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月
楔子楔子之一不知道是不是今天是几万年来火星离地球最近的日子,左邻
右舍结伴去看火星,所以连路灯都暂时停业。小小的社区一片黑漆,仅仅靠天
上淡淡的星光跟她窗口的灯来照亮她住的这栋公寓。
她住在第三层,窗口拉得大开,让夏天难得清爽的风吹拂她的脸。
身后的电视主播正播报着火星靠近地球的这几个月,将会升高犯罪率,同时
影响人类的生理与心理状态。她听得不是很专心就是。
事实上,最近她老觉得不是很能集中精神。
「难道也是火星影响?」说出口,连自己都觉得很好笑。
很清爽的风吹乱她一头短发,她撩了撩头发,手臂垂在窗外的同时,手腕上
的练子滑落。「咚」地一声,落在一楼的草皮上。
她愣了一下,探出窗,瞇眼往乌漆抹黑的地面看去。
「怎么搞的……」她的手练大小适中……不如说,她手腕有点胖,手练恰恰
卡在她的手臂上,绝不可能有一夕之间削肉落练的事情发生。
她要缩回窗的同时,忽地,好像有人从背后用力推她一把。
整个身躯翻出窗外,直坠地面,连声惊呼都来不及叫出口。
今晚的风一直在吹,三楼的窗帘不停拍打着玻璃窗,电视在回放新闻,一直
重复重复……
而地上,无人。
楔子之二明南京「爷!爷,殷爷,等等!」圆圆胖胖的老板站在铺子的门口
猛向他招手。
殷戒抬头看去,瞧见是聂家名下的当铺。他走上前,注意到明明是快过年的
冬天,老板却汗流浃背。
「殷爷,好歹等到你了!」胖老板一握到他的手臂,立刻拖着他往当铺里走。
「等我?谁让你等我了?」他在南京已有年余,全力在聂家做事,但不曾涉
及当铺方面的事情,这个当铺老板找他能有什么事?
「方才四爷来过了。」胖老板连忙从怀里掏出小小的锦盒。「原本他是要亲
自拿给您的,可是他临时有事出城,便叫我亲手交给你。」
殷戒接过锦盒,上头还残留热呼呼的体温,想必胖老板揣在心里片刻不敢放
开。什么东西这么重要?他一头雾水,但未表露在他平静的脸上。一打开锦盒,
随即错愕。
「这是要给我的?」
「是是是,殷爷,四爷说你刚买下城尾的宅院,打算定居在南京,这手练就
当是庆祝您乔迁之喜,请您收下了。」胖老板当他是主子看待,语气十分客气
:「四爷要我顺道转告您,不必觉得太贵重而不愿收下。这是昨天有个小姑娘
来典当,确定不再赎回,才将它转赠给您。」
这东西给他有什么用?他是男人又不是女人,根本戴不下这手练,这黄金手
练精美又秀气,练子内侧刻着奇怪的图样,这些都不算什么,稀奇的是练子上
发亮的石头,很像是海外的奇珍异宝。
现在有多少走私船往返于番国与中土之间,就为了寻购千金难买的奇珍宝石,
收购之后,多卖给京师的皇亲贵族,民间非富豪家则少见。
那姑娘会来典当,多半是家道中落了。
「殷爷,这是四爷一片心意,您收下吧。」胖老板殷勤地说。他知殷戒是聂
家的妻舅,地位不同于一般亲信。尤其这一年多来殷戒接手书肆,同时又在学
习其它商行的知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聂家培养的不是得力助手,而是让他将
来能够独立门户。
见殷戒面露古怪,胖老板又道:「我猜四爷的意思,是暗示你二十多岁了,
早该成家了,这特别的练子可以转送给你心仪的人啊。」
心仪的人?他对男女皆无兴趣,对于传宗接代也没有很强烈的念头,就算殷
姓在他这一代断了,他也只会说断得好,哪来心仪的人?
「殷爷,依您的身价明明可以买栋华宅的,为什么要买下城尾的破宅院?连
丫鬟长工都不请?」好奇的探问才落下,还等不到殷戒的回答,外头忽然一阵
异样的喧闹。
殷戒暂时将锦盒收妥,跟胖老板走到门口,瞧见街上人群四处闪避,马蹄声
由远而近,似是狂奔在街头。
谁敢在南京城里这么肆无忌惮地策马奔驰?不怕伤人吗?
