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观平琰琰,则冷静得多,喝了口茶,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自然,这也是出于她们之间的信任。
平琰琰说:“月月,我也知道这件事不是你的责任,你和我一样,都不懂得分辨这些,所以我相信不是你想骗我。但是,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和边城的经济状况越来越差,好不容易凑到这么多钱买两块翡翠求人办事,可是对方却反过来告诉我们,翡翠不是A货,这事……怕是也办不成了,我和边城也只能另想办法。”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什么叫雪上加霜,说的就是平琰琰和边城的现状。两人负着几十万元的债,步履艰难,这时候有个可以让他们翻身的机会正对他们招手,要抓住这个机会就变得至关重要。两人从牙缝里挤出最后一点积蓄,就为了投其所好,买块儿拿得出手的翡翠送给客户,希望能一举扭转,可惜,千算万算却算不到翡翠的质量有问题,还是经由客户的嘴指出的,这个“求人的诚意”大打折扣不说,最主要的是事情办不成,机会就此流失,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翻身的机会便毁在了一块翡翠上。
可想而知,阴月月有多自责。她何止自责,简直打从心里恨透了丰铭。她和平琰琰的友谊维持了五、六年,实属不易,她们志同道合,无话不谈,如果没有意外,她们的友谊可能会一直维持下去,但偏偏,只为了一块翡翠,令她们的关系有了裂缝,而这个裂缝还是丰铭造成的,阴月月怎能不气?
阴月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坐在座位上,默默地听平琰琰念叨着这几年创业的艰难,阴月月的心里在流泪,在抽搐,她想,这个迁就,她是注定赔不起了,就算她赔得起翡翠,又怎么赔得起平琰琰和边城好不容易遇到的翻身机会?

丰铭回电时,是亲口和平琰琰说的。依照丰铭的意思,这件事是他手下负责库房的人干的,那人将B货掺杂在A货中,鱼目混珠,从中取利,令丰铭的公司损失不小。丰铭告诉阴月月和平琰琰,这件事他会负责,他会补偿两块A货给平琰琰,先前的B货,他分文不收。
但是丰铭却不知道,这件事已经不是赔偿这么简单了,这是个希望,是个翻身的机会。假使客户收了礼,最终也没有将手里的广告代理权交给平琰琰,那么平琰琰可以自认倒霉,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平琰琰笑着接受了丰铭的提议,但是阴月月看得出,平琰琰并不开心。

这天晚上,阴月月来到丰铭家取所谓的“补偿”,翡翠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心口堵得慌,丰铭连叫了三声,阴月月才回过神。
接过饮料,阴月月随手放在茶几上,一脸平静,终于将来前藏在心里的疑问说了出口。
“我常听你说,你们这行里有很多人都会拿B货、C货充当A货卖给消费者……这次的事,到底是你手下的人做的,还是你们为了赚更多的暴利而采用的一贯手法?”
丰铭点了一根烟,将打火机扔到茶几上,人往后仰进沙发里,右手拿着烟放在嘴边吸了一口,接着双手打开,透过烟雾眯着眼睛瞅着阴月月。
“你是什么意思?”
阴月月抬眼看他,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嗤”的一声冷笑,丰铭道:“你说是我故意拿B货给你朋友?我犯得着么?”
“可能连你自己也忘了那是什么货呢?”阴月月反击道:“琰琰他们需要一个机会翻身,这个机会掌握在他们的客户手里,那个客户最爱翡翠,人家一眼就看出来那不是A货,为什么你看不出来?为什么你把东西拿给我们的时候,没有发现?我也不想怀疑你是故意的,可这件事也太巧合了吧?”
丰铭暗骂一声,按灭了烟,一脚踹向茶几,将茶几的一端踹歪了出去,然后说道:“阴月月,你又来了!只要一出事,你就怪我,你就把责任推卸给我!是我让你朋友找我买翡翠的么?是我求你这么做的么?好了,现在出了事了,我尽量解决,我补偿她,我也对你解释了,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工作真的很忙,不会时刻注意到手下每一个人言行,也没工夫事先检查一遍,我怎么会知道东西有问题,我要是事先发现了,我还会给你朋友么!”

