤却不知,侯夫人去得早,楚琏自幼跟着老太君长大。他打心眼里觉得,由老太君照看自己儿女,那是一万个放心。
故而等年后,吴氏自产后脱力中醒来,听锦衣说世子做主哥儿由老太君抚养时那个绝望。不论她哭得梨花带雨,还是请娘家人旁敲侧击,世子始终油盐不进,甚至一直在她耳边叨叨老太君带孩子的种种好处。甚至连最后她曲线救国,趁请安赖在老太君房中,也总会被府中大大小小事务牵扯心神。而老太君又“善解人意”,严命她每旬请一次安就成。就这样,夫君与太婆婆,一个无意一个有心,却都气得她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当然这是后话了,说完吴氏,话题又牵扯到去留之上。
晏衡看着她,不苟言笑的五官难得平和,眼中更是闪过一纵即逝的温柔:“我与阿昀从未将阿嫤当丫鬟看,你想去哪便去哪。”
“我向来拿红绫,不,阿嫤当妹妹看。你打小住在侯府,哪能习惯外面吃穿。你放心,这次回去我什么都依你。且吴氏理亏,日后也不敢苛责于你。阿嫤,跟我回家吧。”
辩解完后楚琏伸出手,带着书卷气的脸上满是恳求。
卫嫤心中早已有了主意,现在顾忌的不过是卫妈妈。拉起她手,母女俩靠在一处,她问道:“妈妈是怎么想的?”
“我老了,就希望你喜乐安康。你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就不用多顾忌我。”
攥紧手心略显粗糙的手指,卫嫤鼻子一酸。卫妈妈最后一句话,其实已经隐隐表达了她的意思。安土重迁,她想留在京城,留在这个她大半辈子熟悉的地方。
可留下哪有那么容易,重生至今她一直处于被动,她烦透了这种刀悬头顶,掉不掉下来全看别人心情,完全无法自主的日子。三角恋是一个死结,而她处于最弱势一方,呆京城就是给吴家送菜。
正合计着,一只小手攥住了她的拇指,阿昀仰着脸,睁着两只可怜兮兮的大眼睛问道:“阿嫤姐姐,你要离开,不教我识字了么?”
“教,阿嫤姐姐向来说话算话。”
卫嫤应下他,淡笑着看向楚琏:“世子,我在侯府是多余之人,就不回去了。”
第9章 义结金兰
尽管心中早有预感,但见阿嫤笑得云淡风轻,笃定地道出不会再回侯府时,一瞬间楚琏还是觉得心被挖下来一大块,血淋淋的疼。
可他深知如今挽留没有任何意义,在侯府时她已表明心意,于他并无男女之情,且不欲为妾,只想平淡和乐一生。只怪当日他没看清吴氏真面目,天真的以为能护她一生。
可他真能护得住么?
他并不是蠢笨之人,立足朝堂,看得不是爵位而是实权。面对吴家实打实的兵权,侯府名头就像件精美的瓷器,看似光鲜亮丽,真硬碰硬才知有多脆弱。
想到这他凄凉一笑:“可恨我过去枉读圣贤书,丝毫不知世情。红绫,你受了委屈,想忘却侯府过往也在情理之中。日后你便是阿嫤,所做所为再不受侯府辖制。”
尽管并不是为此改名阿嫤,但见旁边卫妈妈以帕掩面,同样满脸感伤,卫嫤识趣地没有多做解释。不过世子能说出这番话,不得不让她吃惊。他带着误会寻来,一见面并未立刻发难,而是紧张地询问她伤情;而后即便误会她侵吞侯府财产,他也未曾生气,而是闻言软语的劝她,喜欢钱喜欢地直接问我要,我会私下给你。
即便其中掺杂着误会,但也不难看出他对红绫感情之深厚。她本以为,即便直白地道明去意,也要被他再三挽留甚至纠缠,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痛快的放手。
死缠烂打最讨厌了,不由的她对世子高看一眼,脸上笑容也真诚几分:“此事也不能全怪世子。侯府并不是寻常人家,柴米油盐等俗物哪轮得着你沾手。再者人心本就复杂,你出身尊贵,向来只有别人奉承的份,又哪知人心险恶。”
