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佛闻言,注视那张鬼脸良久,才转身凝睇棺木里的青青。

「能让青青还阳啊……」他嘴里似是受到诱惑,背对著瘟鬼的俊瞳里,却充满了好深的恨意。

青青,青青,你是为我而死的吗?就因为我被一个瘟鬼看中了,你才会香消玉殡的吗?明明你身子健康百病难侵,我百思不解,如今终於有了答案!

大夫说你得了鬼神作祟的急病,我一直不信,偏他说中了!你被一只瘟鬼活活害死,我原以为世间人害人已经够惨了,原来连妖魔鬼怪都忙著书死人!

他恨啊!好恨自己身为人!

「青青……」他垂下眼,明知自己不该心怀希望,不该被瘟鬼左右,可是,他很清楚自己的答案会是什么。「青青,我答应过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我不放手,绝下放手!」

 

当年起誓的鬼庙就在面前,寒风大雪也阻止下了他的决心。

他下了马车,推开棺盖,里头躺的正是他今生唯一深爱的妻子。

「小四,你听著,爹不知道会睡著多久,这里有三天乾粮,你饿了就吃,三天之後,要是爹没醒来,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爹……」

「怎么做?」万家佛的声音稍稍严厉了点。

「走回头路,一到镇上将爹的信送到信局,然後等人来接我。」小四忍泪道。

万家佛微笑地摸摸他的头,柔声道:

「小四,爹已经跟你解释过你娘上哪去了,爹要找不著她,以後我们就再也看不见她了,爹把你当大人看,所以,你也要乖乖听话,三天後爹跟娘要是都没醒来,你一把火把棺木烧了,不要回头直接走了,懂不懂?」

「小四懂,爹怕瘟疫传出去。」他哽咽道。

「小四真的长大了,你娘一定很高兴的。」

小四立刻抬眼,拉著他的衣袍,叫道:

「爹,你一定要带娘回来!我等你们!等娘回来,咱们可以像以前一样,不回家也成,只要咱们一家都在一块,小四不怕生病的!」

万家佛轻笑点头,将瘟鬼耠他的红绳系在他跟青青的手腕上,这条红绳能拉回他的魂魄,连带能一块带回青青的灵体,希望那瘟鬼没有骗他。他翻身入了棺木,跟她并躺在一块。全仗今年天气比往年寒冷好几倍,青青的身子才没有任何损害。

他侧脸怜惜地注视她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眸。

老天保佑,他万家佛也不过只有一个小小的希望,只想一家平安,万年无事而已。

 

天空尽黑。

前方似有微弱灯火,却找下到灯火在何处。往前行,看见一批接著一批的灵魂朝同一个方向摇摆前进著。

他刚接受世上有鬼神,但亲眼目击一群鬼魂,他下由得停步,而後灵机乍动,不动声色地混进其中。

鬼门开,接亡魂——

细微鼓声传进脑门,震得他晃动不已,见四周魂魄面无表情,他力持镇定,跟著移动进入鬼门里。

鬼门之内就是人间书上写的阴曹地府。他无暇细看,只注意到远处有座高桥,青青呢?她在哪里?

只要没过奈河桥,一切还有余地挽回!

亡魂太多,一批一批渡著奈河桥,趁著移动,他不停地由这批移到那批,最後他停步,瞪著站在墙旁十人一组的鬼魂。

他努力掩饰激动,趁著小鬼暂时离去,他大胆冒险地混进墙旁的鬼魂之中,硬是挤前到一名个头到他肩上,生前只爱对他笑的姑娘身边。

他垂下脸,露出难以克制的狂喜,过了一会儿,才抬起漠然的神色,低声开口:「青青……」

她未应。

他微觉奇怪,盯著她,再低喊一次:

「青青,是我。」

这一次,她好像听见了,用很缓慢的动作转向他,露出一脸茫然的模样。

万家佛见状不由得生疑。青青不认得他了?

「你……在叫我吗?」她说话的速度好迟缓,不激动不狂喜更不笑。

这是怎么回事?窥视其他鬼魂,全都像她一样,面无表情。他脑中纷转,见她转回前方,不再理他,他连忙道:

「我叫万家佛,你叫什么?」

她又拉回视线看他,想了很久才慢慢答道:「我叫马——不对,我是万家人马毕青。」唇角有抹模糊的笑。

「你是怎么下来的?」他跟著放慢速度。

又等了很久,她才道:「我不知道。」

「我啊,是为了救妻子下来的。」

她迷惑地注视他。「救?」

「是啊,我妻子无故被害了,我好不甘心,虽然八年夫妻生活快乐,我却从来没跟她说一声,我很爱很爱她的。你呢,看你样子,像成过亲的,你相公跟你说了吗?」

这一次她沉默好久,才低声道:

「我记不太清楚了……」

他黑眸微热,低笑:

「没关系。我有个儿子,今年才七岁,叫小四,个儿好小,长得跟我小时候一模一样,跟他娘一点也不相像,我曾暗自庆幸,幸亏小四不像他娘,要下将来长大了,男生女相,麻烦事就多了,还是像我这种有男子气概的俊俏最好了。」

她闻言,目不转视地看著他,缓缓点头。

「男生女相,不好。像你,很好。」

他忍住抱住她的冲动,再试探地问道:

