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献一怔,然后便不作声了。
桓氏回到西跨院的时候,崔娆洗漱好,刚脱了外衣坐上床。
看到桓氏推门走了进来,崔娆愣了愣,轻声叫道:“娘。”
桓氏对着女儿点了点头,将提香与翠晴打发出去,走到床边,拉过崔娆的手,坐了下来:“阿娆,先不忙睡,娘有话跟你说。”
看见桓氏一脸正色,崔娆心里隐隐不安,问道:“娘,你是想问女儿关于燕王来提亲的事吗?”
桓氏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
崔娆心里一紧,赶紧摇头道:“娘,女儿不愿嫁给世子。”
闻言,桓氏怔了怔,然后叹了一口气,说道:“将你许给燕王世子,娘也不是很愿意。”
崔娆听到母亲这么说,心中松了一口气,浅浅一笑道:“多谢娘。”
只要谢浔回来的时候,自己没有定亲,一切还有转寰的余地。
桓氏又说道:“不过,你祖母和大伯决定要应下这门亲事。”
桓氏的话像一道惊雷,猛然在崔娆的头顶炸开。
她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望着桓氏,颤声问道:“娘是说,祖母和大伯想将女儿许给世子?”
桓氏点了点头。
“不会的!”崔娆叫了起来,“祖母都没问过女儿,她怎会就这么将女儿许出去呢?”
“燕王势大,还主动上门提亲。对你来说,这也算是高嫁了,我们有何理由不应下这门亲事?”桓氏说道。
“论起权势,谢家也不比燕王差呀!”说到这里,崔娆像是想起了什么,对着母亲叫道,“娘,是不是你给祖母说了什么,她才不问过女儿便要将女儿许出去。”
“嫁你去燕王府,确实是你祖母和大伯决定的。”桓氏看了崔娆一眼,缓缓说道,“我只是没有反对。”
听到这里,泪水从崔娆眼中夺眶而出。
她望着桓氏,哽咽道:“女儿知道娘为了萱姐姐不想让女儿嫁到谢家,可娘有没有想过,若逼着女儿另许他人,其实也是将女儿往绝路上逼?若娘真要如此做,怕是等不到女儿嫁到燕王府那一天,女儿便毙命了!娘,你不想萱姐姐死,难道便要女儿的命吗?”
桓氏一听这话,愣了半晌,突然赫然站起身,指着崔娆怒道:“阿娆,你也莫用要死要活的话来吓娘!你是崔氏女,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你大哥,为阿栉考虑,为崔氏家庭考虑!你若真做出以死抗婚之举,崔氏还如何在世人面前立足?崔氏其他姑娘还想嫁个好人家吗?”
“娘!”崔娆大哭道,“如果真要女儿嫁给他人,女儿就算活着,也只会生不如死的!”
听到这里,桓氏长长吸了一口气,对着崔娆冷声说道:“阿娆,娘只要你活着,这便够了!”
崔娆抬起泪眼,看着母亲毫无表情的面容,一想到自己从此便要和谢浔再无牵连,便心痛如绞,抚脸大哭起来。
看见崔娆如此伤心,桓氏心中还是有些不忍,又说道:“阿娆,情爱之事,一旦你嫁人生子,便觉得一切只不过是过眼云烟,就再也不会想了。娘看得出来,世子很喜欢你,你嫁过去后,他定然会好好对你的。”
“娘!”崔娆此时已是泪流满面,“女儿不要他喜欢,女儿只想跟谢浔在一起呀!”
桓氏默了片刻,然后一脸绝然地说道:“阿娆,此事已定,你大伯明日一早便会派人去燕王别院回话,应下这门亲事。你就死心吧!”
崔娆一怔,呆呆地望着桓氏。
她知道,母亲是不会帮她的。谢浔还要两个月才会归来,现在,还有谁可能帮她呢?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对了,还有祖母!只要祖母同意自己不嫁燕王府,大伯也要听的。
对崔家来说,无论是将自己许给谢家,还是许给燕王府,都不失为一门好亲事。反正现在崔家还没有应下燕王府的亲事,一切还来得及!
想到这里,崔娆跳下床来,鞋也没有来得及穿上,穿着中衣便往外跑去。
桓氏一惊,忙叫道:“阿娆,你去哪儿?”