楚琏脸上失落淡了几分:“我也不能说全无过失。就如卫妈妈所言,她也算看着我长大,还有阿嫤,我们也算自幼为伴,而在最关键的时候,我却信不过你们,这实在是不应该。”
他不仅痛痛快快放手,还这么真诚地反省自己。尤其当他那张满是书卷气的脸挂上十足诚恳的忏悔时,卫嫤也不禁心软。
“世子尚还未及弱冠,如今想明白这些也不晚。我一个丫鬟,不明白为何连尊贵的侯府都要避吴家锋芒。但以世子聪慧,只要努力,日后定能鹰击长空、鹏程万里。”
卫嫤并不是她所说的不明白,道理她全都懂。可以她丫鬟身份,知道太多不是打世子脸么?老太君与卫妈妈亲近,私心里她还是希望世子能彻底转过弯来,砥砺奋进,而不是守着官n代身份尽情享乐。
楚琏此人最大的优点,便是听人劝,听完这话他一阵脸红:“阿嫤所言极是,恩师前几日欲推荐我入翰林修书,我本觉得自己才疏学浅,想多读两年书再去。如今看来,应承下来,边抄书边读书也不碍事。”
见阿嫤听完笑容越发疏朗,楚琏只觉心中空洞越来越大。阿嫤怎么能这么好,受了那么大委屈没有丝毫怨怼不说,她反倒不计前嫌,反过来委婉地提醒他。自幼他下学后,总会将当日所学说与她。她学得多快,没人比他更清楚。是以听她刚才那番话,他便明白,阿嫤是在告诉他,侯府之煊赫不在于那块牌子、也不在于姻亲裙带关系,而在于府内子弟上进成才。若有一日他立足朝堂,官居显要位置,那时镇北侯府才是名副其实的王侯公卿、朱门绮户。
暗暗下定入仕之心,他又想到另一处。成亲三年,吴氏只是变着花样缠着他多陪她,从未劝他上进。而跟在老太君身边的阿嫤,竟然比吴氏明理那么多。看来孩子无论如何都得由老太君亲自教养,就算吴氏再不愿、吴家再施压,他也得绷住。
卫嫤丝毫不知,此刻他脑回路已经跑出去十万八千里。拉拉卫妈妈衣袖,让她注意世子的情绪变化,同时她长舒一口气。
“世子入朝为官之时,老太君定会欣慰。”
卫妈妈感同身受:“琏哥儿也是长大了,你能存着上进心,老太君便是受点委屈,也是高兴的。”
“老太君”这三个字可算挠到世子痒处,终于他脸上露出笑容。
“阿嫤何必一口一个世子,即便脱离侯府,你我从小到大的情分也不能悉数抹去。当日你便说过,向来只拿我当兄长看待。既然如此,日后便继续做我妹妹。”
惊愕之下卫嫤瞪大眼,久久说不出话来。古代的兄妹可不是能随便喊的韩国欧巴,即便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义兄妹,在一起也是为世人所不齿的乱-伦。这样说来,她不仅彻底摆脱了一块烫手山芋,山芋君还摇身一变,成为了任由她抱的大粗腿,她没做梦吧?
不仅卫嫤惊讶,小院里此刻站着的五人,除去提议的世子,其余三人也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惊吓。
晏衡同样如此,不过他定力佳回神最早。刚回神便看到对面男人正盯着发愣的阿嫤,平静的神情让他想到了三年前娘亲被害死时的自己。宁知挚爱之人即将一去不返,无力回天,只能答应族里充作军丁,拿到银钱买药,换一个心安,求一丝微渺的可能。
同病相怜,重新估量世子对阿嫤感情后,他不受控制的厌恶起了此人。阿嫤多好,初见时即便她脸上脏兮兮的,眉眼间扔不掩惊。而后与老鸨对峙时的机智,昨晚要帮她洗衣服的善良,还有今日直面世子夫人诬陷的坦然和聪慧,以及劝世子时的宽容与明理,每一点细节都拨动着他的心绪,让他止不住再多关注她一些。
越关注他越明白,如阿嫤这般美丽的女子,蠢笨好拿捏点还好,否则她表现得越是出色,越会被世子明媒正娶的夫人所妒忌、所打压。世子若用兄妹之情拴住她,极有可能再次置她于险地。
一想到阿嫤可能会再次伤痕累累的躺在干草上,平日沉默的他再也忍不住:“世子可能做得了夫人的主,做得了吴尚书的主?”