「你呢?你有儿子吗?」

「我……好像有。他……他……」记忆好模糊。「你记得好清楚。」

「那一定是我刚来没多久的缘故。我妻子还跟我说,她想生十三个娃娃,我呢,只要四个就够了。她觉得奇怪,其实我一直没告诉她,生一次像一千根针在扎,生四次就四千根,我怕疼,了不起她生四次,我扎个四千下;要再多,我就算再有男子气概也不行了。」

她闻言,笑了出来。笑颜虽然好淡,但终究是笑了。

万家佛看在眼里,眼泪差点滑落。

「十三个……我也想生十三个……我相公喜欢孩子多,可借,我只生一个,就走了。」语毕,连她自己也有点疑惑为什么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来。

「一个就一个,是你相公身子不好,不能怪你。」他柔声道。

「他很喜欢孩子的……」她喃喃地:「他真的很喜欢孩子的……我要再多生几个,他就不寂寞了……我走了,他也不会寂寞……」

「他宁愿不要孩子,只要你。」他哑声道。

她又看向他,眸瞳充满疑惑。「你……怎么知道?」

他没直接答,反再追问:

「青青,你相公长什么样?」

明明该是面无表情的脸,刹那有了情绪,又归於平淡。她微恼喃著:

「我记不得了。」

「你想想嘛,我妻子有张桃子脸,成天对著我笑,眼儿大大的,我就算故意骂她,她也是老笑著,因为她知道我永远也下会真心怨她。你瞧,我都想得起来,你怎么会想不起来呢?」

她慢慢点头,努力地回想,又看向他热切过头的俊脸,有点失神。

「我相公……我相公……是书生……」

「是是,是书生,然後呢?」他喜道。

「他……长得好看,不像其他人长得险恶……」

他闻言微笑,就他的青青觉得他心地善良。

「身子柔软……我很喜欢,软软的,我好安心。」见他又笑又皱眉的,她忽然嘴角上起,低声道:「就像你这样儿,有时候,他有点孩子气,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他年幼失母,十五岁丧父,虽然他看起来没有什么难过,可我知道他也要人疼的。」

他听了,深深地凝视她。「你从没跟我提过。」原来,她都懂的,她都看在眼里的。

「没跟你提过什么?」

「不,我是说,你对你相公真好。」内心有点喜悦,尤其听她说话愈来愈顺畅,不如一开始的僵硬,他正要再诱导她,忽然间前头阴差喊道:

「快一点,在做什么!苏城瘟疫死的百姓一一点名,先过奈河桥!」

万家佛见小鬼在四周巡视,他闭嘴不言,苏城百姓一一点名过奈河桥,平康县这一批也跟著往前移动,他怕跟青青错开,跟著往前的同时,紧紧握住她的手。

她吃惊地看向他,然後低头看著交握的双手,没有挣脱也没有出声说话,只是呆呆地盯著看。

「青青,你在这里等了多久?」

「……我记不得了。」

「看来上头有瘟疫,死了不少人,才让你延至今日未过奈河桥。」他喃喃道,想起自身已是半个瘟鬼,将来不知道会害死多少人。

他不後悔,真的。

既然没有神佛,他就自己来救青青,赔上了命他也甘愿。

不知道又等了多久,小鬼走去它处巡逻,他用力压了下青青的手,她又转过脸看他,神色迷惑。

「青青,你相公叫什么?」

「我记不得了。」

「想想嘛。」他哄道:「瞧我,我妻子虽然还不到野的地步,不过精神好到连我都吃惊,有时是她带著我儿子在府里玩,看起来就像是一匹小野马。」

「马……跟我同姓。」

「真的跟你同姓吗?你叫什么?」

她几次张口,最後终於想起来。

「我不姓马,我嫁给万家人了。」

「所以你相公姓万?」

「……对,我想起来了,他姓万……」呆呆地看著他,然後又低头望著他紧握不放的手。再抬起脸时,是更浓的迷惘。「你叫什么?」

「我?我也姓万。你说,我叫什么?」他有点紧张。

「……平安康泰,万年无事……」

他微笑,忍住激动。「你再说一次。」

「家有一尊佛,平安康泰,万年无事,我相公,他、他叫万……万家佛。」

「那我呢?」

她开始发抖,看著他,嘴唇抖动著。

「我叫什么?」他追问。

「你……万家佛……」

他喜声低叫:「青青,你的魂魄记得我了!」

刹那之间,马毕青与他交握的手腕间忽然出现红绳,她一时呆住,他拉著她的手,低声说:「青青,跟著我走,我带你走。」

带她走?就算记起了他,还有好多事好迷糊,但她直觉信他,看他不动声色地拉著自己往後移动,她跟著退後。

苏城的亡魂走完了奈河桥,阴差叫道:

「平康县马毕青,因急病而死,享年二十四……瘟?今年冬瘟行至苏城,怎么会到平康县去?」虽有疑惑,但魂魄已拘至地府,先过奈河桥再说。「过奈河桥!」

等了等,没人过去,他呆了呆,看向等著过桥的鬼魂,再喊一次:

「平康县马毕青,过奈河桥!」

还是无人出来。

阴差记得他明明领了该魂下来,往乎康县那里望去,怱地看见——

「你是谁?不对,你是……人还是瘟鬼?」他叫道,瞪著万家佛拉著马毕青混进正逐步退出鬼门关之外。

「捉住他!快关上鬼门!快关上鬼门!」

万家佛咬牙暗恨再差一步,他紧拉住青青的手,叫道:「别松手!」

她迷惑但点头,可是他行动如常,她却走路十分缓慢,没一会儿就被拥入的亡魂拆散。

他见状大惊,要再挤进缓缓关上的鬼门,但挤得有限,眼见她快要消失在亡魂之中,她後头的小鬼也要抓住她了,怱地想起那瘟鬼所说的话……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红绳,不能再多想,赌了!他一咬牙,反身退出路门关,立即奔向来时路!

