搂着闺女肩膀,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小卖部。
蹬着三轮车走出小卖部,王曼看到父亲肩膀有些颤抖。站在车斗上,搂着他肩膀往前看去,果然他已经是泪流满面。
“爸,你快停下,万一翻了车怎么办。”
出村东头,父女俩停在那棵枯萎的柳树下,王曼拿出洗干净准备还杜奇的帕子,递给他后,伸开稚嫩的双臂,沿着他的咯吱窝底下抱过去,拍拍他的背。
她可怜的父亲,降生在那样一个饥荒遍地五六十的年代,生来便失去生母庇护,在后娘手下艰难地讨日子。就连号称第二次人生的婚姻,也建立在层层欺骗和伤害下。人生三十三年,除了这半年,剩余的一万两千个日日夜夜,他像一头老黄牛一样,没日没夜地伺候爹娘媳妇。
生于贫贱,他的人生从没得到过太多的公正和尊严。
“你还有我,爸,现在你陪着我;以后我去外地上学,你就租个房子来陪读;等你老了,我做你的拐棍扶着你走路,我们永远不分开。”
王继周什么都没说,只捂着闺女的头无声流泪。对生母他没有期待,但对于父亲,他还是有一线希望。没想到,万万没想到。
他要感谢明梅,选择在那个炎炎六月揭穿这一切,让他没有稀里糊涂地过一辈子。
恢复平静,他擦把眼泪说道:“走,咱们去找刀鱼。卖刀鱼的都在下乡,这会应该往县城那边走。”
“那还不快点,再晚点就被抢光了。”
催着父亲上三轮车,王曼坐在后面陷入沉思。她的父亲虽然脾气面,但却韧性十足,再大的困难都不会摧毁他松竹般隐忍坚强的心。
“曼曼,爸给我唱歌听怎么样?”
“你要唱什么?我可不要听八大样板戏。”
没有回答她,王继周自顾自地唱起来,竟然是《野百合也有春天》。他音域并不宽,但胜在声线浑厚音调绵长,唱起来竟然很有味道。到最后,王曼也跟着和起来。
“爸,我看你就是一朵野百合。”
“我有那么女气?”
“我说你不是‘开放在水中娇艳的水仙”,而是‘寂寞的山谷的角落里野百合也有春天’。雪莱的《西风颂》里说过,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么?野百合同志,我夜观天象,发现你的春天快来了。”
“春天在哪?”
王曼不自觉唱起来:“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春天在那虞阿姨的家门里。”
“瞎说什么,咱们只是租你虞阿姨房子,不能再给她带来什么麻烦。”
爸我都说这么直白了你还不明白,你不是野百合,而是一根大木头,QAQ。但虞阿姨还没松口,她也不便多劝什么。
“虞阿姨人那么好,不会嫌咱们。再说我可不麻烦,要麻烦也是你麻烦。对了爸,你看前面挑扁担那人,是不是卖刀鱼的?”
被闺女一顿插科打诨,王继周心情也好起来。虽然爹娘不堪,但他一样过得很好。店里地里还有家里,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他还要看很多书,他得做一个让曼曼骄傲的爸爸。这样算下来,似乎没剩多少空去想那一团乱麻的事。
“就是他,每天都是这人来卖刀鱼。”
蹬两下车子,王继周开始喊道:“老黄,快停下,买卖来啦。”
挑扁担的人并没停下,而是皱眉喊道:“你来得不巧,前面修路那些人要刀鱼。刚放下一扁担,我现在这一满扁担,人家全要了。”
“是钱叔叔他们。”
话音刚落视线中出现个穿着军装的人,不高的个头,带着点南方腔的独特口音,不是钱华是谁?
“瓜娃…小乖乖、继周,你们俩也来跟我抢刀鱼那?”
“钱叔叔,你们怎么能都包圆。没有刀鱼,我们怎么愉快地过年。”
“哟,你这么一说,合着这个年你过不好,全是我的错?”
“当然…”
“当然什么当然,当我不知道前面放电影那一出。继周好样的,早就想劝你,那样的女人不要也罢。等你嫂子来了,给你说个好的。我们川妹子虽然脾气辣,但认定了死心塌地的对你好。”
王曼跳下三轮车:“我话还没说完,当然不全是你的错。不过钱叔叔你可别乱点鸳鸯谱,我爸是我的,没我同意,谁都别想嫁给我他。爸,我说得对不对?”
