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贵想笑,什么叫『很好很好』,这就是官话吗?

燕娜和来客呈丁字形坐在沙发上说话。皮贵坐在沙发的另一端看电视。他将电视声音开得很小,表明他这个从县里来的表弟是有教养的,同时,这也有利于听清他们两人的谈话。

大约一个小时过去了,他们的谈话让皮贵很失望,除了知道来客叫『刘总』之外,皮贵没听出任何有价值的情况。刘总先是劝燕娜喝酒,说他带来的法国葡萄酒如何高级。燕娜坚持不喝,说是感冒了嗓子发炎。刘总又提议去楼上看看,燕娜说昨天接孩子回来玩了,把房间搞得很乱,还没来得及收拾,不好意思。

说来说去,两人实际上没什么话说,燕娜便叫皮贵去厨房洗点水果来。皮贵去了厨房,端着水果出来时,正看见那男人的一只手搂着燕娜的脖子,好像要强行亲吻的样子。皮贵咳了一声,那男人立即收手坐正。皮贵将水果盘放在茶几上,抬头盯了那男人一眼。这一眼让皮贵猛然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人。在哪里见过呢?皮贵一时却记不起来了。

接下来,皮贵继续看电视。电视里正播放一部武侠片,皮贵开大了声音,一片喊杀声让来客坐立不安。既然旁边的谈话没有皮贵要听的东西,那他该尽到『表弟』的职责,为『表姐』驱赶客人了。

来客终于走了。燕娜对皮贵说:『我开始说你脑袋里装着糨糊,你其实还蛮聪明的嘛。』

皮贵不好意思地笑笑,问燕娜:『那刘总做什么的?』

『是一家国有投资公司的老总。』

『投资公司?』皮贵又问,『做什么事?』

燕娜说投资嘛,可能什么都做,她也说不清楚。

皮贵看得出来,这刘总是有钱有势的人。燕娜拒绝他,说明燕娜并不是一个贪图钱财的人。也许多年前,给她留下这别墅和一个孩子的那个富商对她伤害太深,不然她不会怀上了他的孩子还要和他分手。

皮贵也该走了。燕娜拿出钱夹来,她说过要给皮贵双倍的工钱。皮贵不要,说表弟怎能收表姐的钱呢?燕娜笑了,说你还当真了。皮贵便说多做几次卫生后一起给吧,燕娜说也行,不过不只是做卫生,有这种事情的时候我还叫你。她要了皮贵的手机号,说有需要时给他发短信。

皮贵回到殡仪馆,秃主任一看见他便大为恼火,说怎么也找不着他,还有工作等着他做呢。皮贵从下午起就关了手机,就是怕接秃主任的电话时露了馅。现在看着秃主任冒火的样子,他也不解释,只是说,有工作,我加班做不就行了。

秃主任的语气这才缓和过来。他说:『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在灵慧山停车场旁边的树林里吊死了,家属急着要求给死人整容。』

吊死或怎么死,皮贵见惯不惊。他正要往停放尸体的整容间去,秃主任又补充道:『这个女人,据说与已毙掉的副市长有关系。』

皮贵心里震动了一下,但没表示惊讶,便往整容间走去。

这个女人躺在停尸台上,面色乌黑,瞪着眼张着嘴,颈部有很深的勒痕。皮贵开始用两条热毛巾交替着热敷她的面部,得让她僵硬的肌肉先松软下来,才可能用按摩恢复她的面容。

这天直到半夜后皮贵才做完他的工作。他躺在床上难以入眠。一天前,他给小雪打过电话,想告诉她将去燕娜那里的事,但小雪不在家,现在又出了这女人上吊的事,他想,明天无论如何得联系上小雪,让她知道这些新发生的事。

小雪对第二次去灵慧寺感到非常后悔。不然,皮贵打电话来说起上吊女人的事,她就会无动于衷。那女人的情况毕竟是早已公开的事,现在无非是有了个结果而已。但是,小雪却在这女人生命的最后时刻见过她,听到这死讯时,难免会感到毛骨悚然。

小雪决定闭门不出。一切都是因为一个男人不合时宜地进入了她的情感,才使得她神思恍惚地东游西荡。现在,这个男人已经走了,并且连电话也没再来一个,她也不用想在他妹妹那里找到什么寄托。

皮贵所做的事让她担心。她既怕他查不到真相,又怕他查明真相。有人要害她已是确定的事,尽管她弄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是,皮贵一旦将真相查明,她怕有更加骇人的事让她难以承受。