不要断,不要断,这红绳看似易断,但不要断啊……

身後巨响隆隆隆的,响锣震动了地府,鬼门正缓慢地关闭中。青青出来了吗?被他拖出来了吗?

要出来啊!要出来啊!

「马毕青!你停下!」

万家佛闻言,几乎要感激天地了。他没有停步,依言奔向那瘟鬼说的路,光芒愈来愈大,他的灵魂十分疲累,咬著牙撑也得撑过去!

亮光太过刺眼,双臂遮住双眸,义无反顾地跃进光芒之中。

 

身子一震,他张开眼。

「爹!」小四激动地叫道。

万家佛忍著浑身的疼痛,立刻起身问道:「我睡了多久?」

「快三天了。」小四抹去眼泪。

「小四,你辛苦了。」他道,然後赶紧看向躺在自己身边的妻子。

「青青?」他心惊肉跳。他带回来了吗?青青让他救回来了吗?

「爹,娘……是不是在动?」小四叫道:「你看,她胸口在动。」话一说完,就亲眼目睹娘掀动眼皮。

「青青!」

马毕青吃痛地低喊了声,掀眸看向四周,最後栘向他。「……相公,这是哪儿?我好疼……你怎么哭了……小四,小四……」

「娘,我在!小四在!」小四眼泪也跟著直掉。

万家佛立刻出了棺木,一把抱起她的身子,对著小四说道:

「小四,先放手烧了棺木。」

「好。」

他先将青青抱进马车内,拉过薄毯覆住她的身子,看她直盯著自己瞧,他笑道:「青青,你等等,我跟小四要处理些事情,晚点再跟你说个详细。」

「嗯。」第一次看见他掉泪,她没有多问,虽然记忆里还有好多模糊的地方,她还是安静地等著他回来。

万家佛回到庙前,接过小四的火把,冷声道:

「这种庙,不存在了也好!我把鬼门烧了,要追上咱们,也得看你们运气了!」一把火丢进庙里,确定整个烧起来,他才带著小四走回马车。

「爹,地府会有人来追娘吗?」

「我不知道。小四,以後在外头你别大喊你娘的闺名姓氏,也别大声说咱们住哪儿。」

小四用力点头。

「小四,以後……咱们不回家了。你爹身上带病,会传染给别人的。」

「没关系,爹跟娘,还有小四在一块,到哪儿都好。」

「是啊,到哪儿都好。」他微笑,将小四一把抱起放进马车内,小四立刻爬到娘的身边,紧紧抱著她。

马毕青面露迷惑,仍是回抱住小四,看见万家佛在车前,对他露出笑颜来。

「佛哥哥,咱们要出远门吗?」

万家佛目不转睛地注视她的笑颜,然後也跟著微笑:

「思,出远门。咱们一家,一向都在一块的。」

看见青青能再对著他笑,他心满意足了。不管未来还会发生什么事,他真的心满意足了。

 

「今年苏城有冬瘟,是天定的事实,平康县离苏城有千里之远,怎会被瘟鬼传染?又怎么只挑中青青一人?」

「哼。」

「瘟鬼行经积善之家必定避开,万府三代以上行善积德,我自认虽保护我妻儿,不得不做些阳奉阴违的事,但要我去害人我绝不做,每年若遇灾害,我也捐钱盖屋行善,为什么挑中我妻子?」万家佛俊脸带著恨。「就因为我适合当瘟鬼?」

瘟鬼咧嘴,状似血盆大口。「春夏秋冬各有瘟神,下凡时必带二十五万瘟鬼布灾,今年我随冬瘟神回去,路经此处,偶尔见你只有半个魂魄,在人世间这几乎是少有的事,你很适合当瘟鬼啊!」

果然如此!好奸的一家子,明明可以跟青青到老,让自家孙儿亲自送终,到最後却弄得人不人鬼不鬼,还怕青青逃不开阴差的追捕,全是眼前这瘟鬼害的!

万家佛闭上眸深吸口气,再张开时已是一片平静。他走近那瘟鬼,冷声道:

「就算我成了瘟鬼,对你有什么好处?」

「当鬼的,不就是图个高兴而已。反正世间已经弄得民不聊生了,就算我不动手,你们一家迟早也会被卷进战火啊。」

「只要对方是人,我必有能力保护我的家人。」他微笑,笑得十分俊朗,与瘟鬼同时低头看著那把没入瘟鬼体内的斩妖剑。「我重金买来的,我唯一感谢你的,是你让我明白在这世间还有妖魔鬼怪的存在,以後我保护我妻儿会特别小心的,还有,谢谢你测试了这把斩妖剑。这把剑可以杀人,也能杀鬼。」

