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心正焦着,穆然的出现正如天降甘霖。无论如何,且得尝试一番:“二丫,你不是为穆大人准备礼物,恭贺其高升。”
宜悠本有些不好意思,可李氏梯子递过来,她也抹开面子,将盒子递过去。
“今早回来时路过吴琼阁,正巧见到此物,便想着穆宇有你却无。如今正好,你兄弟二人一人一个。”
穆然接过来,看着上面刻的简笔耕牛,眼中闪过一抹异样。
他从未提及自身年岁,宜悠竟是知晓?
“银比不得金,此物着实太过贵重。”
宜悠抿唇:“穆大哥掂量下,这转运珠就一层皮,中空,分量轻着那,值不了几个钱。如今你升官,日后官员拜访,往来之物定不寻常,怕是这珠子还入不了你眼。”
穆然被她灿烂的笑意晃花了眼,忙揪出来往头上套,却发觉套不进去。
“不是这般。”
宜悠自他手中拈起,将红绳的扣解开:“如此,套在脖子上再扣好。你这根绳子长,珠子不会外露。”
穆然扣上,搓搓手,刻意避开方才她取珠子时碰到的那处。
“如今我已归来,虽无其它本事,力气却是足够。沈家若有事,唤我一声便可。”
热情又勤快,见他升官后也丝毫无傲气,她更是满意。兄弟俩着实可怜,亲事不成,也当结一份善缘。
如此她笑吟吟的开口:“你们兄弟二人也是,你那处搬进来后未曾好好收拾。如今这些时日过去,家中怕是杂乱。二丫正好闲着,跟过去给人收拾下,也让穆宇睡个安稳觉。”
宜悠大惊,她娘这是要干嘛?她又不是丫鬟,哪有云英未嫁的女儿,去给别的男子铺床扫房。
穆然忙拒绝,言明自己可以。
李氏却不住的摇头:“你一七尺男儿,如今又有官身,哪能再做这些妇人活计。在县城里只我两家最熟,都是邻居,本该互相照看。”
“二丫,快去!”
李氏一脸无法商量的模样,宜悠无奈,只能顺从的向房内走去。
“你这是去干嘛?”
“娘,我将穆宇写的大字,还有收拾好的衣裳那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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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白昼并不长,此时已是黄昏,家家户户炊烟升起。宜悠牵着穆宇,与穆然并排走在青石路上,两人静默无言。
“你…”
“我…”
宜悠抬头看向夕阳下的穆然,他本就比她高一头,身材又是健硕,站在他身旁,总觉得自己要小一圈。
穆然抚摸下刀柄:“你先说吧。”
宜悠尴尬的移开眼,亮出穆宇所写大字:“穆大哥且看,宇哥这字横平竖直,当真是好看。”
穆然接过去,一页页的看着:“这些都是你教的?”
“恩,我只识得这几个字,所能教的不多。穆宇这般,应该由更好的先生来教。今年他是赶不上,过完年八岁也够年纪。我便打算与你商议,送他与长生入学。”
穆宇虽未说话,大眼睛中却露出十足的渴望。
“你且再说说?”
“咱们临坊,便有一秀才于家中开办蒙学,束脩并不算高,我打算将二人一并送去,也算有个伴。”
穆然摸摸弟弟头:“恩,此事稍有不妥。”
“啊?”
宜悠万万没想到,他竟会不同意。读书是个亏本的事,成千上万的读书人,每三年中举做官的便那几个。多数人目标,便是考中秀才,领朝廷那份津贴。
穆然见她那双杏眼睁大,圆溜溜的如猫儿般可爱,更是心里痒痒。
“县衙开有官学,我虽不才,但使把劲,还能将他二人送进去。”
“啊…哦。”
不住的点头,宜悠却是想起自己的疏漏。官学自是比民学要好,且入官学不论所学如何,都算做童生,朝廷自有补贴发下。以前不多,但足够买笔墨纸砚。
此等好事,却非一般人家可得。她一小小和离过商户,自是从未想过去打官学主意。她却忘记,如今穆然是县尉,在整个县也算数一数二的大人物。有他在,进官学自是不难。
“你可放心?”