殷戒随便抓了个人,问道:「小兄弟,是出了什么事?」
「殷爷!」殷戒相貌普通,会让人记住,多半是因为他的身分。「新官上任
的右都御史刚捕获一头野狐,没料到带回官邸的途中,就被那头野狐诈死脱逃!」
好狡猾的狐狸啊。殷戒暗讶,问:「所以他就在大街上找那头狐狸?」
「不只是找,简直把城里当是狩猎场……」话未完,一道火红的影子从眼前
闪过。
殷戒本身习过武,眼力极尖,看见那道火红的影子正是一头狐狸。这不是一
般赤狐啊,在他所知的范围内,不曾看过这种毛泽似黑如红的狐狸……
「小心!」殷戒连忙拉过胖老板跟路人,锐箭直挺挺地陷进泥地之间。
「我的天老爷啊!」胖老板吓得差点跌倒。
狐影遁入四散的人群之间。他抬眼,看见街头马上的男子竟然再度举起弓箭。
这简直是不把人命放在眼里了,他虽然没有什么正义感,但还不会眼睁睁地
看人死在自己面前。暗暗咬牙,飞身上前的同时,拐了张路边摊的凳子,动作
之快,等到众人听见好大一声的「咚」时,才清楚地看见不知何时殷戒竟然挡
在路中央,以凳挡箭。
那箭头有一半硬生生地穿过凳面,再差一点,就能穿过他的掌心。殷戒虎口
微微发疼,没有预料到一个右都御史竟然天生神力得可怕。
当一箭再度破空而来时,殷戒已然有了准备,微微侧身避开箭锋的同时,袖
尾飞卷,缠住被赋与天生神速的利箭。
第一箭可以当误射,第二箭分明就是针对他而来!
「大胆刁民!竟敢阻拦右都御史猎狐!」身边的护卫怒斥。
殷戒的脸色未变,只平静道:「正因是右都御史,才要出面阻止。要是在南
京内公然闹出人命来,即使是官,也得吃上牢饭。」
那马上的男子哼笑一声。身边的护卫喝道:「右都御史兼爵爷乃章世显大人
之子,就算伤了人命又如何,谁敢动他?」
殷戒闻言,错愕万分,直觉往背光的马上男子瞧去。
章世显早已告老还乡,本以为今生今世不会再听见这名字……
原来,他还有其它儿子啊……
第一章半年后──一身灰蓝色长衫,腰间束个镶玉长腰带的年轻男子走进书
肆。他的黑发束起披散在肩后,身子修长而不粗壮,从正面看去,他的长相普
通难以引人注意,但浑身的气质宁静而内敛,不像时下文人的软弱,也没有商
人的铜臭。
「小董,今天不是书肆的出书日吗?」他注意到书肆虽门庭若市,但总不像
以前一样的拥挤。
「是啊。」伙计小董拉过他,小声道:「殷爷,连你都看出人变少了,今天
是「封澐书肆」的出书日,本来应该热热闹闹的,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隔壁街上的巷子里多了一间书铺子。」
「书铺子?「南亚斋」的分铺吗?」全南京城里,敢砸重金跟封澐书肆耗的
也只有南亚斋了。只是,除了寻手稿交给柳苠外,书肆其余大小事情全经过他
的手,他怎么不知道南亚斋私下搞小动作?
「不不不,跟南亚斋无关。是小小小小的书铺子而已。」
「小小书铺能影响得了咱们书肆吗?」他不以为然。
小董搔搔头。「我也搞不清楚,都是听人说的。说是巷子里有间卖书的小铺
子,这间铺子卖的书,价钱只有咱们的三成,一些较穷的读书人贪便宜都过去
了。」
「三成?」原本的漫不经心换为讶异。
「听说,那里头连咱们书肆里的书都有呢。」
殷戒闻言,皱起眉头。「是哪里的不肖商人敢私售书肆里的书给他们?」思
量片刻道:「你顾著书肆,我过去瞧瞧。」语毕,不再理会小董,往隔壁街上
的巷子走去。
这两年来,他早摸熟南京城内外的地形与路线,甚至可以背出哪里有什么店、
店面何时换老板,怎么他一点也不知道隔壁街的巷里会有书铺子?