闭门不出,小雪也不想上网,因为网上关于她爸爸的事余波未了,小雪一看到便心里发颤。无事可做,小雪于是不分时间地睡觉。但越睡心里越慌,便起来打扫卫生。魏阿姨让她歇着,说卫生都打扫过了,但她坚持再做。她觉得做点体力活心里能轻松些。

小雪从客厅打扫到父母的卧室时,看着空寂的房间,不觉感到鼻子发酸。虽然他爸爸生前就很少在这房间里住——在小雪的记忆里,爸爸总是很忙,开会、出差、接待上级部门或其他地方的官员。他偶尔回家,全家人就像过节似的。有一年中秋,爸爸说好要回家过节的,可等到天黑也不见人影。妈妈给他打电话,他说临时有事回不来了。那天晚上,小雪和妈妈、魏阿姨还有一只猫围在桌旁吃月饼。那只猫,妈妈叫它『乖乖』,在小雪读高二时跑丢了,妈妈为此还哭了一场。

看着父母的房间,小雪黯然神伤。现在才知道,爸爸不回家是因为外面有女人,有房子。这些房子现在已被全部没收了,仅剩市委大院这套宿舍,这是小雪和她妈妈的家,一个再也没有父亲的家。小雪突然难以自制地痛哭起来。魏阿姨出现在房门后,站了一下,叹了口气又走开了。这些日子,小雪的哭已是常事,魏阿姨以为人生总是会有很多眼泪要流,眼泪流够了,人也就放下了。

就这样,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小雪才从父母的房间里出来。她问魏阿姨:『浴室里的屋顶有点漏水,怎么回事?』

魏阿姨说:『是楼上那家漏下来的,已有好几天了,我不知道该不该上楼去告诉他们。幸好漏得很小,我用桶接在那里,好几天了还不到半桶水。』

楼上住着的是市政府的一位主任,但也很少见到他。他的老婆姓丁,小雪叫她丁阿姨。前几天,小雪在大院曾看见她远远地走来,那女人也许是看见了小雪吧,立即转身从岔道走开了。其实,即使她对面走来,小雪也只会埋头而过,不会和她说话的。院里的人都刻意地避开某种人和事,尽管心里很苦,但小雪也能理解。

小雪对魏阿姨说:『那就别上楼去讲什么了,就这样用桶盛着漏水也没什么。』

这时,电话响了,小雪听见舅舅的声音便哭了。不过她很快便止住了伤心,专心地听着舅舅说话。放下电话后,她对魏阿姨说:『舅舅要我去医院,将妈妈以前的病历复印一套,因为办保外就医需要这些东西。现在去医院太晚了,我先去商店买部手机,舅舅说这样才方便联系。明儿一早我就去医院。』

小雪出门时,魏阿姨说:『晚饭我都做好了,你买了手机赶快回来。』

小雪说:『好的。』

小雪埋着头走出了大院。离家不远就有一座大型商厦,卖手机的专柜在五楼。为了尽量避免遇见熟人,小雪没走自动扶梯,而是乘电梯直接上去。买好手机后,她又乘电梯下来。电梯间里人很多。她稍一走神,从电梯间里出来时,发觉已到商厦的负一层。这里是地下停车场,光线很暗。电梯门已在身后关上,要等它再次下来得费不少时间。小雪摇了摇头,沿着墙边走,寻找步行楼梯的出入口。

地下停车场都像幽暗的迷宫,汽车和大柱子的重重投影让人觉得很孤寂。就在小雪刚远远望见楼梯出入口的时候,从侧面突然跑出一个人来,是胡柳!她气喘吁吁的,很紧张的样子。小雪惊讶地问:『你怎么了?』她拉起小雪的手说:『快走,到外面再讲。』

正说话间,近旁的车后突然闪出一个男人。胡柳惊叫一声转身欲逃,身后已有两个男人断了后路,这两个男人手上拿着卷成筒状的报纸,闪亮的刀尖已经从纸筒中露了出来。其中一个男人对胡柳低声喝道:『别动,不然要你死!』另一个男人说:『没想到,还有一个同伙在接应她。』

小雪吓坏了,刚要大喊『救命』,一个男人已用手臂扼住了她的脖子,同时低声喝道:『乖乖地跟我们走,你敢叫一声就没命了!』

小雪和胡柳被推上一辆越野车。汽车驶出商厦,经过林荫街路口的时候,小雪想到魏阿姨已在等她吃晚饭,不禁绝望地流泪,她不知道突然降临的横祸究竟是怎么回事。胡柳被推上车时只是不停地说:『我是来购物的,你们弄错人了,弄错人了!』一个男人说:『住口!弄错没有等一会儿就清楚了。』

