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敏秀关在底层监牢,庄儿消息全无。赵府不是无情意之人,自是忧心。想到他们极有可能会被送至黄泉,更是痛心不已。
但是日子还是要过,生活还得继续,赵家男儿现今都无职,分家产看来势在必行。
这日,赵国公命全府儿孙前至议事堂,因赵云绮与顾应铭这段日子一直住在府里,也让他们坐在旁边听议。
“我们赵家虽然死里逃生,但也不能心怀侥幸,自此之后,大家都要谨言慎行,循规蹈矩,言行举止切不可出差错,若被人拿住了把柄,则会陷整个赵府于火热之中,再想得救可就难了!再就是,在生活用度上,要改一改平日里的奢侈排场,能将就的就将就一下,府里的田产金银有数,用做一日便少一日,只有节约度日才能长久。田产与金银及一些珍宝我都分至各房里,没有多寡之别,每房分得的都均匀有数。自明日起,各房造饭,每顿上菜不得超过六例,俭省着用,不能再无故设宴,或请唱班子、戏班子,更不许出去赌博闹事。一律都要勤劳持家,细细经营着自己的田产,有这些在手,只要各有节制,此生并不会有衣食之忧愁,都记住可否?”
堂下各位儿孙听得如此,心里虽然都大不乐意,但谁敢驳,都唯唯诺诺地答道:“记住了!”
从俭到奢容易,从奢到俭就难了。
儿孙们争抢着看赵国公分好的田产金银单子,数目比他们想象的要多一些,可这是一辈子的用度啊,难免又失望了起来。
再看到旁边坐立着赵云绮与顾应铭,他们又不担心起来,暗忖着,有这么个大财主做靠山,哪里用得着忧愁。
赵云绮自是看懂了他们眼睛里流露出的那种神色。
回到自己房中,赵云绮拉着顾应铭坐下,问道:“今日大家的脸色与眼神你可否看懂了?”
顾应铭点头微笑,“怎会不懂,若他们真的需要帮衬,我自会…”
他话还未说完,被赵云绮双眼瞪住。赵云绮十分郑重地道:“你可不许背着我给他们许诺什么帮衬,以各房那般丰厚的金银及百顷田产,只要不乱挥霍,且懂得经营,一辈子也花不完。若惯了他们,他们不得收敛,不用多日就败光,那就是害了他们。”
“可他们若开了口,我怎好回绝?岂不是让内兄内嫂对我心生寒意?”顾应铭为难道。
“若有人与你开口,你当面敷衍着,再回来告诉我,我自会找他当面说清。反正我多年不在家,除了爹娘,与他们彼此情意不深厚,若不是这次因我们而得救,他们并非这么热情待我们,因此我也不怕得罪哪一个。为了赵家世代安稳,我必须得狠下心来。”
“娘子可是越来越有治家的大气度了!”顾应铭在旁夸道。
赵云绮被他惹笑了,说:“别拿我打趣,我说的可是正事。就这几日,我已看出许多不好的地方来,这些日子府里本不安宁,可你看他们吃穿用度上及各种讲究,哪里像是遭难了一般。”
“娘子说得自是在理,我岂能不知,听你的就是了。”顾应铭笑道。
有了他这句话,赵云绮才放心下来。她自知这样,难免会惹得兄嫂亲侄们心里不快,但为了长久之计,安家之宜,她必须这么做。
“应铭,我心里还有一事放不下。”赵云绮眼里又忧愁起来。
“何事?”
“你能陪我去看一看敏秀么?我思量着…她剩下的日子可能不多了。”赵云绮垂帘低首,唉声叹气。
“怎么不能,你做什么,我都愿意陪着你去。只是…我们并不知她被关在何处。”
“有郑若疏与琪格格在,这点应该还是能打听出来的。”
这几日,琪格格一直满心期待着结果。她知道皇上平时最看重的谋士就是博恪林,此人懂得运筹帷幄,又懂得安民治国,是个难得的人才。且最为关键的是,这个人以前是在王爷府的,也就是琪格格的亲爹手下,后来被皇上要了去。琪格格自小就大哥哥的叫他,彼此熟悉且不说,更是能谈得来。
当琪格格来他府中说起此事时,没想到他心里的计谋竟然与她想得到的结果一致。
他还答应剩下的事就由他来做,并不因为与她交厚而徇私,而是为了稳定新邦他也要如此做。之后博恪林便去各个臣府探访,在与各大臣们道家常的同时,隐隐地将自己的想法表达了出来,却并不明说,但谁又都能通其意。
那些臣子大多是武将,只懂打仗不懂治家,正愁不知在折子里该写些什么呢,而又得知皇上重视博恪林,听他这般说,心里窃喜,终于可以上个好折子,以博得皇上的器重了。
接下来几日,皇上收到的折子中,十之有九都提到这个问题,且个个振振有词:若想安国兴邦,必先安民;若想安民,必先安其旧主,以解其愤,以去其恨。如何安其旧主,解愤去恨?势必只能放其旧主。只有不害其旧主性命,天下之民皆感新朝度量宏大,必会归服新朝,愿做良民。如此天下安宁,少了许多造势聚众之事,何乐而不为?
