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垚:“实际上我比你大。”
何铭传的资料上写着八八年生,北方人,再一看本人体格健硕,不胖不瘦,声音粗犷,典型的山东人的长相。
听到周垚的话,何铭传有些不好意思,扫了扫后脑,腼腆道:“其实我是八三年生的,因为这个年纪还没结过婚,也没谈过恋爱,大多数人听到我这个情况都会觉得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后来我听朋友说,现在大龄剩男找对象都会把年纪写小几岁,我就……”
周垚有些惊讶,以她的恋爱经验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但这么实在的第一次见面就把老底交代的却是不多。
周垚笑了:“何先生倒是坦白。”
何铭传看了周垚一眼,又立刻低下头,脸上有些红:“对着周小姐,忍不住就说了实话。我想就算现在不说,将来也得说。”
周垚挑了下眉。
才第一次见面,怎么就这么自信会有“将来”。
周垚:“何先生,请恕我直言。今天见面只是认识一下,有没有以后大家都不清楚,我也不想误导你。”
何铭传连忙说:“我知道,我知道……那,那周小姐能不能给我点时间,让我做个自我介绍?”
周垚:“好呀。”
只见何铭传清清喉咙,说:“我是山东人,在武汉念大学,学的金融管理,现在在北京发展,但是经常出差要去福建。我是做寿山石生意的,寿山石是咱们国家四大印章石之一,品种分布主要集中在福建福州一带,开采出来需要找懂行的老师傅进行雕刻加工,详细情况如果周小姐以后有兴趣,我再跟你讲……”
“我在北京有两套房,一套在三环,一套在五环,买的时候价格都不高,但现在应该值点钱,房贷都还完了。原本买过一辆宝马代步,但今天没开来,被亲戚借走了……”
也不知道是处于紧张还是别的原因,何铭传说话语速很快,冗赘的语助词很多,一打开话匣子就有一种要把祖宗三代都交代清楚的势头。
他话里的内容并不多,总结下来就是祖上很清白,他也很清白,无论是感情史还是经商史,他都一直是个本分人。
常年奔波两头跑,接触的人都是行业内的人,老爷们居多,没什么机会找女朋友,家里也给介绍过但都没缘分。
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也有主动扑上来的,可是他心里清楚那都是因为他有点钱,一心只想找个知心人,能和他有共同话题,愿意一起生活共同经营好公司的女人。
周垚听着认真,很少打断他,只有服务员进来送茶点时,何铭传停了下来,等服务员出门了又继续。
周垚心里清楚,这些故事都是何铭传自己描述的,有多少美化成分很难说,每个人在自我介绍时都难免会滤镜一下。
就好比说,男人有一句话周垚从来不信,就是“我只交往过一人女朋友,XX年,很认真,准备结婚但因为XX原因没成”,或者就像何铭传这样说自己感情经历一片空白的。
周垚好奇一件事,男人是下层生理结构决定上层建筑,感情一片空白要如何解决内需呢,只靠想象力和左手右手勤劳奋斗,从医学角度上说对身体有害,难道这么多年经商出入应酬场合,就没有过逢场作戏?
但周垚没有问这件事,转而问:“何先生,你刚才说今天没有开车来,我很好奇,你是怎么来的?”