汽车出城后,小雪和胡柳的手被反绑住,眼睛也被蒙上了黑布。小雪闻到了烟味,显然,这伙人已轻松下来,开始抽烟了。车窗外有呼呼的风声,表明车开得很快。后来,车颠簸起来,显然是行驶在农村偏僻的土路上。小雪竭力不让自己晕过去,她在心里计算着时间,这样至少可以判断自己被带到了离城多远的地方。

一个多小时后,车停住了,她们被带下了车。当眼上的黑布被取下的时候,小雪发现她和胡柳已被关在一间简陋的小屋里。她俩被指令各自坐在一张木椅上,手被反绑在椅背后面。

小雪害怕得双腿发抖。昏暗的灯光下,她看清了这三个男人都很年轻,两个二十多岁,一个三十多岁。这三人面目凶恶,她知道自己落入坏人的手中了。她哀求道:『你们放了我吧,我什么也没做,你们误会了。』

然而,没人理会她的哀求。这伙人正在检查胡柳的手提包。他们将包里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放在小桌上。小雪想,他们在找钱和银行卡吧。但小雪很快感到了异样,这伙人对胡柳的钱包似乎并没有多大兴趣,而是将胡柳的手机拿在手中拨弄着。很快,一个男人走到胡柳面前,将手机屏幕对着她的眼睛说:『看看,这是什么?我们没弄错人吧。』胡柳不说话,脸色苍白地埋下了头。那个男人又将手机拿到小雪面前说:『你的同伙干的好事,你也看看,免得你再说这是误会了。』

手机屏幕上是一幅照片,看得出是在商厦的珠宝柜台前拍摄的。画面上是一对正在购物的男女,男的五十多岁,较胖,很有身份的样子,女的二十多岁,很漂亮。照片上的男人正笑眯眯地看着正在试戴翡翠玉镯的女子。小雪知道,那种玉镯的价格至少要在五十万元以上。

小雪看着这照片,对那个男人说:『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是来商厦买手机,凑巧遇见她的。你们不信就看看我的提包里,新买的手机和发票都在里面。』

另一个男人于是检查小雪的提包,并把购买手机的发票拿到灯下去细看。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不耐烦地说:『先别管这个妞了,把事情搞清楚再说。』

于是,三个男人都将脸转向胡柳,其中一个喝问道:『快说,谁叫你偷拍这照片的?』

事情既已败露,胡柳显得没有刚才那样惊慌了,她低着头说:『这是我们公司的业务,有什么事应该找公司老板,我只是个雇员,照公司的安排做事。』

『啊!』一个男人说道,『你不说我们也已查到,你是民事调查公司的。呵,私人侦探,对不对?对不起,这次你们搞错对手了。你们是谁出钱替谁做事,呵呵,我们也是。现在你们栽在我们手上,认输吧。说出是谁出钱让你们做这事的,我们就放你回去。』

胡柳摇摇头说:『谁出的钱,只有公司老板才知道,我这个做雇员的,只是按老板的吩咐办事。』

『胡说!』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厉声喝道,『谁是真正的雇主,你不会不知道。你要是不说,我们可没法儿交差。』

胡柳带着哭腔说:『我真的不知道。』

那个男人走近胡柳身边说:『你要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话,可别怪哥们儿不客气了。』

胡柳哀求道:『别、别,我真的不知道啊!』

这个男人冷笑一声说:『好,让我来伺候伺候你,你就什么都知道了。』说完这话,他便将胡柳的T恤衫连同胸罩一下子推了上去,让胡柳高耸的乳房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中。他随即用手在乳房上捏了捏,然后淫声说道:『嘿,还很结实嘛。』

双手被反绑在椅背后面的胡柳哭了起来。另外两个男人也趁机拥上来,在她胸上一阵乱摸。

那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已退后一步,他显然是这伙人的头儿。他将双手抱在胸前对胡柳说:『怎么样,受用吧?你要再不说,我把你的下面也脱了,到那时,这两个兄弟要干什么,我可管不着了。』