实则有理!
这件事是至关重要之事,天下之民都在看着呢。且臣子众口如一,皇上再怎么不想宽容此二人,为了维稳,他也只好一一批了。
琪格格此时正把自己的得意策略告之郑若疏,话刚落音,只见一个侍卫跑了进来,说博恪林来找琪格格。
琪格格与郑若疏赶紧去府门前迎接。看到博恪林满面春风的样子,他们就知道,此事成了!
等送走博恪林,他们在门口还未退回府时,惊奇地发现赵云绮与顾应铭竟寻上门来。
赵云绮还未开口,琪格格就喜道:“事成了!事成了!”
赵云绮与顾应铭不明就里,互视了一眼,不得其然。琪格格并不知他们未曾求过郑若疏,这完全是郑若疏自己想着要如此做的。
“你们心系的人被皇上赦免了。”郑若疏含笑答道。
赵云绮顿时惊喜起来,问道:“你是说,敏秀母子…性命无忧了?”
郑若疏郑重地点了点头。
赵云绮高兴得难以言表,她知道这一切都是郑若疏与琪格格前后疏通的,他们如此为她考虑为她解忧,又有什么语言能表达出她的感激之意呢。
除了道谢,她再也找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
“云绮姐就别跟我们客气了,我们可是在患难中见真情的最诚挚之友,再说这些话,彼此就生份了。”
至此赵云绮就什么都不说了,安心接受才是领情的最佳方式。
四人欢快地一起去监牢探视敏秀,说不定此时她已被放出来了呢。
经过这近一月来的暗无天日的生活及内心的折磨,敏秀早失颜色,形如枯槁,还不到三十的年纪,鬓边竟生出了几缕白发。
她闭目坐在地上,背靠着墙,这种坐底牢的日子,简直生不如死。此时她心中已酝酿了好几种死法,撞墙而死、咬舌自尽、活活饿死!想到曾经她的死对头皇后就是撞柱而死,她不想与自己的死对头死法一样。而想活活饿死也没那么容易,每次送饭的狱差来这里都要检查上一顿的有没有吃完,实在不好蒙混过关,若被他们知道了,不知还要怎么折磨她。
听说自古就有很多女人咬舌自尽,想到这里,她心一横,略动了动嘴,正要咬舌。没成想,昏暗中突然响起一阵阵脚步声,她禁不住松开了牙关。
脏臭女人
脚步声越来越近,慢慢的有了亮光传过来,莫非是来找她的?看来死期到了,是要被拉出问斩?她不怕死,问斩就问斩好了,想必她做为前朝太后,为了顾及百姓感受,抢得皇位的窃国之贼也不敢将她示众,只会偷偷地砍掉她的脑袋,以解后忧。
想到这里,她倒也安心了,反正是一死,咬舌也并不会比砍头好受,只要无人围观,无人指点着看她的下场就好。
亮光越来越刺眼,两个人影晃动着向她这边渐渐靠近。她的双眼一触亮光便反射般地紧闭起来,然后她听得“哐当”一记重响,铁锁被打开了。
“妈的,真臭!”一位狱卒紧捂口鼻。
另一位狱卒厉声叫道:“快起来!快起来!”
敏秀极力忍着强光的刺激,慢慢地睁开眼睛,扶着墙体将身子撑了起来,站稳之后,便跟在两位狱卒身后,拖着冗重的步伐,向前挪动着。
多向前走一步,眼前就更亮一些,走着走着,不知上了多少台阶,拐了多少个弯,她只觉得眼前越来越亮,自己体内越来越有生命气息,内心的死灰难道想复燃?
她不由得苦笑了一声,等会儿赴了刑场,头一落地,是不是就要开始投胎了?体内这种鲜活征兆难道暗示着自己能投个好人家?
