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看我的脸吗?”那女子仿佛知道谢春深的想法,只是虽然这样问,却是动也没有动。

谢春深觉得嗓子有些紧,毕竟要看一个姑娘的脸是这样唐突的要求,可是谢春深心中真的很想看一看:“可以么?”

那女子嗤笑了一声,仿佛谢春深问的话很有意思,然后才道:“可以,也不可以。”

谢春深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却不知该怎样回应。

那姑娘又笑了,谢春深第一次觉得姑娘的笑声是这样的好听。

“如果你按照我说的做,你就会看到我的脸。”

“做什么…”

那女子仿佛极爱笑,笑过之后,双唇吐出两个字:“抱我。”

谢春深惊惧不已,他没想到这姑娘会提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要求,他哪里能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姑娘,春深若是真的抱了姑娘,恐怕会损害了姑娘的名声。”

“你到底抱不抱我?你若是不抱,我可就走了,你以后也别想看我的脸。”

谢春深听她这样说,觉得心中一突,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非要去看人家陌生姑娘的脸。

可若是他今天看不到,怕是会后悔。

谢春深还在犹疑,而那姑娘却好像失去了耐心,已经背对着谢春深走了两步,怒道:“好,你不抱我,我这就要走了。”

谢春深只觉现在最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看到这姑娘的脸,而那姑娘却说要走了,他哪里还讲什么名声,只想立刻把那姑娘留住,于是急忙应了:“等等…我抱!”

那女子终于停住了,嗔怪道:“这才对,那你快来抱我呀!”

若是平时,谢春深听到一个姑娘家说出这样话来,他必定觉得那姑娘是个不知廉耻的,可是此时竟然什么也想不出,只觉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才是寡廉鲜耻。

谢春深依旧在挣扎,可是那女子却是等不及了,跺了跺脚:“你倒是快点来抱我呀!”

谢春深这才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那女子的背后,他十分迟疑地把手伸到那女子的腰侧。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即使谢春深并没有碰到那女子,却能感到她的体温。

女子见谢春深并未触碰到自己,竟然自己主动往后走了两步,背脊紧紧贴在了谢春深的胸口上,一瞬间,谢春深温香暖玉满怀。

谢春深觉得这姑娘的身体很温暖,有淡淡的香气,却又不是脂粉味,仿佛他在哪里闻过似的。

他试探着把自己的手往前伸了伸,把那姑娘的腰环在了手臂里,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让谢春深险些吓到。

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明明连那女子的脸都未见到,怎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此时他怀中的女子却又说话了,现在谢春深竟然觉得她的声音也很熟悉。

“你想不想看看我的脸是什么样子的?”

“嗯。”

其实,谢春深是有些害怕的,可是具体他在怕什么,他自己又不知晓。

那女子慢慢转过头来,那女子的脸渐渐的清晰起来,谢春深终于看清了那女子的脸。

这人看着好熟悉,越看越熟悉,这不是…阿酒么。

谢春深吓得不轻,立刻死命地把怀中的女子推了出去。

“不要!”

谢春深猛地叫了一声惊醒过来,他浑身都是冷汗,已经打湿了里衣。他剧烈地喘息着,惊魂未定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发现刚才是在做梦才放下心来。

此时正是深夜,月亮高悬,银辉从窗外透进来,显得格外的冷寂。

他刚才是做了什么样的梦啊!他梦见自己抱了阿酒,而阿酒还是女的!他怎么会这样,他怎么可以这样!

谢春深,你不能像个禽兽啊!禽兽!

可是,刚才的梦好真实啊…

这一夜,从娘胎里出来就没失过眠的谢春深,终于失眠了。

*
阿酒一早就来了酒馆,她先是把前一天早晨发酵的米酒搬到了楼下,然后又把空出来的酒坛刷洗干净,才要去泡米的时候,却见曲黎正乖巧地站在厨房的门口。

阿酒对曲黎的感觉很怪,说不上喜欢,却也说不上讨厌,于是十分温和地问道:“曲姑娘,有什么事吗?”