自进门起,楚琏便觉得此人对他有敌意。同是男人,稍微一想他也就明白对方心思。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秉性温和的世子此刻也忍不住尖锐起来。
“这是我与阿嫤之间的事,与外人无关。”
他是外人,晏衡攥紧刀鞘,手有些发抖:“即便我是外人,也不妨碍说句公道话。我从西北而来,对吴家权势了解比京中人更胜一筹。说句不好听的,就算贵为世子,也不能挡着娘家人为出嫁女讨回公道。你若真想护着阿嫤,便把这兄妹关系坐实了。定下契书,府中夫人也好放心。”
楚琏知道他说得是事实,他也确实有这种想法。可想是一回事,一想到定下契书后,今生今日与阿嫤再无可能,他的手便有些发抖。
“世子不说话,难道是不愿?莫怪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世子莫非想借兄妹关系,继续藕断丝连,陷阿嫤于不义?”
“当然不是,驿站文房四宝简陋。”
“那设香案,对着皇天后土行兄妹之盟,比契书还要管用。”
“好!”
楚琏虽是被话赶话答应下来,但他也不是全然吃亏的主。在结拜前,他逼着晏衡销毁牙行契书。理由都是现成的:我妹妹怎可与人为婢,做兄长自然要帮她恢复自由身,责无旁贷。
晏衡当然不会阻拦,不提如今他对阿嫤有好感,初见面时阿嫤举止间的大气,也让他不自觉将她放在平等地位,从未有一刻把她当奴婢看。
驿站本是官员歇脚之处,常有圣旨传来,香案自是完备。等卫嫤惊讶完回神,发现她面前已摆好供桌。手里被塞进三只香,她迷迷糊糊地跪在蒲团上,就这样砸实了与楚琏的兄妹关系。
直到宣誓完,她还在担心一件事:“我们身份天差地别,这真的合适?”
门户之见不无道理,直到她穿越前,平民王妃、豪门灰姑娘之类的还常上新闻。之所以上新闻,不就是因为罕见?
楚琏声音略显虚弱:“我当真从未把阿嫤当丫鬟看。时辰不早,我也该回国子监回恩师话。驿站简陋不说,还有外男在,阿嫤最好早些回家。”
说完他拱拱手,逃也似的出了驿站,扬鞭策马朝国子监赶去。
第10章 卫母择婿
镇北侯府,花团锦簇的正房内,吴氏坐在梳妆镜钱,手摸着尚未凸起的腹部,任由锦书在她发髻上插一支满缀鸡血石的金步摇。
插好后她左右看看,锦衣在后面笑道:“夫人这一尺多高的琉璃镜子,照得人活灵活现,哪像铜镜那样看人模模糊糊。还是尚书大人宠夫人,听说这是从西北缴获的战利品,尚书府几位夫人小姐只得巴掌大一小块,最大最精致的原封不动的搬到了咱们侯府。”
吴家兄妹年龄相差极大,长兄议亲时,幼妹吴氏才出生。说是妹妹,实际拿她当女儿教养。想到素来宠她的长兄如今身居高位,吴氏眉目舒展笑得心满意足,嘴上却说道:
“大哥搅和的战利品,自是原封不动献予圣上。这些小玩意,不过是启哥儿从外藩商人手中寻来,顺带着捎回京。”
锦衣更是奉承:“大少爷自幼与夫人一道长大,情分自是不一般。这次回京,多与世子处处,日后世子入朝为官,也能相互帮衬着。世子得了好处,定会更疼夫人。”
吴氏沉吟,自三年前元宵灯会,青衣书生连破灯谜摘得魁首,漫天花灯中丰神俊朗之姿便勾引了她全部心神。不多时他便打探出书生身份,本想着侯府与将门也算门当户对,偏偏造化弄人,以军功起家的镇北侯府,自侯爷到世子两代皆爱读书。
