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墨慈一番说得异常诚恳,说完她身体前倾深深鞠了一躬,举止间亦是做足了道歉的姿态。
名满青城的才女不顾自身颜面,为丫鬟做过的错事亲自请罪,做到这样已是诚意十足。加之前面几天扑朔迷离的传言,这会本来应该有不少人相信她清白。
沈墨慈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安排的。她已算计好,这会贴身大丫鬟已道歉完,将所有罪则揽到自己头上,接上她的道歉刚好显得诚意十足,若是再为丫鬟求情,更是显得她仁慈。
可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大丫鬟却在最重要的时刻出了差错。拜师礼如此隆重的事,她却直接扑上去拉住胡家姑娘裙摆。若不是玄衣公子及时相救,胡家姑娘得出多大的丑?自己跌倒不说,滚烫的茶水还要泼到师傅身上,弄这么一出今日的拜师礼不得彻底沦为笑话。
这到底是来道歉的,还是来找茬的?
有了前面丫鬟的所作所为,这会沈墨慈的道歉非但没起丝毫作用,看在台下人眼中,反而成了虚伪狡诈。
胡家姑娘待字闺中十三年,一直为人低调,为何遇到沈家姑娘后屡屡出事?先前他们或许以为,是胡家姑娘有什么不妥之处。可如今两位名满天下的老者坐在台上,尤其空海大师,出事后直接站到爱徒身边,若不满意怎会如此紧张?能叫两人如此满意的徒弟,品性上肯定无可指摘。
如此向来,这么多事都是谁挑起?
“这不都明摆着么?人胡家姑娘用得着跟她比?丢不丢份!也就是她,几次三番找茬,这次都派人过来搅和得一团乱,自己还假惺惺跟过来看笑话。”
虽然有少数理智之人觉得沈墨慈不会如此,既然已经派人捣乱,那这会就该好好躲着偷着乐,站出来任人指指点点未免太傻。可如此热烈的气氛下,能保持理智的终究只是少数,大多数人只顾着自己眼前看到的事实。
“太过分了。”
“真真是蛇蝎心肠。”
“我看她前几年腊八施粥也是惺惺作态。”
“可不是惺惺作态,胡家也每年摆粥棚,摆得还不比沈家少,也从没见过胡家姑娘过去赚仁善名声。”
“读了那么多书,天天做这等龌龊之事,人家好好的拜师仪式,她却派人来捣乱。当着空海大师和墨大儒的面,真是丢尽了咱们青城的脸。”
“我看她就没读多少书,也就是传得名声大过天,真碰上空海大师和墨大儒这种真有才学的人,还不就露馅了?反倒是人胡家姑娘,名不见经传,却被两人争相收为徒弟。那天我就在胡家跟前,为了收胡家姑娘为徒,俩人唇枪舌战,到最后差点撸袖子打起来。今天他们都在,看来是谁都舍不得,干脆觉得一起收胡家姑娘为徒。”
下面吃流水席的人七嘴八舌,有说几天前胡府门前闹剧的,有说两位老者如何唇枪舌战的,但更多地人则是对台上的沈墨慈表示鄙夷。
人多嘴杂,很快众人将沈墨慈这些年所做之事全都说一遍。家中有姑娘在青林书院女学的,更是说了那日晨间的茶点之事。
“胡家姑娘真是一片好心,其实我家姑娘也早想自己带茶点过去。咱们虽然不如沈家富,但也不缺那点东西,总不能一直吃大户,对不对。”
“那为什么没带?”有好奇之人这样问。
“还不是因为沈家姑娘是女学首席,权威摆在那,身边还有几个对她死心塌地的,比如那宋家姑娘就是一个,几个人天天捧着她。就这样谁敢开这个口,只能任由她用这点不值钱的东西收买人心。吃多了,就又不得不承这个人情。”
好像还真是这样,旁边听着的百姓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爆料之人正是苏小乔的阿爹,想到自家姑娘受得那些排挤,他又加上了一句。
“还是人胡家姑娘大方,就只带了一次。你们猜带了什么?”
“什么?”