曲黎见阿酒和自己说话,眼睛都亮了起来,有些局促地进了厨房,柔柔弱弱道:“阿酒哥,叫我小黎就行了,我来着这么些天,也没帮到什么忙,还总要你们照顾我,所以想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你们的。”

阿酒把刷好的坛子放到墙根,然后拿着用柳条编的簸箕去隔壁的仓库舀米。

“这也没什么活儿,我自己就干了,你好好呆着吧。”

曲黎听了这话却并没有离开,等阿酒端着米出来时,她便立即伸手抢着端,双手刚好握住了阿酒的手。阿酒并不松手,只将簸箕放到了案板上,笑道:

“小黎,真的不用,我自己就干了。”

曲黎笑了笑,仿佛是不好意思,可是她低垂的眼角分明就在算计着什么,只是阿酒顾着干活没有注意到。

“阿酒哥,小黎真的想找些事情来做,小黎不想要吃白饭,让我帮你干点吧!”曲黎又开始央求,阿酒却找不出能让曲黎做的活儿,正为难间便听见阿林的声音从厨房外传进来。

“呦!‘奴家’勾引老板不成,就来勾引我们酒馆的嫩伙计呀!”

阿酒一听,自然不甚相信,她看向曲黎,却见曲黎满眼泪水地看着自己摇头。阿酒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正想安慰曲黎,便又听见阿林的声音。

“现在肯定又梨花带雨了吧,真是招人疼啊!”

曲黎似乎没有料到阿林会这样说,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然后捂着嘴跑出了酒馆里。

阿林看着曲黎远去的身影,终于满意地笑了出来。

阿酒追出来,见到阿林正在笑,甚是愤怒:“阿林哥,你怎么这么对她呢,她无亲无故的多可怜呀!”

阿林撇了撇嘴,很是不同意:“这丫头心机深着呢,你离她远些,免得到时候惹你一身骚。”

阿酒自然是说不过阿林的,于是只得又回去泡自己的米,酿自己的米酒。

*
屋子里已经被照得明晃晃的,而谢春深从昨晚醒了开始,就再也没有睡着,可是他更加不想起来,于是就这样睁着眼睛,看着床顶,看到了中午。

因为躺了太久的原因,谢春深觉得身上的骨头都疼了,他穿好衣服便像往常一样下楼找饭吃,阿林正要上楼,看了他一眼,然后立刻睁大了眼睛:

“老板,你的眼睛是怎么了!”

谢春深想,一夜没睡,眼睛大概是青了,可是这种事情他才不会告诉阿林知道,于是云淡风轻道:“没怎么,你多干点活儿,我就不会愁成这样了。”

“我多干活?我…”

谢春深并不和阿林多做纠缠,只是一头扎进了厨房,谁知今天不止牛叔在厨房。

阿酒正在把米曲往蒸好的糯米里揉,因为怕弄脏了袖子,于是把袖子高高地挽到手肘。细白的胳膊暴露在空气中,被柔和的阳光照着,让谢春深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可是阿酒并没有看谢春深一眼,只熟练地揉着糯米,然后装到坛子里。


作者有话要说:唉,思虑过甚啊,思虑过甚…

 

玉浮梁(下)

曲黎观察了阿酒几天,越发觉得自己对阿酒的怀疑是正确的,阿酒对她的触碰并不反感,而且走路的时候很轻巧,分明就是一个姑娘家。

曲黎为自己的发现而感到高兴,她知道了阿酒不可告人的秘密,这是多么的振奋人心啊!

可是她并不能完全肯定阿酒就是姑娘,所以她决定试一试阿酒。

这日,阿酒正在厨房里蒸米,曲黎见只有阿酒一个人,深觉这正是一个机会,于是她悄悄走到阿酒身后,忽然贴在阿酒的耳边叫了一声:“阿酒姐姐!”

阿酒只觉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手中的盆子都拿不住掉到了地上。

“怎么了?‘奴家’又来诱惑你了?”阿林听见厨房的响动,便来看看发生了什么,谁知见到曲黎站在阿酒的身后,几乎就要贴到阿酒的身上。

曲黎看着阿林笑了笑,然后对阿林道:“阿林哥,我刚才在跟阿酒哥说一件有意思的事,就是我昨天上街的时候看见了一个姑娘,那姑娘长得特别像阿酒哥呢!”

阿酒的心跳得老快,她觉得背后像是有一条蛇在爬,凉飕飕的。她不知道曲黎是怎么知道的,可是她知道有大麻烦了。

阿林看看径自无法反应的阿酒,也懒得理曲黎,转身便走了。

阿酒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她使劲儿掐了自己的手心一下,很疼,说明这不是梦,说明曲黎真的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装了…

曲黎又贴近了阿酒一些,激起了了阿酒背后的鸡皮疙瘩。

“阿酒,你是个姑娘对不对?”