无奈之下她一边命人传出自己才女名声,另一边暗自对镇北侯府相看的人家下手。最终得偿所愿嫁予良人,却在成亲后第一日给长辈请安时,发现元宵灯会上世子摘得魁首后,将所得走马灯温柔赠予之美貌女子,正是老太君房中一等丫鬟红绫。
忆及三年来夫君对自己的尊重有余、亲近不足,吴氏皱眉:“你说老太君与世子怎就想不开,早早把红绫放出去,一家人和和美美不说,哥哥也会尽力帮世子。”
锦衣应和:“那红绫看似规矩,实则是个藏奸的,连带卫妈妈,母女俩笼得阖府都说他们好,就连老太君都对他们言听计从。好在夫人聪明果断,派出去的人稍施薄计,卫妈妈便乖乖上钩,让您一举拔掉这俩搅风搅雨的。如今府里一派安静,夫人只需好生静养,待生下哥儿,世子定会更看重您,到时老太君也能扭过性子。”
吴氏双手搭起盖在肚子上,长舒一口气。忍了三年,可算将碍眼的拔掉。红绫让她气不顺了三年,差点忍出内伤,临了成为她手中一把刀,用来杀杀老太君权威,也算让她出口气。
唇角微微翘起,就见昨日送红绫去牙行的妈妈急匆匆走进院子,进了房门便跪下来。
“夫人,我听书房伺候的小厮说,世子看书时翻到了红绫旧物,一早去了老太君房里一趟,阴沉着脸打马出城了。”
“什么!”
吴氏一个坐不稳,撞在梳妆台桌角上,肋骨刺痛让她清醒了些:“问清楚世子去哪了?”
“世子并未说,但今早牙婆传来消息,昨日红绫被个军户买走。那军户要回西北,必然要经城西驿站。”
“西北。”
咂摸着这两个字,吴氏眯眼:“你且去吴家,将此事原原本本地告知哥哥。”
待妈妈退下,吴氏挥挥手拒绝锦衣搀扶。走到窗前,她望向东边,神色阴沉。
城东一间不起眼的四合院前,晏衡勒紧缰绳,翻身下马朝后面走去。抱弟弟下来,又扶卫妈妈下车后,看着车帘内最后走出来的阿嫤,他伸到一半的手僵在半空。
男女授受不亲,正想收回来时,嫩葱般的手指已经搭到他掌心。柔软的触感传来,连带着还有女子身上特有的馨香,其中夹杂着淡淡的药香,瓦剌人脸上抹着兽血、骑马举矛冲过来时都从没脚软过的他,一瞬间却是浑身发软。
卫嫤看他脸上呆呆的,小麦色肌肤下隐隐透出红晕,稍一想便明白过来。真是纯情的少年,前世她幼儿园起便跟小正太组队学跳交谊舞,更别说跟驴友团爬山涉水时常互相拉一把,甚至连睡大通铺、挤一个帐篷都是常有的事。
不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收回手想自己跳下去,刚一屈身,受伤的大腿根一阵抽疼。
“嘶。”
“可是扯到伤口了?皮肉伤最是疼痛,平日走路都得小心,更不能太大幅度动,我扶你下来。”
关切之下晏衡顾不得其它,抓住她手臂,弯腰另一只手绕过大腿,公主抱着将她扶下马车。待她站定,他似抓到什么烫手的东西般松手,拱拳面带歉意。
“得罪了。”
卫嫤无所谓道:“没事儿。”
不仅没事儿,她还要谢谢他及时出手。刚才她疼得有些站不稳,差点摔下马车。站稳后她不禁怀念起前世能得港百金牌的健康身体,忽略身上的伤,现在的身体也未免太过娇弱。想到晏衡包袱里的金疮药,还有卫妈妈带来的伤药,主原料一水的草木灰。别说止疼,甚至连消炎疗伤也见效缓慢,让她不禁深深担忧古代医疗水平。穿越到这,有个健康的身体远比前世更关键。