阴月月一下子站起身,冷冷的斜了丰铭一眼,沉默的往门口走,但没走出几步,就被丰铭拦住了。
“你能不能别一吵架就走人!”
“那你能不能别一吵架就大发雷霆?你没错,难道我错了?对,是我错了,我错就错在不该找你帮忙,我真该防着点你!”
“阴月月!你怎么这么不讲理!”
“我不讲理?那你就找愿意跟你讲理的人去讲理!”
阴月月吼着又要走,再次被丰铭拦截。
丰铭深吸一口气,仰头吐出去,然后一脸妥协道:“Ok,咱们不要吵架,咱们好好说,行么?”
阴月月不语,看着他。
丰铭见此,闭了闭眼,又道:“我现在告诉你,我是真的没有料到,我也不是故意的,请你相信我,那个人我已经开除了,我也承认这次是我疏忽了,所以我愿意无条件补偿你的朋友,但是你说她指望这块翡翠翻身,这个‘翻身’我是补偿不了的。”
阴月月垂下眼,说:“我知道。我只是觉得对不起琰琰,她是因为相信我才找我,可是……我觉得我有责任。”
“好,好,咱们都有责任。”丰铭把阴月月搂进怀里,摸着她的头发说:“咱们请你的朋友吃顿饭,咱们跟她道歉,咱们一起求她的原谅,好么?她是你的朋友,会原谅咱们的。”

阴月月张了张嘴,没说话。
她相信,这件事里掺杂的复杂并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她和丰铭对事情的看法角度不同,所以得出来的结论也不会相同。在丰铭的角度看,他不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她也不是,他们处于道义理应对平琰琰道歉和补偿,但是事实上,他们无法负担平琰琰所谓的“损失”,因为那个损失是个未知数,是个根本没有抓在平琰琰手里过的机会。所以这件事在公在私,丰铭都不应背负起全部的责任。
阴月月正这么思考着,丰铭又说话了,一开口就是不中听的。
“话说回来了,那两件东西本来就是出厂价,不管是A货还是B货,都比你那朋友去商场按照市场价买要便宜得多,就算商场给她打个六折,也比我说的价高。”
阴月月皱着眉抬起脸,瞪了丰铭一眼,说道:“现在不是价格多少的问题,而是从那个客户嘴里说出了‘这不是A货’,人家客户可不管你是多少钱买的,人家只会用A货B来衡量琰琰求人的诚意,现在不是翡翠被打折了,是诚意被打折了,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介意什么!”

说到这,阴月月又有点激动,挣脱开丰铭的怀抱,坐回到沙发上,双手环胸生闷气。
丰铭凑了过去,再次摆出妥协的姿态,说:“好,是我说错了,别生气了好么?你看,事情已经这样了,咱们除了补偿什么都不能做了,但是咱们还是要补偿的,因为那个是你的朋友。”
阴月月投给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我以前从没发现这一点,为什么从你嘴里说出的事情,都是和金钱,和利益挂钩的呢,是不是在你的世界里,所有事情都可以用钱来衡量?你买东西送给我也是,你评价这两件B货也是……你和你妈说话的口吻原来这么像,为什么我一直没发觉呢?”
丰铭挑着眉,眼神意味不明的看着阴月月,半响才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丰铭,我越来越不懂你了,不知道是你变了,还是我变了,还是因为以前的我太盲目了,忽略了这些。”
说到这,阴月月喘了口气,望向地板,眨了眨眼,一脸茫然道:“我忽然觉得有点累,我需要一个人冷静一下。”
“好,你说的,都随你,随你想冷静多久。”丰铭摊摊手,放弃了和阴月月辩论,只是撂下这句话,走进了卧室,“碰”的一声关上门。
阴月月也默默站起身,一路走出丰铭的家。

——信任能否经得起现实的考验,这是一道无解的题。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该秦敏丽登场了。。。

 

 