周垚以为他会说“打车”,谁知开口竟然是:“我家离这里不远,刷了一辆小黄车骑过来,有时候出门办事遇到堵车的时间段,会坐地铁。”
若不是此人装蒜没钱摆阔,就真的是白手创业勤俭持家。
周垚如此想。
大概是怕这次若留下不够深刻的印象以后就无缘再见了,何铭传想一次性充分表现自己,很快又聊到家里的情况。
他家里情况有点复杂,并不像是周垚一直以来认为的那样,八零后都是独生子女。
何铭传说,在小地方,大家都不只生一胎,他们邻居一家连生了四个孩子,头三个都是女孩,后来生了男孩才知足。
何铭传是家里的老三,上头有哥哥姐姐,父亲去世早,家里还有母亲,哥哥姐姐和母亲住得近,但不赡养老人,基本上都是靠他寄回去的生活费维系。
何铭传还在老家给母亲盖了小楼,但是考虑到老人一个人生活,将来打算结婚后就把老人接到北京来。
当然,结婚后妻子的父母,何铭传也愿意一力承担赡养费,尽量让两家的老人享受一样的待遇,绝不偏袒。
说到这里,周垚终于忍不住将其打断,她像以往那样笑着,却没有一点攻击性:“何先生,你家里的情况倒是不忙告诉我。其实咱们只是网上聊过两次,也没感情基础,我呢也不是现在就着急要结婚,只是想多认识个朋友而已,这点我在网上也说了。”
何铭传有些急切:“我知道,只是我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周小姐,有点病急乱投医。”
话音落地,何铭传脸又红了。
周垚一阵沉默。
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抬眼间,正瞧见何铭传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周垚笑了一下,挪开目光。
竟然有点坐立不安了。
她想,但愿这个男人不是他表面上说的那么清白,但愿这个男人不容易认真。
何铭传大概也看出周垚的尴尬,很快就把话题转开,两人聊起了有情人婚恋网。
何铭传比周垚涉及婚恋网要早,这三、四年一直在婚恋网上寻觅心仪对象,先后曾见过三十几个女会员,也曾和其中两三个尝试发展过。
婚恋网上找对象比较简单清楚,都是先看第一感觉,然后聊前史背景,再说对婚姻的看法,提出对婚姻的条件和原则底限。
这样的流程像是找个合伙人一起开公司,一切都是从经营角度出发,至于感情那是细水长流慢慢培养的事。
何铭传还说,一年前和一个婚恋网上的女会员发展还不错,但是他当时没戒心,被那个女人以家里有病人的名目骗了点钱。
都是因为何铭传也心系着老家的母亲,一听到那女人如此孝顺要照顾老人常跑医院就相信了,还特别上心,跟着一起去医院看望过老人。
结果事后才知道,一切都是演戏。
何铭传被骗了几万块钱,也不想报警,就当买个教训。
这话题说着说着又说到何铭传自身,周垚听得心不在焉,最终晚饭也没吃,就声称家里有事先走了。
唯有一点,何铭传最后吸引了周垚的注意力,就是从他身上掏出两部手机,结账时包掉在地上,又露出第三部手机。
何铭传解释说做生意起码要两部手机以上,不然实在忙不过来。
周垚扫了一眼,没说话。
~( ̄▽ ̄)~*~( ̄▽ ̄)~*~( ̄▽ ̄)~*
今儿个是周末,没有晚高峰,这个时间小区里的老头老太太都去附近的小公园遛弯消食了。
周垚打了辆车,一路畅通无阻。
路上,周垚手机响了几次,进来的都是微信,周垚扫了一眼来人,是仇绍,没搭理。
不知道为什么,今晚心里有点乱,平静的湖面被那个何铭传平白划了一下,泛着涟漪,久久不平。
她没动心,她自己清楚。
但面对这种“好男人”她不舒服,不坦然。
有三种男人她不碰,一是有妇之夫,一是容易认真的男人,一是不容易善罢甘休的男人。
第三种她不小心沾了,第一种遇到过几个,追她,被她看穿,躲开了。
何铭传搞不好是第二种。
半路上,何铭传也发来一条微信,让周垚到家了给他消息。
男人刚分手就追着女人问平安的,这意思不言而喻。
周垚把手机塞进包包,哪个也没回,心里更烦了。
她想,这次是没有经验,说得委婉,只是说“多认识个朋友,是否进一步发展再说”,下回再遇到别的男会员,肯定要把丑话说得更直接点。