瘟鬼瞪著他,已经不是血盆大口可以形容他的欢愉笑容了。

「万家佛,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春夏秋冬各有瘟神,手下瘟鬼二十五万,不能多不能少,少了一个我,你才有机会化为真正的瘟鬼,补齐了二十五万瘟鬼数。从现在开始,你随时都会成为瘟鬼,每年时节一至,若不跟著回去,执意留在地上,你只会害死更多的百姓,违背了天地法则,就等著被灭吧。」怱地转而低喃:「谁愿意当瘟鬼?永远的孤独,不能接近任何人,不能靠近任何有生命的东西,终有一天,你也会是孤独的……」

万家佛一看他消失,立刻松开斩妖剑。

他不适地退了几步,幸亏早有准备,事先在手上缠了好几层厚布。即使是现在,他还冷汗直流,双手微麻。

他依循前例,一把火烧了这地方,免得散播瘟疫,然後趁夜走了一个时辰的路程,回到马车处。

小四在树下睡得东倒西歪,像早已习惯这一个月的马车生活,他笑著摇头,然後上了马车,青青微张开眸,困声道:「佛哥哥,你刚回来?」

他露出温柔的笑:「我四处走走。」跟著躺下。

「等等,我刚醒来,身子还很冷的……」

「没关系。」他搂住她冰冷无比的身子,柔声道:「我让你尽情取暖。你要快点回温,要做什么都方便。」

她看著他半晌,任他静静地抱著自己,然後轻笑道:

「佛哥哥,小四还在睡吧?」

「嗯。」

她眨眨眼,笑:「你……等我身子恢复正常後,你想做什么?」

「啊?」青青这问题似乎有点异常。

「你想睡?」

「不,不怎么想睡。」他老实道。

「我精神很好喔。」

「……」

「这附近没人吧?」

「……绝对没有任何一个人。」他斩钉截铁地说。

「那……你想吗?」

「……青青,我只有一个要求。」

「要求?」她讶异。

「我要在上头,从头到尾你不准爬到我上面来。」

她忍笑,黑眸漾著怜惜。「好……咦,佛哥哥,你干什么?」

「唔,我让你快些暖和,否则小四一醒来,我就什么事也做下了了。好了,青青,我有点良心,让你选,你是想先脱我上衣呢,还是脱我长裤?」

她闻言脸红。「我……我脱?」

「是啊,这不是你的主意吗?」

「呃……」她的佛哥哥好像变得有点皮了。「那个……上衣好了。」

「上衣啊,也好。那再让你选,脱了衣服後,你要先吻我哪儿呢?不不,你一定说脸的,那问你,会摸我哪儿呢?」

「呃……」她的佛哥哥是不是有点走火入魔了?以前好像没有这么的露骨。

「我……我……是胸,对,是胸口吧。」

「胸口啊,也好。那再让你选,等咱们袒裎相对後,你要对我……」

「等等,等等!」赶紧阻止他再说下去。明明是要他转移心思改变心情的,为什么变成他在欺负她了?

「等?唔,也对,你身子暖了呢,青青,我在等你动手,不过动完手之後,我还是坚持别爬到我上头来。」

「佛哥哥……」她深吸口气。

「嗯?」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好爱好爱你,不管我们还能走多少路,我都不会後侮这一生跟佛哥哥你在一块。」

「青青,你本来就是万家人了,不爱我你能去爱谁?」他柔声道,随即又皮起来。「好了,快点实践你刚才的诺言吧!我在等著,可别食言而肥。」

「……」她有承诺过任何事吗?虽然如此,还是红著脸拉开他的上衣,黑暗里,他的黑眸带著笑,很积极地看著她的一举一动。

顿时口乾舌燥起来,回避他的视线,开始脱他的长裤。

「娘……你醒来了啊。」

两人顿时一僵。马毕青抬眼看见小四睡眼惺忪地站在车门口。

「小四!」

「娘,我有点冷。」

「没关系,娘陪你。」取过小四的衣物爬下车。

「喂!」万家佛呆然地看著眼前的景象。

「娘,你睡饱了吗?」

「睡饱了,可是小四还想睡的话,娘可以抱著小四再眯一下好了。反正半夜没事做嘛。」

「喂,青青……」半夜很有事,好吗?

「你爹睡在马车上,咱们俩委屈点,就靠著树睡好了。」

委屈?谁委屈?谁委屈啊!

究竟是谁委屈啊!至少……让他抱一点点美丽的回忆,只脱了他的衣物就跑,把他当小孩耍吗?

「娘……为什么天气这么冷,爹要脱了衣服睡?」

「唔,我也不清楚耶,可能你爹想要……练身体吧。」那声音好无辜。

「……」马毕青,很好,他记住了。

 

 

番外篇——小夏之卷

我不想当好人!

时运低,身子差,长相丑,人又矮……天底下就他倒楣!明明想上书生,到头却落到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是书生生来专克他的吧?呜……

门拉开——

「小哥哥,你还好吗?」万佛赐端著药碗进来。

严小夏有气没力地答道:「要好,我还用得著躺著吗?」哼哼哼,这副身子有够差,时运一低就落得生病的下场。

「小哥哥,你别恼了。等你病好,我跟严大伯说,请他放你几天假,你就不必读书了。」万佛赐坐在床缘,吹著热呼呼的药汁。

严小夏看他一眼,背过身。「不喝药啦。」

「小哥哥,不喝药病不会好啦。」小哥哥就这麻烦,一生病,脾气就不好。

「不好就不好。你走开啦。」

「……那,我去拿颗糖,小哥哥你喝药,就可以吃哦。」

「我又不是小孩子。去去去,前头下是喜宴吗?你去吃个过瘾,别理我!」烦死了!