69、Chapter 68 ...
在丰铭和阴月月关系最混乱的阶段里,所有事情都变得难以掌控,好像世界依然在转,他们却不知道该怎么跟上一样,无助,茫然,踯躅。
但事情还没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在这样最敏感的时刻,一个不该出现的女人出现了,那是秦敏丽,阔别多年的女强人。
秦敏丽是主动找到阴月月的,她怎么会找到阴月月,阴月月懒得追究,她只知道,该来的迟早要来,而秦敏丽,就是她青春期时最大的梦魇,一直持续到现在,秦敏丽的威吓力,依然留着余韵,令她总有一种难以言语的恐惧感,既害怕秦敏丽的出现又明白这个出现是迟早的,因为,她还在和丰铭纠缠不清,就注定了这一天。
阴月月做足了全副武装,她穿上衣橱里最贵并且也是最漂亮的那间连身长裙,穿上至今为止都不舍得穿的小短靴,又特意做了头发,化了淡妆,这才走出了卧室,站在程欣荣面前。
程欣荣吓了一跳,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女儿,问:“你这是约了谁啊?”
阴月月笑笑道:“一个朋友。”
“嗯,那一定不是什么好朋友。”
“为什么?”
“能让你这么攀比的,能是好朋友么?”
阴月月耸耸肩,拿起包,转了一圈,问:“我这样得体么?”
“挺好看的,就是不太像你。”
阴月月心想,她要的本来就是不像,她要的就是让秦敏丽琢磨不着的转变,她要迎战这个心里的梦魇,她要解脱多年的枷锁,她要赢,她要一脚踹开过去。所以,她需要暂时戴上面具,因为面具就是她最好的防护和武器。

再次见到秦敏丽,阴月月兴奋地双颊绯红,浑身的细胞都在战栗,尽管两人都没有说话,花了两分钟的时间,打量对坐的对手。
她们各自叫了咖啡,咖啡端上来时,都没有喝,她们在等对方先开口,或者在等对方先亮出底牌。
阴月月将手机调到无声状态,抬眼,对秦敏丽淡淡一笑,决定先发制人。
“阿姨,真是好久没见,您这是第一次回国么。”
面对阴月月轻而浅的挑衅,秦敏丽回道:“是啊,好多年了,北京变化真大。”
“是啊,有没有后悔离开北京呢,其实现在的北京比国外要好。”
“不一样的,温哥华就是温哥华,北京就是北京,没有可比性。”
阴月月垂下眼,明白这是一句双关语,秦敏丽是在暗示“丰铭就是丰铭,阴月月就是阴月月”。

“您今天为什么找我出来?”
“我想和你谈谈,谈谈我儿子和你。”
“有什么好谈的么?在您眼中,我和你儿子应该是不可能的,您是想劝我放了他么?”
“该说的,几年前我就说了。现在我还是当初的看法,你们不合适。”
“合适不合适不是由您说了算的。”
“可结婚就是要看合适与否的,你们不合适结婚,为什么要耽误对方呢?”
“耽误?您说的我们好像是在小孩子过家家,但其实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圈子,谁也没有妨碍和干涉过对方,说什么耽误?”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战一会儿,秦敏丽拿起桌上的咖啡抿了一口,接着又用纸巾拭着嘴角,道:“我和丰铭的爸爸都不会同意你们结婚的。你们没有结果,没有未来,现在勉强在一起就是耽误,以后他会和我们认为合适的对象结婚,你也要找一个你父母都喜欢的人成家,可是现在还要把时间浪费在不可能的人身上,这不就是耽误么?青春就这么几年,你一个女孩子更输不起,为什么总要浪费时间了,等老了再后悔?”
阴月月忍着火,扯了扯嘴角,眯着眼道:“阿姨,您说的真绝对,您怎么知道我们不会结婚?”
“丰铭要想继承家业,就不能娶你,因为我不同意。”
“可是我听说,叔叔是支持他的,您家里好像为了什么家业什么公司的事正在内斗吧,您凭什么说只要您不同意,他就不能继承?再说,就算不能继承又怎么样?”
“怎么样?要是丰铭失去了这些,你还会喜欢他么,现实是残酷的,你喜欢的丰铭不是一无所有的他。”