……
周垚下车时,左右行人稀少,夜风微微拂过裙摆,一飘一飘的,她扭搭着腰,捂着嘴打了个秀气的呵欠。
拐进小区,高跟鞋踩在熟悉的石砖路上,一路“咔咔咔”肆无忌惮。
走进单元门,鞋跟落地,清脆轻盈。
周垚甩着手里的包,穿过一楼走道,刚踩上台阶准备上二楼,就听侧后方那扇防盗门“咔嚓”一响。
周垚脚下一顿,姿势不动,居高临下的望过去,眼角轻扫,正对上半开的门里那道高大的身影。
一条白皙的大腿还踩在台阶上,她微微扭腰,笑了。
“老板别急,我这就回去做工作汇报。”
那双漆黑深沉的眸子缓缓在她身上扫了一圈。
细腰翘臀,贴身的旗袍布料包裹住大部分皮肤,却独独露着洁白如藕的双臂和一双腿,那叉开的偏高,周垚抬起一脚,就露出大半截大腿。
半响,仇绍勾唇,不紧不慢:“口头汇报也一样。”
话落,他将门推开些,身体微侧,让出半扇门的空间。
周垚静了两秒,腰肢一转,踩下台阶走过去。
仇绍这才注意到,她胸前那一片袒露,方才她侧着身不明显,那片皮肤白得晃眼,恰和四周摊开的白色布料融成一片。
周垚进门时,仇绍仍立在门边,没有让开的意思,她几乎是擦着他的前胸迈进门口,裸,露的手臂恰如其分的感受到那热力的来源。
周垚下意识搓了搓手臂。
第一次进他的地盘难免好奇,一进屋就左右环顾。
整套一室一厅和她的格局差不多,都有一个开放式小厨房,客厅不大,但家具也不多,就一个单身男人的房间来说,算是简单整洁的。
整体家居色调偏米色,略深,就像是他的肤色。
周垚回过身,以眼角扫了他一眼。
仇绍合上防盗门,抬眼间对上她的目光。
然后,他走向冰箱:“喝什么?”
周垚:“白水。”
仇绍一顿,没有打开冰箱,拿起台面上的玻璃瓶倒出一杯凉白开,地给周垚。
周垚咕噜咕噜喝了半杯,喝水时喉咙和胸脯起伏着。
他的目光毫不客气的落在上面。
周垚看在眼里,将杯子放回台面,杯缘清晰地映出一圈红唇的印子。
沉默了半响,仇绍率先打破沉默。
“你今天不太对。”
周垚也不打算掩饰,又白又软的双臂展开撑在台面,一脚勾着,歪着头看他。
“我有工作情绪。”
仇绍挑了下眉,向后退了一步,臀部顶着流理台,双手环胸,同样一腿弯曲,随意站着。
“怎么讲?”
周垚眉心微蹙:“我听说现在婚恋网站上那种真心找对象的清白人比较少,最多两成,其他不是来约炮的,就是来骗人的。哪怕是那两成也或多或少会在相处时做出一点善意的谎言。可今天,我感觉我遇到一个清白人。”
仇绍不语,瞅着她。
周垚继续道:“感觉被一面照妖镜晃了一下,现了原形,不爽。”
仇绍问:“你凭什么觉得这人清白,你刚才也说,或多或少会有谎言。”
周垚:“凭我看男人的感觉。他要不就是那种好男人,要不就是实力派演员。”
仇绍没说话。
周垚吸了口气,笑了:“怎么办,突然有点良心不安。他还让我回家了给他个消息,我要是回了就牵扯不清了。”
仇绍仍是不语。
半响,他拿起台面上的水杯,就着那红色的印子含在嘴里,将余下半杯水喝光。
周垚安静地看他,看着他放下水杯,抬起拇指摸了把唇角。
那薄唇有些润泽,他的眼神又黑又沉。
他绕过台子,向她走来,相隔一步停下。
她别开脸,似笑非笑。
就听那低沉沙哑的嗓音响起:“你心虚,因为你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女人?”
好女人会和男人立下那种合约么?
周垚轻笑,依然不抬眼,语气自嘲:“难道我是?”
“我很好奇……”
隔了片刻,仇绍又一次开口,声音很淡:“为什么你面对我,就不觉得心虚。一个只见过一面,还不知底细的男人,凭什么?”
有一种淡淡的不爽。
周垚皱了下眉头,咬着下唇,仍是不看他。
半响,周垚终于放弃纠结,抬起头,一双大眼眨了眨。
“因为我从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不是好人。”
红唇笑开。
那红唇太扎眼。
他瞅了片刻,眸子沉了。
下一刻,门铃就响了。
仇绍垂眸,错开距离。
与此同时,门口传来仇母的声音。
“绍绍啊?”
