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买车干什么?”艾楠反驳道,“几十万呀,省下来不好吗?”
“你早有车了,我不该有一辆吗?”刘盛真的发火了,“挣了钱,不买车买房干啥?对,你挣得多一些,我发誓,我会赶上你的。”
“嘘,不要和我吵架。”艾楠是个爱面子的人,她担心旁边院子里的教授和摄影家听到吵闹声。
“谁和你吵了?”刘盛嘟哝着转过身睡去。
艾楠也闭上眼睛,但老是睡不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卫生间里传来难以名状的声音,像一双布鞋在水泥地上走动。
艾楠的身上出了冷汗,她推醒刘盛,凑着他耳朵告诉他卫生间里有奇怪的声音。
刘盛屏息听了听,然后开了灯,大声地咳了两声嗽,然后向卫生间走去。
他推开卫生间的门,一个可怕的形象出现在眼前———墙角站着一个人!确切地说,是一个没有躯干只有头颅的人,披头散发,看不见面孔!
刘盛发出惨烈地大叫,这叫声让坐在床上的艾楠差点昏死过去,她想跳下床逃跑,可身子僵硬得动不了,只有嘴里发出了一声“救命”的呼喊。
第四章
10.离疗养院不远的地方有一处温泉,泉水是从崖壁的裂缝里弯弯曲曲流下来的。泉眼在哪里没人知道。也许是源远流长,温泉在崖壁下积成一方水塘时已几乎没有多少热气。但这样更让人舒适,泡在齐腰深的水塘里,头上是覆盖着崖壁的灌木,将塘里的水也映得绿汪汪的。
此时是早晨9点过,太阳已经出来,但山谷里的雾气还没完全散去,摄影家光着身子泡在水塘里,他喜欢在早晨沐浴,他认为人睡了一夜后身体中积满了浊气,需要用水冲去后才能重获清新。尤其是在这样的山谷之中,他躺在水边闭上眼时有天堂依稀可辨的感觉。
在这里已经呆了半个多月了,摄影家本来是准备昨天出山的。可是山体滑坡将公路堵住了,他留了下来,却意外地发现了一个差点漏拍的题材,这就是镇东头死去三年而不腐的老太婆。他早知道这件事,可怎么就没想到拍摄下来?可见创作是有盲区的,要不是昨天半夜刘盛和艾楠房间里发生的可怕事件,他仍然不会想到拍摄这具神秘遗体的。
摄影家从水里出来,一丝不挂地坐在冒出水边的光滑石头上。他是中国最逍遥的人了,虽已年届不惑,但无家无室,常年辗转于他想去的任何地方。先是长江源头、黄河源头等,后来发现凡是被镜头反复扫描过的地方不是他的艺术归宿。他脱离了一般摄影者的路径而独闯世界,他游走于深山僻地,坍塌了的寺庙、与世隔绝的人家等成了他镜头捕捉的对象。在黄土高原,他让一个牧羊女作模特,背靠粗糙的岩石拍下了一幅人体摄影作品,这幅作品犹如天籁,让艺术圈内及圈外的人都过目难忘,曾获得过全国摄影大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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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动镇(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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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影家浪迹天涯,身份证上的名字叫蓝墨,居住地为北京。他在京城拥有两套住房,是他先后辗转工作于两家国有单位分配给他的,后来住房改革时,出了一小点钱便买下了,五年前他辞了职,浪迹天涯的经费便靠这两套住房的租金。所以他现在回到北京,还只能住在父母家。他父亲是一个画家,对他丢掉画笔热衷于摄影一直耿耿于怀,父母对他的第二个不满便是他一直未婚,他父母认为一个人不传宗接代是人生最大的失职。但是他们不知道,摄影家自端起镜头的那天起,拍摄出经典作品的梦想就已经使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金钱富贵成家养子在他眼中完全是别人的生活。他是谁?他是为艺术而生的蓝墨。他的作品留下来,将具有徐教授要找的化石那样的意义。
水塘附近传来有人一边走路一边撩拨树枝的声音。摄影家中断了遐思,站起身往通住水塘的小路望去,原来是同住在疗养院的艾楠正向这里走来。摄影家赶快蹲下身去穿上短裤,然后站在水中继续沐浴。
“喂,你好,你看见一个孩子从这里经过吗?”艾楠已经站在水塘边,对着摄影家神色慌张地问道。
“孩子?”摄影家感到莫名其妙,“这荒山野岭的,哪有什么孩子。”