崔娆头也没回,应道:“我要去求祖母改变心意!”然后便跑出屋去。
看着崔娆的背影,桓氏呆了片刻,叫道:“翠晴。”
翠晴赶紧进了屋来:“夫人,何事?”
桓氏说道:“快将姑娘的外衣和鞋给她送去!”说完她怔忡了片刻,也向着崔老夫人的院子走去。
崔娆赤脚跑到路上,细碎的石子硌得她的脚生疼。可她已顾不得这些。
比起心上那被刀割一般的疼痛,这些,对她来说,都算不得什么。
老天爷,你可怜可怜我吧!你若是能让祖母能够改变心意,崔娆愿意再受十倍、二十倍的苦楚!
今生今世,崔娆别无所求,只求能与谢浔永结百年!
第七十章
崔娆忍着脚上的剧痛,跑到中院,只见院门已经关了起来。
她扑上去,用力拍着门,大叫道:“祖母,快开门呀!我是阿娆,快开门呀!”
片刻后,翠雪的声音在门后响起:“二姑娘,老夫人已经睡下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不行!”崔娆一边哭,一边说道,“我今晚必须见到祖母!”
明日一早,这亲事就应下了。
“二姑娘,那你等等,我再去跟老夫人说说。”话音一落,便听见她的脚步声慢慢远去。
崔娆倚在门边,眼中的泪水牵了线似的往下掉。
她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希望了。
只要能见到祖母,哪怕将头磕破了,她也要求祖母改变心意。
不一会儿,翠雪的声音又来到门后:“二姑娘,老夫人说,她已经歇息了,让你先回去,有话明日再说。”
崔娆怔了怔,祖母不肯见自己吗?
若是这样,岂不是连最后的希望都没了?
她不甘心,扑到门下,一边用力拍着门边,一边凄厉地哭喊道:“祖母,我是阿娆呀!求求你,你开开门呀!你见见孙女吧!”
“二姑娘,你别闹了。老夫人已经睡了,你还是回去吧!”翠雪为难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不走!祖母不见我,我便不走!”崔娆扑在门上,已然泣不成声。
“二姑娘,你别让奴婢难做了,你先回去吧!”翠雪似乎有些着急,“老夫人是不会见你的。”
崔娆此时什么也听不进去,只知道用力拍着门,撕心裂肺地哭喊道:“祖母,孙女求求你,你就见见孙女吧!你就成全孙女吧!”
翠雪见劝不住崔娆,又不敢开门,只得摇了摇头,回了屋去。
住在东院的袁氏、崔植、崔妙也听见崔娆的哭声远远地传来,吓了一跳,纷纷走出门来。
“阿娆这是怎么啦?”袁氏蹙眉道,“怎么哭成这样?”
“是啊,哭得我心肝都在颤!”崔妙一脸惊惶道。
崔植往门边走去:“我出去看看。”
“别去!”崔献叫道。
“为何?”崔妙不解。
“你们去了也没用。”崔献叹了一口气,说道,“她心里苦,让她哭哭吧。”
“侯爷,到底出什么事了?”袁氏觉得崔献这么说,应该有大事。
崔献顿了顿,说道:“娘让我应下燕王的亲事!”
燕王府向崔家求娶崔娆一事,众人皆知,听了这话,不禁一愣。
“阿娆不愿意吗?”崔妙眉头一皱,说道,“所以才会哭着去求祖母?”
崔献点了点头:“不管她愿不愿意,这事已经定了。所以,你们去了也无用。”
“爹爹,如果阿娆不愿意。”崔妙想了想,犹豫地说道,“不如,就推了这门亲,另寻个阿娆愿意的。”
“胡闹!”听了崔妙的话,袁氏对着她呵斥道,“婚姻大事,自然是长辈作主,怎由得自己任性胡为?”
崔妙面色一僵,还想说什么,崔植赶紧拉了拉她的手,对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与母亲争辩。
崔妙悻然住了口,不再说话。
“好了,你们俩也回房歇息!”崔献说道,“今晚阿娆闹的这一出,千万不可外传。万一传到燕王耳朵里,便不好了。”
“是的,爹爹。”崔植低头应道。
听着崔娆凄怆的哭喊声远远地传来,崔妙咬了咬唇,说道:“女儿去劝劝阿娆。”说罢也不等父母回话,便往院门外跑去。
“阿妙…”袁氏想要开口阻止。
崔植忙说道:“娘,阿娆老这么哭着也不是办法,你便让阿妙去劝劝她吧。”
崔献叹了一口气,说道:“算了,她们姐妹情深,便由着她吧。”
见崔献这么说,袁氏也就住了口。
崔妙赶到中院,看见崔娆穿着白色的中衣,披头散发,赤着脚扑倒在院门前,一边大哭着,一边拍打着院门,嘴中不停地叫道:“祖母,求求你,你见见孙女吧!你救救孙女吧!你都不帮孙女,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帮孙女了!”