“咱们爷俩过日子就行。”王继周揉揉闺女脑袋,他深爱这种毛茸茸的手感:“老钱,刀鱼能不能匀我点?这次开店,阿奇帮那么大忙,我们也没啥好东西,想炸点鱼让他带回去。”
“我还当什么事,你们不用买。这鱼就是老杜在要,要是有空,等下来帮我们收拾下。你是不知道,这一大波人全是饿死鬼托生,来多少吃多少。偏偏只会吃不会做,一天到晚累死我。”
“钱叔叔不许你使唤我爸,我去跟你做。”
“小乖乖,这哪叫使唤,要不是熟人我还不叫。不用你说,等下忙饭人手不够,我也会让阿奇叫你一块来帮忙。”
“不怕我加一大把盐进去齁死你?”
“你当我是吓大的?”
“如果我没记错,钱叔叔你是在厦大恶补过一阵文化课。”
“去去去,不跟你贫,赶紧回去该忙什么忙什么,下午来招待所帮我忙。刀鱼我给你留着,哪儿都跑不了。”
心里有了事,父女俩也决定早点回去。回王继全家拿上炸刀鱼,村头电影已经放完,在人群中接上徐爷爷,三人还是坐着来时的平板车一块往回赶。
送下老人家,王曼就到了招待所。出乎她的意料,这里的厨房简直是又乱又差。脏倒是不脏,但东西横七竖八放在地上,漏水的舀子、断把手的勺子无不昭示着它们的悠久历史。
“怎么不换新的?”
钱华若无其事地拿漏勺舀米焖饭:“没钱换什么。”
王曼沉默,普通士兵津贴一直不高。2013年新入伍志愿兵月薪五百,修路筑桥、抗洪抢险他们永远奋斗第一线,但因为“义务志愿”,所以没有任何绩效补贴或岗位补贴。
但钱叔叔是军官,总不会这么拮据吧?
钱华拿勺子打下她脑袋:“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是说招待所没钱。”
“您真能将就,服了!”王曼竖起大拇指:“前面不远就是我家店,到那去做吧。今天小年,做好点庆祝下。”
“行,分两头做也快,你跟阿奇提点鱼去前面做。这边材料足,自己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杜奇提着一桶旺活的鱼过来,活鱼跳起来,在他手上留下水点:“曼曼,咱们先炸鱼。”
第65章 -42
出招待所,直穿大院门,那棵桂花树下就是王曼父女买下的房子。
青砖老房子,两米宽的大门上方雕着层屋檐,黑色木门上方三分之二处左右镶嵌狮子门环。经历岁月洗礼,门环上薄薄地泛出一丝铜锈,门环下门栓上是狮子同套吉祥铜锁,据说这把锁还是尹奶奶嫁人时一块陪嫁来的。
本来房子换主人即要换锁,但到这王曼没舍得。她明确地跟尹奶奶讲了自己对老锁的喜爱,在刷新老人家好感值的同时,用象征性的一块钱买下这把锁。
尹奶奶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人本性不坏,甚至还带点刚正不阿。装修完王曼就把内门的锁全换了,留一个大门锁也没啥。
杜奇还是第一次从大门进来,提着鱼桶,第一眼他就看到了那锁。
“这锁真好看。”
有眼光!王曼笑道:“恩,房东,就你那天见的尹鹏她奶奶留下来的。”
“招待所厨房里有根配套的铁棍,也是錾花鎏金的,正好跟这锁配套。你要喜欢,等我问下管财务的叔叔,给你拿过来。”
王曼被他饶德脑袋晕:“阿奇你说那什么錾花鎏金,怎么听着就很古董,这锁不会很值钱吧?”