宜悠颇有些不好意思:“穆宇自是可以,只是长生这出身,若是入学怕是得多方打点。我…我去求下县丞和夫人。”
两人这一说话,已到巷口穆然家。边开门,他边皱眉,宜悠怎生如此见外,莫不是还惧怕他相貌。
“举手之劳,不用如此客气。穆宇孤身一人,我也放心不下。”
宜悠照看穆宇,全因前世愧疚,如今她却不想再欠太多。
见他坚决,她也不好再反对。一进门,便见院内井井有条。待正门打开,里面也丝毫不见杂乱。
“娘派我来,可真是多余。”
“你好生坐着,歇息一会便是。”
说罢他端起木盆,抽出抹布,走向井边开始打水。
倒水后,他便开始搓揉抹布,娴熟的动作竟似做过千万次。穆宇收拾好衣裳,宜悠随口问道:“家中事都是穆大哥在做?”
穆宇点头,语气间颇为愧疚:“大哥以前在家,洗衣做饭跳水劈柴。甚至我的衣服,都是他缝的,我什么忙都帮不上。”
她先前还以为,长生那麻布袋般的衣裳,是因穆家族人不尽心。未曾想,那却是出自穆然之手。怪不得第一次送衣服时,他虽感激却颇为尴尬。
这般壮硕的男儿,女红做到那等模样,已经算是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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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大哥,我来吧,你刚回来先歇会。”
宜悠鬼使神差的走到井边,自他手中夺过抹布,从桌子起开始擦拭。
再三推辞不成,穆然只得进厨房。不多时,整齐且急切的切菜声传来。不过一会,切菜声以变成油锅散发的刺啦声。
待她洗净抹布,院中飘起饭香,虽不如李氏好,但也绝不是一般男子做饭时那种烧焦味。
“穆宇,洗洗手来用饭。”
穆然还是那身蓝色衙役装,只是腰间围上一层围裙。
走进来接过水盆,他将皂角递于宜悠:“这个…洗得干净。”
宜悠将手伸出去,见他在旁边呆着不动,她颇有些尴尬。三两下洗干净,他递过一个瓷盒,正是芳华斋出的油粉。与猪油的怪味不同,此物擦于手上,既滋润又香香的。前世她很想要,可是买不起。这辈子能买得起,她又舍不得那昂贵的价钱。
扣除米粒大涂涂手背,她将瓷盖合上,就见穆然将手伸入方才那盆水中,呼哧呼哧几下洗干净。
“你倒是换一盆水,我去给你打。”
“不用,水还干净。我已做好饭,不如你留下来吃?”
宜悠却看着他脸上滴下的水珠,方才她的手便泡在那盆水中。如今水珠沿着他额头滚下,经挺翘的鼻子,由方下颌滴入胸膛,竟似有她的手在抚摸般。
霎时她觉得脸上有些发烫,忙避开眼神:“天色太晚,马上就宵禁,我先走了。”
丢下这句话,她转身朝外跑去。
穆然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院门闭合的声音。想到半个月未见得弟弟,他只得走进厨房。
“哥,你不是说让二丫姐带一盘回去?”
略微发黑的桌子上摆着两盘红烧肉,上面热油还散发着刺啦刺啦的响声,单看起来便让人垂涎欲滴。
“她走了,我们先吃饭。”
“哦。”穆宇拿起筷子,突然有些想长生。
“二丫姐真是可怜,刚才在沈家,我偷偷听到,似乎有个大官想要让她做小妾。”
“什么?”
穆然筷子掉到桌上。
作者有话要说:穆然搁现代,那就是一脾气好、身材好、能力强的兵哥啊!
第六十七章
两支木筷分成叉落在桌上,勾住碗边,在米汤中溅起一小朵水花,打在穆然手上。
“你刚才说什么?”
穆宇手肘撑着桌子,托腮有些不确定:“我在门外,听得却不是很清楚,似乎是知州大人看上了二丫姐。”
穆然想着早上入城时,二丫疲惫的神色。待到入府,知州大人亦是如此。
两人昨晚都未曾歇息好,这其中是否发生了什么?