只有他们的三成价?就算印刷纸张用到最差的,三成价也不够成本啊,是哪
个不懂经营的老板在搞乱价钱?
走进巷子,间间都是民房。小董是记错了吧?忽地,他看见一间……书铺子
……是书铺子吧?
巷子的中央,有一间民房疑似书铺。从铺外往里头看去,看见拼凑的桌面上
全堆满了书,最里头还有个人坐在矮柜前不知在埋头写什么。微微测量铺子内
的大小,应该是书铺老板把民房隔成前后,前面卖书,后面住人。
看见几名读书人挤在里头挑选书,他沉吟一会儿,正要走进去时,看见门口
贴着对联,右联写着:二手空空走进来;左联写着:眼睛花花滚出去;横批:
包君满意。
他一阵沉默。
这……算是对联吗?他读过书,虽然不比才子,但好歹有点根基,一看这对
联,大概就可以猜到书铺老板的底子。
他摇摇头走进去,低头一看铺子里的书,惊诧完全流露在他那普通的脸庞上。
这书……是有人看过的啊!
拿起来翻,里头还有随兴的题字……另一本不是封澐书肆出的精本吗?
殷戒迅速扫了一眼桌面所有的书籍。全部是旧的,纵然有被清理过的痕迹,
但仍然可以一眼看出没有一本书是新的。
这种书也能拿来卖?应该烧了才是。
「公子,请随意看。有喜欢的再结帐就可以了,一本书只有原价的三成就好,
保证物超所值。」
他抬头瞪着那又埋头不知在写什么的书铺老板。那声音……分明是女子所有!
原要喊一声姑娘,又看见她身后的木板上贴着一张纸,上头写着:进来是俊
才,出去变天才。
「……」他的嘴动了动,却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公子,要我帮忙吗?」她正好又抬头,看见他的脸色古怪。
这一次,他清楚看见她的相貌。她的小脸偏黑又瘦,鼻头全是汗珠,穿着少
年的衣物,头上戴着帽子,连撮发丝也不露,纵然如此,任铺子里的谁也还是
能看出她是女儿身啊。
「公子?」
连声音都是姑娘家所有,他绝不会错认。
殷戒又掀了掀嘴,临时改口,指向她后面的木板。「那是什么意思?」
她回头看了一眼,然后笑容可掬道:「这很简单啊,你看,进来这间书铺的
都是一时之选的俊才公子们,等出去了,就变成绝世大天才啊。」
「为什么?」他问。她的腔调软软的,有点奇异,让他猜不出她是打哪儿来
的人。
「因为买了我家的书啊。」
「妳家的书?姑娘,这些书都是旧的。」随手拿起一本做了笔记的书。「妳
拿这种东西卖人家?」有没有道德啊?
「公子,这些书的确是旧的啊。」彷佛天气很热似的,她抹了抹脸上的汗,
笑:「我卖的本来就是旧书。你拿的那本,前任主人在上头写了一些字,那也
没有什么不好,你还是可以读到完整无缺的书,而且还能参考呢。」
「参考?」
「当你读到有题字的段落时,你可以看看自己当时所领悟的,是不是跟前任
书主是一样的啊。」
这是什么歪理?
「对了!」她起身,从矮柜后走出来。「你要不喜欢,也有其它完整的书,
保证没有缺页题字。你看,还有一本书上头有聂封澐写的跋,据说他很出名,
经他手的书,要收藏不易,你要不要?一样三成价就好。」
殷戒瞪着那本人人该视若珍宝的蓝皮书,沉默半晌,才转向她。她的个头好
小,勉强及到他的肩,近看之下,她的小脸还是没有什么特色,只是满脸的汗
……目光下移,注意到她穿的是少年的夏衫,衣服并不厚重,铺内最多有点点
的闷,但称不上热,有必要这么夸张的流汗吗?
