逼良为赘 作者:鱼江
桑叶
刚刚入冬便下了一场大雪,直到早上还没有停。
可是棠家医馆的大堂里还是站满了来看病的人,有老有少,可是却很安静,时而有人咳嗽两声都听得清楚。
靠墙放着一张桌子,桌子后面坐着一个青年,着一身月白色的袍子,正给一个老妇人把脉。那老妇人不停咳嗽着,双颊染上了病态的酡红。
“棠大夫,一入秋我就开始咳嗽,有时候还咳血,全家就靠我干活儿呢,你可要帮我好好看看。”
棠于意笑着点点头,问道:“口干不干?”
“干,一天喝许多水也觉得渴。”那老妇又咳嗽了两声,十分痛苦的样子。
棠于意收回手,从笔架上拿了一支狼毫,一边写药方一边道:“大娘你这是风燥伤肺,秋冬时节经常会有的毛病,不碍事,我给你开五服桑杏汤,你喝完再来找我。”
那老妇脸上有些窘迫:“棠大夫,这药贵不贵啊?”
棠于意把写好的药方递给那老妇,温和道:“没有什么贵的药材,回去之后你要多喝水。”
然后又喊身后的伙计:“阿南,带这位大娘去抓药。”
名叫阿南的伙计立刻引着那妇人抓药去了。
棠于意正要叫下一个病人,却见门帘猛地被掀开了,屋外的阳光被雪反照进来,晃得他睁不开眼睛。很快门帘又被放下,屋子里多了一个白衣女子。
棠于意定睛一看,着实吓了一跳。那女子披散着头发,一只脚穿着绣鞋,另一只脚却是光着的,而且她脸上满是惊恐。
棠于意起身问道:“这位姑娘有何事?”
那白衣女子闻声望过来,却不说话。阿南便想靠近问问,谁知那女子便惊恐地往后退,嘴中喃喃道:“不要抓我,不要抓我…”
棠于意对阿南摇摇头,阿南便慢慢退了回去。这症状多半是惊悸犯了,现在还是不要刺激这姑娘得好。
谁知门帘又一闪,屋里又多出了几个壮汉。那姑娘一见这几个壮汉,全身都抖了起来,惊慌失措地往后厅跑。可是那几个壮汉立刻便堵住了她的去路。
这样对惊悸病犯了的人实在太过粗暴,尤其还是在医馆里。
“几位,这位姑娘的惊悸病犯了,不要再惊吓她了。”
几个壮汉惊讶地看着身后的棠于意,然后脸色古怪地对视了一眼。就在这时,那女子却猛地跑向了棠于意。
棠于意和那几个壮汉都吓了一跳,可是那几个壮汉想来是经常做这样的事情,所以下一刻便反应过来,上前要将那女子拉走。
可那女子只死死拉住棠于意的胳膊,眼中满是哀求。
“几位,在下是大夫,让在下给这位姑娘看看吧。”
“不要管闲事,我们家小姐你可沾染不起!”
棠于意挑眉,声音却依旧温和:“这位姑娘现在这样的状况,若是再刺激她,后果怕是几位也承担不了。”
“会怎样?”另一个大汉问道。
“惊悸病若是严重了,怕是以后也会疯癫整日。”
“大哥,让这位大夫治一治吧,要是小姐真的…”
“闭嘴,别说些没用的!快去通知管家。”那个被唤大哥的人训斥完后,半是威胁地对棠于意道:“你若是治不好小姐,你这医馆以后也不用开了。”
棠于意不理会那人的威胁,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根银针,准确而迅速刺入怀中女子的率谷穴中。女子的眼睛渐渐闭上,完全委顿在棠于意的怀中。
棠于意伸手穿过女子膝弯,抱起女子往后厅走去,耳中却听得身后壮汉紧紧跟随的脚步声。
后厅的摆设十分简单,一张木榻,几张凳子,唯一的装饰便是摆在窗下的一盆罗汉松。
棠于意把女子面朝下放置好,又连续用银针刺了心俞穴、巨阙穴、膈俞穴、神门穴,气短穴和肺俞穴。他的手很稳,很准,一气呵成,仿佛他生下来便是要做这件事的。即便是站在旁边本不相信他的壮汉,此时也忍不住要叫一声好。