若能投到当初的赵家,仍然做小姐的侍婢,那她还肯不肯替小姐入宫?想到这里,她不禁失笑,还是做侍婢好一点。
一位狱卒听了她这般笑声,浑身发抖,凑紧另一位狱卒,颤着嗓音,问道:“她笑得好凄惨,跟冤魂厉鬼似的,难道她已死过一回?”
另一位狱卒嘟囔道:“你的胆子也忒小了吧,什么冤魂厉鬼,我瞧着,她也就是被关了这些日子,得了失心疯而已。”
“失心疯?嗯,应该没错。疯了才好呢,皇上岂不是更加放心了。”
“皇上的事休得你议论,你长了几个脑袋?”
“是是是。”
跟在后面的敏秀听了更是大笑几声,冤魂厉鬼?不久前,她还是风华正茂的后宫之主,年岁不及三十的明艳太后,如今却成了别人眼中的冤魂厉鬼?
想来也没错,她这不就是向鬼门关走去么!
再往前走几步,眼前突然极亮,她忍不住抬起双手紧捂眼睛,等她慢慢从指缝里往外窥看着,发现人间天地真是绝美,万物是那般的清亮惹人眼,她迷恋着看着人间万物,依依不舍。
两位狱卒带她刚出监狱城门,迎面便撞上了四位来者。此四人正是赵云绮、顾应铭、郑若疏与琪格格。
“郑大将军,琪格格!”两位狱卒单膝跪下,行着见面礼。
“起来吧。”郑若疏说着。
敏秀双眼惊愕,郑若疏没有死?
“敏秀!”赵云绮看着眼前长发披散的脏臭女人,惊呼一声,她竟然被折磨成这等疯魔模样!
敏秀触电般地往后退着。
她自知此时的自己脏臭无比、奇丑无比,她不想让他们见她这等人非人鬼非鬼的模样。
赵云绮又向前走几步,心酸地再叫了一声敏秀,自责道:“都怪我,怪我当初不该让你进宫。”
敏秀再次后退,不让赵云绮靠近自己,立在远处,悠悠地说:“这都是我的命,你们又何必来送我,黄泉之路我必会走好。你们赶紧离去吧,别让我的脏臭污了你们之身。”
这是何意?众人皆迷惑。
“你们没告诉她,皇上赦免了她么?”
其中一位狱卒低首答道:“狱长传了皇上口谕,命我们送她到了清修阁,再告诉她。”
赦免了她?
敏秀还以为听到的是梦话,正在那里犯迷糊。赵云绮又朝敏秀跟前走几步,柔声地道:“敏秀,你不必赴黄泉之路,你与庄儿都被赦免了。”
“庄儿?庄儿在哪?他在哪?”
“他应该也正在被送往清修阁的路上,还携带着一位前朝宫女。”刚才那位答话的狱卒再次答道。
敏秀几个快步冲到那位狱卒跟前,直摇晃着他,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我的庄儿也被赦免了?一切都安然无恙?”
此狱卒被她吓得直退好几步去,慌忙地甩开她,急道:“郑大将军在这里,我还敢唬你不成。”
大家更是不敢吱声提庄儿双腿瘫痪之事。
敏秀突然大哭起来。赵云绮终于得以靠近她身前,道:“敏秀,过去的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自私妄为造成的,非要你替我进宫。如今你与庄儿得以出来,你们以后就相扶着在清修阁过日子吧。”
清修阁,大家都耳熟,曾是一位太妃清修之地,想来也是极为清净雅闲之地。
敏秀扑倒在地,哭得大雨滂沱,泪湿衣襟。
她这般更是引得赵云绮想起前尘往事,也是双眼盈盈含着泪。一直在旁的郑若疏、顾应铭、琪格格,无不动容。
郑若疏虽说因家仇憎恨过她,敏秀当初亲口答应过他,不会陷害皇后,不会谋害郑家,可是她全都反悔了。而事过境迁,见她如今这般模样,郑若疏心中的憎恨此时也一一化解了。
良久之后,敏秀情绪也发泄完了,赵云绮搀扶着她起了身。
敏秀来到郑若疏之前,行了个大礼,感激地道:“多谢郑大将军救命之恩!”
郑若疏正在纳闷,她如何得知道救她的是他呢?再一想,赵云绮与顾应铭是宫外之人,也非大金之人,救她的也只剩下他了。
“你别谢我,若不是因为…因为云绮,我是不会救你的。”
敏秀似乎明白了,这一切都因赵云绮而起,又因赵云绮而了。
她突然双膝一跪,“谢小姐救命之恩!”
