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话!”严小夏粗鲁地抢过来。“我不吃,照样饿死!”
小四用力点点头,默记他的话,然后跑回营地边,附在爹耳畔低语。
“你做得真好,小四。”万家佛露出微笑。
“爹,那小哥哥……是严大伯的人吗?”
“不,小四,他现在是个废物了,你不要怕他。唔……你要欺负他,我也不反对,反正他跟你一样了,都是会生会死的人了。”见小四似懂非懂,一脸单纯,万家佛不由得叹了口气。他的儿子被青青教得真好,连落阱下石都不肯去做。
马毕青看他陷入沉思,知道他在动脑,她也没有打岔,迳自帮他手边的鱼挑了刺,切了一口鱼肉喂他;他自动张嘴,理所当然地享受妻子服务,俨然是大男人姿态。喂他几口之后,鲜美的鱼肉再次递到他嘴边时,马毕青瞧见小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俩,她朝小四展笑,然后将万家佛到嘴的肉移到小四嘴前。
“呀——”她叫小四张嘴后喂食,笑道:“好不好吃?”
“……”万家佛嘴巴半开。
“娘,爹的鱼比较好吃耶。”小四讶道。
“真的吗?”连鱼带盘移到小四面前,马毕青笑道:“那爹跟小四换好了。还要不要娘喂?”
小四小脸红红,点点头。
“……”身为一家之主的男人瞪着这对母子。“青青……”
“嗯?”
“……我饱了。”他有点赌气。
“相公,你今天吃好少啊。”她惊讶。
对对!他是吃很少!万家佛撇头哼声:“没心情!”眼角偷觑妻子。
她皱了皱眉,对着小四柔声道:
“小四,你别学你爹,要吃饱饱,长高高哦。”
“……”俊脸微沉。
“小四,要不要洗洗?洗干净点,晚上睡觉才舒服。”
“娘,我可以自己洗啦。”稚脸红咚咚的。
“天这么黑,娘不放心,娘可以帮小四洗背背哦。”马毕青从车上取出儿子的衣裤,牵超他的小手,往另一头走去。
“……”沉下的俊脸已经充满不快了。
直到妻子跟儿子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不可能看见他抱怨的脸色,他才微恼地敛起表情,起身走到马车取书出来。
“书生,你放心让你妻子离开你的视线啊?”严小夏一见马毕青离开他身边,立刻靠过来。
万家佛头也没回的,哼笑:
“怎么不放心?我家青青功夫好,对付小贼子是绰绰有裕,何况……之前已经证实我心里的怀疑,青青一个人,我很放心。”
严小夏一头雾水,索性绕到他的面前,藉着车上风灯,看见他正在翻书。
“书生,我书读得可没你多,你就别拐弯抹角说,直接挑明了吧。”
万家佛嘴角轻轻上扬。
“我家青青体内魂魄较常人多出一半,之前那害死青青的瘟鬼曾说,阴差要带走青青,除非她心甘情愿,否则谁也没法拖动她,谁也唤不出她的魂魄,我本来怀疑他骗我,如今你无法上青青的身,阴差也勾不动她的魂魄,我安心了。”
言下之意,像是心满意足了。
严小夏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
从一开始,他就注意到了。这个书生嘴里老是“我家青青”、“我家青青”的,我家我家,怎么听都觉得很刺耳,差点以为他妻子姓我家名青青!
可从来没人叫他什么我家小夏呢!