胡柳声泪俱下地说:『我真的不知道啊,谁出的钱,你们问我的老板去吧。』

三个男人退到了门边,小声商量着什么,其中一个二十多岁的男人还一边说话一边侧脸看了小雪一眼。小雪感到浑身发冷,不知道灾难会不会落到自己身上。

可怕的事随即发生了。那年轻男子走到小雪面前说:『她不讲是谁出钱派的这活儿,你来讲,你讲了先放你走。』

小雪顿感心里发抖,她哀叫道:『我不是什么调查公司的,我是学生,在停车场偶然遇见她。我买手机的发票你们不是也看了吗?我什么事都不知道啊!』

那男子不顾小雪的哀叫,伸手就要掀小雪的衣服。突然,胡柳大吼一声道:『住手!你们连江湖规矩也不讲了吗?她讲的是实话,这事是我一个人做的,与她无关。』

没想到,胡柳的话还起了作用。这伙人的头儿喝住了那个年轻男子,然后转向胡柳说:『好,你懂江湖规矩,那你做的事是自作自受了。』说完这话便对另两个男子使了个眼色,两人一拥而上,也不顾胡柳的喊叫挣扎,转眼就将胡柳的下面脱光了。胡柳在挣扎后喘着气,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她将两腿紧紧地并在一块儿,嘴里不停地叫道:『你们这是犯罪,有本事找我老板交涉去!』

这伙人的头儿冷笑一声说:『犯罪?你们用偷拍非法取证不也是犯罪吗?』说完这话他又对另外两人使了眼色,那两人便拿出绳子,将胡柳的两腿分开,分别绑在两只椅腿上。然后,他们盯着她看,说着下流的话。胡柳紧闭着眼不停地哀叫,那头儿说:『别号了,你就坐在这里想一想,讲还是不讲。但你要知道,若是不讲的话,你受的罪才刚刚开始呢。』

说完这话,三人便出去了,还关了屋里的灯。在漆黑中,小雪哭了起来,胡柳却沉默无声。

过了大约五分钟,屋里的灯亮了,那头儿站在门口对胡柳说:『想好没有,讲还是不讲?』胡柳说:『雇主只找老板,我真的不知道啊。』那人说:『好,我给你看样东西,你就什么都知道了。』一边说一边就从身后拿出一个铁笼,里面关着一条蛇。在胡柳和小雪的惊叫声中,他已打开铁笼将蛇放了出来。那蛇又粗又长,出笼后便慢慢向胡柳和小雪坐着的方向爬来,嘴里还吐着长长的蛇芯。

小雪惨叫着,就要昏过去的时候,只听胡柳大声叫道:『我讲!我讲!这事是那男人的老婆要我们干的,她给我们公司二十万元。』

三个男人都拥了进来,他们一边用夹子将蛇夹回笼子,一边说,你早讲就不受这些罪了。

他们给胡柳松了绑,让她穿好衣服后,又拿出纸笔,让她把刚才讲的话都写上,最后还按了手印。

此时已是夜半,三个男人因任务完成都松了口气。那头儿将胡柳的口供和手机都收了起来,然后用赞赏的口气对胡柳说:『你这小妞,嘴还挺紧的嘛,看来你们老板没用错人。不过栽到我的手上,没有谁敢不开口讲话的。回去对你的老板讲,我们既没杀你,也没强奸你,够讲江湖规矩了吧。今后水路旱路各走各道,撞在一起了实在是个意外。』

接下来,胡柳和小雪又被蒙上眼睛推上了车。车弯来拐去地开了很久才停了下来,她俩被带下了车。

小雪和胡柳撤掉蒙眼布,见那辆车血红的尾灯在黑暗中转瞬即逝。

这是城市附近的一处野地,小雪和胡柳都在低声哭泣,但相互无话可说。她们拉着手,向着亮着灯火的城市方向走去。

第五章 入殓师在行动

现在,命运终于开始对皮贵微笑。他也微笑,站在市委大院门外,他知道过路的人都会发现他是个幸福的人。此时是早上八点半,离小雪出门还有半小时,可他并不觉得时间长。他想起一句从书上看到的话:人在幸福时,时间过得飞快。

皮贵在遗体整容间接到了小雪的电话,小雪告诉他两件事,一是她买了手机,这是她的手机号,让他记下;第二件事是,她明天要去医院取她妈妈的病历复印,但她现在一个人不敢出门,让皮贵陪她去。并且约定,明天上午九点,让皮贵在市委大院门外等她。

小雪主动约他一起外出办事,这让皮贵激动得心跳加速。命运是神奇的,他皮贵怎么突然就像变了一个人。前几天,优雅的电视女主播刚认他做了表弟,现在小雪又来约他了,并且还让他记下她的手机号。皮贵激动得要哭的样子,如果这时有人进来,看见站在一具遗体旁的他,没准会误认为他是死者亲属。