阿酒此时三魂七魄都丢了,又听曲黎这样问,心都要跳出来,却还是做困兽之斗:“小黎,你开什么玩笑,我是姑娘?怎么可能!老板、阿林和牛叔都可以给我作证的。”

阿酒虽然是这么说,可是心中不要提有多害怕,只希望曲黎刚才是开玩笑的。

可是曲黎哪里能被阿酒的说辞蒙混过去,竟然猛地抱住了阿酒的腰,声音轻而柔:“那是因为他们都被你骗了,若是他们也知道你是个姑娘家的,你在这酒馆可就呆不下去了。”

因为曲黎紧紧靠着阿酒的身体,所以此时阿酒的身体的反应便都被曲黎知晓了,阿酒在抖,她在害怕!

阿酒因为害怕,所以她说不出话来,可是曲黎并不会因此而放过她,继续道:“阿酒,你说我说的对不对?你承不承认你是个姑娘?”

阿酒的身体抖了抖,依旧不说话。曲黎贴近了阿酒的耳朵,半是威胁半是逗弄:“看来你是不会承认了,那我这就去和老板讲,和阿林哥讲,和牛叔讲,到时候他们自己会来弄清楚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曲黎说完便要往外走,阿酒急忙拉住曲黎的胳膊,可是没等她说话,谢春深却进了厨房。他看见两人都在厨房,愣了一下,才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呢?”

阿酒浑身都凉透了,比那时候在冰窟窿里还要凉,她想,这回真的完蛋了…

可谁知曲黎竟忽然抱住了阿酒的胳膊,乖巧道:“我说要去街角的胭脂铺里买胭脂,阿酒哥非拉住我,说他要给我买!”

阿酒一听就傻了,不知曲黎这是唱的哪出儿。一抬头却见谢春深正满脸怀疑地看着自己,而曲黎也不停地向自己使眼色,于是急忙应到:“对对对,是是是,我回家刚好要路过那家胭脂铺,可以帮她买来。”

谢春深还是有些不相信,看了看曲黎,又看了看阿酒,最终却是没说什么。

曲黎见谢春深没再追究,于是便抽出了自己的胳膊,眯着眼睛对阿酒道:“阿酒哥,那就麻烦你帮我买胭脂了,不要忘了哦!”

阿酒愣愣地点点头,自己却依旧是云里雾里的,她实在不知道曲黎这是卖的什么药,可是眼下这样的情况,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她觉得最近是越发的不顺利,先是王广,又是曲黎,天知道接下来是谁?

*
第二天,阿酒乖乖地买了曲黎要的胭脂,曲黎只笑着接过胭脂,至于阿酒女扮男装的事却只字未提,阿酒略为庆幸,可是也知道自己的事儿,恐怕迟早要曝露,现下也只得挨过一天是一天。

曲黎虽然是知道了阿酒的秘密,可是她也不知该怎么处置,谢春深对阿酒也许是有些意思的,可是谢春深并不知阿酒是个姑娘,谁知道谢春深是喜欢姑娘还是喜欢男子呢?

曲黎决定还是再等等,万一自己玩火不小心,再把自己给搭进去,多不值呀!于是平时不过是让阿酒帮自己买些吃食,依旧保守者阿酒的秘密。

可是这些被谢春深看着眼里,却是另外的一番景象了。谢春深只以为阿酒是对曲黎有意思,对曲黎献殷勤,而曲黎也对阿酒有好感,两人恐怕很快便要谈婚论嫁了。

这原来就是为他人做嫁啊!

谢春深心中很不是滋味…

可是,他同时庆幸阿酒是个‘正常’的人,他以后一定会和曲黎成亲,生孩子,然后共同抚养孩子长大。

也许,阿酒还会离开酒馆,自己开家店,然后忘记曾经有一个姓谢的老板,最后从来不记得那姓谢老板,有一点喜欢他…

谢春深越想越觉得自己的余生都已经没有期待了,可是只是他想多了而已。

*
这日,阿酒和阿林正在打扫,便见牛叔失魂落魄地进了门。两人问牛叔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牛叔只呆坐着,什么都不说。