「妳没听过聂封澐吗?」他问。
「完全没有听过。不过隔壁街上有家封澐书肆,我倒是听过。」
聂封澐乃是当代出名的出版商,为书写跋的功力至今无人所及,她没有听过
聂封澐就来开书铺,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她能拿到拥有限量发行的聂封澐跋的
书,更让他难以置信。
「姑娘,妳这本书是打哪儿来的?」
「商业机密,不能透露。」她笑。
商业机密?这也能叫商业机密?不过是个拿旧书来卖的穷酸老板而已。这些
旧书是不是她偷的,都令人怀疑了……他目不转睛看着几名读书人心满意足地
买了书离去。
「姑娘……妳何时开张的?」殷戒问道。
她过了一会儿才答:「好几个月了吧,公子,你慢慢看。」她走回矮柜后,
边说:「你要是需要纸,也可以跟我买,价钱也是只要三成价就够。」
「纸也只要三成价?」她岂不赔死?
她从柜内取出三迭纸,有宣纸、麻纸、高丽纸等,多种款式完全不输封澐书
肆所卖。她是打哪来的货?
「只要三成,童叟无欺。你买回去后可以尽情做文章,爱写几篇八股文都随
便你。纸是有点瑕疵,不过绝对不会影响你做文章的乐趣。」
殷戒闻言,微微一怔,上前细看那宣纸,顺道一摸,果然张张有点瑕疵,是
封澐书肆宁愿销毁也绝不拿出去卖的劣品。
「虽然有点瑕疵,可是我听说这种宣纸曾送入宫中当放榜文的纸张哦。」她
得意地补充。
他瞪她一眼。送入宫中的宣纸全由封澐书肆所做,他怎会不知?她老在听说、
听说的,她到底是打哪来的?
「姑娘,妳卖的是劣等货,妳知道吗?」
她看着他,停顿一会儿又笑:「我知道啊,公子,是劣等货。可是,能用就
一定会有人买的,并不是人人都买得起好纸好笔的。」
她说的是有点道理,只是……垂下视线,看见柜侧放着……
「那是什么?」
「笺纸。公子,照旧,原价三成。」递给他一张看。
殷戒凑到鼻间闻,没有香气没有金粉没有花样,什么加工都没有,这就是笺
纸?现在流行反璞归真吗?他这个书肆老板怎么不知道?
她彷佛看穿他在想什么,解释:「公子,这是空白的笺纸。你想想,你要是
考科举时,摘录重点,沿途随时拿出来看,多方便啊。我可以教你,把十几张
笺纸穿个线起来,很好携带的。」
笺纸不是这样用的!他暗恼。再往柜上的右边看去,瞧见她方才正埋头苦写
的地方摆着一堆纸,上头歪七扭八的字体令人不敢恭维,暗暗勉强认几个字,
发现她是在写手稿。
写手稿?用这种字体写手稿?给谁出版?
「妳有门路?」他脱口。
「啊?」她顺着视线看向自己的稿本,腼腆地笑道:「哪来的门路?我又不
认识其它书商,我自荐啊。」
「自荐?」有人会收吗?即使封澐书肆是柳苠负责求手稿,他也可以很清楚
地知道这样的手稿是绝不会有人要的。
她无视他不赞同的眼神,又用袖尾抹了抹汗,道:「是厚脸皮的自荐啦,不
过到目前为止好像都失败了,我是拿去隔壁街上的封澐书肆试试看。我听来买
书的客人说,封澐书肆有印刷出书。」
「……」她一辈子绝不可能通过柳苠那一关了。柳苠虽是老实人,但对手稿
却有异样的执着,没有好到一定程度的,绝不会从封澐书肆出版。不,别说是
柳苠了,连他这关他都不准过。
这小姑娘到底在想什么啊?
这些旧书……谁会料到有人竟然卖起旧书来?
「公子,大家都是穷人,你进了「半月书铺」,我也不会强求你一定要买。
你要是白看也无所谓,请自便。啊,对了,请多多指教。」她送上一张笺纸。
他一身灰蓝长衫的质料上等,怎会是穷人,她看不出来吗?殷戒心里微感莫
名其妙,接过笺纸一看──「妳的笺?」送给他?闺女送他笺?