“您敢试试么?试试我到底会怎么做?”阴月月持续挑衅道:“我不知道如果丰铭什么都没有我还会不会爱他,也许不会,很有可能不会,但是现在的我非常想试一试,哪怕是赌上我和他的未来,我也不会像当初一样,为了一些可笑的原因轻易放弃。我告诉您,阿姨,当一个人尝到失去过的滋味,当她已经失去了很多多到不能再失去的时候,她可以做到任何你想象不到的事。我记得您曾经暗示过我,我配不上您儿子,我是因为您儿子有钱才喜欢他的,我现在告诉您,我并不否认您当时的说法,因为当时的我确实和他相差太多,不管是家庭背景还是学历,我都是高攀了,甚至于若是丰铭没有本钱去打造他的谈吐、学士、品味,我可能真的不会喜欢他,可惜,丰铭就是丰铭,我就是我,我们都已经存在了,没有如果,没有假如,就连我喜欢他的这份感情,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保持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变过,在我伤害他的同时,我也伤害了我自己,在您伤害我的同时,我会用伤害他来让自己心理平衡,如果……这就是您想要的结果,您或许会如愿。但是,我依旧不会和他分手,我们会一直在一起,一直到再也不能在一起的那一天。我们也可能会结婚,可能不会,可能真的耽误了对方,这能赖谁呢?这是我们两厢情愿的事,是您不管怎么窝火都阻止不了的事,您可以试试拆散我们,只要您能做到。”
秦敏丽气红了脖子。在她的世界里,她从没遇到过这么不可理喻又蛮不讲理的小女孩儿,她不像丰铭以前的那些女朋友,也不像这个年纪的女孩儿应有的样子,她就像是一个外星人,根本沟通不良。
这时,阴月月站起了身,说:“其实这个话题根本就是死路,您有您的看法,我有我的选择,咱们不是一路的人,怎么谈都是多余的,不如就做自己想做的事,看谁能最终如愿吧。”
阴月月就像是一名女战士,抬头挺胸的走出了咖啡厅,迎着拂面的春风,不由自主的漾出微笑,心中豁然开朗。
******
这一瞬间,她想清楚了,想明白了,丰铭就是丰铭,秦敏丽就是秦敏丽,他们都没有变过,变得只是她,阴月月。她变成熟了,她变胆大了,她变得敢于面对当初的“最恐惧”了,这是好事,是值得庆贺的事,是她和丰铭携手共同前进的一个里程碑,是值得分享的,管它什么不愉快,什么争吵,什么所谓信任,什么愧疚,全都滚一边去吧!
阴月月拨通了丰铭的电话,第一句便是:“丰铭,我要见你!”
丰铭接到电话时,正在开会,淡淡一声道:“出事了?”
阴月月却也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勇气,说:“那天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丰铭心里一松,笑容隐现。
阴月月顿了一下,眨眨眼,眼眶微酸,口里涩涩:“丰铭,咱们会在一起么?会结婚么?”
丰铭向会议室里的人比了个手势,接着走了出去,道:“你怎么了?”
“咱们不会分开吧?”阴月月仍是这个问题。
“不会的。”

阴月月和丰铭互相约定,找一天双方都有足够的时间,坐下来谈一谈,可能是谈将来,也可能是谈他们适不适合再在一起。
阴月月花了三天的时间整理思绪,回想他们是如何认识的,如何相恋的,如何分开的,如何复合的,又是如何大吵小吵不断的,脑子里豁然开朗了很多,就像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秦敏丽的刺激。
再见面时,阴月月和丰铭都很平静,他们的谈话从来没有如此和谐过。