起先那女子表情还极为痛苦,而针灸之后,眉目已经完全舒展开来。
“这位姑娘多久犯一次病?”棠于意撤了针,问旁边的壮汉。
那壮汉此时已经对棠于意多了几分尊敬,听他如此问,便如实回答:“上一次犯病是两个月前,不过有时候一个月一次。”
棠于意听了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犹豫道:“这位姑娘思虑过甚,若是长此以往,怕是病不易痊愈。”
“死不了已经不错。”
壮汉和棠于意都愣住了,因为这话不是他们俩任何一个人说的。
棠于意回头,便见那女子已经睁开了眼,正看着他。
“小姐,管家马上就来了。”那壮汉此时已经同刚才判若两人,恭敬而谦卑地弯着腰。
“你出去吧。”
那壮汉一愣,看了棠于意一眼犹豫道:“可是…”
“出去。”女子的声音并不大,甚至带了些刚刚清醒的沙哑。可是那壮汉却不敢再违抗,恭敬地退了出去。
女子这才又闭上眼,再睁眼时,已然完全清醒过来。
“刚针灸完,再躺一会儿。”
女子漆黑的眼珠打量着棠于意,却并不说话,然后用手支撑着坐了起来。棠于意最讨厌的,便是像这女子一样不听话的病患了。
可是棠于意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所以即便病患再不听话,他也会尽力去救。他摇摇头,从墙角放着的柜子里拿出一个麻布小袋,然后把抽屉里的药材装了一些进去。
他回身时女子已经站起身,正盯着窗下的那盆罗汉松看。
“是罗汉松,没见过吗?”棠于意觉得这姑娘有些好笑。
谁知那女子头也不抬,声音冷淡而诚实:“见过,只是没见过养得这样丑的。”
棠于意一哽,竟然感到了不好意思,可是同时棠于意又觉得这姑娘实在不是太善良。
这时外面传来了骚乱声,接着几个大汉簇拥着一个穿着得体的老者进了后厅。
“小姐。”
女子点了点头,却依旧盯着那盆罗汉松看。那老者见此,安心了许多,接着便转向棠于意,深深一揖,诚恳道:“多谢公子今日仗义相救,孟府上下感激在心,他日一定结草衔环报答公子。”
棠于意急忙扶起那老者,温和而平淡:“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老人家不必放在心上,于意也实在不敢领受功劳。”
老者满面笑容地看着棠于意,连眼中都透露着笑意:“还是要多谢公子,改日定当登门致谢。”
棠于意不再争辩,只是微笑着。
这时又从门外进来了两个姑娘,一个着粉衣,一个着蓝衣。
穿蓝衣的姑娘细声道:“小姐,我们帮你换鞋子。”
那女子点点头,扶住蓝衣姑娘伸出的手,坐到了榻上,乖乖让两人帮自己穿鞋子,两个姑娘还细心地挡住了其他人的视线。待两人整理好之后,穿粉衣的姑娘又给她披上了貂裘。
老者这才上前低声道:“小姐我们回府吧,老夫人要着急了。”
“嗯。”女子整个人都隐没在黑色的貂裘里,脸色苍白没有生气。
老者回身又对棠于意揖了揖:“今日多亏公子了,告辞。”
“慢走。”棠于意也揖了揖。
然而老者刚转过身,却听棠于意喊道:“等等!”
老者转身,便见棠于意递过来了一个麻布小包。
“放在枕头下可以安神静气。”
那老者愣了一下,然后便笑着接了过来:“多谢。”
“我叫孟华笙。”女子忽然转头看着棠于意道,一个女子把自己的闺名告诉一个男子大抵是应该有些赧然的,可是她只是淡淡地回头,仿佛在说:我喜欢吃萝卜。
*
棠于意并不知道孟华笙是谁,也没有什么兴趣,可是第二天有一件大事震惊了整个同安县:孟家小姐招婿入赘啦!这赘婿还是个儒雅的大夫呢!