「上头有我的名字。我还没钱请人刻印章,只好手写。我叫鱼半月。」
「姑娘……」她把她的闺名写在笺纸上送给他做什么?他皱眉,没有想到在
这样的相貌下,竟然还会有人对他一眼倾心。
「公子,你是读书人吧?」
「……可以算是。」读过几年书,但没打算走上仕途。
「寒窗苦读十年啊,公子,祝你高中状元。」她十分地诚心。
「我……」
他正要解释,又听她道:「公子,将来如果你成了贵人,一定多忘事,这张
笺纸上头写着我的名字、书铺名称,还有书铺的地点,你真的高中状元,拜托,
请将你寒窗苦读十年的书全卖给我,不要扔掉。」
「卖给妳?」他又惊讶了。
「如果是要送给我,那是最好了。如果是卖,约原价的一成。到时候您是朝
中高官,不必刻意来,只要请家仆送来就好了。」
「姑娘,妳是说,到时候妳会将我卖的书再转卖给其它人?就像现在?」
「哎,是啊。这就是商品流通,大家受益啊。」
商品流通,大家受益?谁受益?若真如此,封澐书肆以后也不必再印书了。
「如果将来你高中状元,回头找不到这间书铺,那也不必刻意找了。没有这
间书铺,就表示我回家乡,以后要再见是绝对不可能的了。」
她的家乡在哪儿?这么笃定地说绝对不会再见?差点就要这么脱口问了,及
时又回过神来。
他一向不太爱管其它人的闲事,就算平常的闲话家常,他也是随口应声,今
天倒是被这个小姑娘绕着团团转了。
他眼角瞥到柜上还有个咬了一半的馒头,大概是她的午饭。这种书铺子,说
能维持生活是有可能,但要大富大贵的机会则是零。
迟疑了一会儿,将笺纸收下,挑了那本有聂封澐写跋的旧书结帐。她眉开眼
笑,小心翼翼地拂开旧书灰尘,然后递给他。
「谢谢光顾,欢迎再来。」她笑。
殷戒临走之前,不由自主又看她一眼。她又开始埋头写着手稿。下笔姿势不
对,她到底会不会写字?
走出书铺,破旧的门旁贴着之前看见的对联。
「两手空空走进来,眼睛花花滚出去。」他念着,蓦地失笑。亏她想得出来,
对于穷苦的读书人来说,进了这间书铺如进宝库,自然会眼花撩乱,喜不自禁
了。
只是在这种窄巷里,她又是个姑娘家,难道不怕危险?
卖旧书啊……想都没有想过这种新的商机。掏出腰间笺纸,看着上头题的闺
名,这种写法真像是小孩童刚学字一样。笺上有她的闺名还有书铺的地点,除
此外,左上方是半个月亮,月亮之下还有奇怪的图形,有点眼熟,好像在哪见
过……
他耸肩,不再深想,抬头看看天色,自言自语道:「现在才什么时候,她就
受不了热,要再过一、两个月她岂不是活活热死了?」
☆☆☆这个时节的清晨还算凉快,街上路人虽然不多,但几家饭铺已陆续开
张,街上也弥漫食物的香气。
殷戒向来吃食清淡,也不刻意讲究变化,往往一个粥摊可以吃上好半年,都
不觉得腻。
今天一早,他一到粥摊,就看见柳苠已在喝粥。
柳苠早过三十,长相老实,性子也很老实,尚未娶妻,他人生的目的就是一
心一意地寻手稿。
「殷兄,早啊!」柳苠一抬头看见他,兴奋地拉出身边的凳子。「你还没吃
早饭吧?我请客。」
平凡的脸庞揉进淡淡的笑意,殷戒毫不客气地坐下。「恭喜你了,柳兄,你
一定找到好手稿了。」柳苠会请客,通常是寻到了好稿。
「是是是,我找到好稿了!兴奋得一个晚上睡不着呢!」帮殷戒点了一碗清
粥后,高兴地靠近殷戒,道:「你要不要看?我拿给你看吧!」
殷戒不动声色地拉开彼此的距离,平静笑道:「手稿一向就是你看了算,我
对这东西没辙的,柳兄,你作主就行了。」顿了下,想起昨天那个卖旧书的书
铺小姑娘。他补问一句:「那手稿的主人……是个男人?」
「当然是男人。」柳苠毫不犹豫地说:「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脑中又浮现那埋头辛苦写稿的小身影,终究忍不住难得一见
的好奇,低声问:「那可有个鱼姑娘自荐手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