仇绍看了周垚一眼,“嗯”了一声。
他转身走向门口,门打开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周垚正拐进屋里。
……
仇母没进屋,两人在门口谈两句,周垚在卧室里听不清。
她也没兴趣听墙角,向四周一看,目光落在那张铺着素色床罩的双人床上。
她走过去坐在床沿,颠了两下,又硬又软。
目光一睐,下一秒,对上挂在墙上的一幅画。
周垚一下子看呆了。
作者有话要说:紧赶慢赶爬上来更新,待会儿发上章红包,本章的明天~
新故事开启,新渣渣何先生~
明天结课,后天应该可以早点更新了。到时候有时间看留言和回复,总结下大宝贝们的地雷和营养液一起感谢么么扎!

第43章 Chapter 43

周垚一下子看呆了。
那是一幅油画, 但绝不是商品画,外面没有精致的木框,只是从画架上简单取下来固定在粗糙木条上的一幅画。
很多街头艺人的作品会用这样实用且简易的装置。
但吸引周垚的并非它的外形, 而是内容。
那画里的风景有着浓郁的东方异域风情, 有点像是中亚的某个地方。
阳光刺目,大地是金色,天是扎眼的蓝。
画者的着眼立足点似乎是个山洞, 四周可见土石斑驳,山洞外艳阳灼人。
远处有个十几人组成的队伍横过, 距离太远只能隐约看到那些人穿着一身的白, 从头包到脚, 有马匹驮着货物,人走在地上。
周垚眯着眼看着, 不由自主的站起身, 走向那幅画。
画摆的很高, 她仰着头, 仔细的看细节。
应该是几年前的作品, 油彩干涸,却没有干裂, 如浮雕纠结在一起,仿佛透露了绘画者的心情, 线条又是那样流畅,是一气呵成的,没有底稿。
……
周垚在美国念的艺术专业, 主要是油画。
她去之前,以为绘画就是模仿,毕竟中国的美术老师都是这么教学的,每个画家都像是批量加工厂出来的。
有人说,艺术的最初就是借鉴和模仿,甚至抄袭,到后面通过不断的变化,渐渐形成个人风格。
周垚没经历过后面的不断变化,她尚在老师所谓的“临摹”阶段,经常对照着老师画出来的一幅工笔画着色描边。
她记得上小学时,学校每个学期刚开始集体校会上,都会对前一年在美术领域有杰出作品的同学进行颁奖。
周垚参加过一次,得了三等奖。
那个奖项得的可笑,主要因为她暑期参加了学校的美术培训班,第一节课大家只干一件事,就是“创作”。
周垚随心所欲的画了一幅画,被老师批评太差,如果只是二年级的话可以给个三等奖,但周垚当时五年级了。
紧接着,老师让她在纸上画一个老虎的头,大圆脸,头上一个“王”字,胡子炸着,像是一只肥猫。
然后,老师找来一些废旧的挂历纸和荧光纸,让周垚把这些不同颜色的纸撕碎,按照老虎的五官和周围背景,见这些碎纸片贴上去,形成一个碎纸拼贴的作品。
后来那整个星期,周垚都在干这件事。
……
开学后,开学典礼上,周垚拿了个三等奖。
周垚拿了奖一点不开心,同学和班主任老师都问她哪来的创意,她一句话都不说,觉得自己啥都没干,就给美术老师当了回抢手,挂名拿奖。
这哪是小学生之间的竞争?这分明是美术老师这种大人之间玩的游戏。
别的报名参加却没有加入暑期培训班的同学,怎么拼得过美术老师?评奖的人也是美术老师啊。
几个老师在培训班上都商量好了,这个可以给个几等奖,这个是学生会大队长,这个是某某班学习微言,这个一定要做个特等奖出来,等等。
周垚就坐在那里听着,不搭茬儿,心里想,哦,原来艺术是这么玩的。
……
从那以后,周垚对美术课兴趣缺缺,初中到高中的美术课她都拔尖,一个是因为会点绘画技巧,一个是因为一早就知道了这种规则。
但她的桀骜不驯,让高二时的一个美术老师看出来了,那个女老师很烦她,给她作品的分数只能算中等。但和高分同学的作品比起来,周垚的明显高出几个段位。
周垚起初不明白,后来班上有个女同学说是要接受美术老师的单独培训,问周垚要不要一起,周垚一想,上小课好啊,多开阔一下思路,就跟着去了。
谁知美术老师一见到周垚当场变脸,直接说小课只给那女同学一个人开,让周垚走。
周垚没说话,就开门出去了。
她人没走远,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听那美术老师如何咆哮,对那女同学指责周垚如何不尊师重道,如何心高气傲,自以为画的有点样子就藐视老师等等。
周垚听的一脸懵逼,回忆了一下好像没得罪过这位老师,连面对面直接交流这都是第一次,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藐视?