只一天,这消息就传得沸沸扬扬的,不过棠于意听过便忘了,因为他觉得这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直到傍晚,昨天的那个老者带着十几车装满绸缎金银的马车出现在他门前,对他说:棠公子,我们家小姐要招你入赘孟府。
那老者正是同安县第一大家族孟家的管家,孟靳。
“棠公子,这些东西都是我们小姐亲自挑选的,请您收下,婚期我会再来通知您的。”
棠于意不知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他的面前停着十几辆马车,车里装满了给他的聘礼。而他身后的大堂里都是等他看诊的病患,这下整个同安县都知道那个“儒雅的赘婿”是谁了…
“请您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吧,棠某是不会收的,孟小姐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恕难从命。”
“于意,这是怎么了?”棠于志正在后面整理药材,伙计惊慌失措地告诉他说棠于意要入赘孟府,他便慌忙地跑了过来。
棠于意咳了两声,道:“哥,没什么事,是这位老人家送错了人家。”
孟靳本来还想劝棠于意,可是听了这话,便对两人拱了拱手,然后领着十几辆马车回了孟府。
不过半天,同安县又传开了:孟家小姐招赘被拒,颜面丢尽啦!
*
孟老夫人已经不再年轻,可是保养得当,加上注重衣饰让她看起来年轻而高贵。现在,她唯一的女儿孟华笙做了一件愚蠢的事情,让整个孟家都蒙了羞,所以她正要去给她的女儿一些训诫,让她以后做事谨慎小心些。
她进了孟华笙的丹霞苑,只一刻便让她觉得不满意,因为孟华笙的园子里下人实在有些少,哪里是孟家的样子,分明是破落户的小家子气。
门口侍奉着伏碧茱萸两个丫鬟,她们见了孟老夫人,一个进屋去通报,一个上前来迎接。
茱萸上前屈膝行了个礼,恭敬道:“老夫人。”
孟老夫人斜眼瞟了茱萸一眼,没找出什么毛病来,却有些不耐烦:“小姐呢?”
“小姐说有些累,刚刚下了。”
孟老夫人哼了一声,然后在刘妈的搀扶下进了屋。她刚一进屋便皱了眉头,屋子里的药味实在太大了,这哪里是个小姐的闺房,分明是药房。她用手帕挡在鼻子下面,可是却依旧不能阻断那股子药味。
孟华笙刚刚醒过来,正靠墙坐着,见了孟老夫人也没有起身:“老夫人。”
“嗯,听说昨天惊悸病又犯了?”
孟华笙接过伏碧递过来的水漱了漱口,才道:“已经好了许多。”
“是那大夫治的,所以你是为了报答他才要嫁他?”
孟华笙似乎并不惊讶孟老夫人会这样问,所以不慌不忙道:“不是,我是喜欢他。”
“笙儿你不过见了他一面,如何就敢说出喜欢他这种话来!若是让别人听了去,可怎么好?”孟老夫人嘴唇紧绷,十分威严。
孟华笙听了不说话,把头扭到了一边。孟老夫人见此,以为孟华笙意识到自己做错了,这才缓了口气道:“笙儿,你也不小了,的确是应该找个夫婿,只是也不能这样武断,怎么也要找个身份地位配得上你的,那穷大夫哪里能行?”
“可是你当初说过只要我喜欢就行。”孟华笙拣起一本书随意翻看着,似乎正在说的不是她的婚事。
孟老夫人一听就有些生气了,可是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气:“虽然是这么说,你也不能自己私自就去送彩礼,这样的大事怎么也要和我商量商量!”
“我喜欢他,不想等。”
“你喜欢他,可是人家却不喜欢你!白白把热脸递过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人家可是把彩礼都给退回来了,整个同安县都知道你孟家小姐被人明明白白地给拒绝了!”
孟华笙猛地躺下去,用被子盖住了脸,便不再说话了。
孟老夫人也知道自己的话说得有些重了,便又缓声道:“你挑夫婿也不能只挑你喜欢的,也要挑家世,挑对你好的,娘都是为你好,省得以后你后悔。”
孟华笙翻身面向床内,声音里透着一股倔强:“我不要别人,我有法子让他同意。”
“什么法子?你丢脸丢得还不够,还要再去丢!”孟老夫人双手都在颤抖,可是却知道孟华笙决定做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不管代价是什么。
所以孟老夫人虽然不想让孟华笙再去和那大夫纠缠,却也做不了什么来阻止,否则孟华笙多半会为了和她抵抗而更加不愿意回头了。
血竭
02.