“百味斋的糕点,盛点心的盒子那个好,那木头闻着就有股香味。那么小个木盒子,上面硬是雕出几朵花,那么精致的雕工肯定是官府匠人。不说百味斋贵到离谱的点心,单盒子不就顶她这些年带过来的东西总和。可人胡家姑娘不邀功,送出点心后便提议,都是同窗没必要谁占谁便宜,不拘好坏以后大家轮流带。我看沈家姑娘就是为这事跟她结了梁子。后来空海大师讲学,出了肚兜之事,她还在陷害胡家姑娘,这事大家都知道了。”
苏父没有继续往下说,但肚兜之事所有人都清楚。
本来大家都在疑惑,初进学的两位姑娘,怎么就起了这么大争执,胡家姑娘也不像是会做如此孟浪之事的人。如今糕点之事一出,所有人都明白了,原来是这么结下的梁子。
“小姑娘嘛,就爱斗气。我看保不齐是沈家姑娘不忿,然后串通了宋家公子,拿肚兜那事陷害胡家姑娘。”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赞同。
高台离地只有九尺,下面一浪高过一浪的议论声轻易传到上面。依旧维持着躬身请罪动作的沈墨慈终于察觉到不对,不等胡氏夫妇叫起,她自顾自起身,绕过两人走到后面的“人墙”前。
越过人墙,她看到扑倒在阿瑶裙摆上,神情呆滞的贴身大丫鬟。在她身边的地上放着阿瑶拜师的茶盏,茶水已经流出一半,溢满底下的盏托。
单看这幅情形,她也明白方才自己与下面护院斡旋时,上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她的贴身大丫鬟险些搅乱整个拜师礼,而她却说出那样一番话。换位思考,若她是站在下面的平民百姓,会怎么想?
“你怎能如此?”
为今之计只能舍掉她了。毕竟是跟在身边最久的大丫鬟,做出这种决定,心性冷硬如沈墨慈一时间也有些不忍。可事情已经变成这样,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早与你说过,我与胡家姑娘本是书院同窗,一点小的口角算不了什么。可你为何还要如此,上次冤枉她…”
沈墨慈声音很高,瞬间吸引了下面所有人的目光。满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一番感慨后,正当她要把所有事推到丫鬟头上时,听到她的声音,趴在地上的丫鬟终于有了反应。
“姑娘。”
丫鬟爬起来保住沈墨慈的大腿,神色有些癫狂:“姑娘,对不住,奴婢未能完成您的嘱托。奴婢本想把所有事都揽到自己身上,可上来的时候实在太紧张了,撞到了胡家姑娘。奴婢知道您自幼便恨胡家姑娘,可您只是私下扎小人使绊子,大庭广众之下奴婢不该做这样的事。”
瞳孔涣散,那丫鬟一次次重复着,“奴婢不该啊!”
真相大白!
少数无原则相信沈墨慈的人,在如此铁一般的事实下,也说不出任何反驳之言。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重点:
1、小侯爷又暗中出手了;
2、这次是宋氏搭好台子,阿瑶衣裳助攻;
3、按这节奏,下章虐哪个大家都造的吧?
4、小侯爷又要投喂阿瑶了,喂成胖子怎么办?
第39章
怎么会这样…
沈墨慈看着趴伏在脚下,神色癫狂,一遍遍重复着“奴婢不该啊”的贴身大丫鬟,只觉一颗心不住地往下沉。
丫鬟死死抱住沈墨慈大腿,心神激动下脉络中令人癫狂的药丸药效发作更快,多年来压在心底的话一股脑倾泻而出。
“奴婢从记事起便以乞讨为生,没少被人欺负。那次奴婢被人用砖块扔着脑袋,要不是姑娘路过好心相救,奴婢这条命早就没了。”
随着她的诉说,沈墨慈也想起幼时那一幕。那时她还在嫡母跟前,日日做低伏小、想尽办法哄人欢心,论地位甚至不如嫡母身边有两面的丫鬟婆子。因胡沈两家多年来存在竞争关系,她没少听阿爹提及胡瑶,每次说起时他总是一副“那只九尾老狐狸就这一个姑娘,胡家早晚要绝户”的嘲弄神色。
可她却不那么想,胡家只一个姑娘,肯定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且别无选择之下日后家中的一切肯定都是那姑娘的,不像她日日绞尽脑汁哄嫡母欢心,却不及嫡兄一句简单的请安。
开始只是羡慕,听多了慢慢就变成嫉妒,嫉妒久了心里发苦,也就酝酿出了恨。
胡瑶有的她也要有,而且总有一天,她要让胡瑶尝尝自己幼时所受委屈。
这样想着,她开始暗中收拢人手。可当时她实在是太小了,身为庶女月钱也少得可怜,在府中她很难下手。于是她将目光瞄准府外,自知力量不够她暗暗蛰伏,终于哄得嫡母十五进香时带她出去。
她是在东山山下遇到的面前丫鬟,当时她窝在山下草丛中,全身脏兮兮的,整个人已经奄奄一息,但她眼神中爆发出的强烈求生**感染了她。几乎是第一眼她便确定,这一定会是个特别忠心的人手。
一番安排后,当着诸多香客的面,她向嫡母提出请求。那么多人看着骑虎难下,嫡母只能答应了她。
当日她看重的便是这丫鬟忠心,后续果然如她所料,多年来她一直将当日救命之恩记在心底,对她忠心耿耿。对于此点她一直乐见其成,可现在她却无比后悔。
“先别说了。”皱眉看向丫鬟,她轻声叱道。
丫鬟满脸悔恨,“今日坏了姑娘大事,奴婢自知罪该万死。姑娘仁善,夫人把咱们赶出去,姑娘便拿出压箱底的私房钱帮咱们赎身。您说过待此次风波过去,再把咱们接回沈家,可做出这么大的错事,奴婢怎么都没脸再回去了。”
还有这等事!