啧,他用力打了下黄色的脸颊,他这个笨蛋,管她叫什么!那个我家青青不在,现在可是好机会,一想起书生纤细柔软的男体,口水就泛滥开来。
他正要使出媚态勾引万家佛,见他正专注看着古籍……严小夏随便瞄一眼,随口说道:
“我以为书生看的都是四书五经,原来也看神怪传奇啊。”在逃难的日子里,还抱着书不放,果然是书生。
“说是神怪传奇,不如说是古人经历。若是没有经历,依前人所受的教育,绝不会有这种如真似幻的幻想,多半是不敢实话实说,怕被人当作疯子,才化为笔下故事。”
“好像有点道理……”严小夏假装很热中地倾上前,打算抱住这个书生霸王硬上弓,等我家青青回来了,他也吃干抹净了,就可以逃之夭夭。正要付诸行动时,忽然又听见万家佛举了一个例子:
“好比这一段就是假的。山不是山,有妖占此为王……”
“嘿,书生,你才刚成妖怪,不知道妖魔鬼怪的世界吧?占山为王的比比皆是。”说那些神怪故事,不如跟他打滚一番还有点乐趣。
万家佛不理,继续念道:
“此妖占此山长达千年,后来,不知道何故,山明明消失了,可是山就是存在着,山内的妖魔鬼怪也还活着,却出不了山;外头的妖魔鬼怪也进不去,甚至连大罗金仙、地府鬼差也无法走进这座山……而且,书上写着这座山,是妖魔鬼怪的仙境,无论如何鬼怪在山里都能共存。小夏,这种呢,就是假的,世上纵有妖魔鬼怪,也没有这种说要消失就消失的山。”
“怎么没有?它说的是驼罗山啊!”严小夏得意洋洋地说。
万家佛内心轻震,不动声色笑道:
“不可能的!你在说笑了,没想到一个媚鬼也懂说笑话啊!”
就算蠢如猪,严小夏也听出他语气里的鄙夷,立时暴跳如雷,怒道:
“谁说笑话了?好歹我也是个比你混得久的妖怪,好不好?书生,你仗着你人间知识多,就以为世上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眼下!哼,偏有你不知道的事,这座山就是驼罗山,在人间,只是消失了而已!外人看不见,里头的人也走不出来!”
在人间!果然在人间!他心里默念了几次驼罗山,嘴里哼笑:
“不可能,人间没有驼罗山这个山名,我很清楚。再者,若外人看不见,世上又怎么会流传这座山呢?”
“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这座山消失了上百年之久,其间说不定有缘者走了一遭又出来,将它记载下来。世上无奇不有,我只知道驼罗山的主人死了,有妖怪想霸驼罗山,于是驼罗山就被封了。”
“被封了?”万家佛重复喃道。
严小夏耸肩:“就是你说的消失了,它是在人间,可也被封住了,你就算走过它,你也看不见。书生啊,说这种事多无趣,不如想想有趣点的事,这样吧,就看在我是你救命恩人的面上,让我碰一碰……喂,有没有必要一直默念封山啊?”
万家佛匆地将马车上一堆古籍推下地,一本接着一本找,找到某本泛黄的书籍时,连翻了数页,念道:
“……路过山间遇虎,幸而青年搭救。当晚,我住在山中木屋,观察此青年不食不睡,穿着新衣,胸前悬着一条银牙链子,似是动物的牙齿,此青年忽地看向我,笑道:‘老先生,你对我链子有兴趣?这是我主子的牙,也是我最后的保命符。’我满面错愕,他又笑:‘我住在对面的山里,老先生,你可知那座山叫什么?’我常年经商,必过此路,从来不知对面有山,也从不知山上有此屋,难道……”接下来的字因为年代太过久远,教书蠹给蛀蚀了。
严小夏呆呆地听着他念,有点疑惑,也有点紧张了。
万家佛不再看书页,直接看向严小夏,继续背道:
“这青年笑说:‘山被封了,所以有事托先生。’。小夏,你知道这青年托了他什么事吗?”见小夏呆呆摇头,他黑眸闪着异样的神采,点亮了他绝世的相貌,笑道:“这青年说:‘我知先生平日闲暇以看闲书写闲文章为乐,若是想要报答我的救命之恩,请你写下这段奇遇,在文章卷末写着:狼的左边,偏她左右分不清,钟老爷回地府查究竟……七月初一鬼门大开断魂日,奈河桥下莲花若生,十五日,山现形,有缘者速来。’。小夏,你想不想去驼罗山?”
“书生,你、你傻了啊……这、这是真的吗?是假的吧?你不也说,故事真真假假?”
“是啊。小夏,可你不觉得挺巧的吗?书里的老先生以为自己就是有缘者,这青年才会故意漏口风,所以他剩下的三年,全在找这座山。这则故事出自先朝末年,现在快六月了,你要不要赌一赌?”
严小夏吞了吞口水,结巴道:“书上就写这么多?”