等再过几天伤好点,最起码养到做几个拉伸动作不会痛,她也该把前世健身房练过的东西重新捡起来。
暗自埋头计划的卫嫤没注意到,在马车中闷了一路她脸有些发红,如今低头俏生生站在那,眼神都不敢往晏衡身上瞟,那模样要多娇羞有多娇羞。
晏衡只当唐突了她,不知所措下站得更规矩,俨然有从□□进化为树桩的趋势。
卫妈妈则想得更深,女儿虽失忆,但性子没啥大变化。以前对着琏哥儿她也从来都是落落大方,这会破天荒羞涩起来,看来是长大了。她马上及笄,若不是出了世子收房那档子事,她早就物色好人家托媒婆上门说和。事情虽一波三折,但如今总算回归原点。只是背负上那样的名声,在京中要找好人家恐怕难上些。
京中不行,那就京外找。看着略有些拘束的晏衡,卫妈妈眼前一亮。不过她也没头脑发热,晏衡虽是军籍,但好歹是个官,模样也长得体面。这样的人自是一些人眼中的乘龙快婿,选择多了,难免对阿嫤出身和过往有所介怀。自家女儿千好万好,模样水灵、性子通透、身家丰厚,也不是非得吊死在这一棵树上。虽然看起来两人彼此有意,但也得再考量考量。
既然已纳入考量范围,她面上也不免殷勤几分。
“快些进来,我们家人少,院子虽不大,客房却是尽有的。”
又指使小丫鬟打水上茶晒被褥,一番忙乱后安置好兄弟俩,卫妈妈终于得空进正房。看到梳洗完换好衣裳,正在与发髻作斗争的女儿,她上前拿起犀角梳。
“你啊,尽管忘了一些事,但性子还跟以前一样,稍复杂的发髻都梳不好。”
卫嫤任由她摆弄,铜镜中人脸都看不真切,更别说梳发髻这种技术活。
“真跟以前一样?”
“那可不,连喜欢犀角梳的小性子都一点没变。匣子里统共一把角梳,偏偏你就能在一堆木梳中扒拉出来。”
卫妈妈都这么说,那必定是差不多。惊诧之余,卫嫤稍稍放心,她真怕朝夕相处被人瞧出端倪。
“以前的事我却是两眼一抹黑,真没什么不一样?”
“要说不一样,那就是懂事了许多。以前总盼着你懂事,如今我却恨不得你永远没经这一遭。世子夫人下手也忒狠了些,要不是我与行刑的护院相熟,又找来冬天棉衣给你换上,这会你指不定遭多大罪,落下残疾都是轻的。还疼不疼?”
卫嫤想起驿站里换下来那条中裤,厚实的棉花里还缝了一层皮子,就这样皮子还被扎透了。若少了这些防护,她岂不得被打成一团肉馅。
暗自唏嘘,她却是摇摇头:“多亏有娘护着,昨晚阿衡就给了药,养一天下来,只要动作幅度不大,就不是很疼。”
“阿衡这孩子真不错。”
卫嫤点头,何止是不错,比起前世亲戚找来勾引她那几个小明星,晏衡简直算得上冰清玉洁,有君子遗风。
见此卫妈妈试探道:“那将阿嫤许给他可好?”
嫁给他?卫嫤不否认她欣赏阿衡,欣赏中略微带点喜欢,可前世今生她从未正经谈过恋爱,更没想过嫁人的事。
“娘,我还小呢,还想多陪您几年。”
难道是她误会了,女儿不想嫁?卫妈妈心思百转,如阿嫤这般大的姑娘,大多已说亲,好些已经成亲。就拿侯府里庶出的娴姐儿来说,她比阿嫤小两个月,年初已嫁入威远侯府。姑娘家可蹉跎不得,留成老姑娘只能上山做道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