想到有那种可能,他手握成拳,敲在桌上。本就放在边缘的碗震下去,咔嚓一声落在地上。碎瓷片和米汤交杂,荫得官靴鞋面颜色更深。
“哥,很烫啊。”
穆宇跳下凳子,蹲下小手脱着他的靴子。小小的脑袋里有些疑惑,为什么每次说到二丫姐,他的哥哥反应都会如此…跳脱和怪异。
“我自己来。”
脱掉靴子换一双布鞋,细密的阵脚与以往穿的开口鞋不同,这还是月前宜悠一家送来的。
他们母女对自己兄弟可真是照顾到家,宜悠甚至连穆宇入蒙学的事都早早打算。此番热情和用心,至亲也不过如此。自己如今这般年纪,毁了容且跛脚,怎能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去肖想于她。
“吃吧,多吃点,剩多了该坏掉。”
递给穆宇一块馒头,他重新坐下来。只是原本最爱吃的红烧肉,如今却是味同嚼蜡。
知州大人可不是易与之辈,宜悠进去的确能过富贵日子,但不会舒心。可人家未曾在他面前提及此事,这话由他来说,真的合适么?
心不在焉的吃完,突然他瞅到一旁的布包。
太后七十千秋,今上大赦天下,沈福爱未被处斩,而是被恩旨发往西北屯边。他身为县尉,自然负责收着朝廷发放的赦免文书。
方才因蒙学之事未来得及说,如今却正是个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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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边,宜悠踏出大门后便有些后悔。穆然不过是洗把脸,她怎么净往歪处想。
中午初回来见到长生捏的泥人,双腿间的宝刀被她想成成年男子那物件。如今见水珠滴入男子胸膛,她便不自觉去想一些香|艳之事。
她这究竟是怎么了?
边走边疑惑,坊市口的锣声响起,还有一盏茶时间便起宵禁。加快步子,她首先排除掉自己的原因。她素不是耽于鱼水之欢之人,这辈子她已不再去想好逸恶劳,自不可能去想那些。那剩下的,只有她见过陈德仁,前世关于男子的记忆复苏。
定是这样,握紧拳头,进门时她便有些恨恨的。
“二丫这是怎了,难不成然哥儿家太脏,把你给呛着累着了?”
李氏围着闺女转一圈,发现她头发丝毫不见脏乱,瞬间否了自己的猜测。
“还是做多了些活计,心烦意乱。穆然刚回来,咱们去帮下也是应该,你也莫要着恼。”
“娘,不是那般。”
说完她便入了厨房,见饭已摆好,她便摆起了碗筷。
李氏跟进来,颇有些摸不着头脑。闺女走这一会,她翻来覆去想了无数遍,越想越觉得这两人在一起合适。
穆然人品中正,虽家中爹娘早逝,说起来名声不好。可名声只是一时的,关起们来过日子,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她这辈子,吃亏就吃在爹娘婆母身上。穆家没有公婆管束,小夫妻新婚燕尔,以自家闺女那好颜色,哪个男人不捧在心尖尖上疼。
这样想着她更是关心,进门拉住闺女手问道:“那你怎这般气恼?”
宜悠胡乱搪塞着:“想着知州府的事,心里烦。”
不是对着然哥脸黑就好,李氏着实松一口气:“方才娘也想过,其实这事也好办。万一那边找来,咱们便说你已定亲。”
“娘!人家难不成会信你这鬼话!”
“如今已是初十,这个月十五你便及笄,也该到定亲的时候。”
宜悠虽心有旖旎,但有沈福祥和陈德仁的前车之鉴,她对嫁汉子过日子这事还是有种本能的恐惧。
“咱们那时不是已经说好,女儿顶起沈家这门户,找不到可心的便一辈子守着你们。”
碧桃和刘妈妈忙着在大厨房和面,长生跑进来:“恩,我要一辈子跟姐姐在一起。”
李氏第一次觉得儿子这般讨厌:“长生莫要开口,你见哪家留老姑娘的。”
宜悠撇嘴:“才刚这会,娘竟是已经开始嫌弃女儿碍手碍脚。”
“长生喜欢姐姐。”
宜悠勾起弟弟小手,比起前世一味掐尖要强贪图富贵,最终弄个家散身死。如今这般好生过日子,才几个月,弟弟已经完全与她一心。
凡事都有个小应声虫无条件帮腔,这日子还真像三伏天喝冰水,由内而外的舒爽。
“你们!”望着同仇敌忾的两姐弟,还没转到正题的李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这个老婆子还能管什么?刘妈、碧桃,都别忙活了,趁热一起来吃饭。”
见李氏有些恼了,宜悠忙给她盛一碗饭:“娘还这般好看,哪会是老婆子,长生你说是吧?”