高台下本来七嘴八舌的百姓,在听到丫鬟开口时不约而同地住了声,屏气凝神听着台上动静。听到这,全场再次炸开了锅。
坐在台下,苏父小声嘀咕:“我就说,胡家姑娘拜师大开流水席,这么大的事,怎么还有人在提沈家,原来是把下人放出来散播小道消息。”
他声音虽低,同桌之人却听得真切。
立刻就有妇人恍然大悟,“前天街坊邻居在晋江边洗衣裳,进来个眼生的姑娘,话里话外为沈家姑娘鸣不平。那姑娘虽然抱着个木桶,但细皮嫩肉的,光顾着说话大半个时辰一条汗巾还没洗干净,一看就不像是干活的人。当时我还纳闷,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那模样不就是台上正在说话的丫鬟么。”
妇人声音可不小,她这么一说,立时便有不少人往台上看去,一大部分人认出了大丫鬟。
“咱们这是被沈家骗了?”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赞同,“好像还不止被骗了一回,上次关于胡家姑娘的传闻,不也是突然起来的么?那会也是沈家下人搅风搅雨,当时他们怎么说来着?”
“就是不承认墨大儒收沈家姑娘为徒。当时他们还说自家姑娘不让说,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人墨大儒看中的明明是胡家姑娘,沈家姑娘还指不定怎么拜得师。这种不光彩的事别人藏着掖着都来不及,她倒好,由着下人影影绰绰说几句误导咱们。”
说话之人在胡家绸缎铺子做事,话里话外向着东家。这会他自行臆测一番,没成想却误打误撞说中现实。
大多数人都不愿意承认自己笨,这番话可算是说到了台下吃流水席的百姓心坎上。
“可不就是误导,明明是没影的事,非得遮遮掩掩强行让咱们以为是谦虚。一次又一次,真拿咱们当猴耍?”
“我看就是拿咱们当猴耍。”
“当猴耍”三个字敲击着在场大多数百姓的心。
在他们议论的同时,高台之上,精神越发混沌的大丫鬟彻底钻了牛角尖。此时此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姑娘对她那么好,她却将事搞砸了。任凭沈墨慈再三劝阻,她非但没停下来,心中的愧疚感反倒越来越深。
“姑娘这时候还在为奴婢考虑,您对奴婢这么好,奴婢怎么能不从心里感激您?”
心下感激之情几乎要溢出来,大丫鬟喋喋不休,将被营救带入沈家后,这些年来沈墨慈对她的好一一说出来。或大或小种种感人事迹,听得台下激愤的民众也不由感动。
多么相得的一对主仆!