万佛赐蹙眉,低声说:「小哥哥,你别这样!今天是严二姨出嫁,她是你姊姊,你应该高兴才是。」

「是是是,我很高兴,高兴得都快掉眼泪了,你走啦。」

「那,那我把药摆在茶几上,你要记得暍哦。」

「好啦好啦。」

万佛赐盯著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叹息离开。

他一走,严小夏立刻爬起来,一看见药就嫌恶地扮个鬼脸,手肘故意一推,药碗立时落地。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门口有怒意传来。

严小夏顿时僵硬如石。

「佛赐随便在前头吃了点东西,就跟著婢女熬药。小夏,你这样子做,是不是太过份了点?」

他是媚鬼,可不知道什么叫过份。心里是这么想,严小夏却连动也不敢动,直到凳子被拖到他床前,大胡子一屁股坐下,他的脸顿时垮成烂掉的苦瓜。

「喝药吧。」新的药碗端到他面前,不,根本是用逼的吧。

他什么都不怕,就伯这个大胡子。

「要不要我喂你?」

「不不,我自己来自己来。」小心翼翼接过碗,小心不碰触到大胡子。光看见那个神似锺老爷的体型跟长相,他就浑身战栗不止,搞不好待会还会乾呕一阵呢。

咕噜咕噜一口饮尽苦药,严小夏的脸差点充满皱纹。「大哥,你快回去,二姊的婚宴还需要你呢。」呜,明明他生病了,为什么还要强撑著?为什么人类的身体这么容易生病?

「小夏,你……是不是很讨厌为兄?」

严小夏暗叫不妙,吞了吞口水,不敢直视他。

「没啊……大哥,我们是兄弟,怎会讨厌你?」他上扬的嘴角抖啊抖的。

「既然不讨厌,为什么每次一看见我,就逃开呢?小夏,大哥虽然看起来长得很凶恶,但是,就如你说的,我们是兄弟,你看过我害人吗?」

「没,没有啊……」就是因为你没害过人,才觉得臭味无法相投,看了就让他头晕发软!

「自从你跟小四回到府里後,虽然你身子比以前健康,可你却再也没有正眼看过大哥了!」

「大哥,是你多想了吧?」呜,为什么他要附在这种身体?要他直视锺老爷,他会倒地不起,真的!

「既然是我多想,那你现在抬头看我。」

严小夏浑身发著抖。如果正眼看他,一定会遭来怀疑,小四呢?小四在哪儿?快出来圆个场吧!

「小夏?」

严小夏眼眶含泪,忍住颤动的身子,缓缓正眼与严仲秋对视。

他挤出可怜兮兮的笑容,道:

「大哥,你看,我哪儿讨厌你了?我这下就是在看你了吗?」

笑容犹在脸上,「咚」地一声,两眼翻白,倒床不起了。

 

半夜里,前头逐渐安静下来,严小夏轻悄俏地推开房门,看见外头无人。

很好!非常好!

他掩嘴咳了两声,像个驼背小老头般的缓步走向前厅,沿路注意到醉倒的人不是太丑就是不合书生的型。

哼,他豁出去了。

藏在严府前一年是附在严淑德的身上,平日无法步出大门;好不容易来个万家佛,得不到反吃闷亏:如今在这个严小夏的身体内至少待了快四年的时间……他受不了啦!

四年!四年!严小夏身子的岁数已飘到快十八,对人类来说是很快,对他来说,受伤的魂魄要康复,时间还不够!

现在他只能仰赖大胡子的正气,躲在严府里避开其他妖魔鬼怪的侵犯……可是,他真的受不了啦!四年没做坏事,才看了大胡子一眼,照样被他的正气给吓晕,早知如此,还不如随便找个人满足一下他的渴望。

吃谁呢?

这个好丑,那个太胖了点——

「拜托,大胡子,你妹妹出嫁,有没有必要专门找一些跟你一样体型的宾客啊?」他咬牙骂道。

他记得严二姊出嫁,夫婿是来严家学武艺的青年,但那个小姊夫家贫,所以新房先定在严府里的另一头——

既然家贫,好歹也有认识几个穷书生吧?穷书生应该要来白吃白喝,书上下都这么写的吗?他要求真的不多,只要体型像书生,脸稍稍能看,他可以自动幻想成人间绝色的书生,好比小四他爹……

异样的气味扑鼻,驼背小老头顿时挺腰直起,严小夏眯起眼环顾四周。

「这味道好熟悉……下就是媚香吗?不对,家里还有媚鬼在?」刹那间,严小夏要跳到柱子後面观望敌情,不料人类身体太虚弱,「啪」地一声,摔个狗吃屎。

他狼狈地爬起来,抹去鼻水,靠著塞住的鼻子领路,来到严府偏僻的院子里。假山之後传出他几百年没听过的声音,是一男一女,媚鬼可男可女,不知道是附在谁的身上?

在严府里,就剩下他这个很没用的妖怪,若是来跟他抢地盘的,该不该视若无睹呢……严小夏认真地考虑了下,看见转角有人走来,他立刻藏在柱子後头。

来人个头比他还矮小,走路倒挺有家教的……咦咦,是小四?不会吧?有没有搞错?