阴月月说:“丰铭,你一定不知道在我心里是怎么想你的。”
丰铭颔首:“嗯,因为你说的很少,你有事总会藏在心里,很少和别人分享。”
“其实我和你分享的是最多的。”阴月月笑笑,一手揉了揉太阳穴,道:“小时候,也忘了是几岁了,我头一次看到你和你的女朋友在一起,我很羡慕,甚至嫉妒,但是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什么叫嫉妒,我只是发觉,我的眼光离不开你。”
说到这,阴月月抬头看他,就像小时候一样,眼光不离不弃的追逐。有所不同的是,丰铭的眼光不再停留在别人身上,回望着她,无比的专注。
阴月月继续说:“我那时候功课不好,尤其是数学,可是只要你给我补习,我一定能考得很好,但其实,数学老师讲的东西我一句都听不进去,每天盼望的就是找你,因为你讲的东西我都能心甘情愿的吸收。后来,你说你要移民,我很难过,我难过不是因为没有人为我补习了,是因为你要走了。我就算再幼稚,也明白加拿大和中国相隔了半个地球,是要办签证和护照才能去的,在那个时候,我根本没有机会。”
“上了高中,学校突然说有个交换学生的机会,地点就是温哥华,你一定不知道我有多兴奋,我想,这一定就是上天赐给我的机会,若是不牢牢抓住它,我才真是个傻瓜。我骗我爸妈说,我想去加拿大念大学,所以这次交换学生可以帮我先熟悉环境,他们信了,我想不管是任何人都不会相信我是为了你才去的。当然,那时候我并不知道你的母亲是那样一个人,如果知道,可能就不会去了。”

丰铭微微蹙眉,打断了她的话:“我妈找过你?”
阴月月握住他的一只手,贴在脸上,自顾自继续道:“丰铭,你从小就是出类拔萃的,一定不能理解一只丑小鸭的心理,我自卑,我压抑,我痛苦,我只能用倔强和叛逆来掩饰自己的粗鄙。初中那会儿,我身体不好,每天都要坚持喝中药,皮肤很黄,一脸的青春痘,又因为中药的关系,身材浮肿发胖,还留了连耳垂都不到的傻瓜头,那时候的我真是难过死了,我看着你,心里就想,你这样一个人怎么会喜欢我呢,我真是白痴。你们全家移民后,我也终于摆脱了中药,我开始减肥,开始锻炼,我把头发留长,我学习怎么让皮肤变得更白,心理始终有一个念头,我要在见到你时给你一个最好的印象。”
“到了温哥华,我又开始自闭了,那个地方太陌生了,我真不敢相信要是没有你,我怎么会有勇气去那个地方,我开始后悔了,直到再次见到你。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是风云人物,不仅是我,我身边的女同学都喜欢你,她们的话题永远围着你打转,她们每一个都那么漂亮、自信、敢作敢当,我的自卑感又突然跑回来了,然后便想,若是我能叛逆的人神共愤,是不是会引起你的注意……”
“那天在你家,你在睡觉,我偷偷观察了很久,我想若是偷偷亲你一下,你会发现么?如果你没发现,那这就会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一辈子的秘密,如果你发现了,我就告诉你,我只是想试试接吻的感觉……那是我第二次偷吻你,我没想过失败,也没想过你原来都知道,直到你睁开眼把我抓个现行,我才知道什么叫脸红。然后,你回应了我,还说‘我一直在等你偷袭我,就像一年前一样。’每次想到这些,我都好想哭,因为我终于做成功了一件事,我终于让我唯一喜欢过的男人回应我的喜欢了。”

阴月月眼眶红红的轻吻丰铭的唇,他微微合眼,感受那久违的温暖。
阴月月的眼泪滑过脸颊,缓缓地,流到嘴角,咸咸的,然后她睁开眼,说:“就是这种感觉,当年的感觉。”
丰铭捧着她的脸,擦净了眼泪,道:“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
阴月月微微一笑:“当时我还以为爱情就是你喜欢我,我喜欢你,或者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就这么简单,可后来,你妈出现了,她是我见过最不近人情最不好相处的女人,她让我明白,为什么有的人就算是相处一辈子,也不会成为朋友。我很怕她,甚至是恐惧,如果可能,我真想忘了这个人,她就像是在我最美好的岁月里突然劈下的一道梦魇……还有单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因为他们而和你吵架,还不止一次,我只是想发泄,却找不到渠道,我觉得压力很大,却又不知道怎么排解,就这样,我越来越任性。”
“接着就是九一一,那场九一一不仅毁了很多人的家,也毁了我的一个梦。我一直想去美国念书,念心理学,那是我除了你以外找到的第二个人生梦想,可惜,也只是一瞬间,它就不见了。我又一次觉得绝望,心里的压力没有人可以说,只能自我安慰地想,就算所有人都离开我了,我也得活着,就算我死了,地球还得转。我拼了命的念书,上大学,我以为一切都会好转的,可是,你又回来了,你连个招呼也不打就出现在我面前,把我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坚强又摧毁了,你变了,你变得比以前更吸引我,还有很多我害怕的东西,从你身上我又发现,我也变了,我多了一些以前我很讨厌的缺点,失去了一些曾经很宝贵的优点。可就在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晚了。”