如此深厚的感情,恰好印证了方才大丫鬟之言的可信程度。台下百姓纷纷瞪大了眼,直愣愣盯着这对主仆。
站在众人视线的焦点,沈墨慈只觉心掉进了无底洞,从刚才到现在一直往下沉,却始终都见不到底。台下一双双眼睛如一支支离弦的箭,从无底洞的四面八方瞄准她而来,直把她一颗心射到千疮百孔。
“别说了。”
忍不住大喊出声,随着她这一声,药效差不多过去的大丫鬟瘫倒在地。癫狂的神智逐渐恢复,朦胧中看到面前面色铁青的姑娘,还有下面时不时传来的鄙夷之声,方才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
扑通一声,她以头抢地,整个人又急又悔。
“姑娘,奴婢不是有意,奴婢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了,迷迷糊糊中只觉得自己嘴巴不受控制。”
聪明如沈墨慈早已察觉出她的不对,朝夕相处好几年,她知道这丫鬟脑子不甚灵光,可也没蠢到那地步。可方才一上来,开口后她便处于不利地位,后来孤身一人压根想不出什么应对之策。如今木已成舟,她更是无力回天。
“算了。”
纵然损失惨重,纵然心在滴血,可此刻她又能做什么?歇斯底里纵然一时爽快,可过后更会万劫不复。此时此刻她只能忍,再苦、再疼、再恨她也得笑。
维持着平静的面容,她转身,将目光投向最后的指望——宋钦文。
四目相对间,宋钦文只看到一个沉静而从容的阿慈。她站在高台中央,任凭千夫所指依旧岿然不动,维持着满身的傲然和风骨。
方才台下的话同样传入他耳中,即便再自欺欺人,他也知道阿慈并不如她一贯表现的那般温柔而美好。其实他心中早有预感,真正心悦一个人会注意到很多细节,更何况阿慈一个沈家庶女,能有今日不输嫡子的成就,她所做的肯定不是表面上那些。
早有心理准备,这会真相揭开后他也并非想象中那般难以接受。尤其在看到阿慈恳求的眼神后,几乎一瞬间,她便原谅了他。
“表妹。”
回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宋钦文扭头看向阿瑶。
“阿慈有些地方的确欠考虑,但不过是几句闲言碎语,她也没伤到你什么,你能不能原谅她。”微微躬身,宋钦文神色间满是诚恳。
“没伤到我什么?”阿瑶轻声反问,眼中酝酿着风暴。
“还知道她是你表妹,你这畜-牲。”相比于阿瑶,知晓前世之事的胡九龄反应尤为激烈,这会他直接一脚踹过去。
陆景渊默默忍住抬起来的脚。
胡九龄有个习惯,那就是吃阿瑶剩下的点心。胡家祖训:男儿穷养,女儿富养。他从小就被教育勤俭节约,虽然对着媳妇和爱女花钱眼皮都不带眨一下,但照着自己时他向来节俭。一盘点心阿瑶顶多吃一块,剩下的全塞进他肚子里。
前阵陆景渊命百味斋特制的点心多数进了他肚子,那些八百里加急送来的进贡补品也大都补到了他身上。连番大补之下,他这一脚特别有力度,直接把宋钦文踹到了高台旁栏杆上。
毫不闪躲地接住这一脚,宋钦文完全没料到姑父劲会变这么大。气血上涌,他直接吐出一口血。
擦净唇角鲜血,余光看着担忧的沈墨慈,他心中升起无限勇气。
“姑父生气也在情理之中,沈姑娘与我乃是东林书院同窗,今日我在这说几句公道话。表妹生在胡家,得姑父姑母看重,生活富足,不知别家姑娘的为难。沈姑娘这些年过得不容易,表妹你什么都有了,可否对她宽容些。”
随着他的话沈墨慈耸下肩,低眉顺目一副楚楚可怜之姿。她绝不会亲口承认自己做过那些事,可现在死鸭子嘴硬只会引人反感,不如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宋钦文身上。
半个月后马上就要举行乡试,想到这沈墨慈稍稍轻松,再忍十几天,等风头过了她再徐徐图之。
心下想明白后,抬脚踢下身边丫鬟,对她打个颜色,后者扑到阿瑶身边,边说边磕头。
“胡姑娘,奴婢刚才不过是说胡话,我们姑娘人很好的,她救了很多人。您如今都要拜空海大师与墨大儒为师,您什么都有了,就不要再多计较,要怪就怪奴婢好了。”
阿瑶单线程的脑袋完全沉浸在方才宋钦文的话中。她天性乐观,若无真凭实据,很少把人往坏处想。重生之后她偶尔也会假设,或许前世宋钦文没那么坏,也许他是真的不擅经商,落入沈墨慈的圈套后,才不得不与其同流合污。
毕竟是一起长大的表哥,若有可能她真心不希望他是那样的卑鄙之人。可刚才他的一番话,却彻底推翻了她最后一丝疑惑。
“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从阿爹身后走出来,阿瑶走到栏杆边,站在离他一臂开外之处。自带三分笑的小脸上,此刻却是罕见地严肃。
“生在富裕之家也有错?”
“我并非这个意思。”宋钦文面露无奈,表妹怎么这么不懂事。
此刻他想到了阿娘的多番埋怨,若是真娶了表妹,那日后他在外辛苦一天,回来还要哄她,日子真不知会如何劳累。还是阿慈好,只是今日之后,他怕是得有段日子远着阿慈。
“我胡家祖上也不过是种桑养蚕的普通农户,通过数代人的辛勤努力,才有了今日的富庶。不偷不抢,这富贵来得光明正大,何错之有?”