艾楠说她刚才在房间里收拾东西,房门是开着的,她无意中抬头看见一个孩子在门外闪了一下,她略微迟疑后追出房门一看,孩子已跑掉了,院子里只两株芭蕉和半人高的草丛在风中动荡。她一口气跑出疗养院,抬头向远处的山坡张望,刚好看见一个孩子的背影钻进了矮树丛,她看得非常清楚,是一个小女孩,穿着红色的碎花连衣裙,这身影她非常熟悉,正是在路上搭车后又走失的麦子。这个小女孩的名字叫麦子,艾楠向摄影家解释说。
摄影家对艾楠所讲之事非常吃惊。但是,刚才这里肯定没有任何人走过。这水塘周围安静得树叶落地都能听见,一个孩子跑过不可能没有声音。但艾楠肯定地说麦子是跑向这里来的。
“也许,是你的眼睛看花了。”摄影家望着艾楠说,“昨天夜里的事吓得你昏了头吧。”
昨天夜里,艾楠一声“救命”的大叫,惊动了住在隔壁院里的摄影家和徐教授。二人跑过去一看,艾楠正在床上蒙着被子发抖,刘盛也脸色煞白地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着卫生间。摄影家和徐教授进了卫生间,开灯后看见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墙角的一块砖头上放着一个火柴盒,旁边倒立着一个拖帕。二人等艾楠和刘盛平静下来,艾楠说发生了什么她并不知道,是刘盛面对卫生间的惨叫声使她吓得掉魂,因为她知道卫生间里放着死老太婆的几根头发。而刘盛说,他看见卫生间的墙角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摄影家和徐教授当即分析,那披头散发的“人”便是倒立在墙角的拖帕。摄影家说,黑暗会欺骗人的眼睛,我是搞摄影的,我知道什么叫错觉。虚惊一场,你们尽可以放心睡觉吧。
事情过去了,摄影家回到自己的房里时却想到,这死而不腐的老太婆让人们如此敬畏,甚至用她的头发都可以治人的痴呆,何不将她的尊容拍摄下来,定是少有的摄影作品。刚才,摄影家泡在水塘里时还想着这事,他知道拍摄死者是这一带山民的禁忌,那么,只有夜里去偷拍了,而他还不知道老太婆的住宅,也许得请艾楠带路才行,她说她无意中闯进过老太婆的房子。
现在,艾楠出现在水塘边,也许正可以谈谈这件事。
“绝对没有孩子跑过这里。”摄影家重复道,“你昨天夜里受了惊吓,今天头昏眼花是正常的。”
“不,我不会看错。”艾楠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坐在石头上,将一双脚浸在了水里。她穿着一件很休闲的白色吊带裙,黑发束在脑后,像一个邻家女孩。她面容清秀,皮肤白皙,在摄影家的眼中也不过25岁左右的年龄。可是她说她今年30岁了,现在城里的女人,让人越来越难判断年龄。
摄影家继续给艾楠分析说,她看见的孩子很可能是幻觉。首先,镇东头农家的孩子就不会跑进疗养院去,因为大人们都警告过孩子,说是疗养院的空房子里有蛇。另外,她发觉门外有孩子闪过时对那孩子的衣服颜色没有印象,而她望见山坡上的孩子穿着红色碎花裙子,如果真是这样,那孩子在门外闪过时她就应该看见红色。
“你的分析也许有道理。”艾楠叹了口气说道,“屋里放着死人的头发,让人一夜也没睡好。
摄影家趁机接住这个话题,大谈死而不腐的老太婆给人们带来的敬畏感,接着便谈出了他的摄影计划。
“不!不行。”艾楠恐惧地说“我们当时是去村东头找胡老二,无意中闯进那座房子的,太可怕了,她躺在床上完全是一具骷髅,都被风干了。我不去,你实在要人陪,让刘盛带你去吧。”
“刘盛不是进山找化石去了吗?”摄影家说。今天一大早,他就看见刘盛和徐教授出了疗养院,他们还带着帐篷,说是这次有胡老二带路,也许可以走得远一些,在山中住一夜也不在乎。
“你等着刘盛回来再说吧。”艾楠拒绝得很彻底,摄影家也不再坚持,女人总是胆小一些,让她夜里去那个恐怖的地方,实在勉强她了。
下午,摄影家独自去镇东头转了一圈,他没带相机,以防有人警觉到他的拍摄计划。他打听到了老太婆的房子,在一处山坡上,突兀地立着一座快要坍塌似的瓦屋,门窗紧闭,像闭着眼的死人。摄影家向那房子走去,刚到门口时便被从后面赶来的山民拦住了。他们说外来人不可以进屋的,老太婆已是他们供奉的神灵,外来人进去会冲犯了她。摄影家只好退回。
傍晚,刘盛和徐教授没有回来。摄影家和艾楠一起去万老板的小饭馆吃了晚饭,回到疗养院时,面对空荡荡的四合院,艾楠主动邀请摄影家去她的房间坐坐。
“我怕。”艾楠说,同时望了一眼降落在院子里的夜色。
摄影家说他下午顶着太阳去镇东头探访,出了一身汗,需要先去水塘洗洗才行。艾楠无奈地说,那我也去。她进房间取了游泳衣,和摄影家一道走出疗养院向山坡走去。
月亮已出来了,但还不太亮,山野里一片朦胧。突然,从水塘方向传来一阵阵水声。
“水塘里有人。”艾楠惊恐地说。
“不会吧。”摄影家也有些疑惑,“这地方鬼都没有一个,谁会在那里洗澡呢?”