“当然不。”万家佛叹道:“中间好几页不是被蛀了就是糊了,这是我散尽千金买来的手抄书,字迹难以辨认的也有。文章卷末其实写得不止这些话,好比钟老爷回地府查究竟之后,就足漏了五、六句。小夏,若不是你说驼罗山被封了,若不是遇过钟馗,我怎么也不会想到这里来。”
“……书生,这些书你都背起来了?”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小夏,它日若到驼罗山,你想学读书写字,我也可以默写四书五经让你学啊。狼的左边,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狼?那一定就是天狼山了。打我成媚鬼以来,天狼山的狼主已有千年修行,左边是一望无际的荒地……”严小夏有点恍神,不由自主地问:“书生,书生,我就算是笨蛋,也知道你在人间绝非庸才,为什么你要自甘堕落变成半人半鬼?你在人间,应该可以留名的。”
万家佛看他一眼,眼神极为复杂,然后笑了:
“小夏,小夏,严小夏。”
“干嘛?”
“你想想,等你死了七八十年后,还有人这样叫你,顺便流下两滴感慨的眼泪,你作何感想?”
“我、我感想什么?我都死了,他叫我,我也听不见啊!”
“这不就是了吗?我要留名做什么?”万家佛眸神放柔,低喃:“我一心一意,只为了一件事。我要做不到,留在这世间对我又有什么意义?”
严小夏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脱口:
“你已经是妖怪了,我家青青也只是魂魄强附在身体里,不算是人了,书生,你有没有想过你儿子呢?他是人,以后他死了,投胎了,你跟我家青青还留在这世间,他再怎么转世也不再是你儿子了……”
万家佛闻言,脸色突变,怒暍:“住口!”
严小夏吓得几乎弹跳起来。
“爹!”小四远远看见亲爹恼火,连忙挣脱娘的手,奔过来。“爹!小四洗好了!”投进他的怀里用力抱住他。
万家佛闭上眼眸,抱住自己的儿子,抱怨道:“小四,你可好,还有你娘帮你洗背呢。”语气与之前的怒火冲天大不相同。
“娘还不止帮我洗背,娘还陪我洗呢。”
“……娘陪你洗?”
“是啊,娘帮我洗,弄湿了她的衣裙,索性就一块洗了。”
“……真好啊。”那声音有点泛酸。
“爹,换你洗了。”小四连忙帮爹翻出衣物,嘴里说道:“娘也可以帮爹洗背啊。”
万家佛立刻抬眼看向徐步走来的妻子,眼神充满贪婪。
“好啊,小四说的,娘当然会做。”马毕青笑着接过小四递过来的衣物。“小四,要睡了,你要睡在车上还是树旁?”
“今儿个挺凉的,我想睡到树边。”
母子先合力铺好长毯,等小四睡在上头后再盖上披风。她亲了他小嘴一口,低声说:“小四真懂事。”
小四轻轻搂了她的脖子,附在她耳际说:“娘,你今天不用陪我睡,你陪爹就好了。”
马毕青摸摸他柔软的脸颊,等他乖乖闭上眼后,她起身向万家佛伸手,扬眉忍笑:“相公?”
“我可没要求,是青青你自个儿……主动的哦。”万家佛有点拽。
“是。是我好想帮佛哥哥洗背的。”在外人跟小四面前,她一向很给自家相公面子的。
“既然是你求我的,我就勉为其难让你服侍一下好了。”他真的露出勉强的表情,任她拉着手,两人若无旁人地消失在黑暗之中。
严小夏呆呆地站在原地。
突然之间,看见树旁有个东西在蠕动,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看见小四努力地撑直身体、很像是一条硬挺挺的毛毛虫。
“……你在做什么啊你?”
“小哥哥,我在努力长大!”
“啊?”这一家子是不是有点病?书生一眨眼就能笑颜迎人,儿子以为装得很像毛毛虫就能长大?