看见崔娆如此癫狂的模样,崔妙心里莫名一酸。
她赶紧走上前去,将崔娆扶住:“阿娆,你别哭了!快回去吧!”
听到崔妙的声音,崔娆转过脸来,面上全是泪水。
她看见崔妙,怔了一下,然后一把抓住崔妙的手,大叫道:“妙姐姐,你帮我求求祖母啊!你帮我跟祖母说啊,我不愿意嫁人!只要不让我嫁,我愿意终身侍奉在祖母身旁尽孝!”
“阿娆,你别这样。”看见崔娆如此,崔妙忍不住鼻子一酸,将她抱住,轻声说道,“你看你都说些什么傻话呀?”
“你帮我求祖母啊,妙姐姐。”崔娆扑在崔妙身上大哭道,“不然,我宁愿死都不愿意嫁!”
“阿娆,你闹够了没有?”桓氏的声音陡然在黑夜里响了起来。
崔娆抬起头,看见桓氏,面色一僵。
“翠晴,提香,还不快把姑娘带回去。”桓氏厉声说道。
提香与翠晴一听桓氏的话,忙向着崔娆走过来。
崔娆一听,一边向后退去,一边摇头哭道:“我不回去,我要见到祖母,我要求祖母为我作主。”
“你以为你祖母今日还会见你吗?”桓氏冷冷说道,“你的哭声将阿妙都引了来,你祖母会不知道你在这里?她一直没让人给你开门,你还不明白你祖母的意思吗?”
听了桓氏的话,崔娆一呆。她怔了半晌,靠着院门的身子慢慢软了下来,随即瘫倒在地。
“阿娆。”崔妙赶紧上前扶住她,“你别这样,有话明日再说。”
“明日就来不及了!”崔娆苍凉地一笑,眼泪不停地从她眼中滑落,“妙姐姐,真的没有人愿意帮我吗?真的没有人能够帮我吗?”
“阿娆…”崔妙看着崔娆这般模样,只觉得心里像被虫子在咬似的,难受得紧。
提香与翠晴走了上来。
提香将手里的外衣披在崔娆身上,叫道:“姑娘,小心着凉。”
翠晴蹲下身来为崔娆穿鞋,却发现崔娆脚上嵌有不少小石子,手一摸,还有些粘乎乎的。
她大惊道:“姑娘脚受伤了,怕是不能自己走了。”
提香一听,赶紧低下身来,说道:“翠晴,将姑娘扶到我背上,我背她回去。”
“好。”翠晴将崔娆往提香背上扶去。
崔娆此时瘫在地上,人看起来软绵绵的,似乎已经没有一丝力气了。
崔妙见翠晴一人似乎扶不住,便帮着她一起将崔娆扶到提香的背上。
“阿妙,将阿娆将给婶娘便是,你先回去吧。”桓氏对着崔妙说道。
崔妙担心地看了崔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又对着崔娆说道:“阿娆,我明日再来看你。”
崔娆身子软软地扑在提香背上,像是没有听见崔妙的话似的,眼睛无神地盯着前方,似乎连眼泪也不会流了。
崔妙叹了一口气,对桓氏行了一礼,便缓缓往东院走去,不时回过头来看崔娆一眼。
桓氏叫着提香赶紧将崔娆背回了西院。
提香一将崔娆放到床上,她便倒了下去。
她忙上前看了崔娆一眼,只见她面色灰白,双眼空洞地睁着。
“姑娘。”提香叫了她一声。
崔娆呆呆地躺着,没有回应。
提香面色黯了黯,也不再说话。
翠晴打了热水来,为崔娆清洗了双脚。
因崔妙的脚被石子割破,翠晴又找了布巾为她把脚包上。
看收拾妥当了,桓氏才走上前,说道:“阿娆,你别怪娘,也别怪你祖母和大伯。我们这么做,虽然是为了崔家,但也是不会害你的。”
看着女儿对自己不理不睬,桓氏叹了一口气,又说道:“明日你大伯给了燕王回音,你便算是定亲之人,从此,你便忘了那谢三郎吧。出嫁之后,你去了燕城,他在建安,你们再也不会相见,多想也无益。阿娆,你对他便死了心吧。”
听到“谢三郎”,崔娆身体微微一震。她转过头来,看了桓氏一眼,接着,便有眼泪从她的眼中倾泻而出。
见状,桓氏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提香与翠晴说道:“今晚你们俩好好看着姑娘。”