小四穿著新衣,小心翼翼地捧著帕子,自言自语:

「小哥哥喝了药,一定苦得睡不著,我分他几颗桂花糖,他应该会好睡点。」走到假山附近,小四忽然怔了会儿,嗅嗅空气中的异样气味,小小的身子开始摇晃起来。

严小夏暗叫不妙,看著小四一脸迷蒙循著媚香走向假山。

小四快闪!快闪啊!他现在已经是一个很没有用的丑小子了,他们这种低级妖怪都很有自知之明的,彼此能力要差距太多,是绝不会硬碰硬,先保住自己要紧,所以当时万家佛化身瘟鬼时,他吓得只能跪地求饶。

「……朱姐姐……」小四显然已经看见谁在假山里,说起话来有点含糊不清,双颊嫣红,神色迷茫。

小四怎么认识?姓朱?难道是严二姊新婚相公的家属?

「佛赐弟弟,你怎么来这种地方呢?你进来,姐姐打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生得真秀气,来,姐姐身上是不是很香,进来……」

那声音娇媚无比,严小夏纵然不受媚香影响,光听声音也觉得骨酥肉软,不用说,媚鬼是附身在这女人身上。

见小四毫不反抗地要走进去,严小夏几次张口想要喝住。

小四可是书生唯一的儿子,要是莫名其妙被吃掉……干他屁事啊!不对,怎么会不干他的事?他还在等小四长大一口吃掉他,也不对,只要他肯等,一定会等到其他书生进严府,现在他出去,是自找死路,对不起,他没那个种。

「你是小了点,可姐姐已经很久没有遇过像你这样相貌出色的孩子,来……」

不要!小四这么可人,怎么可以莫名其妙地被吃掉!他还这么小,现在被吃,小四以後就会失去他的纯真啊!

严小夏用力抓乱天生枯黄的头发,仰天长啸,冲出去叫道:

「小四,过来!」及时抓到他小小的身子用力抱住。

「小哥哥……」万佛赐迷迷糊糊地,只觉头晕晕脑胀胀,心跳好快。

一名十七、八岁的姑娘先是从假山後露出半张脸,睨了他一眼,然後掩嘴莲步出假山。

严小夏暗叫声糟,这女人相貌只是清秀,但浑身上下透著一股酥人的媚态,不用说,这个绝对比他道行还高,他完蛋了完蛋了!他要回苏州卖鸭蛋了!

「小公子,今晚月色真好,好巧,这附近真多人……」那姑娘含著迷人的笑意说道,眸里掩不住对他奇丑相貌的嫌恶,忽然察觉他双目清明,一点也没有受到媚香影响,不由得惊讶万分,开始打量起他来。

「小四,走走走,咱们回房去睡觉了,姑娘,告辞了。」严小夏张嘴笑著说。

「怎么走?佛赐弟弟受了媚香,整个人好像有点受不了呢。」她的声音娇滴滴的,掩嘴笑著。

严小夏低头一看,看见小四紧紧环住他的纤腰,把小脸埋在他的怀里磨蹭,好像有点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小哥哥,我有些热……」小四有点大舌头,只觉得小哥哥的身子凉凉的,好想抱著不放。

严小夏暗地咒骂,表面乾笑:「你热是下是?我也很热,来来,回去後,小哥哥帮你扬扬风。」本想把小四抱起来,无奈他人矮又瘦加上病重,小四这两年身子又抽点小高,根本无力抱起。死小孩,别死抱著他的身体,跟他一块移动好不好?

「小公子,佛赐弟弟既然想留下,你就让他留下吧,你是男的他也是男的,他跟你走,那可下好——」

娇软小手才碰到严小夏的肩,严小夏吓得立刻挥开,叫道:

「别碰我!」

那朱姑娘愣了愣,看著自己的手,再看看他惊恐清明的眸子。

「你跟我一样?」见严小夏捣住万佛赐的耳朵。她失笑:「你果然也是媚鬼,哪儿来的媚鬼,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好丑好丑啊!你附在这种少年的身上做什么?要宝吗?」

「要你管!我警告你,这里是少爷我的地盘,你最好识时务点,离开严府,要不然可有你好受的!」

朱姑娘看他一眼,目光栘向万佛赐,突然伸手抓向万佛赐,严小夏立刻挥开,却遭她反手一巴掌狠狠地打上他的脸。

「你是什么东西?当我看不出来吗?这少年的身体时运低又差,一个媚鬼会附在这种少年的体内?看看你的长相,人丑就算,连个打扮都不会,头发枯成这样,个头又矮:看看你的手,像枯柴一样,你还生病了是不是?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能赖著这副身体不走,分明是走不了了,你身无媚香还能算是个媚鬼吗?严府这地盘我占了!这里的男人全是我的!」

哇,有没有必要这么贪心?严小夏见她伸出魔掌,硬是拖著小四往後退,脸颊微疼,肩衣被撕裂,他骂道:

「你不怕严府的严仲秋吗?他可是像极了锺老爷!」

「他又不是真的锺老爷,严仲秋只对你这种道行低的小鬼有用吧!一山容不了二虎,严府有多少男人,你一个也别想得到!」

他根本不要,好不好?严小夏举臂挡招,使出前所未有的恐怖力量拉起小四,转身狂逃。

他本身体力奇差,逃没多久,就气喘吁吁、寸步难行,只好抱著小四躲到墙後头。

「小哥哥,她、她是妖怪吗……」小四也跟著喘气。

「是你跑还是我在跑,你喘什么你?」

小四皱起眉,颊面晕红,有点难受低语:「我也不知道……小哥哥,我好不舒服……」想要碰碰严小夏,却挨了一巴掌。

「小四!你是你爹的儿子,带种点!」严小夏见小四果然清醒了几分,拉过他的小身子,压低声音说:「有个妖怪闯进府里了,你要不要保护自己?」

「要,我要!」小四摸摸好痛的脸颊,终於注意到小哥哥的脸好像在流血,顿时再清醒了几分。

「好,你听著,你照我的话去做!」附在小四耳边低语。

「咦,那小哥哥呢?咱们一块去……」

「一块去?你是要一块死吧?你没看见我跑不动了吗?」

「我、我背你!」

「小四,你是你爹的儿子,你也够聪明,你认为你背得动我吗?」见小四一脸害怕,严小夏拍拍他小小的肩膀。「我拖住她,等你来!」

「可是要我一个人先走……」

严小夏瞪著他,厉声道:

「想想你爹想想你娘,想想你这一生最想做的是什么?」

小四闻书一震,目不转睛地看他好一会儿,低声道:

「小哥哥,你不要出事啊!」

「我出事,嘿,看看刚才谁才要出事?小四,你的命是我救的,我还等著索求报酬呢,去去去——」

小四依依不舍看了他一眼,又用力打自己两巴掌,让自己更清醒後,转身往书房跑了。

「真是王八羔子!」严小夏咕哝:「书生你跟我家青青倒好,一进驼罗山,简直到了妖怪的仙境,哪像我还留在人间跟人抢地盘,还得兼做你儿子保镳,哼!等你儿子长大,就算我要爬上他的床,他也会一脚踢下我吧,我脸丑又矮,难道这也是我愿意的吗……」眯起眼,看著媚鬼笑嘻嘻地走过来。

抢地盘这种事,在他以前可是司空见惯的,可他要抢之前都会惦惦份量,大只的他绝不碰,小只的一脚踹开,从来下曾遇过今天的狼狈。

他扶著墙慢慢地站起来,笑道:

「媚鬼,咱们打个商量,我告诉你驼罗山的位置,你就放弃严府吧。」

「驼罗山?」朱姑娘失笑:「我要去那种地方干什么?在人间有这么多男人可以享用,尤其是这个府里,严仲秋教出来的子弟多少带点正气的味道,尝起来真是特别的好滋味。佛赐弟弟呢?」

「走了。」

「走?去搬救兵吗?在严府里谁还能对付我呢?你也是媚鬼,知道抢输地盘的下场!」突然眼一瞪,咧嘴笑:「你去死吧!」顿时血盆大口喷向他。

严小夏脸色死白,双臂正要护脸,突然听见小四喊道:

「小哥哥,拿来了拿来了!」

他看向小四不怕死地跑向这里,他立刻弯下身从媚鬼的身侧擦过去。

「小哥哥,小心啊!」小四惊恐地大叫。

肩背一阵剧痛,严小夏头也不回,硬逼自己跑向小四,耳边响起了肉块撕裂开的嗯心声音,随即他抢过小四手里的画轴,转过身摊开来,闭眼大叫:

「锺老爷在此!管你是什么鬼还不速速退去!」

刹那间,凄厉无比的叫声在严府内响起,一股被烧焦的臭味迅速覆盖了原先的媚香气味,良久——

「小四,定了没定了没?」严小夏发著抖问。

「朱姐姐躺在地上,这是走了吗?」

「那她刚才碰到画了没?碰到了没?」

「碰到了碰到了,小哥哥,我好像看见朱姐姐烧起来了,可是现在朱姐姐没事啊……」

严小夏终於吁了口气。「烧起来了吗?那就是没事了……小四,你把我手里的画卷起来,别对著我。」

小四依言赶紧从严小夏手里要取过画,但发现小哥哥十指泛白,难以松手。他古怪地看严小夏一眼,用力拉过来後立刻卷起。

「好了吗?」

「好了,小哥哥,你怎么一直闭著眼?」

严小夏半开眼眸,看见小四抱著那画轴,心跳终於平复。「我喜欢闭著眼不成吗?」低头看向朱姑娘,他抹了抹睑,喃道:「我是下是好人啊?」什么时候他变成好人了!

「小哥哥当然是好人!」小四理所当然地说。

「是是是,我是好人。」凭著一股气还没泄开,他使尽吃奶的力气扛起朱姑娘,还不能泄气还不能泄气,一泄千里,他就会倒地不起了。「我先送她去客房,免得明天一早有人发现她,毁她名声,大家都麻烦!混蛋,下次别再来我家抢地盘了!我很辛苦的耶!」