……
后来,周垚去了美国,真正接触到外国的活动教学,思路自由发展,开阔性思维等等。
艺术课上她觉得自己像是个傻白甜,屁都不会,空有一点点艺术所需的“灵气”,也不知道如何运用和发挥,连班上天分最差的华人学生的作品都比她的亮眼。
周垚连续拿了一个多月的低分,终于有一天,她自暴自弃的画了一张画,交了上去,意外的得了夸奖。
周垚不懂为什么,就去问老师,那美国老师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周垚也没听懂,直到那老师用表演的方式,一边用手画一边告诉周垚,她才隐约明白,这次高分是因为她发挥了“自我”。
而她以前那些东西又空洞又空泛,就像中国人学习英语统一的模式都是“ho do you do”和“I’m fine,and you”。
事实上,这两句话在美国人的生活中并不常用。
……
周垚又看向那幅画,将自己代入画中场景。
画画的人一定是在一个山洞里往外看,她很好奇,这个人为什么在山洞里,这个人是谁,画者有这样的绘画技巧,有点俄国当代画家希施金和瓦西里耶夫的意境,似乎又有点像她当年在美国学校里见到的一幅作品,但这幅画的内容却是中亚地区的风貌。
周垚仔细看着,垫高脚尖,在四周边缘寻找画者的签名,但找不到。
她四处一看,看到一个矮墩,搬到油画下面,脱掉高跟鞋踩了上去。
矮敦很软,她依然点着脚尖,将身体托高,仰着下巴,双手撑着墙壁,撅着屁股,几乎将脸贴上那幅画。
仇绍关上门越过客厅,走进卧室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他的卧室里没有座椅,只有一张床能坐人,但床上没有人,床沿有一块微微下陷的半弧形痕迹,说明刚有人坐过。
和卧室门相连的墙壁前,贴着一道身影。
仇绍侧头看去,那身影凹凸有致,姿势别扭,这样垫着脚尖弓腰撅臀的姿势应该很不舒服,但这女人好像在和谁较真儿,皱着眉头瞪着眼,把自己当成显微镜在那画上找东西。
仇绍揉了揉额角,身体一斜靠着门口,双手环胸。
“这画没签名,别找了。”
闻言,周垚的身体一僵,脚跟落下时,她一脸不悦的扭头看向声音来源,居高临下的目光有点不可思议。
“就是街头画家也会签名吧?”
仇绍扯了下唇角,走上前,伸出一只手。
“先下来。”
周垚将手搭上去,被他握紧。
与此同时,听到他说:“是我画的。”
周垚一怔,立刻反手握住他的,还将他的手拽高,凑到眼前。
一双细白的手来回摸索,摸着那虎口,那指腹,那指节,有的地方留下茧子。
这的确是一只曾经拿过画笔的手,只是那些痕迹很淡了,她以前没发现。
“你画的?”周垚问了一遍。
仇绍淡淡笑着:“嗯。”
“真是你画的?”周垚又问了一遍。
仇绍笑容不改。
一瞬间,周垚看他的眼神变了。
她向后倾身,拉开了一点距离,歪着头,仔细审视他。
她的手还被他抓着,她站在高处,神情纠结。
半响,周垚说:“我记得你说你是念艺术历史的。我以为你应该是那种拿钢笔写论文,油彩没碰过就知道BB评论的艺术评论家。”
仇绍目光漆黑:“艺术历史也可以拿画笔。”
周垚张了张嘴,红唇微微抿起:“你有这么好的绘画技巧,为什么要念艺术历史,为什么不画画。”
顿了一秒,她吸了口气:“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没有天分,却热爱艺术,因为知道差距有多大,忧郁懊恼,生不如死?”
仇绍静静地看了她一秒:“我知道。”
周垚飞快的说:“你知道,可你一点都不珍惜。”
那眸子又黑又静,如同点缀着星光的黑夜,定在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