皮贵应该激动。从学校被同学叫『臭皮蛋』到建筑工地再到殡仪馆,从来没有女孩子搭理过他。去年,秃主任给他介绍过一个边远农村来的女孩,那女孩知道他的职业后便吓得魂飞魄散地跑掉了。殡仪馆外面有几家小商店,皮贵开始去买东西时,女售货员还对他笑笑,可是后来就变了,递东西给他时小心翼翼的,收钱时也是缩着手指,好像那钱上也附着鬼魂。

现在,命运终于开始对皮贵微笑。他也微笑,站在市委大院门外,他知道过路的人都会发现他是个幸福的人。此时是早上八点半,离小雪出门还有半小时,可他并不觉得时间长。他想起一句从书上看到的话:人在幸福时,时间过得飞快。

果然,小雪很快就出来了。她穿着短袖T恤和一条很显身材的牛仔裤,皮贵觉得她很像一棵成熟的果树。可是她面容疲惫,像生了大病。走出这条小街后,小雪对皮贵讲起了前天发生的可怕事件,讲完后她还很后怕地说:『胡柳以前一直对我撒谎,说她是什么汽车销售公司的片区经理,原来她是个搞调查的私人侦探。皮贵,还是你的判断正确,一开始就觉得她和她哥哥不正常。』

皮贵来不及得意,因为这事太让他震惊了。他说:『现在的问题是,你和他们兄妹俩在山上相识,是偶然还是他们的安排呢?如果他们是跟踪你上山去寺庙,那么,他们想在你那里调查什么呢?』

小雪惶惑地说:『我不知道。』

接下来,他们上了出租车去医院,在车上不便再讲这事。坐在前排的皮贵从反光镜中看见小雪像一尊忧郁的雕塑。

到了医院,大门外有好些人,看见他们便围了上来。一个中年妇女对小雪说:『专家门诊号没有了。要的话我给你,加价50到100块。你找哪个专家?』

皮贵吼道:『走开走开,我们不看病。』

进了医院,他们直奔住院大楼而去。这是一幢庞大的高层建筑,有20多层,心血管科在11层,这是小雪妈妈常住院的地方。

11楼的服务台宽敞安静,靠墙是两排文件柜和文件架,上面摞满了病人的病历。靠近走廊的墙上挂满了小号牌,上面是正在住院病人的姓名和床号。

小雪拿出妈妈的复诊券,上面有姓名和病历号。她对服务台的一个小护士说:『请你替我找一找这份病历,我要复印一套。』

小护士接过复诊券看了看,便打开一扇文件柜的门查找起来。这时,一个中年女护士走进服务台,坐下后便抱怨道:『唉,累死了!累死不讨好呀!』小护士回头问道:『护士长,又怎么了?』护士长说:『上面的人吃肉,我们吃剩饭呀!你去医院的网上看看就知道了。』

护士长一边说,一边走向小护士问道:『你找什么?』

小护士说找一份病历,同时将复诊券递给她。她接过去看了看说:『别找了,这里没有。』

护士长又走向小雪问道:『你不是这个病人吧?』

小雪说:『我是她女儿。』

『我知道这个病人,每次来这里住的都是高干病房,在19楼,你去上面查吧。』护士长说。

小雪说了声『谢谢』,便和皮贵一起去了19楼,可那里的护士说,病历是按科室管理的,我们这里不存放病历。那么,病历就该在心血管科?护士确切地说,是的。

小雪和皮贵又回到11楼,这时服务台里已聚集了七八个护士,护士长正在激动地说话,好像是关于奖金的分配问题。

小雪怯怯地说道:『还得麻烦你们一下,19楼的护士说病历存放在你们这里。』

护士长转过身来,没好气地对小雪说道:『你这个人,烦不烦呀,给你说过了,这里没有!』

『可是……』小雪已尴尬得说不出话。

皮贵立即大声问道:『护士长,那我们该去哪儿找这份病历呢?』

护士长把手一扬说:『你们爱去哪儿找去哪儿找!』

皮贵愤怒地说:『你这不是故意刁难人吗?』小雪也跟着说道:『你这样说话,太不负责了。』

护士长并不理会皮贵,而是朝小雪吼道:『什么负责不负责,别对我打这些官腔。你以为你爸是副市长,就可以对我们指手画脚。对不起,你爸这个贪官已经被毙了,你还在这里神气什么!』

小雪的脸色顿时煞白,身子也晃了晃,皮贵赶紧搂住她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