曲黎下楼时也看出牛叔不对劲儿,问两人发生了什么事儿,却什么也没问出来。

牛叔仿佛没有看见三人,也没有听见三人说的话,坐了一会儿,便进了厨房。

三人悄悄从门口看牛叔在干什么,便见牛叔不停地切菜。他们怕牛叔出事,于是曲黎和阿酒在厨房看着牛叔,阿林赶紧去找谢春深。

等谢春深穿好衣服下楼,牛叔还是在切菜。谢春深看了牛叔一眼,竟然丝毫都不着急,只把三人都推出门外,然后把门关上了。

可是三人哪里会乖乖走开,他们都担心着牛叔呢,于是三人排成排听墙角。

可是谢春深关上门竟然什么都没说,只是翻腾了很久,最终好像是找到了一块饼子,然后开始吃。

三人只能听见牛叔切菜的声音和谢春深吃饼子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大概是谢春深干吃饼子噎到看,于是又找了水瓢舀水喝。这门里的人不急,可是门外的三人却急完了,都在数落谢春深实在是不知道缓急。

等谢春深喝完了水,然后又开始找饼子,阿林小声道:吃!就知道吃!怎么不噎死你!

曲黎也小声道:牛叔都那样了,你还好意思吃!

阿酒没有说话,见阿林和曲黎都在看自己,仿佛自己要是不说什么就是背叛一般,于是只狠狠点了头,脸上表现出十二分的不屑来,两人这才放过她。

谢春深这次并没有找到饼子,于是开口问道:“牛叔,还有饼子吗,我没吃饱。”

牛叔依旧在切菜:“嗯。”

“放在哪儿了?”

牛叔依旧在切菜:“嗯。”

谢春深没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

“王嫂怎么了?”

牛叔终于停了下来,却没说话。

谢春深又问道:“王嫂怎么了?”

牛叔的声音沙哑冷硬:“被她男人卖了。”

牛叔说完这句话,竟然哭了起来,那样一个敦厚老实的汉子,一生从未做过伤害别人的事,一生从未骗过别人,竟然蹲在地上哭得泣不成声。哭得绝望,哭得凄厉,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东西,仿佛追逐了一生的东西,忽然就没有了。

门外,阿林狠狠地咬着牙,阿酒的眼圈也红了,曲黎把脸扭到了一边不让两人看到。

待牛叔的哭声小了些,谢春深才道:“卖到哪里去了?”

“柳条街的王婆子。”牛叔低着头,像一只困兽。

柳条街其实就是酒馆后面的那条街,整条街都是青楼和赌坊,那王婆子便是个牙子,专门把良家妇女往青楼里送。

“那王婆子说要多少银子才能给王嫂赎身?”

牛叔狠劲儿抽了下鼻子,声音很闷:“三十两,我手里有五两,等我把房子卖了就能有二十五两,剩下的我再想办法。”

谢春深听了,沉默了许久才道:“你把房子卖了,你让你老娘住大街吗?”

牛叔一听,也愣住了,他今早路过王嫂家,听邻居的大嫂说王嫂竟然被她男人卖到了柳条街的牙婆子手里,他一下就蒙了,浑浑噩噩地到了酒馆,只一心想着把王嫂赎回来,这才想到了卖房子。刚才被谢春深这样一说,他才算是清醒过来。

他小时候便没了爹,是他娘含辛茹苦地把他养大,她已经吃了许多苦,决不能再让她和自己遭罪。可是这样的话,王嫂要怎么办!

牛叔觉得自己又陷入了绝望之中,他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希望能想出办法来。

谢春深见他如此,竟然什么也没说就出了厨房,开门见门外的三人都泪眼汪汪的,心中颇为感动。

他叮嘱三人看好牛叔,别让他出门,然后便出了酒馆。

*
上次王应来酒馆闹,赔了银子给谢春深,那银子自然是借的,而王应这个人好吃懒做,也绝不会踏踏实实地干活儿挣钱还给人家。如果说王应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就是他老婆王嫂了。

柳条街的王婆子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王应把王嫂卖给王婆子时不会卖太多银子,断然不会是三十两,便是十两也未必会给王应,如今王婆子是坐地起价,趁人之危。

若想要王婆子松口,谢春深要找一个人。

“呦!谢老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王广面带笑容地从后堂出来,仿佛是刚起的样子。

谢春深起身,刚要说话便看到跟在王广身后的一个人,一个谢春深见过的人:梁戎。

梁戎也看着谢春深,他微微笑着,仿佛是早就料到两人会再次见到。

谢春深愣了片刻,便神色如常地揖了揖,道:“县令大人,在下有一事想要劳烦大人。”

“哦?何事?”