“大学,对别人以为着迈向社会的踏板,对我却像是牢笼。我很想快点长大,走向你已经生存很多年的社会,却又害怕自己会变得面目全非……可是尽管想法有很多,该来的总是要来的。除了你妈,我从没有那样讨厌过一个女人,她还是我在加拿大最好的朋友,这又令我明白了一件事,我的敌人都是因你而生的,若是没有你,我便无敌了。”
阴月月自嘲的笑了一下,一手捂住丰铭欲言又止的嘴,说:“先听我说完吧。”
“第二次分手,咱们吵的很厉害,但我却记不清都吵了些什么了,大概是因为我的自私和你的无奈吧。我只记得,当时的我有一个很可怕的假设,假如我真的和你去了加拿大,抛开我在国内的父母和朋友,抛开努力换来的学业,那么,我便只是一个高中毕业的小女孩儿,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人成了你的妻子,等过些年,你还会知足么,你会不会觉得我幼稚,觉得我和你越来越难以沟通?而我,本就和你妈不合,在你们家,我要怎么面对她,你出门上班,我在家里怎么办,要是受了委屈,我去和谁说,没有我爸妈,没有朋友,打开门见到的都是白种人,我想,我会疯的,我真的会疯的,若不疯,便会和你离婚,因为当时的咱们真的相差太多了。离了婚,我会回国,可是那时的我除了身份变成了离异,文凭仍是高中的,还有父母的不谅解,朋友的疏远,我会变得很惨,很孤单,很后悔当初爱上你。有了这个想法,我真是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我突然明白了一个事实,若我不顾一切的和你去了,我只会毁了你,并毁了我自己,既然那样,不如分开,在咱们最相爱的时候,大家都会留下一个最美好的印象。”
“有一年多的时间,我都在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别人了,因为我早就把以后的‘喜欢’预支给你了,你走了,我也失去了喜欢的能力。每次一想到这些,我就想哭。”

“好在,你又回来了,我也长大了,我懂了很多事,却也变得更任性了,可是现在的我,除了更会任性了,还学会了坚强。嗯……还有,我又想通了一件事,我想,就算以后我和你妈再不合,我和你再吵架,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了,我要一辈子都缠着你,缠到下辈子,因为你是我用了十几年的‘喜欢’换来的男人,是我未来还要用几十年的‘喜欢’去缠住的男人,你永远都甩不开我了……”
阴月月的眼泪就像她的话一样,止也止不住,她哭着倒进丰铭的怀里,语无伦次的说:“你妈找过我,我发现她也不是那么可怕,也不知道是她变得好对付了,还是我变得难缠了。但我想,我们最终是可以和平共处的,因为我们的出发点都是为了爱你,两个都爱你的女人,早晚会发现对方的优点的,是么?”

丰铭一使力,把阴月月搂上膝盖,搂在怀里摇啊摇,他身上有淡淡的烟草味,她身上有淡淡的香水味,他们的气味缓缓融合,是那样好闻。
丰铭微微低头,看着怀里的女人,轻轻一笑,吻在她的眼睫上,说:“一个人在温哥华的时候,心里很苦,我总想,要是我生病了,身边却没有最想看到的人照顾我,那是不是会很凄凉。可是一连好几年我的身体都没生病,病的是心,我看了三个医生,都说心病要用心药医,我就想啊,我的心药在哪里,还不是在你身上么。难道我要一辈子都那样半死不活的过么,还是回国看看,再努力一次,若是失败,我就永远放弃……想通了以后,我就开始准备回国的事,心里想着你的摸样,做什么事都变得很顺利,可我又很怕,怕你真的和单町走到一起,那我真不知道是不是要拆散你们了。”
阴月月听着听着,已经泣不成声了,双手高高举起,攀着丰铭的后颈,把眼泪都流进他怀里。

“丰铭,咱么不会再分开了吧。”
“不会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