长生也灵性:“姐姐好看,娘更好看。”
“俩马屁精。”
李氏稍稍舒展开额间皱纹,她闺女这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也罢,这事也不是没有转圜的余地,等到临头再与她说说,不怕她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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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连着二十多个时辰未曾合眼,宜悠倒头便睡。
穆家的煤油灯却是一直燃着,穆然平躺在炕上,胸膛上贴着小小的穆宇。
未等周岁穆宇便失怙,每次他哭闹,他便这般将他放在胸膛上抛高。等他渐渐长大抛高不动,便只拎上来放着。
“哥。”
“恩,还不睡?”
“你一直唉声叹气,我怎么睡得着。”
“哎…”穆然顿住,没知觉的,他还真是这般忧愁:“你在这好好睡,哥去外面处理点公文。”
“我也睡不着,屋里黑,我跟你一块去。”
这下穆然也不再处理公文,兄弟俩光膀子坐在炕上,穆然开窗。秋风打进来,外面月儿已呈半圆。
“其实…哥…我很喜欢二丫姐。”穆宇耷拉着脑袋,声音中有些失落。
“恩。”
“二丫姐人漂亮、手巧、做饭好吃,对谁都柔柔的。虽然有时候她会比较凶,但那也是别人先把她给惹急了。”
随着弟弟的话,穆然面前勾勒出春日在水塘中捞起的二丫。那时她便已是好生娇俏,待搬入县城她稍作打扮,整个人便如五月的花蕾般,一天天的盛放开。
她会挽起袖子,为穆宇做各种可爱的花卷;也会拈起针线,一针针给兄弟俩缝衣裳;更会强硬的嘟嘴掐腰,命沈老夫人把自己带来的沾粪破鞋叼出去。
虽然后面这一举动惹人诟病,但父母早亡被叔伯“照管田产”的他却深有体悟。同族间便是如此现实,不出狠招,那些人便会得寸进尺,为自身一点利益搅和别家永无宁日。
叼鞋,除却发泄心中怨恨,更是一种无形的震慑!
穆宇总结道:“二丫姐真的很好,是不是?”
“恩。”
“但是以后她嫁给别人家,就不能给我做好吃的还有衣裳,也不能常常见面。知州府那么远,好久去一次云州城,咱们也进不去。即便不是知州府,也会有其它人家。”
“…”
穆然握紧拳头,捶向炕沿,胳膊上青筋暴露。
穆宇似乎明白了什么似得:“所以哥,你娶了二丫姐,不就可以了?”
穆然将他抱在膝盖上,兄弟俩面对面坐着:“这不行。”
“为什么?”
“她…”穆然想起每次见面,她不是逃避便是颤抖,分明是怕极了他。如今他有官身,上面又有知州大人压着,若他着媒人说和,此事八成能行。
可他却不能趁人之危,宜悠对穆宇那般好,他不想见到她心怀怨恨。
“为什么,哥哥这么好,二丫姐也那么好,你们在一起肯定会很好。”
“现在你还小,不懂这些,睡吧。”
穆宇皱眉嘟起嘴,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说,为什么每次哥都会这般。想到云岭村那些孩子说他是“丧门星”,他虽小,却也明白哥哥日后要与嫂嫂一起生活。而在嫂嫂手下讨饭吃,定不比现在这般自在。
但如果嫂嫂是二丫姐,他一定、一定会比现在更幸福。
打个呵欠,穆宇保住哥哥手臂,咕哝着说道:“哥,二丫姐做我嫂嫂,会很好。”
穆然轻轻拍下弟弟,他何尝不知道好。这次入京,他也曾在将军府中欣赏歌舞。那名据说艳冠越京的舞姬,容貌与宜悠一般无二。但她身上浓郁的风尘气息,却是拍马都不及后者。
宜悠宜悠,美好且悠然,初见时她有些掐尖好强。自打离开云林村,她整个人便纯净的如村头那座云泉山。
正是因为太美好,所以他才只敢远观而不敢亵玩。
绷紧唇,他强迫自己入睡。如今他手上也有点权,定能护得宜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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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悠起了个大早,一夜无梦,她彻底恢复过来。