*
谢春深出了县衙,可是却比来时的心情更加烦乱,王广已经答应陪自己去王婆子处把王嫂赎回来,所以王嫂的事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差池。

可是让他烦乱的是梁戎,他竟然就是安平县新来的捕头,他先前听了只以为是同名而已,谁知却真的是他。

那么梁戎是真的对阿酒有意思,还是王广指使梁戎这样做的?

若是梁戎自己对阿酒有意思,那么以后阿酒恐怕还是会遇上梁戎,后果不堪设想。

若是王广指使,那王广的目的又是什么?他为什么要对阿酒做这样的事儿?他是知道自己喜欢阿酒了么…

谢春深甩甩头,一个脑袋两个大,想不出什么便只能快些回酒馆拿银子赎了王嫂。

*
谢春深回了酒馆便又匆匆走了,牛叔依旧把自己关在厨房里。

阿林看着牛叔这样心中很是难受,他想起酒馆刚刚开张时的艰难,想起三人一起经历的那段日子,只觉鼻子发酸。他迅速地跑到楼上,然后把自己这几年攒的银子都拿了出来,他数了数,有十两多。

阿林把十两银子用布包好,剩下的又放回去。然后径直跑进厨房,把银子塞进牛叔的手里。

“牛叔,我阿林没本事,这么些年就攒下了这么几两银子,你拿着,去把王嫂赎回来。”

牛叔看着手中的小包裹,又是感激又是难过,却把那包裹塞回了阿林的手里:“阿林,牛叔知道你有这份心就行了,但是牛叔不能拿你的银子,牛叔会再想办法筹银子的。”

“牛叔,你拿着吧,我阿林可不是干面子活儿,假惺惺的人,我既然拿出来了,就是真心实意地要给你,以后你和王嫂好好过日子,要是有了闲钱,还我就是了。可是现在你一时也筹不到钱,总不能让那牙子把王嫂卖到窑子里去!”阿林又把银子塞到牛叔的手里,牛叔偏不要,两人揪扯起来。

厨房里的两人还在撕扯,厨房外的阿酒也在想到哪里弄些钱帮帮牛叔,可是她并没有余下的银子,自己生活已经捉襟见肘,于是想着酒馆关门后到牛叔家看看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她正这样想着,便见曲黎从楼上下来,也是满面愁容的样子。

“阿酒,你能跟我说说牛叔的事儿吗?”

阿酒其实也不知道很多,于是只把自己知道的事儿跟曲黎说了,曲黎听了十分难受,又因为她想起昨天晚上牛叔还给她留了个煮鸡蛋,于是越发觉得王应可恶,咬牙恨恨道:“这王应真是个畜生,可怜了王嫂和牛叔。”

阿酒也难受,她只盼望这次能救出王嫂,然后和牛叔好好过日子。

曲黎骂完,便从身上的小荷包里掏出了一个小袋子,然后塞到阿酒的手里:“这是十二两银子,你去给牛叔,就说是你给的。”

阿酒惊诧道:“这…不是老板给你的…”

曲黎瞪了阿酒一眼,威胁道:“是,这是我的卖身钱,我就是个骗子,你去告诉老板呀!然后我就告诉老板你也是个骗子,看你怎么办!”

阿酒哪里还敢多说,只把脑袋缩进肩膀里装母鸡。

 


喜酒(上)

这边酒馆里的四人正愁云惨淡,而谢春深却春风得意地从门外回来,因为他身后跟着王嫂。

四人见了王嫂都仿佛在梦中一般,而牛叔更是不敢相信,可是那人确实是王嫂,比先前瘦了些,可是眼睛却十分灵活,她看着牛叔,眼中渐渐蓄满了泪水:“牛哥。”

牛叔终于相信眼前这人就是王嫂,他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而王嫂却往前走了两步抱住牛叔哭了起来,这两天她的委屈和害怕终于在这个敦厚的汉子面前流露无遗。

牛叔安抚完王嫂,两人竟然猛地跪在了谢春深面前,谢春深赶紧去扶,却拗不过两人。

牛叔声音还是颤抖的,他紧紧抓着王嫂的手,道:“老板,我虽然叫你老板,可是我从来没有把你当成老板,以后我也不会把你当老板,因为你并不是一个好老板,但你是我老牛的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