二人钻进了水塘边的矮树丛,从树丛的缝隙中里见了一个正在沐浴的女人。她披散着头发,乳房尖挺,轻盈的身段在水花浇溅中像一个山中的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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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一个祭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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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照着山野里一顶帐篷,刘盛和徐教授已在帐篷里睡着了。帐篷外面有一堆已经熄灭的火堆,有未燃尽的树枝在冒着缕缕青烟,仿佛是月光下的一个祭坛。胡老二睡在悬在半空的吊床上,在两棵树之间,这张用粗绳编织的绳网已经伴陪胡老二三年时光了,在追杀黑熊的山中他用它露宿。
三个从风动镇出发的男人在山中攀援了一整天,现在睡在大山的皱褶里,月光安抚着他们的野心和渴望。这是天脊山,它将风动镇安置在谷底,自己却无限升高,在海拔5000米之上,便是终年积雪的山顶了。由于气候恶劣,这些冰雪上至今还未留下人的脚印。如果有神站在山顶往下看,他会发现在雪线以下,树木逐渐由针叶类变为阔叶类,而在半山腰以下,现在正是夏季,睡在帐篷里的两个男人正出着闷汗,因为他们怕蛇溜进来,将帐篷封得太死了。
刘盛在闷热中嗅到了血腥味,他探头一看,山崖下有一辆汽车的残骸,旁边躺着鲜血淋淋的艾楠。她死了,刘盛悲痛欲绝地想大叫,嗓子却被堵住了发不出声音。这时,他望见山崖下面出现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婆,老太婆走到艾楠身边,轻飘飘地将艾楠扶起来,然后将艾楠背在她的背上,一步一步向一片密林走去……
“啊———”一声大叫终于从刘盛的喉咙里爆发出来,他醒了,将睡在帐篷里的徐教授也惊醒得坐了起来。他给教授讲刚刚做的噩梦,两人的额头上都沁着汗,徐教授建议到帐篷外呆一会儿。
外面凉爽多了。月色朦胧,除了周围的树木和岩石依稀可辨外,整座天脊山仿佛被月色蒸发了。
“你很爱你的妻子。”徐教授替刘盛解释他做的梦。“所以你时刻担心着她的安全,才会做那样的梦,这种梦释放着你内心的紧张。”
“是吗?”刘盛望了一眼这个年过六旬的长者,“车祸现场倒是我来这里的路上留下的印象,可是,那个老太婆出现在梦里是什么意思呢?她就像一个鬼要将艾楠背走似的。”
“这还不清楚。”徐教授拿出香烟,递给刘盛一支后说,“风动镇那个老太婆呗,昨天夜里不是还吓得你和艾楠在房里大呼小叫的。”
刘盛感到背脊发冷:“从这个梦看,艾楠会受到伤害吗?”