孟华笙的法子快速而有效,她掐断了棠家医馆的药材来源,同安县所有的药材铺子都不收棠家医馆的药方。病患即便是想要来棠家医馆来看病,却看了也没法子治。
不过几天,来棠家医馆看病的人便少了,又过了几天一个人都没有了,棠于意每天从早到晚在大堂里坐着,也等不到一个病患来。
棠于意心中明白,这十成十是孟华笙指使的,孟家财大气粗,南方五郡的药材生意都是孟家一人垄断了,如今想要断了棠家药材来源自然轻而易举。这同安县里若是有药材铺子敢私自卖给棠家医馆药材,怕是以后也不用在这南方五郡里找活计了,所以也没有哪个药材铺子敢卖药材给他们。
不过半个月,棠家医馆便陷入了绝境,没有药材没有病患,想来医馆已经离关门不远。
棠于志也知道,可是他是绝不会让自己的弟弟入赘孟府的。
中午吃饭时有两个伙计来辞工,棠于志允了,又多给了他们半个月的工钱。两人走后,棠于意便不吃饭了,只看着棠于志。
“于意,吃饭啊,看我干什么?”
“哥,医馆怕是支持不了几天了,不然便让我入赘孟府吧。”
棠于志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想法,惊讶道:“于意你说什么痴话,那孟家的小姐是个病秧子,从出生就没断过药,你若是入赘孟家,这辈子便要和那病秧子小姐过一辈子。加上孟家的规矩想来也是大得很,你在那里生活必定是不自在,哥不能让你跳进那火坑里。若是这医馆开不下去了,我们便搬到别的地方去,只要我们兄弟在一起,哪里都是一样的。”
棠于意叹了口气,道:“这南方五郡都是孟家独大,孟家在北方的生意也不小,医馆还能搬到哪里去?再说爹死前把这医馆交给我们,我们无论如何都要把它开下去。”
“那也不能让你入赘孟家,爹去得早,我身为兄长,若是不能照顾好你,将来死了爹也要怨我。”
棠于意知道棠于志是怕自己入赘孟府之后受委屈,于是宽慰道:“那孟家小姐虽然是个久病的人,心肠却应该不坏,要不这同安县里的人多少也应该知道些,我还听说那孟家小姐经常施粥给僧道乞丐,她若是当真喜欢我,大抵也会护着我的。”
棠于意说的这些,棠于志倒是也听到过,可是总不愿自己的弟弟娶了个病秧子的娘子,还待开口阻拦,便听门外有人喊道:
“棠二公子在吗?”
棠于意看了棠于志一眼,调侃道:“你看,孟家小姐的心肠果真是不太坏,明明已经占了上风,却还是给了我们台阶下。”
棠于志语塞,却还是要阻拦自己的弟弟,可是棠于意却早料到了一般,两步便出了门,还把门从外面锁住了。
棠于意等自己的脸色平静了些,这才走到了前厅,孟靳正站着门口,门外的长街上都是马车,比上次还要多出一倍来。
“老朽有两句话要和公子说,不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老人家请进。”
棠于意领着孟靳进了后厅,那老者忽然对着棠于意深深一揖,声音诚恳而激动:“棠公子,应了这门亲事吧,小姐她真的不是什么恶人。”
棠于意没想到孟靳会说这样的话,愣了片刻便把他扶起,清淡道:“我应了,婚期定了你再来告诉我。”
孟靳哪里料到棠于意会应得如此干脆,反应了一会儿才回道:“好好好!棠公子应了便好,便好!”
孟靳说完便赶紧让门外的人把东西搬进来,像是生怕棠于意反悔一般。
东西很多,足足搬了两个时辰,让棠于意有了一种卖身的错觉。
搬完东西,孟靳便带着一班人马走了。棠于意这才去把棠于志放了出来。棠于志看了满屋的东西,吓了一跳,拉住棠于意的手急道:“你这是应了孟府的婚事?你怎么能应了!我这就去退了!”
棠于意拉住要走的棠于志,摇了摇头,温和淡然:“晚了,你现在要是去悔婚,就不只是医馆的问题了。”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这婚事啊!你这让我以后怎么和爹交代啊!”两人都知道,如今应了婚事又去悔婚,孟家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怕是连性命也要丢了。
“哥,于意没有喜欢的人,年纪也不小了,如今成亲正好,你不要担心。”
如今覆水难收,棠于志心如刀绞,上前两步狠狠捶了棠于意两拳,恨道:“成亲也不能随便找一个就行啊,怎么也要挑挑好的啊!”
棠于意咳了两声,笑道:“孟家小姐不是挺好的吗,这南方五郡里你也挑不出比孟家小姐好的人来了。”
“哪里好,一个抢亲的小姐哪里会有什么好!”