陈府的事已经被她抛到脑后,蹲在灶窟边,她吩咐碧桃与刘妈妈,这几日留心打听那绣坊之事。
碧桃有些头疼,刘妈妈却神采奕奕:“小姐放心,老奴必定将她炕头上煤油灯摆在左右都给你问出来。”
宜悠恍惚间想起,当初选人的吴妈妈,似乎说过这刘妈妈是个包打听,只是胆子有点小,所以不堪大用。来这大半个月,她也能看出来。
碧桃机灵胆大但话不多,刘妈妈有些蠢笨胆子也小,但她对四邻之事尤其上心。东家长西家短,她比搬到这快半年的自己还要清楚。
“若是打听清得好,往后我便让娘带着你去赶集。”
集上人多说话的也多,刘妈妈素来喜欢,立刻拍胸脯道包她身上。
李氏洗把脸,刚出来便听到她心心念念着开铺子,担忧了一夜的她有些上火。
都到什么时候,这死闺女还想着去赚那点银钱。
刚想发作,敲门声响起。宜悠讪讪的去开门,拉开门闩,她与穆然四目相对。一晃神,忙垂眸去看跟来的宇哥。
“穆大哥怎么来了?长生快起来,穆宇来了。”
见闺女还算热情,李氏气消了些。刚准备上前迎人,见穆然身上那绸缎衣裳,她目光却如被灼烧到般。
人靠衣裳马靠鞍,昨日穆然一身破旧的衙役服,看起来与往常并无异样。但如今他换上簇新的官府,高大的身材不再笨重,而是尽显威严。原本被忽略的官商差距浮上心头,穆然这般,他脸上那浅的几乎看不出的伤疤以及微跛的脚已经不算什么。
如此年轻的县尉大人,娶个官家小姐也不为过。且不说别家,县丞家小姐刚被退亲,县丞夫人难免不会早做打算。有人家比着,二丫这幅好相貌又算什么。
“二丫,要叫穆大人,别这般没大没小。”
宜悠自是看到他身上官府,莫说是一小小县尉,前世知州官府她都披着睡过觉,如今自是毫无畏惧之心。
“大家都这么熟,娘你这般作何。”
尽管如此,她还是退后一步。
穆然心中存留的那点小火苗瞬间瞬间矮下去一截,踏过门槛,他又离远一步站定:“伯母切莫如此客气,唤我然哥便是。承蒙二位关照穆宇,一点东西不成敬意。”
说罢他自怀中摸出两瓷盒子,宜悠打眼一扫,竟是昨日她涂过的油粉。
芳华斋所出,价比白银。虽也不是高的离谱,但一般人家却还是不舍得用。
李氏这会也适应了官服:“这可如何使得。”
“此物我留于家中也无用,搁久了亦会坏掉,还请伯母勿要推辞。”
李氏接过来,掏出帕子小心的包好。宜悠见是死物,也无太多负担,慢慢在穆宇身上补回来便是,顺带还能加深两家情谊。
这样想着她便拉住穆宇小手:“那书囊我已缝制好,如今只是绣片。你先同长生背上试试,大小不合适也好改。”
长生早就跃跃欲试,拉过穆宇手冲进去,待出来时,两人背后已分别多出一块。
“娘,你瞧瞧好看么?”
“哥,二丫姐给我做得,你看多好看。”
穆然望着雀跃的弟弟,再次遗憾:若是当年他再稍稍向后躲一寸,也不会被流矢击中留下疤痕和残疾。那样即便他年纪大宜悠四五岁,也能硬着头皮上门求亲。
“是很好,宜悠,多谢你。”
“举手之劳而已,他们俩高兴就好。”
穆宇背着书包,眼珠子却在两人中间转。二丫姐的眼神,跟云岭村的伯母不一样。虽然说不出具体哪里不一样,但他总感觉舒服许多。掂量着书囊,他决定回家再加把劲。
两小得到新书囊,正是兴奋的时候,手拉着手一边叽叽咕咕去了。
这边穆然稍作迟疑,勉强自己从那如花笑靥上移开目光:“今日前来还有一事。”
“然哥坐下来说。”
穆然坐定,三两句说明沈福爱之事。
如今已脱离那怪圈,宜悠心境早已恢复当日的平和。沈福爱与她之仇,也已随着一直判决烟消云散。想着那年幼的英姐,她却多出一丝怜悯。
“如此这般也好,英姐定会开心。”
李氏受荼毒更深,赞同女儿之时她却关心道:“那其余人,也是同去西北垦田?”
“均是如此,除却沈福海。他半路逃跑,已被州府衙役下令射杀。”
这下不仅李氏,便是宜悠也惊愕不已。当然惊愕过后,余下的也无甚悲伤。这位血缘上的二伯,对于一家三人只有利用和压榨。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除却血缘多数却要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