“别迷信了。”徐教授吸了一口烟,烟雾搅乱了他脸上的月光,“虽然你们无意中闯进过老太婆的屋里,还要了她的几根头发,但不会有什么祸事的,别听信当地人的话,说什么外来人冲犯了死老太婆会惹祸上身。”
“但是,这老太婆死了三年为何会死而不腐呢?”刘盛说完后望了一眼不远处的吊床,似乎要唤醒睡在阴影中的胡老二也来参加讨论心里才踏实。胡老二昨晚送头发来时对刘盛说,他进老太婆房子后是先在堂屋里烧了一炷香的,他说老太婆也许不会怪罪他要了她的几根头发。
此刻,睡在吊床上的胡老二并没有被他们的说话声惊醒。这个一心复仇的汉子正在积聚体力,以便随时挑战那头咬死他老婆的黑熊。三年了,他关闭了铁匠铺,除了在坡地上种点玉米外,其余的时间都用在了复仇的寻觅中。
徐教授到底是教授,他对老太婆死而不腐的解释是,首先老太婆的胃肠很干净,据说她死前一个月就没怎么吃东西了;其次是她的住房在一个干燥向阳的坡上。在这样的条件下,她死后逐渐成为干尸并不神秘。这就像化石一样,上亿年了,你说那些鱼和蜜蜂为何还保存在岩石里,这里面各种因素可多了。
人最关心的还是自己的事,徐教授说起化石来就没个完,完全忘记了月光下的刘盛正忐忑不安地惦念着艾楠的安全。昨天早上他出发时艾楠还没起床,只迷迷糊糊地问他进山去多久时间,他说无论能否找到古生物的化石,就去两天时间,因为两天后二愣子就会送她老爸的墓碑来,他一定得赶回来的。想到刚才的噩梦,刘盛开始后悔不该将艾楠一个人留在风动镇。
天亮以后,这三个淹没在大山中的男人继续上路。刘盛背着折叠好的帐篷和干粮走在最后,前面是徐教授,他背着水壶和挎包,挎包里装着小铁锤和凿子,都是用来敲打岩石的工具。再前面是胡老二,他扛着长矛的身影像是来自某个部落的土人。
他们没再往上走,而是开始在山腰地带迂回前行,因为刘盛要求今天天黑前得回到风动镇去。徐教授却意犹未尽,他说他以前一个人上山从未走过这么远,他觉得再往上走一走,也许就可以发现古化石了。
徐教授的体力让刘盛吃惊。62岁的人了,头发已开始斑白,但身架却硬朗得很,他有时用手拍拍刘盛的肚子说,人到中年,你得加强锻炼哦,把这已经有点凸起的肚子练下去才行。看你,气喘吁吁的,还不如我这老头子。
徐教授虽说是文人,但在探究古典文化时却迷上了太极拳,二十多年来,他每天必练这一种神秘拳道———起势,丹田深吸,屈腿,双手做抱球状,转身,双臂划动,野马分鬃,白鹤亮翅,一招一式,天地间顿感风生水起。昨晚在帐篷外,刘盛看过他的表演,第一次对这种本不在意的古老拳道有了强烈兴趣。他想,再干十年,积下钱买下独立别墅后,在花园里打打太极一定很过瘾。当然,如果这次能找到古生物化石,那别墅就可以提前到来了,无价之宝的古化石,多弄几块换一座别墅还不容易,想到这里,刘盛的心猛跳了几下,到那时,艾楠也不用成天就想着客户了,在别墅里做个温柔的主妇多好。到周末宴请客人,她穿着高贵的长裙光彩照人中映衬出别墅男主人的尊贵。
刘盛在山道上晃悠着,徐教授的一声喊叫让他回过神来。
“我们得往那边去!”徐教授指着不远处的岩壁说。那是一堵青灰色的岩壁,徐教授讲过,这种岩壁极可能藏有古化石。它是一种积层岩,结构像千层饼一样,民间俗称它“万卷书”。对这种岩石不需用铁锤和凿子,只要用手一抠,它就会掉下一层。而嵌在其中的古生物就在这石片上,已经与石结为一体。
刘盛感到眼前一亮,那堵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的岩壁就在头上不远的地方。但是,怎么走过去呢?胡老二,你得指一下路才行。
胡老二光着上身,皮肤黑亮得像抹了油。他望了一眼山的走势和灌木丛,两片厚嘴唇只吐出3个字:“跟我来。”
要接近那堵岩壁没有路,他们抓住树根草叶慢慢往上爬,还好,爬上岩壁时还有站脚的地方。徐教授像啄木鸟那样用小锤在石壁上敲了敲,又将脸贴近岩石端祥了许久,最后失望地摇了摇头。
他们继续下山,但并不是从昨天上山的路原路退回,而是另选了一个下山的方向。这样,无论是对于发现古化石,还是发现黑熊,都多了一种机会。
但是,刘盛已经察觉到,徐教授和胡老二在选择山道时常常出现争执。徐教授喜欢往有陡峭石壁的地方去;而胡老二则倾向于较平缓且有树林的地方,因为黑熊在那里出没的可能性较大。同样的情况是,徐教授的眼睛老在裸露的岩石上溜来溜去;而胡老二则常弓着腰,在草坡小道上寻找着黑熊的足迹或粪便。徐教授对刘盛嘟哝着说,下次再上山,不用让胡老二带路了。人各有志,这样同路是很别扭的。教授说只要有刘盛为伴,他们可以走很远的。