杜奇眯眼朗笑,露出一口小白牙:“也算不上值钱。如果硬要说,街上修锅底的都会錾花。不过招待所东西不是我的,不管值不值钱,想送人总得知会一声。”
王曼打开锁:“不贵就好,不然我欠尹奶奶人情可大了。”
“不会,横锁现在不算稀缺。”杜奇低头提水桶,半晌楞道:“这鱼怎么全死了?是不是不新鲜。”
王曼一开始也愣神,蹲下捏起一条检查。鱼鳃还是鲜红色,没有死鱼的浑浊,明显鱼是刚死的。
“没事,黄河刀鱼离水就死。卖鱼的黄伯家世代住在河边,捕刀鱼年份多了,引出一塘黄河水才勉强将这鱼养住,我们肯定不行,这下死了也省得活刮鱼鳞。”
踏着青砖路两人进院,尹奶奶是个很懂生活的老人,院外种上桂花树,院里则栽着几棵梅花。夏秋墙外桂花开,墙内全是香气,到冬天梅花凛香扑鼻。封闭的四合院天井,躺在古旧的摇椅上,优哉游哉浑然让人忘却今夕何夕。
“等秋天可以蒸桂花糕吃。”
王曼跟杜奇简单介绍着自家院子,齐刘海下眼睛中流出的雀跃之光,让杜奇看着越发舒服。
“我爷爷会酿桂花酒,等我回去问他,明年回来给你酿两瓶米酒。”
哇,这么高难度的活他都敢去挑战,王曼眼睛更亮了:“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不过现在我们得赶紧进厨房,不然钱叔叔等急了拿着铁勺来敲咱们脑袋。”
“不会,钱叔叔不是那样的人。有我在,他肯定不敢敲你。”
“小乖乖,一离开眼皮底下就说躲一块我坏话,阿奇你最胳膊肘往外拐,变着法的说我底气不足?”
钱华没拿铁勺,而是叉着一把大剪刀。
王曼眨眨眼:“钱叔叔,我们没有私下说你坏话。”
杜奇点头补充:“我们都是明着说。临出来时我忘记拿洗鱼的剪刀了,那边也就钱叔叔心细会发现,胡同里响起脚步声一定是你。”
“俩鬼精,拿去,鱼鳞收拾干净点。”
杜奇接过来,指着门栓上的锁:“我记得招待所里有根同花的门栓,当烧火棍子短,垫东西又嫌长,钱叔叔就给曼曼配套呗?”
“是挺配套,阿奇你鱼炸好了,我就送你做人情。”
“放心,包我身上,炸出来绝对比你弄得好吃。”
钱华拍拍他肩膀,扭头对王曼说道:“曼曼在一边看着他干就行,你还小,摆弄油锅很危险,做饭的事就交给男人。”
王曼半晌反应不过来,什么叫“男人”,她怎么总觉得钱叔叔话中有话?
想不通她干脆问道杜奇:“他那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杜奇想到昨天钱叔叔暧昧的打趣,他甚至建议父亲培养王曼当童养媳。当时他是有些不好意思,但也就那么一小会。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又没那份心思,只是单纯地觉得王曼模样可爱性子招人疼,就是不由自主地想去宠她,难道这也有错么?
“没事,他是四川人,那边男人普遍会帮忙下厨做饭,他可能觉得男人下厨理所应当。”
王曼中指点着嘴唇,不住点点头:“这可真是个好习惯。”
“我也有这好习惯。”杜奇据理力争,看我、看我、看我,我也是优质型男好嘛。
王曼看向他:“恩,所以你也是好男人,不对,是好男孩。”
真被她当面这么一夸,杜奇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对手指他眼神飘忽不定,最终定在鱼桶上:“在厨房洗鱼,肯定会弄得全是味道,你给我在外面找块地方吧?”
“就那。”
王曼指着梅花树下,那里有块水泥台,上面装着自来水管,右边直连阴沟。
“我去给你拿个喷,你自己搬马扎坐下就成。”
杜奇打开临来时揣在裤兜里的黑塑料袋,抓起一条鱼,开膛破肚将内脏挤在黑塑料袋里,然后剜腮刮鳞,放水里涮干净血,露出莹白如冰雪的鱼肉。
“剩下的我来。”
王曼放下两只水盆,一只装水洗鱼用。拿出另一只里的水果刀和盐盒,她接过鱼,在正反两面各割三道开口,而后内外均匀地涂上盐巴。
杜奇边收拾着鱼,边看向她娴熟地动作。曼曼比他小三岁,家务已经干这么熟,她在家一定跟他一样常干活。不过不同于他的自愿,她一定有些被逼无奈。有个那样的妈,她还能这么乐观,真是让人欣赏又心疼。
挖出刀鱼内脏,他洗干净一个鱼鳔。纯白色的鱼鳔分成两截,乍一看有点像刚吹起来的气球:“你要不要踩泡泡玩?这里有很多。”
王曼翻个白眼:“你当我三岁么?”
“我有没有说过,你一生气,鼓起腮帮子瞪大眼,很像…”
“像什么?不许说不好的。”
“像金鱼啊。”
王曼怒!想她虽然不是貌美如花,也不是肤如凝脂,但怎么也五官端正跟金鱼丝、毫、不、沾、边!
一跃而起,她直接来个泰山压顶,抱着杜奇脖子趴在她背上呈考拉状:“找打!”