“我努力地伸直,明天就可以长高一点,每天都长高一点,很快就可以长大了。”
“长高……”如果这样子就可以长高,天底下就不会有矮人一族了。
见小四还在努力地伸展,他耸耸肩,正要随处躺下来睡觉,听见小四说:
“小哥哥,你要不要一块睡,我这儿有披风,很暖和呢。”
“唔……也好。”严小夏立刻滚进披风里。“小鬼,你一个人睡很寂寞吧。”
“没关系。”小四笑道:“今天娘要哄爹,我一个人睡也没有关系。”
“哄书生?”书生要能随便被哄哄,今天他早就爬上他的床去翻云覆云了。“小鬼头,你们家真奇怪,明明在逃命,为什么不害怕?还成天黏来黏去的,很不合常理耶。”
小四眨了眨眼,看着严小夏,说道:
“我好害怕啊,好怕爹娘会不在。可是,爹从地府里救了娘之后,跟我说,咱们讨回娘,不是要让娘担心受怕的;咱们讨回娘,是让咱们能回到以前一家子快乐地生活。小四现在很快乐,有娘在、有爹在,虽然还是很害怕,可是,能看见娘会说话会动,小四就很高兴了……讨厌,小哥哥,爹跟我说,堂堂男子汉不能哭的。”拼命眨回泪。
严小夏吞了吞口水,看他眼眶含泪。“小鬼,我不哄人的我不哄人的。”别缠他,拜托!
小四用力抹去眼泪,咧嘴笑:
“爹说,咱们在找个地方,找到了,以后就没有人追我们了!爹娘我都能在一块了,小哥哥也一起来嘛。”
“……你眼泪没有必要这么快缩回去吧?”是不是小孩啊!这样会没人疼的吧!
“小哥哥,明儿个早上起来你要帮我看,我有没有变高哦?娘每次都说有,可是,我怎么仰高头,爹一个手掌就把我压下来了。我怀疑娘的眼睛有问题。”
“……”书生,你的儿子好像有点像小笨蛋耶。
“爹现在还在生气吧,不过没关系,娘在他身边,爹可以把不快乐的事分一半给娘,爹就能开心点了。”
“听不懂。”真的听不懂。书生的快乐不就是他一人的,怎么分?
“娘说人人都是这样的。小哥哥,你一定也有的,对不对?小四得长大了才会有。”
“我没有!我就没有啦,怎样!”心底无端火了,严小夏索性翻身背对小四,埋头就睡。
小四无辜地看着他的背,虽然不明白今晚为何爹跟小哥哥都要生气,但还是乖乖地躺好……稍微移动一下小身体,跟小哥哥背靠背睡好了。
第八章
一个多月后——
平康县。
沿街走来,满目疮痍,战争虽然已经离开平康县,但要恢复大概也要好几年的时间吧。
街上没什么人烟,多半不是去逃难就是躲起来。朝廷已派官员到平康县重建,不知道这一次派的是好官还是贪官?
冯二哥走到万府前,看着这座府邸在短短半年多里已犹若荒宅。他走进府内,踏上长廊,摸索一阵,走到应该是万府主人的睡房。
床缘斑斑血迹没有人清理,不知道是谁的……小青急病而死,应该不是她的。思及此,冯二哥想起那曾有一面之缘的万相公。是半年前他在小青尸身旁吐的血吗?
他不敢再深想,沿着长廊,走到书斋。
书斋里,看似长久未清,蛛网满布,书柜倒了一地,但遍地书籍,似乎没有缺本,再走到还没翻倒的书柜间,随便翻了本书,里头有万相公的字迹。
“他看的书还真多……”
瞄到柜后有个毫不起眼的木盒跟两卷画轴,他先打开画轴,一卷是钟馗和颜悦色、一团和气的丹青绘图,钟馗的头上还有只黑蝙蝠在引路,图的右上方写着“赠兄仲秋”,应是来不及寄出的画。
冯二哥再摊开另一幅画,随即一怔。
画里是他方才经过的地方,杨柳树下有个男人手捧蓝皮书,后头跟着个小孩子像摇头晃脑地跟着背书,旁边有个年轻美丽的妇人坐在树下笑看他们。
“是小青……家有青青,家有佛赐,万家佛何求哉?”冯二哥念着上头的字句,想起他们如今的下场,不由得喉口紧缩。
看着图好半晌,他才缓缓打开盒子,盒子内分成两半,各有书信放在里头。他随便抽起一封,一看,立时放下。
“原来是小青跟万相公的信,这可不能看啊!”看到另一半最上方的信纸好新,像刚写的,他迟疑地拿起来,偷偷瞄上一眼。“没写给谁的?”