“是。”提香与翠晴赶紧应道。
桓氏看了崔娆一眼,长叹一声,便往门外走去。
刚走出门,听见屋内传出崔娆呜呜的哭声。
桓氏脚下顿了顿,却没有回头,然后抬起脚,径直向自己屋走去。
这一夜,崔娆房里呜咽的哭声一直断断续续到天明,直到后面她的嗓子哭哑了,再也哭不出来了,这哭声才停了下来。
桓氏也是一夜未睡。
次日,她走进崔娆房里的时候,只见崔娆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红肿的双目紧紧闭着。
“阿娆。”桓氏试着叫了女儿一声。
崔娆一动也没动。
许是想着昨晚她哭了一夜,现在也该没力气了,桓氏也不去管她,自己一人去了崔老夫人房里。
崔老夫人听说崔娆的事之后,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多说。
晚上崔献回来之时,告诉崔老夫人和桓氏,自己已经给燕王回过话,说崔家已应下这门亲事。燕王会择吉日请人上门行纳采之礼。
崔老夫人点了点头,对着崔献说道:“那你便好好准备吧。阿镜去得早,阿娆无父,你就多操心了。”
“母亲放心,儿子待阿娆与阿妙并无分别。”崔献赶紧应道。
“阿容。”崔老夫人又转过脸对着桓氏说道,“阿娆一时想不开,你要多劝劝她。你是她母亲,她终究还是要听你的。”
“媳妇知道了。”桓氏低头应道,抬起头来,却是一脸的担忧。
待她回到西院,提香跑来告诉她,崔娆一整日就这般躺在床上,滴水未沾,滴米未进。
桓氏知道崔娆在赌气,也未多加理会。
可到了第三日,崔娆还是这般不吃不喝,整日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桓氏也有些慌了。
她又去崔娆房里,好话歹话都说尽了,可崔娆还是这般,像个活死人一般,根本不理任何人任何事。桓氏实在无法,便去了崔老夫人房里,将此事告诉给了崔老夫人。
崔老夫人默了默,说道:“那我去看看阿娆吧。”
桓氏抹了抹眼泪,说道:“母亲,阿娆一向最听你的话了,你可要好好劝劝她呀。她再这样,媳妇怕她身子会受不了。”说罢便嘤嘤哭了起来。
崔老夫人长叹一声,起身说道:“我尽力而为吧。”说罢便向西院走去。
走进崔娆的房里,只见崔娆就这般躺在床上,崔老夫人心里也是一黯。
她转回头,对着桓氏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与阿娆单独说说话。”
桓氏与翠雪一听,忙停了下来。
桓氏抬起头,对守在崔娆身旁的翠晴使了个眼色,翠晴忙退了出来。
见屋中已无其他人,崔老夫人这才走上前,坐在床边。
几日不见,原本花朵一般娇嫩的崔娆,像一下失了水分似的,似乎就快要枯萎了。崔老夫人不禁叹了一口气,轻声叫道:“阿娆。”
听到崔老夫人的声音,崔娆却没有一丝回应。
“你是怪祖母那天晚上不出来见你吗?”崔老夫人问道。
崔娆身子微微一抖,眼睫毛轻轻扑簌了一下,却并未睁开眼睛。
“不错,那晚祖母知道你过来了,却一直没有让你进来。”崔老夫人说话的声音有些暗哑,“祖母是怕见了你,会忍不住心软啊。可祖母知道自己不能心软,便只有狠心不见你了。”
听到崔老夫人的话,慢慢的,两滴清凉的眼泪,从崔娆眼角滑落下来。
“祖母知道你心里怪祖母,但为了崔家,为了阿植和阿栉,祖母不得不这么做啊!”崔老夫人哽咽着说道。
看崔娆还是不理,崔老夫人又颤声说道:“阿娆,你如今这般模样,是想用自己的命来跟祖母赌气吗?”