瞅瞅手上沾上的鱼鳞,她沾在左右中指上,然后向他两侧耳垂摁去。波光粼粼的鱼鳞贴在上面,反射着冬日暖阳,像极了一对铂金耳钉。
“很好看,就这么带着好了。”
“好看你也来一对。”
杜奇只觉后背被这坏丫头挠得温温痒痒,周围遍是鱼腥味,她身上那股天然清香更为明显。耳边传来一阵麻痒,热度沿着脖颈血管一直传到耳垂,那里跟火烧似得。
捏起两篇鱼鳞,他手臂朝后伸去,准确捏住她的耳垂。
“哈,不行好痒,杜奇你放开,真的好痒。”
考拉王曼下树,对着水面照照自己的耳朵,果然齐耳*头露出的耳垂上,左右镶嵌着大片鱼鳞。与她不同,杜奇挑的这一对刚好是水滴形,贴那还真挺好看。
我照、我照、我再照,好吧既然阿奇这么有眼光,我就先带着。
只是刚从他背上下来时,那清脆的响声是什么?王曼苦着脸,果然看到她脚底下踩着一团白色怪异物体,那东西还在往外流水。
“杜奇!”
杜奇停下剪刀自上往下看去,第一眼他注意到王曼缎子般黑发下那银光闪闪地耳饰。
“这不挺好看,乖,等往后我赚了钱,给你换副铂金的。”
王曼正沉浸在她踩死鱼内脏的恐怖中,压根没注意杜奇这话:“谁说那个,你看我脚底下。不行,我踩你也得踩,不能只我一个人弄脏鞋子。”
原来是这个?杜奇抓出一个鱼鳔洗干净,放脚底下“啪嗒”一声踩碎。
“看,这不挺好玩?还压缩垃圾面积。要不咱俩一人一个?”
好像…还真是挺好玩,王曼有些心动。反正鞋子已经脏了,不趁机多踩踩怎么够本。
啪嗒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踩多了的后果就是,收拾完一桶鱼时,两人鞋上都带着鱼腥味,干脆脱掉鞋子,只穿棉袜子进厨房。
好在厨房内地暖足,只穿棉袜子也觉不出冷,反而带出一股居家的闲适。杜奇摘下围裙系上,王曼也拿另外小号的一件。
围裙都是王曼在空间中买的,一模一样的款式,大小号正好凑亲子厨房装。往常她跟父亲一起穿,只觉得哪哪都温馨。但现在父亲换成杜奇,围裙还是那个围裙,但她整个觉得画风不对。
“好奇怪。”
“怎么奇怪。”
“你穿我爸围裙,真的好奇怪,明明不大啊。”
“合身就行,你别太靠近,我要热油炸鱼了。”
王曼想半天,还是没想出哪儿不对。情侣装?别闹了好么,杜奇可是她朋友,她从来都不吃窝边草。
想不出来她也不钻牛角尖,而是拉出面粉袋子:“你先炸一点,不要全炸,剩下的我给你做个我们邹县才能吃到的菜?”
“什么菜?”
王曼将中指立在嘴上,打个嘘声:“独家秘制,先保密!”
作者有话要说:这俩2货,明明就是情侣装,只穿棉袜子忙碌在自家厨房,这是什么人才有的行为。
不要着急,不要走开,下午上肥章~
第66章 -43
看她神神秘秘的,杜奇也不多问,而是拉开抽油烟机,调好油温开始煎鱼。
上次炸藕盒时他就用过王曼加厨房,一回生二回熟,站在灶台前,他动作井井有条,乍一看上去竟像这个家男主人。
“你比我爸用得还熟,他习惯烧灶窟还有煤气罐,用不惯电打火灶台。”
杜奇挽起袖子,拿着顶两双普通筷子长的捞面筷,将均匀挂好薄面芡的刀鱼投入油锅。鲜白的鱼肉在滚油中逐渐染上焦黄,散发着致命诱人的香味。
“我做家务时还小,爸妈为了安全,把家中灶台换了。为这事,他们还被我奶奶说了好一通。”
难道你也有个与众不同的奶奶?同是天涯沦落人!
王曼产生了阶级认同感,下意识地劝道:“老人家就是节俭。”
“的确是这样,不过她主要嫌爸妈让我做那些家务。她说如果不是这样,家里也不用花改灶台的钱。”
这是赤果果的炫耀!