没想到,教授想和胡老二分开走的想法立即变成了现实。胡老二在一处斜坡上发现了黑熊的粪便,他俯下身去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眼睛中闪出兴奋的光。是黑熊留下的粪便!他说黑熊刚经过这里不久,他判断出黑熊是往上山的方向去的。这样,他们分手了,胡老二扛着长矛走上了另一条上山的羊肠小道。分手时刘盛将干粮袋抛给他,他伸手接住,对刘盛和徐教授笑了一下,那神态仿佛一个即将走上角斗场的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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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一个祭坛(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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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黑熊要倒霉了。”徐教授对刘盛说,“他寻了它三年,就是要结果它的性命。”
据说,三年前胡老二在山上找到被黑熊咬死的老婆的尸体时,当场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了一刀,对山发誓说要杀死那头黑熊。这一带就这一头恶名昭著的黑熊,不少山民都被它惊吓过,以至于上山的采药人都带着一根铁棒,说是有软乎乎的毛掌从背后搭到你肩上时,千万别回头去看,你一回头刚好就让它咬住你的咽喉了。此时的办法是,感到有热乎乎的东西从背后搭到你肩上时,看也不看对着后面反手就是一铁棒打去,然后迅速逃离这头黑熊。可惜的是,胡老二的老婆不懂这些,这个山妹子嫁到风动镇来不过10多天,新婚的被窝都没睡热她就上山采药了。她太贤惠,想给胡老二分担一点生活,她死得太可怜了。因此,当徐教授提醒胡老二,猎杀黑熊违法时,胡老二硬着脖子说,以命抵命,天经地义!
和胡老二分手后,刘盛跟着徐教授下山。所谓山道,其实就是采药人踩出的一些痕迹,隐隐约约地浮现在杂草灌木中。
“你能找到下山的路吗?”刘盛有点担心。
徐教授表示他上山许多次了,已经有了经验,让刘盛只管放心,天黑前赶回风动镇不会有问题。
太阳已经隐到乌云中去了,气候已变的山中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下午,有几团乌云从风动镇上空飞过,但并没下雨,就像天上有撑着黑伞的过路人,俯瞰了风动镇一眼后,便匆匆往山上去了。摄影家对艾楠说,这雨下到山腰里去了。万老板却说,这黑云掉到风动镇是雨,掉到山上去便是鬼魂了。艾楠想笑,这个药材商真是有点邪乎,也许是听多了挖药人从山里带来的古怪传闻的缘故。
当时,艾楠、摄影家和万老板正站在疗养院外面的斜坡上,抬头时便看见几团飘飞的乌云。万老板正收购到几条上等的虫草,他赶快请摄影家拍照———将虫草放在石头上,以天脊山为背景拍摄下来。万老板说这种虫草价比黄金贵,拍张照作个纪念。不过,万老板很快又表示这不算什么,等他收购到百年人参,他不仅要为其拍照,还要宴请风动镇能见到的所有人。他说他在这里等了七八年了,他的这个梦一定能圆。
摄影家拍着万老板这个干瘦老头的肩说,如果能找到百年人参,他就是离开了风动镇,也会从任何地方赶回来庆贺。他还说他对徐教授也作过这种承诺,所找到的古生物化石也将成为他的静物摄影作品。
“他们该回来了。”艾楠望着神秘游走的乌云,为进山已两天的刘盛和徐教授担起心来。
然而,一直到天黑,疗养院静寂的四合院里没有归来者的脚步声。摄影家坐在屋檐下,望着院子里的杂草和芭蕉对屋子里的艾楠说:“你别着急了,他们有胡老二带路,不会出事的。”
此刻,摄影家有点心烦意乱。他一边安慰着艾楠,一边构想着自己的摄影作品。这将是一幅惊世骇俗的作品,其灵感产生于昨天晚上,当一个完美的女性身体在水中出现时,他突然想到了那个死而不腐的八十多岁的老太婆,他想如果时光退回去六十年,那个已经干枯的老太婆不正是现在水塘中那个丰润的模样吗?这一刹那间的创作灵感是一种电石火光,摄影家看见了一个鲜活的年轻女体和那具干尸并排躺着,这幅画足以震撼人的视觉和心灵,这将是一幅不朽的摄影作品。然而,他怎么实现这幅作品呢?
找水塘中那个女人来协作拍摄行吗?摄影家立即作了否定。昨天晚上,当他和艾楠从树丛中看见水塘中那个沐浴的女人时,他很快辨认出这人正是蕨妹子,她和那群专扒火车的汉子从山那边的铁路上回来了。摄影家赶快拉着树丛中的艾楠往后撤。如果蕨妹子发现了他偷看她洗澡,不宰了他的头也会割掉他的眼睛的。请她作模特和死老太婆拍摄作品,简直是不要命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