*
第二天同安县便又沸腾了起来,只不过多半是在骂孟华笙。说她是孟老虎,抢了棠家二公子当相公。又说她是拿刀架在棠家二公子脖子上的,逼得二公子答应了婚事。
孟华笙听了什么表情也没有,也不去理会。
可是孟老夫人听了便动了肝火,一来她觉得这已经非常严重地损害了孟家的声誉,二来是她没想到那棠于意会这么快就应了婚事。
她怀疑这棠于意便是故意接近孟华笙的,想的就是以后来抢孟家的财产。所以她让身边的刘妈去找孟靳,去做些准备来减少她的后顾之忧。
*
棠于意的面前放着一张折叠起来的婚纸,婚纸的两头都叠进了一分成囫囵头,婚纸上面写着几个字:招赘婚书。
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刘妈,只见她像一只斜了眼的母鸡一般,仿佛他若是不能让她满意,她便要上来啄他。
棠于意摇摇头,打开那婚书,见上面写着:同安县孟家小姐孟华笙,见年十九岁,别无兄弟。今凭县令章居华保亲,招同安县棠家二子棠于意,见年二十有一,进府为赘婿。自成亲后,应小心侍奉,赘婿不争家产,不绍家业。若违,抛离出府。所愿夫妻久远,儿妇众多,今立合同为用者。
下面已经有两个手印,还有一个空着的地方,棠于意用拇指沾了印泥,按了下去,然后把那婚书递给刘妈:“这样就可以了吗?”
刘妈接过仔细看了看,冷淡道:“成了,刘妈我这就能回去交差了。”
她说完便走了,十分目中无人的样子。
孟靳这才上前,似乎有些愧疚:“公子,这招赘婚书并不是小姐的意思,只是老夫人不放心而已,公子千万莫要放在心上。”
棠于意点点头:“自然,您不用担心。”
孟靳这才放心,又道:“婚期已经定了,就在这月初九,到时候老朽会和轿子一起来…”
“不要轿子。”
“啊?”孟靳没有听清。
棠于意看着孟靳笑了笑:“我不要轿子,给我一匹马就好。”
入赘本也不是什么荣光的事,怕是还有许多人看不起,孟靳这才换了轿子,可是棠于意这样要求,孟靳便隐隐有些钦佩起他的坦荡来了,于是痛快应下了。
*
棠于意的东西并不多,不过几身换洗的衣服,还有三箱子医书,都在成亲前一天搬进孟府去了。
初九那天一早,孟靳便带着人来迎接棠于意。棠于志眼见这自己的弟弟跳进火坑里,可是却没办法阻止,牙都要咬碎了。
棠于意却泰然一些,告别了棠于志,便上了马,随孟靳去孟府了。
这一路上观礼的人十分多,人们看着马上的男子一身大红喜服,眉目风流无双,不禁慨叹天妒英才,让他娶了孟华笙那个病秧子为妻,还是个入赘婚。
可是感叹之后也不能做什么,不过是多骂那丧心病狂的的孟华笙两次,多看这风流倜傥的棠家二公子两眼而已。
*
棠于意走了大概是半个县城的距离,终于到了孟家。孟家门口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但是写着“孟府”两字的匾额却十分显眼地挂在门楣上。
门的两边都挂着红灯笼,连石狮子也系着红绸,加上朱红的大门,看起来倒是十分喜气。
孟靳派人进去通报,不多时便有下人簇拥着一个华服的男子迎了出来。那男子先是打量了棠于意一番,然后高喊道:
“新姑爷到!新姑爷请进门!”
棠于意听着那男子的语调,只觉有些怪异,又知道孟家没有这么一号人,想来是什么亲戚,便多看了那人两眼,才被众人簇拥着进了门。
他刚跨进孟府,眼界豁然开朗了起来,面前是一条十分宽阔的路,直直通向远处的大厅。道路两边种的都是松柏,虽然是冬季却看不出一点萧索来。
再往远处看去,只见一排排的房脊,铺的都是五色的琉璃瓦,却是看不见尽头。
棠于意想,这孟府怕是同安最大的宅子了,哪怕是在南方五郡里也是绝无仅有的。他一路朝大厅走去,走了一会儿才到大厅门口。
他方才在远处看,只觉得这大厅大,如今离得近了,才看清那大厅是用硬山式双坡顶,七檩之梁架,柱子有升起,前檐出廊,屋顶安五脊六兽,脊中以下安设六尊跑兽,威严耸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