“我奶奶一点都不喜欢我,杜奇你这样说我会嫉妒的。”
“没事,有空你去北京,我带你去见我爷爷奶奶。他们一直想要个小孙女,一定会拿你当亲孙女疼。”
王曼捞出几条洗干净的刀鱼,在鱼腹中放入葱姜蒜,又在鱼身上放几颗葱,上高压锅开始清蒸。
“还是算了吧,我奶奶说,我这模样一脸丧家的穷气,任谁都不会喜欢。杜奇,你说我真长很丑么?”
丑?杜奇仔细打量着王曼,她比洋娃娃还可爱,到底哪儿会让人挑出来丑。
见他长久没说话,王曼心往下沉,果然她小时候是丑小鸭,长大后是周黑鸭,女神俩字从不与她沾边,女-*-丝才是她永恒的定位。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即便真觉得我不好看,出于朋友爱你也得赞美我几句好不好?”
“你很可爱。”
王曼白他一眼,默默地和面:“太假了。”
继打台球手总是不受控制地往后缩之后,杜奇隐约又发现王曼一个隐痛——她似乎很不自信。明明她模样不难看,全身上下小小的透着一股子可爱。只要她找下镜子,就能确定自己不丑。
可似乎从认识她倒现在,他从没见过她穿裙子,每天她都打扮地像个假小子似得。而且每次有人夸她,她似乎都会有些别扭。就像现在自己假装不在乎,但实际会自己躲在一边,眼角不自觉地耷拉下来。
这是怎么回事?
他没经历过,也不太明白。但他却想像缩手臂那次一样,让她不再这样。
“那曼曼你说我好不好看?帅不帅?”
王曼中指沾个面点,倔强地瞪大眼,伸手狠狠摁在他鼻子上。古铜色皮肤上突兀地多个白点,像极了马戏团的小丑。
“你想让我说实话,还是说假话?”
捞出一条鱼,杜奇推在她边上:“先尝尝,吃点东西再慢慢说。”
新出锅炸鱼焦黄的色泽,连带扑鼻香味刺激着王曼的味蕾,食欲战胜心房,自筷笼取一双筷子,她顺着刚刀划开的口戳进去,挑起一筷子。酥黄娇嫩的皮下面是鲜美的鱼肉,没有加其它多余味道,咸味和着淡水鱼特有的鲜嫩,好吃得她都要飞起来了。
“来让我瞅瞅,你眼睛大鼻梁高,嘴唇不厚不薄。虽然皮肤有点黑,但男生太白了显得女气。好吧我说实话,你很好看,帅哥一枚!”
杜奇心一下雀跃起来:“那假话呢?”
“都听了真话,你还要假话做什么?”
杜奇再次伸出捞面快,默默地新投喂一条鱼,被贿赂的王曼有些把持不住,鼓囊着腮含混不清地说道:“问那么多干嘛,我觉得你不好看你就不好看,就是嫦娥下凡也不好看,骗你还需要理由?”
“还说你自己不像金鱼。”
“我当然不像,再说就是做鱼,我也要做条红龙鱼。最起码得当个名贵品种,每天吃饱了晒晒太阳逗逗水草,安乐一生寿终正寝。不对,我怎么被你带沟里了。”
杜奇又将一条鱼下了锅,放下筷子,他笑得格外灿烂。
“吃饱喝足气顺了,现在也好好听我说几句?”
“恩,吃人嘴短,你说吧,我听着。”
“你看,刚你承认我好看,但会说出两种截然不同的话。不管是不是出自本心,你都说出来了。同样别人觉得你可爱,但可能会恶意地诋毁你,所以有些人的话听听就好,不用太在意。”
这话很直白,但王曼却消化很久。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心灵宛如白纸,她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周围的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不会有丝毫怀疑。
所以她会因为苏明梅的恶言恶语而缺乏安全感,一碰别人东西手会不受控制地往回缩;她也因为奶奶整日在耳边念叨她人丑命衰,骨子里觉得她就是个丑的,别人说她漂亮肯定是在笑话她。
儿时的记忆深植心底,即便后来她考上大学,受过高等教育,渐渐懂得很多道理,开始学会用一个光鲜亮丽的外壳伪装出自信。可那些过往已经在内心深处扎根,让她唯恐被人讨厌,压迫她成为一个包子。
“恩,你说得对。”
杜奇皱眉,他怎么感觉曼曼心情越来越低落。双手扶着她肩膀,他将她拉到抽油烟机面前,光滑金属面映出两人的脸:“刚才你说我鼻子眼睛嘴都好看,比比咱俩的,你哪儿比我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