赵云绮吓了一跳,赶紧扶她,说道:“你这是做甚!”
敏秀却不起,朝着她磕头叩首,郑重地道:“前些年,小姐为了救郑家,曾向我跪拜叩首,我当时不知天高地厚,竟受了小姐的。今日,我在这里必须双倍还于小姐,如此我才能得以心安。”说完后,她又重重地磕了几下头。
赵云绮虽然看不下去,也只能生受了。
“敏秀,我们还是赶紧去清修阁,看庄儿到了没有。”
“嗯。”
敏秀这才起了身,与他们一道,向清修阁走去。
清修阁离此并不是太远,半个多时辰便到了。来到清修阁之前,大家便见到门前站着六位侍卫。
“郑大将军,琪格格,狱长向我传达皇上口谕时还提到,以后他们出入皆可自便,但必须由两名侍卫远远跟视。侍卫们只能在阁外守着,并不能进阁内干涉他们生活起居。但是,凡有来者探望他们之时,必须亮出入木牌,还请郑大将军、琪格格及这两位客人先去博恪礼大人那里领取木牌,才能得以进入。”狱卒垂首恭谨地将皇上口谕内容表述了一遍。
大家只好止步于清修阁门前。
“我的庄儿来了没有?”敏秀问道。
这位狱卒跑到门前侍卫面前问了几句,再跑过来,答道:“还没有,你别着急,既然皇上都下了旨,你且先进去等着吧。”
敏秀只好一人走了进去,在门口与赵云绮道别。
“敏秀,等我有了木牌,就过来看你与庄儿。”
“嗯。”敏秀展开了她一个多来月未曾笑过的脸,点了点头。
看到敏秀进去了,赵云绮等人才准备着各自回去。在路口与郑若疏、琪格格挥别之后,赵云绮与顾应铭相伴着向赵府走去,他们还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爹娘与兄嫂呢。
此时赵云绮感觉浑身轻爽,天蓝云白,十分悠闲自在,顾应铭受她熏染,欢快地道:“娘子,如此你大可放心吧,敏秀如今有了安身立命之所,你可别再怪自己当年要她替你进宫的事来。”
赵云绮瞧着身旁的顾应铭,甚是开心地道:“这些年敏秀与我都过着自己想要的生活,虽然在这个过程中都吃了些苦头,不过相比起自己现今得到的这些,那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对啊?你吃了什么苦头?”顾应铭又想拿她打趣,不成想迎面撞上了张子济!
“子济兄!你与六公主现在住在何处?我遣人找了你一个多月都没找到,现今一切可安好?”顾应铭问出一连串的话。
张子济见到顾应铭与赵云绮当然也是十分高兴,他满面悠闲气色,全无遭受抄家封府的那种颓败之色。他微微笑道:“我现在办了一处私塾,教学生们读书认字,就在城西郊处。”
“当私塾先生?这倒十分符合你清雅气度!六公主呢,她还好么?”在旁的赵云绮问道。
“她…已经怀有身孕,正喜着呢。要不,你们现在随我回去瞧一瞧我的敝舍认个门,以后好来往,六公主昨日还念起你们呢。”
赵云绮与顾应铭当然愿意同往,如今他们不同往日,估计生活上会有难处,去一趟摸清一下情况,到时也好暗地里帮衬一下。
平等之人
敏秀懵懵懂懂地进了清修阁,只见里面横排着五间小房,前面带着一个小院,因长久无人居住,到处杂草丛生,一派萧条之色,只因这里曾是一位太妃清修之地,极为清雅素净,没有任何装饰之物,但好歹起居物器一一俱全,不妨碍正常生活起居。
敏秀没心思挑剔这些,只要能住就好了。她走进一间貌似卧室的房里,扫了一眼到处布满灰尘的桌椅与炕床,她的眼神便定格在在一架简单的妆台前。
她快步走上前,用脏袖抹了一把蒙着厚厚灰尘的铜镜,里面瞬间映入一位披头散发、形容枯槁的女人,那凄惨的模样将她吓得一下瘫软在地。
这个样子怎么能让庄儿看见呢,岂不是要把他给吓坏!她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跑进有锅灶的屋里,找出木桶,来到井边打了一大桶水,将锅洗洗,再倒入水,来到灶下点火烧水。
当她利索地将这些忙完之后,整个人泡在澡盆里时,她才想起,自己已经十五年没干过下人的活了,没想到如今干起来,她照样顺手的很。难道自己天生就该是下人的命,在宫里尊贵奢侈十五年,只不过是梦幻一场?