“我并未说有错。”
“那你为何叫我让着沈墨慈?我是吃她的、还是穿她的?我是沈家下人么?既然都不是,那为何要让着她?”
连续几句疑问道出,见宋钦文不发一言,阿瑶继续说道:“更何况,她几次三番加害于我。宋钦文,你刚才口口声声说她没伤到我什么,莫非只等我成为青城百姓口中阴狠毒辣、挥霍无度之人,成为胡家百年金子招牌上抹不掉的污点,那时候我才有资格去怨恨?”
宋钦文哑口无言。
“不说话?如果真的是这样…”
阿瑶突然转身,双手拎起裙摆,疾步往高台中央走去。站到沈墨慈跟前,她想都没想,扬起手往她脸上就是一巴掌。
“啪。”
清脆的响声传来,阿瑶开口,声音理直气壮,“这一巴掌是你应得的,宋钦文怎么想我不管。胡家人向来以直报怨,你几次三番污蔑我,这巴掌算是我为自己出气。”
她竟然被阿瑶打了,那个除了命好外样样都不如她的阿瑶,沈墨慈只觉脸上的火一直烧到心里。
没等她反应过来,阿瑶换只手,冲着她另一边脸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是多出来的。不像你遮遮掩掩,我大大方方当众做,做了就承认,是我先出手伤你。好了,现在我允许你怨恨我。”
高台下鸦雀无声,收回手,阿瑶看一眼惊呆的宋钦文。
“当然,你与宋钦文关系非同一般,说是别的太深刻的感情你们也不承认,姑且算是至交好友,想必你们俩想法应该差不多。不过是打一巴掌,片刻不适,过后就没事了,也没伤到你什么,你那么善良,应该不会怪我吧?”
清脆的声音传遍码头每一个角落,不知是谁带头,台下百姓哄笑出声。
两巴掌扇在脸上,哄笑声传来,沈墨慈再也憋不住心中苦闷。躬身捂嘴,一口淤血吐出来。
“阿慈。”宋钦文挡在她跟前,皱眉看向阿瑶,“表妹,你太过分了。”
“别叫我表妹,你让在场这么多人看看,我和沈墨慈谁更像你表妹。”
“阿慈她不容易。”宋钦文满脸苦口婆心。
“她不容易?生在沈家,她自幼吃穿用度不比青城大多数姑娘好太多?她到底是哪点不容易?”
一声声疑问引来台下多数人附和。沈家家大业大,托生在这么富庶的人家都觉得身世凄惨,那他们这些小门小户直接解下裤腰绳系梁上吊死算了。
“你!无理取闹、咄咄相逼。”
看着沈墨慈高肿的双颊,加之大庭广众之下再三丢脸,宋钦文再也忍不住心中火气,伸手便欲推阿瑶。
刚才两巴掌用尽了全身力气,且她压根没想到前世温文尔雅的宋钦文会出手,猝不及防之下眼见躲闪不及。
阿瑶没注意,不代表别人不注意,比如刚才被胡九龄抢了先的陆景渊。从刚才起他便一直盯着这边动静,眼见宋钦文要出手,他直接腾空而起。玄衣在空中飘扬,皂靴包裹的脚准确踢中其心口。力道之大,直接带起了他身后的沈墨慈,两人串成一串撞到围栏上。围栏轻微晃动,两人摔下来,叠罗汉般趴在高台上。
“阿弥陀佛。”
五指并拢竖在身前,空海大师念着佛号走过来,“种因得果,因果循环。女施主今日所受业果,全因昨日所种之因,怨不得人。佛家有云,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只要女施主能摒弃心中恶念,一心向善,他日定能结出善果。”
一番佛理说出来,直接给今日之事定了性。沈墨慈看似凄惨,全是因为她心术不正,种因得果。
空海大师的名声摆在那,这下任凭宋钦文再心疼,也不敢说再多说半句反驳之言。
“阿慈,我们走吧。”
“闹完事还想轻轻松松走人?”紧张跟过来的胡九龄神色冰冷。
跟在他身后的宋氏直接喊起了下人,“把他们先带下去,我倒要问问两家人,到底对我胡家有何成见。”
被夫人罚月钱时雷厉风行的手段惊到,胡家护院赶紧过来。还没等他们靠近二人,高台入口处传来洪亮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