「小哥哥,很疼吧?」小四跪坐在床上,将帕子浸进水盆後拧乾,小心翼翼地擦乾严小夏肩背上的血。

「疼死了……」

「那为什么不请大夫呢?」

「请大夫?小四,你要怎么说这个伤口?跟大夫说,我是被个妖怪咬的?」

「那,那跟严大伯说?」

「跟他说?谢了!我伯他亲自来看我的伤口。」接著再来个府里大扫除,他就玩完了。「对了,说起来还是你爹真厉害呢。」

「我爹?」

「是啊,你爹画的锺老爷真是惟妙惟肖,要不是你爹最後成了瘟鬼,我瞧他挺有质资修道成仙的。」

「小哥哥,你很喜欢我爹吗?」

「你放心,我跟我家青青没得比,再说,我喜欢的是你爹的身子,真是人间书生最佳的典范哩!」光想著就要流口水了。

「小哥哥,我长大大概跟爹也没个两样呢。」小四忽然说。

「噢……好痛好痛!」

「小哥哥你忍忍,这是上好的金创药,刚开始很疼的。」小心地替他包扎好。

「呜……我的人生啊……小四你看清楚了,这世间上妖怪是很多的,你要是自身克制不够,很容易就被带走了,在这种妖怪处处都有的世间就是这样的。」

「我明白了。」他低声说。

「好痛,我只能趴著睡了。」他哀怨道。

小四端著水盆爬下床,然後从床上抱下厚重的棉被,另外取出薄被盖在严小夏身上。「小哥哥,这样比较不疼吧。」

「嗯……」他吸吸鼻子。

小四脱了鞋,跟著爬上床,躺在他身边。

「小四,你不是说你那个什么怪叔叔不让你跟男的一块睡吗?」

小四朝他展笑。「没关系,小哥哥现在受伤,随时需要我照顾。」

严小夏「喔」了一声,提醒他:

「你记得,明儿个一早,你想办法找你严大伯一块,去看严府里的每个人,要闻到今晚这种味道,立刻来跟我说,懂不懂?」

「小哥哥,那个妖怪还没死吗?」

「死是下太可能啦,多半是躲起来养伤,但是抢地盘抢输了,照理是不会再进严府,不过为防万一,还是多注意的好。小四,我真的好痛,你要亲亲我,我可能就没那么痛了。」

小四愣了下,小声说:

「小哥哥,亲亲你就不疼了吗?」

「是啊。」

小四迟疑一下,然後靠过去亲他的脸颊。

书生,你的儿子真的太好骗了,可惜太小,我一点感觉也没有,呜……严小夏极度哀怨。太小,他没感觉,要等小四长大,小四也会嫌他人丑吧?以前很不想去正视,但是,一连串的刺激让他彻底明白这副长相在这个人世间有多惨烈。

「小哥哥,这样就不疼了吗?」

「不疼不疼……」才怪!呜,他干嘛在这里做牛做马?

 

一张开眼,就呆住了。

「小夏,我思前想後,咱们兄弟的感情不能再这样恶化下去了,你见了我就晕倒,为兄一直在想是不是胡子吓著你的关系,所以就乾脆剃个乾净了。」

「你是大胡子——不,是大哥?」有没有搞错?

「小夏,你是昏头了是不是?」大掌揉揉他枯黄的头发。「就算剃了胡子也不会判若两人吧?」严仲秋哈哈大笑,气势照旧。

的确是判若两人嘛!

大胡子简直是锺老爷再世,而眼前的男人,身形气势都很像是严仲秋,只是脸嘛……有点斯文有点好看,呃……跟身体是有点不太搭,但是,他好像开始饥不择食了,又想流口水了,呜。

门被推开,小四端著药走进来,看见严仲秋,连忙喊道:

「严大伯。」

「乖,你给小夏送药来吗?」严仲秋连忙让开。

「思,小哥哥该吃药了。」小四走到床边,看严小夏一脸流口水的样子,再转身看看严仲秋,然後眉头锁紧。

「我不喝药啦。」

「小哥哥,你要暍药,就有桂花糖吃喔。」把准备好的帕子摊开,里头有好几颗糖,以前娘都是这样哄他的。

「你当我是小孩啊!」

「小夏!」严仲秋暍道。

严小夏抿著嘴,瞄了眼小四,再看看严仲秋,不甘愿地接过来一口喝尽,顺手抓过桂花糖。「好了好了,都出去出去!我要睡觉了!」

严仲秋叹息,对小四说:「你念书的时间到了,夫子在等著呢。」

小四点点头,先让严仲秋出去,他再默默定到床边,小声问道:

「小哥哥,你肩还疼不疼?」

「疼死了。」

小四想了下,然後倾向前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笑道:

「这样就不疼了。还有,小哥哥你不要随便乱流口水!严大伯是不能吃的。」

「我非要吃,你能怎样?」

「那……那你对著我流口水,吃我好了。」

严小夏狠狠地瞪他一眼,忽然张大嘴扑向他,小四连忙闭上眼,却连动都没有动,严小夏一口咬上他的小肩膀。

小小的、软软的,是有点像书生的软啦,可是真的太小了;而那个严仲秋是有点书生脸,但是身形实在是太可怕了。

老天爷根本是在玩他,把美食放在眼前,却都没法碰!他是媚鬼!媚鬼啊!是应该要无恶不做的妖魔鬼怪!为什么还要帮严府驱赶妖怪?一开始他只是想吃掉书生,为什么会落得这种田地?为什么?

「呜……」

小四张开眼,看他一脸哀怨,连忙道:

「小哥哥,你别哭!」

严小夏「哇」地一声,抱住小四的身体,终於痛哭失声。

「药好苦啊!药好苦!我好苦!真的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