当她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找出梳子将她鬓边的白发藏起来时,她听见门外有推门声。庄儿来了?!
她急忙冲向门前,迎面碰到两个人。她的贴身宫女红依,她自是认得,可坐在木轮椅上,神情呆滞的是她的儿子么?
从五官上辨认,他确实是她的儿子。
“庄儿!”
“母后…娘!”
敏秀一下扑上前,将儿子搂在怀里,哭道:“儿啊,我们母子俩终于可以团圆了。”
庄儿只是大哭,一肚子的委屈全发泄在哭声里面,简直要泪流成河。红依在旁也哭得哽哽咽咽,抽气儿似的叫了声“娘娘!”
敏秀松开庄儿,朝红依说道:“哪里还有什么‘娘娘’,以后就叫我夫人吧。”
“嗯。”红依点点头,推庄儿进去。
“庄儿,你下来走就是了,做甚要红依推着?”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本来还未止住哭的庄儿,哭得更加凄绝。
“儿啊,这里虽然比不得皇宫,出个门还会有人跟在后面监视着。好歹我们母子能活下来,还能住在一起,以后就过着平民百姓的日子。你何必如此忧伤,这都是命,就认了吧。”
“夫人,皇…少爷的腿…走不了路了!”红依哭着将实情相告。
敏秀带着满脸的泪,惊恐地看着他们俩,她不相信。她硬拉着庄儿下来,庄儿被她拉下,无法站立,扑通一下摔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红依吓得惊叫一声,赶忙将他扶起,费劲地将他挪到木轮椅上。
红依又哭道:“夫人,我说的都是真的,少爷他真的走不路了,你别再拉他了,他会摔疼的!”
敏秀傻愣在那儿,刚才还是一颗热盼的心突然被浇个透心凉,心肝直发颤。
原来是这样!她仰头惨笑了几声,是啊,若不是庄儿这等模样,窃国之贼岂能放过他们?早在第一时间就将他们都砍了!之所以拖到今日,而且又有郑若疏等人的疏通,他们母子才能得以苟延残喘。
红依又抽抽嗒嗒地将那日出来寻找庄儿正见他跳城楼的事,一一说清了。
敏秀立在那儿,良久之后,她那张因痛苦而抽搐在一起的脸,渐渐平展了下来,且用极平和的语气说道:“你推他进去洗个澡吧,水我都烧好了。”
没有什么更惨的事她接受不了了。
庄儿见母亲这般,知道她认命了,自己也只能认命,能活着就是好事,至少能看见日升日落不是?
红依愣了愣,她没想到夫人还会自己烧水。
她服侍着庄儿洗完澡后,就开始忙着打扫各个房间,擦洗桌椅。敏秀并没有在旁边干看着,她将庄儿推到院子里,然后找出大扫帚,清扫院子。
“夫人,这些等我来干吧!”红依看不过去,夫人可曾是至尊无上的皇后,还当了几日的太后啊。
敏秀淡然一笑,“你放心,我干得不会比你差。以后你也别拿自己当下人,如今我们都是落魄之人,哪里还拿捏什么高贵,你就当我们是三口子一家人吧。”
庄儿这些日子能坚持下来全依靠红依的鼓励与陪伴,在旁附和道:“红依,我娘说得甚是,你得把自己当成与我们平等之人。也别再逞能了,这些都等你来收拾,等到天亮也收拾不出来。”
“嗯。”红依感恩地瞧了瞧他们,然后回屋里打扫去了,她心里一阵暖,‘平等之人’这四个字足以让她愿意做任何事。
到了黄昏,红依要出去买菜买粮,可三人皆身无分文,好在敏秀胳膊上还带着个镯子没有弄丢,便取了下来,让红依去换点钱买粮。
红依出门自然有两位侍卫远远跟着,跟着就跟着吧。
反正现在他们三人只想安然度日,不会干什么坏事,更没想着去联络什么地方军来反攻等勾当。
赵云绮与顾应铭从张子济家里出来后,便往赵府赶。当他们将敏秀与庄儿被释放且现住在清修阁里的消息告诉府里的人时,府里的人自是个个为他们高兴,尽管情分向来不深,但好歹在外面挂着是自家人,曾经得了他们母子不少福荫,当然是希望他们母子能有个好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