除了眼角有泪水不停地流下,崔老夫人看不到崔娆的任何回应。
“祖母知道,你如今真的很伤心,认为家里没有人明白你,没有人愿意帮你,对不对?”说到这里,崔老夫人长叹一声,“其实你心里的苦,祖母都明白,因为祖母当年,也是你这么过来的。”
听到祖母的话,崔娆身子微微一颤,然后慢悠悠地睁开泪眼,定定看着崔老夫人。
“这事,自从到了崔家,祖母谁也没有提过。”崔老夫人看着崔娆,眼中渐渐泛起泪光,“其实,祖母当年在嫁给你祖父之前,心里也有个喜欢的人。”
听到这里,崔娆一下便怔住了。
第七十一章
看着崔娆一脸怔怔地望着自己,崔老夫人苦涩地笑了笑,接着说道:“阿娆,祖母虽然出自陇西李氏,但却是旁支,到了我父亲这一代,只在陇西的安远将军手下做了个主簿,家境也不太好。”
“那时,我父亲有个年轻同僚,是安远将军手下的参军,因与我父亲谈得来,便常来我家里找父亲,我与他也因此慢慢熟识,渐渐生了情愫。他也出自没落世族,人长得好,又聪明能干,当时父亲很看重他,便对我们的事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等着找个合适的机会就谈我与他的婚事。”
“就在我及笄那年,陇西生了战事,你祖父带军从建安来陇西,无意中见到我,谁知一眼便看中了。他请安远将军保媒,向我父亲提亲。”崔老夫人默了片刻,又说道,“你祖父当时也不到年过二十,却已经承了江安侯的爵位,与那个小小的参军相比,自是有天渊之别。我父亲势利,便舍了那参军,将我许给你祖父。”
崔老夫人抬头看了一眼崔娆,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当初也不愿意,在家里也闹过,也哭过,也寻死觅活过,可又有什么用啊?最后还不是乖乖嫁到崔家来了。”
说到这里,崔老夫人顿了顿,又说道:“不过,嫁到崔家后,你祖父确实也帮了我们李家不少,不仅送了丰厚的聘礼,而且将你舅爷带来了建安,举他入仕,为他在廷尉谋了个左丞的职。虽然职位不高,但毕竟做了京官,后代再出仕,便会容易许多。看你表叔,如今都做到太常卿了。要不是祖母我嫁了你祖父,你舅爷与你表叔能有这般好事?怕是如今还在陇西受苦呢。所以,虽然祖母当初心里也恨过,怨过,但这一点还是很感激你祖父的。”
崔娆看着祖母,哭着喊了一声:“祖母。”
看崔娆终于说话了,崔老夫人心中松了一口气,拉过崔娆的手,惊喜道:“阿娆,你终于肯理祖母了。”
崔娆抹了抹眼泪,坐起身来,又说道:“祖母,那他呢?那个年轻参军,你就不想他吗?”
崔老夫人微微一愣,凄婉地笑了笑,说道:“想又有什么用?他早死了。”
崔娆一怔,问道:“他怎么死的?”
崔老夫人犹豫了片刻,然后说道:“有一回外出迎战,你祖父专程点了他随前锋出发。那一仗打得极其惨烈,他出去了,就再也没能回来。”说到这里,崔老夫人捂着脸,眼泪从指缝中流出,“我这才知道,原来你祖父心里什么都清楚,才会借机除了他。”
“祖父,他,他怎么这样呀!”崔娆没想到,结果竟然如此残酷,她愣了半晌,才怯怯地问道,“祖母,你,你恨祖父吗?”
“恨他又有什么用?”崔老夫人将脸上的泪水拭去,抬起头来,凄然道,“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刚生下你大伯,你舅爷也跟着我来了建安,正在候职,我还能怎么样?只能把他忘了,就当作自己在世上从未遇到个他这个人了。”
“祖母,我做不到!”听到这里,崔娆抚脸大哭,“我不可能忘掉谢浔的。”
“阿娆,为了崔家,为了你两个兄弟,你忘不掉也得忘!”崔老夫人看着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作女儿家的,有时为了家族利益,不得不牺牲。阿娆,听祖母的话,你不仅要忘掉谢浔,还要高高兴兴地接受与燕王府的亲事,到时候欢欢喜喜地嫁过去,讨得燕王与世子的宠爱,这才能为崔家的前途铺路搭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