他吞了吞口水,打开信,吓了一跳,信的边缘沾着血迹,像是写信的人流下血却没有注意到。
冯二哥一看开头就提到小青,连忙低声念道:
“青青已走七日,我在她身旁陪伴七日,原以为今晚可以见她魂魄回家,哪知换来措手不及的真相。世上无佛有鬼,今晚我遇见布灾苏城的瘟鬼,他说我与青青魂魄相连,我若肯变成瘟鬼,他便有法子让我下地府救青青,先变半人半鬼,再下地府救青青,回阳之后,他再将我变成瘟鬼以报答他的大恩大德。对谈半夜,赫然发现青青无辜枉死,竟是为我!他有心要将我变成瘟鬼,所以先教青青枉死,诱我成鬼,我好不甘心好不甘心,我用尽心机保护的妻小,到头来却遭瘟鬼陷害,我的青青,我的青青……”接下来的字迹被血晕了开来,显然万家佛写到此处时痛不欲生,冯二哥连忙跳着看:“我已决定明日带青青的尸身,与小四前去当日立誓的庙宇,晚一日,青青一渡奈河桥,大罗金仙也救不了她了。明日之事,我虽然毫无把握,心里却已平静如常,若救不了青青,一并魂归地府吧,唯一放心不下,是我儿佛赐,我若回不了阳,佛赐将无爹无母。将来若见此信者,如知我儿佛赐下落,请转告他,我跟他娘,虽无法牵手白发,也早已投胎转世,不必牵挂不必追寻:若是佛赐后代子孙见此信,须知世上有鬼无佛,防人防鬼保自己,切莫落得我这般下场,若是非万家子孙见此信者,世道贪乱纷争,想必万家佛已无子无孙,平康县我是顾不了了,朝官不换,圣眼不开,我也无能为力,若遇战争,府内有地窖,藏有数年不坏的腌制食物,可躲可食,随君取用吧。家中无佛,何来平安康泰,万年无事?万家佛于十二月十五青青头七日绝笔……”
阅至此,冯二哥已然呆怔!
“我的天……他真的曾下过地府?”冯二哥喃喃道:“下地府救小青吗?他、他连地府是什么样子也不知情,就有这胆子下去吗?”
拿着万家佛临时亲绘的地图,他双手微微发抖,扪心自问,若是自己、若是自己,够不够胆在片刻之间决定下黄泉救人……他没那个胆,他很清楚。人死了,就该葬在土里,要他再下未知的地府救人……他不行。
紧紧握着那卷钟馗保平安的画像。他将盒子收好,放回原处,又绕着万府走。
来到一间旧屋子,他注意到院内地上异常干净,疑惑地推门而入,发现是万家摆着列祖列宗的牌位。
牌位也是异样的干净整齐,毫无灰尘。他上前,呆了呆:
“万家佛、马毕青……万佛赐?”这三人的牌位在此。那他在严府里看的又是谁?
万家佛既然执意要救小青,绝不可能先立脾位……
“万相公?”
冯二哥吓了一跳,转身一看,看见眼熟的百姓。
“是冯二哥啊……”有人认出了他是半年前来平康县的刀铺师傅。
“你、你们怎么到这儿来了?”
“冯二哥,你回来干嘛?这里刚走了战争,一切还没有恢复正常呢。”
“我、我是放心不下几个朋友,所以赶回来看看。”
“就你有良心。”一名妇人拭泪道:“万相公自私自利,人走了,连平康县的人都不顾了……”
“自私自利……自私自利……”冯二哥重复喃道。一心救自己的妻子,也算是自私自利吗?
“他要不走,平康县今天不会落得这种下场。还好,他还算有点良心,将地窖里的食物留给咱们,要不然,凭咱们老弱妇孺出去寻食物,会有什么下场都不知道。”
冯二哥注意到这几名都是上了年岁的妇人,其中一名还抱着一盆食物。他微讶:“你们看过那盒子里的信了?”
“那盒子就摆在书桌上,来抢劫的暴民瞧它是木盒就没有理会,躲在地窖里的姑娘有几个识大字的,一一读了出来,咱们才有条生路走,现在县里的老弱妇孺都待在里头,等着朝廷新官过来。冯二哥,这半年多你在外头见多识广,有没有听过万相公的下落?”